一任群芳妒——流光寂
时间:2018-01-08 15:38:53

      姚大钱顺藤摸瓜地问下去:“管事的月钱也就是咱们的三倍,能多到哪儿去?”
      “屁咧!我可不是在跟你说那点月钱。他有钱,他真的有钱。府上的罗姨娘,赏过他好些玉器珠宝,随便哪个当铺一卖,咱们哥儿俩小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当真!”姚大钱作吃惊状。
      “我骗你干啥!”朱连打个酒嗝,“你知道罗姨娘为什么要赏他吗?”
      “为什么,难道咱们管事和罗姨娘有私情?”
      “扯你娘的犊子!人家府上的姨娘能看上庄上的粗人?”朱连啐了一口,做了个“嘘”的手势,“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大伯帮罗姨娘藏东西,就埋在梨子园的后头那片地里。哈哈,你们这群蠢猪,就被我大伯一句那地不适合种东西唬了,至今也没人怀疑过。”
      “想当初我还帮着他埋过呢,全是深夜去的,那些个埋的东西,一件一件的,黑夜里还发光,全是些宝贝,说是今后大小姐的嫁妆。哼,当初我这么尽力,现在他却落井下石,不要我了,就不怕哪天我把那些东西全挖出来跑了!”
      朱连说着又端起碗来灌自己酒,一旁的姚大钱良久不语,没想到这个朱连是这么没脑子的人,话既套出来了,明天一早他就回二小姐去。
      翌日姚大钱来见姜承钰,话回明白了,姜承钰思忖半日,午饭后阳光正好,她带了平彤往西院走。
      姜彻和杜姨娘在屋里刚用过饭,承钰向姜彻问了安,让平彤把提来的红漆食盒打开,端出一盘热腾腾的米糕。
      “这是慎珠姑姑在庄上做好了拿来的,我尝着好吃,就想让父亲和姨娘也尝尝。”承钰笑着给姜彻递了筷子。
      “父亲,慎珠姑姑跟我说,庄子上的春天比府上的美十倍,那里依山傍水的,可好玩儿了。”承钰笑咪咪地看着姜彻。
      姜彻见小女儿穿了身淡黄滚边白底印花对襟褙子,花苞髻上除一对珠花,别的饰物也无,越是淡雅,越是衬得她如纯净无暇的美玉一般。罗姨娘的事过后,她心情舒畅,倒比从前活泼了不少。
      “小鬼头,你是想出去玩儿了吧!”姜彻敲敲承钰的脑袋。
      承钰捂着脑袋闹:“父亲,您就带承钰出门踏青吧,承钰快在家里闷坏了。”
      姜彻想了想,自己的确有三四年没有带小女儿出过门了,父女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还有姜韵,她就快出嫁,闺阁时光没剩几天,近来自己待她也确实严苛,往后可别吓得娘家也不敢回了。
      “好吧。”姜彻答应,“明日父亲休沐,到时一早就带你去庄上踏青,顺便也把你大姐,还有沈表姐也叫上,杜姨娘也去吧。”
      “谢谢父亲。”承钰喜道,心里开始祈祷明日不要下雨。
 
      第二十三章
 
      第二天春/光大好,承钰早早地起了床,梳洗完毕在屋里静等。田庄在城郊,得坐小半个早上的车才能到,昨日慎珠姑姑和她简略地说了说那片荒地的所在,只要走尽梨子园,就很容易发现,到时慎珠回来帮她。
      姜彻昨日便命人去庄子安排,又命人打点好了车马,用过早饭,一家子两辆车,去往姜府的田庄。
      承钰和姜韵,沈令茹一辆马车。姜韵一如既往的穿衣打扮,浅金桃红撒花褙子,下面一条紫绡翠纹裙,整个人有种与年纪完全不符的沉重。一路上她一直别着脸,不愿意看姜承钰,反而是沈令茹觉得尴尬,一直在和承钰说话。
      “你没去过庄子吗,有那么兴奋吗?吵得我头疼!”姜韵吼道。
      沈令茹话说到一半,突然被她打断,神色窘迫,正不知说什么好,见坐在对面的承钰朝自己温暖一笑,摇摇头示意不要在意,她才略略安心。
      到了庄上,姜彻在前面扶杜姨娘下车,姜韵刚跳下来看到这一幕时恨得牙痒痒,心里又替她母亲难过。这么好的春/色,父亲手里牵着的人本该是她母亲的。
      心里堵着口气,姜韵就想找人喷出来。
      慎珠来说庄上的梨子园正开着花,提议姜彻和杜姨娘可以去赏花。姜彻见小女儿难得开心,便领着妻女欣然前往。
      梨子园的梨树是专门为了结果,因此花儿反倒没什么观赏性,但成片成片的梨树一起开花,小小的花朵簇在一起,愣是汇成了一幅银装素裹的雪景图,看得来人心旷神怡。
      姜承钰和摘了朵淡白的梨花别在沈令茹发间,衬得素装的沈令茹人比花娇,她一双眼眸闪着欢愉的光,在承钰夸她的瞬间,眼神飘了飘,又迅速地收回来。
      承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正在赏花的姜彻,这么多天来,承钰眼观鼻鼻关心,早看出了一点端倪,起初她惊讶之余不大敢相信,毕竟姜韵也才只比沈令茹小了一两岁,可渐渐的,她更加确信沈令茹对姜彻是有意的。
      母亲去世多年,如今罗姨娘也倒了势,杜姨娘空有美貌而没有魄力,压不住下人,底下又有年幼的孩子需要行为端正,品格纯良的主母教导。她迟早得劝父亲续弦。
      既然沈令茹真对姜彻有意,又是知根知底的,总好过那些不清楚品行的女子。承钰一个心思转了百回,心里有了主意,决定回去就试探一下双方。
      这边两姐妹闹得正欢,那边姜韵看了嗤之以鼻,她憎恨这个春天,增恨在她旁边若无其事欢笑的人。躲得远远的,她踏上了一片梨子园边上紧挨的荒地。
      慎珠趁机给姜承钰指过那块荒地,并且在昨晚,姚大钱已经挖出了一些玉器。东西埋得很深,他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把他埋得浅一些,浅到这些东西今日能轻而易举地硌到府上小姐夫人的脚。
      姜承钰引着沈令茹一起往那块荒地上走,远远便瞥见黄土地上一抹嫣红,原来是姜韵在那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承钰心中一紧,难道她知道自己的嫁妆藏在何处,看出了端倪,要隐瞒起来?
      “韵姐姐怎么在那儿走呀,咱们过去看看。”承钰对沈令茹说道。
      “表妹,这地凹凸不平的,小心一会儿扭伤了脚呀。”沈令茹见这块地光秃秃的,碎石密布杂草丛生,好意提醒道。
      “要你管!”姜韵正被气憋得闷,想撒在沈令茹身上,不想话一说完,果然绊到什么,脚一崴,腿不受力,便直接坐在了地上,又觉得屁股钻心地疼,似乎坐到了尖利的石头上。
      沈令茹想笑,硬生生憋住了,要上前搀她起来,姜韵使不上劲儿,只好握了沈令茹伸来的手。一面起身,一面骂骂咧咧,低头去寻绊了她的物什,竟在灿灿阳光之下,发现土里突出的一截莹莹发光的粉彩玉器。
      “咦?”姜韵蹲下身,轻轻把玉器扒了出来,转身又发现一个酒壶的把手,刚才应该就是这个小小的弧状把手戳了她的屁股。
      “父亲,父亲您快来呀!”姜韵抓赃似的兴奋,手里拿着挖出的玉器向姜彻挥舞。姜彻皱眉,待嫁的女孩儿了,还是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对比站在一旁安静的承钰,大女儿简直像个乡野丫头。
      承钰见姜韵发现了玉器,本来还忐忑她会试图隐瞒,没想到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大部分嫁妆被埋在这里,还发现宝藏似的要向姜彻邀功。
      “怎么了?”姜彻问道。
      “父亲,我发现这儿埋了玉器,您说,会不会是前朝的宝物啊?”姜韵把东西交到姜彻手中。
      “是庄里人埋在这里的家私也说不定。”沈令茹小心翼翼地猜测道。
      姜韵白她一眼,“哪个庄里人能有这种家私?”
      承钰站在边上也看了看姜彻手中的东西,说道:“父亲,您不觉得这和从前放在母亲屋里的那个粉彩小兽很像吗?承钰最喜欢那些粉彩小兽了,承钰还偷偷在一个小兽的背上刻了个‘钰’字,不过后来就找不见了……”
      说着承钰从姜彻手中拿过麒麟状的小兽,翻来翻去,果然在背上找到幼时刻的字,当时没什么力气,字又刻得歪歪扭扭,但仔细仍旧辨认得出。
      姜彻一看,果然有个“钰”字,心里一下翻江倒海:亡妻的遗物,为何会出现在庄子上的荒地上?
      一面叫来管事,一面又让人寻力气大的庄稼人来,他要看看这块地里,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
      朱管事因今日主家要来,一直在庄上待命,因为承钰早命姚大钱在一旁候着,等到朱管事慌里慌张跑来时,地已经挖到一半,看着几个汉字哼哧哼哧的劲儿,一时半会儿已是停不下来,他一时不得要领。
      因为姜彻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内宅的事外边还不知道,朱管事也是每月末见一回罗姨娘回话,现在四下一望,没见着罗姨娘,他有些不得主意。
      罗姨娘当初就吩咐过,对外说这块地种不了东西,把大小姐的嫁妆埋在这儿,等大小姐出嫁那日再另外抬至新郎家,只要不叫老爷发现。可是现在老爷似乎发现了,并且还要把它们全都挖出来。
      这到底是无意的,还是罗姨娘故意现在就要的?
      “你是管事吧?你们庄上人藏了东西在这儿,你竟然不知道?”姜韵开口问道。
      朱管事见过姜韵几回,当下认出是大小姐,说不知道也不是,说知道也不是,左右为难之际,地上的几个汉子陆陆续续地挖出了大半玉器珠宝。
      承钰走到一个红漆木箱子边上,弯下腰细细一瞧,果然在箱笼的角落发现一个烫金的“孙”字,这就是当年母亲从国公府带来的箱子。
      “父亲,您瞧,这不就是母亲的东西吗?”承钰指着那个“孙”字说道。
      姜彻循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目光一冷。东西他让人继续挖着,留了心腹小厮在旁守着,自己则领了管事往厅堂走。
      “父亲?”
      “承钰,你不必担心,和姐姐们在堂屋去休息,那里已经命人打扫出来了。”东西都是从前孙氏的陪嫁,姜彻不傻,早猜出了七八分,他只是不愿相信。
      女眷们退到堂屋坐下,庄子依山傍水,山上留下来的泉水用来泡茶,虽然茶叶比不得府上用的,但承钰觉得喝着格外甘甜。
      杜姨娘看着这么多宝贝被挖了出来,心里稀奇,但也没想太多,横竖有老爷处理。沈令茹不明就里,只是走累了,现在安静地喝茶。倒是姜韵有些坐不住,她原以为帮父亲发现了什么宝物,结果东西出来全是已故嫡母的,父亲非但没有夸她,反而看也不看她一眼,把她丢在这儿。
      这边姨娘小姐各怀心事,那边的姜彻却只有一个“气”字。
      庄上的总管事副管事全被叫了来,黑压压地跪了在厅堂跪了一地,为首的朱管事冷汗涔涔,话也说不利索了,心里只盼着罗姨娘能从天而降,救自己于水火。
      但是很明显,罗姨娘不回来,因为他刚才听姜彻说罗姨娘从今往后都不再管事了。朱管事急中也生不出什么智来,他决定一口咬定不知道那些玉器宝贝的存在。
      屋里沉寂了一会儿,姜彻见什么也问不出来,正要拍桌子泄愤时,底下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子颤巍巍抬起了头,小声道:“老爷,小的知道,小的知道一切实情。”
      姜彻那个愤怒的手还是一巴掌落在了桌上,震得那个男子一哆嗦,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快说!”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朱管事的侄子朱连。自从姚大钱找他喝酒那晚,他就把姚大钱当成了个知心的,每日无事,索性就和姚大钱喝酒聊天。姚大钱在他这儿知道了不少朱管事的秘密,他也从姚大钱那儿得到了不少内宅消息。因为姚大钱现在和内宅里的一个姑姑慎珠要好,所以朱连从没怀疑过姚大钱话的真伪。
      姚大钱说罗姨娘失了宠,内宅不再归她管,姚大钱还说老爷现在怀念亡妻,重视和亡妻生的二小姐。
      罗姨娘从前就是他大伯朱管事的靠山,既然这个靠山都倒了,他们这些小喽啰要么跟着倒,要么,明白的,就得赶紧找个新靠山。老爷重视二小姐,慎珠姑姑和二小姐亲近,而姚大钱又和慎珠姑姑熟悉,摸着石头过河,这第一颗石头,就是姚大钱了。因此朱连现在就唯姚大钱的话是从。
      昨晚姚大钱又来找他喝酒,说起白日里见朱管事有多重用那个姓罗的,朱连便气不打一处来。他心里怨恨大伯,姚大钱偏又提出一条生财之计,就是今日大义灭亲,站出来指认他大伯!
      他当时是一碗酒下肚,一口答应了下来。
      今日今时,站在老爷面前,他怂归怂,但一想到往后的富贵,又同时可以报复他大伯,心里为自己打气,气也不歇地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罗姨娘和朱管事的勾当。
 
      第二十四章
 
      见侄子供认不讳,朱管事气得话也说不利索,张着嘴咿咿呀呀半晌。
      “伯,我劝您也识时务,把罗姨娘放您那儿的帐簿拿出来吧。这样老爷说不定还会继续赏您一口饭吃。”
      朱管事不出声了,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对姜彻坦白,承认罗姨娘在庄子上私藏了许多先夫人的东西,又把记录的簿子拿来,姜彻亲自一一对应。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