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没有给你钱。昨天是人家老太太留我在府上过节,难道你不希望别人重视我,还是要我回那个破宅子跟你过一辈子?”
“可是你已经很久没回家了,我很想你啊。”
“你是想我还是只是想男人了?”
那个妇人穿着桃红色的细布裙子,很俗艳的打扮,头上两根假金簪子一闪一闪的,她似乎哭了。孙步琴睁大眼睛还想看下去,就见那妇人抬起头,猛地凑上去含住了孙公子的嘴。
她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一幕,登时掩嘴低呼了一声,臊得面红耳赤,拔腿便跑。心里突突突跳得厉害,她只想当作什么也没看见,摘了莲花就赶快回去。
孙步琴跑到水池边时还在喘粗气,圆圆的眼睛急迫地想寻朵好看些的莲花,丝毫没察觉后面有人跟了上来。
孙涵也没想到会有人偷听他和继母的谈话。他一向很瞧不起他的继母,勾栏里买回的下作女人,只比他长了十岁,父亲在时就会背着父亲对他抛媚眼。
父亲死后没多久,她就爬了自己的床,那时他已经十五岁了,精欲旺盛得很,竟然没忍住,就和她苟合了。
后来也有过几次,但他只是想泄泄欲火,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她却一个劲儿地贴上来了。他答应孙怀薪来府上陪读,一半的原因也是想避开这个继母。
没想到她还屡次找来国公府,阴魂不散,她亲上来时他真是厌恶透了,一把推开她,却听到树丛外有人叫了一声,两人惊慌对视了一眼,他赶忙追了出去,就看到一个穿着樱粉色襦裙的胖小姐。
他知道那是府上的三小姐,可是她为什么会来这儿,还看到了他和自己继母的不伦之举?
她到底发现了多少?她会立刻去告诉老太太吗?就算她年纪小不懂这些,但她只要把刚才听到的看到的告诉太太或老太太,或者一个大些的丫鬟,等着他和继母的,就是浸猪笼的下场!
他追过去,看见她在水池边停了下来,放慢步子靠近她,他浑身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因为心里萌生出了个大胆的念头。
把她推下去!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否则一旦这位小姐说了出去,死的就是他自己。
“琴儿!”
还差几步就走到了,孙涵被身后的呼唤声吓得跳了起来,踉跄着转身,发现来人竟是姜承钰。
孙步琴听出是表姐的声音,觉得大祸临头,竟然还是被表姐发现来这儿了。她转身时发现除了走来的表姐,还有刚才看见的孙公子。他什么时候又在她背后了,自己竟然毫无知觉。
“琴儿,你还是不听我的话。”姜承钰疾步走上去,微微蹙着眉,语气里带了些严厉,但其实她内心里是很惊慌的,因为她刚才明明感觉到,孙涵是想趁琴儿不留神,把她推进水里的。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来不及细思,开口叫了声琴儿,孙涵才停下脚步,回头看见她的眼神,明显很失措。
承钰不再看她,只对孙步琴说话,事后她回忆起来,那时还真是危险,若是孙涵起了歹心,一定要灭口,当时庭院中没有其他人,他一个男子用了力气,她和琴儿两个姑娘抵不过,被他一块儿推进池子里也不是没可能的。
“孙公子。”承钰领着琴儿走时才淡淡地朝他虚行了个礼,孙涵瓮了瓮唇,似乎想拉住她们,但这时见她的丫鬟跟过来了,人多起来,他也只能罢手,心却越揪越紧,一会儿这三小姐必定会和姜姑娘说起刚才的事……
他脑门开始不停地冒汗,但一个法子也想不出来,只能干站着看两人走出庭院,束手无策。
承钰拉着孙步琴走出东跨院很远才停下来,琴儿跟着她走得急,手里捧着朵粉莲,小脸红扑扑轻轻喘着气。
“你说,你为什么还是不听我的话?”承钰牵她到屋里,琴儿嘟着嘴,肉肉的手指拨弄着莲花花瓣,只是不说话。
承钰又问了几遍,她才把姐姐的交待说出来。
承钰蹙眉听着,听到一半觉得孙步瑶莫名其妙,等琴儿说完后又觉得哭笑不得。孙步瑶那脑子里,成天转的都是些什么主意?琴儿也是,竟还被哄得乖乖跑到族学去给她摘莲花。
但转念一想,孙步瑶恐怕也是遇人不淑,在夫家压力太大了,才想出了这么荒唐不切实际的法子。
她看了眼琴儿手心里躺着的粉莲,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不说你了,但是那儿你还是别再去了。”
这件事可以揭过不提,但孙涵又是怎么回事?
“琴儿,刚才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承钰看琴儿一双圆眼有些闪烁,樱唇微抿,连细细的眉毛也拧巴着。她明明已经表示不说她了,她怎么还是一副愁容。刚才看孙涵的背影,就是在偷偷摸摸地靠近琴儿,一双手臂举在胸前,就算不是要推琴儿,也是居心叵测,要对她动手脚。
“没有呀。”孙步琴说这话时只盯着手里的碗莲,也不抬头看表姐,脑海里想到的却是刚才热辣辣的场面,自己也没注意到双颊已经燃起了两朵红云。
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无缘无故,孙涵为什么想对琴儿下手?承钰见琴儿不说,直言道:“刚才来的时候,我看到孙涵公子就在你后面,他想把你推到那水池子里去。”
琴儿睁了溜圆的眼珠子望着承钰,很是惊恐,颤声道:“真的吗?”
她看她表姐点了点头,一下子吓得哭起来,怪不得刚才觉得背脊凉飕飕的,那水池前段时日才让大伯挖深了三尺,她摘莲花时往下看过,绿幽幽的池水,深不见底。
承钰没想到她会哭,忙摸了绢子给她擦眼泪哄她,半晌琴儿才抽抽搭搭地说道:“我看到孙公子在和一个妇人争吵,吵着吵着两人就……”
“两人就怎么了?”
孙步琴觉得难以启齿,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两人的嘴巴就挨在一块儿了。”
她说完舒了口气,承钰却是吓得不轻,妇人?莫不是他和府上那个管事妈妈搭上了?她让琴儿描述那妇人的长相,琴儿说只看到侧脸,很瘦很妖媚的模样,髻上簪了两只金簪,不过一看成色就知道是假的。
她听完后愣了好一会儿。假金的簪子,能和孙涵争吵的妇人?不就是孙涵的继母吴氏吗?
琴儿说两人竟是在……承钰心里一惊,前世的不少困惑纷至沓来,逐渐连成一条线,电光火石间她明白了什么。
孙涵和他继母是有不论之情的!难怪前世她嫁到孙家后婆母就横竖看她不过,处处立威,难怪每次孙涵回来,她都表现出极大的热情,都快越过自己这个当妻子的,难怪她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后,神情说不出的古怪,丝毫没有一点喜悦。
难怪!原来她一直被蒙在鼓里,而琴儿,前世一定也是因为撞见两人的私情,才被孙涵下了狠手推入水池溺死的。
她想到这里,心头紧了又紧,幸而自己及时赶到!她搂了搂琴儿,有种失而复得的狂喜,这具仍旧温暖的小身体让她心安了不少。
第122章 惊心
可是孙涵的事该怎么处理?他与他继母之间的苟且她不屑了解,但他已经对琴儿起了歹意,就算想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息事宁人也不能够了。如今他肯定猜到琴儿把事情告诉她了,恐怕连带着她也不会放过。
当务之急还是告诉外祖母为好。承钰拉着孙步琴要回凝辉院找外祖母,却没料到两人说话的空当,孙涵还是从后面追了上来。
她想带琴儿走近路,也就是从角门出去不远,经过小花园子直通凝辉院后院的那条路。那条近道还是少有人行,因为孙怀蔚母亲死在那儿的缘故。不过承钰倒没觉得什么,毕竟她和二表哥在那儿度过了小半年的岁月。
而此时大孙氏正携了儿子来国公府。因为昨日世安王去宫里的中秋晚宴,带回不少御赐的月饼,就想着给外甥女送些来。
更何况,现在要努力为儿子和外甥女找些见面相处的机会。
两人过了影壁,到凝辉院时大孙氏就看到二嫂正和母亲回说内院的琐事,屋里除了些丫鬟,并没有外甥女的身影。
“钰姐儿呢?”她代她儿子问道。
“出去找表姊妹玩了罢,这大热的天,闷在屋里也无趣。你倒是又来了,正好咱们说说话。”老太太抬头看到女儿,说道。
大孙氏笑了笑,让丫鬟把盛月饼的食盒捧出来,郭氏看小姑子今日穿了身浅金缎长褙子,堕马髻上簪了支玉兰点翠步摇,依然气度雍容,观之可亲。
大孙氏看了眼母亲,又低了低头,含笑说道,“不过今日来我还有一事,得亲自告诉母亲。”
老太太见女儿面若芙蓉,虽然已是中年妇人,但保养得很好,气质华贵端庄持重,此时说话竟带了几分少女时的羞涩。
“昨日晚上回去,我觉着身子不大爽快,找太医来看了看,太医说已有了两月的身孕。”
这话一出,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笑容,喜道:“当真?”
大孙氏点了点头,笑得很温婉。
“恭喜小姑了。”郭氏也笑道,没想到大孙氏时隔十来年,还能中年得子,她不由想到自己,自从生下琴姐儿后,肚子再没动静,二房到现在还没能有个哥儿。
“咱们武儿可要有个弟弟了。”老太太朝外孙笑道,想到不久后又能有个孩子叫她外祖母,心里就是一喜。
“我倒是愿意生个姐儿,要像钰姐儿那般玉雪聪颖,就最好不过了。”大孙氏低头注视着小腹,如今还不显怀,什么也看不出。
屋里人还在笑,陆玉武时不时望望门外,庭院里站着的那几个丫鬟没动,也没听到承钰回来的声音。
他该早一点来的,在她出去之前。
他低头望着地面神思,忽然听见外面有个颇稚嫩的声音,却撕扯得很尖利,在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声音由远及近,她们听清楚那女声是在喊“杀人了”!
老太太听得太阳穴猛地一跳,郭氏忙走了出去,先看看是哪个小丫鬟发了疯,是否在说胡话。
卫国公府自立朝以来家宅安宁,还没出过在府里杀人的事儿!
一会儿叫嚷的人就被大丫鬟领了进来。原来是个丫鬟,还未留头,八九岁的模样,是采办的管事妈妈刚买回来的,只做了洒扫的三等丫鬟。人还在犯哆嗦,癫痫似的,更让人觉得是害了失心疯。
“好好说话,老太太在这儿呢!”郭氏厉声道。如果这丫鬟是蛊惑人心,立马就打发出去。
“老太太,后面,后面!后面的花园子,杀人了!”
她毕竟年纪小,虽然管事嘱咐过府上不许乱跑,但她耐不住性子,不当值还是偷偷溜出去。她发现从后院倒座房走完甬道,再行一段路,竟有个不大的花园子。
花园子罕有人至,花木长得很繁茂,还有个荷花池子。她就常跑到那处讨花玩。今天早上她又溜到那儿,还没转过假山石头,就看到一个男子鬼鬼祟祟跟在三个姑娘后边,眨眼的功夫就打晕了两个,她吓得瑟瑟发抖,差点叫出声,忙捂了嘴拔腿跑回来。
“谁杀了谁?”
丫鬟拼命咽了口唾沫,缓上来一口气:“我不知道,就是一个男的,赤手白拳的就把两个姐姐打晕了,还有个姐姐想跑,被他拽住了还要打下去。似乎,似乎……”
丫鬟大口喘着气,吓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断断续续道:“似乎是表姑娘!”
她虽是个不能进屋伺候的三等丫鬟,但府里谁不知道有个美若天仙的表姑娘,她好几次偷偷看过,还真是比画儿上的仙女还美,所以她记得很清楚,刚才看见的就是表姑娘。
她还在抽泣,胳膊就被人按住,抬头一看,是个极俊朗的男子,他在叫自己带他去花园子。很着急的样子,她的肩膀被按得生疼。
陆玉武听到她说“表姑娘”三个字,基本是从凳上弹起来的,一个箭步就冲到那丫鬟面前,额上冷汗涔涔,心神俱乱,陡然生出一股噬人的恐惧感。
但丫鬟已经吓软了,起不来,老太太强撑着要晕厥的身体,让郭氏赶快找了小厮家丁往花园子去,此时陆玉武已经让其他丫鬟带路,飞也似的出了后院的甬道了。
一众人赶到花园子,此时烈阳耀日,花园子里暗处的浓荫匝地,明处的阳光晃人,明暗分明,却再无人迹。
家丁拥上去搜寻,在柳树荫里拖出两个人来,郭氏一看,正是琴姐儿和钰姐儿身边的贴身丫鬟绣桃。她心里一紧,忙蹲下身把幺女抱起来,探探鼻息,还有气儿,摸到后脑勺鼓出个大红包,松了口气,应该只是被打晕了。
可是钰姐儿又去哪儿了呢?
孙涵一直偷偷跟着三人,他不知道东跨院出了角门竟还有这条路。望着前面三个娇弱无力的身影,望着四下里再无旁人,蝉鸣嘶嘶,他手心儿里攒了把汗水,再也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