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欧阳千紫边抚琴边唱,声音稚嫩,却是空灵婉转,犹如天籁。一曲毕,全场寂静,直到她站起向上位方向行了一礼,欲退下,才有人回过神来,大笑着道了声“好!好一个把酒问青天!怪道母后对少主格外看中,果然是个妙人儿!哈哈哈哈…………”正是这场中最尊贵的人——皇帝陛下。
皇帝都说好了,其它人自然附合,何况这曲子是真的好。于是满场皆是赞美之词。
欧阳千紫被太后召到身边,与太后同坐。太后拉着她的手,与皇帝说笑:“本宫看重这小人儿啊,可不光因她曲唱的好听。人家这礼仪可也是一等一的好,说是可为天下女子典范亦不为过。”
“她曲唱的好不过是理所应当,谁让她母亲便是以此为生呢!”六公主嘉仪本还犹豫,却是在看到欧阳千紫不但得到父皇与众人的赞赏,竟还与皇祖母同坐,甚至被皇祖母赞为天下女子的礼仪典范,终是按捺不下心中的妒火,走了出来。
让她如何不妒?作为公主,她连父皇与皇祖母的夸奖都不曾得到过,何况与他们同坐!
便是在今早,她刚出公主府,突然有人拦了她的轿子,忍着鞭打,告诉她瑶山先生如今住在少主府中。
瑶山是她的耻辱!便是她现在早己嫁人生子,似乎再与瑶山没有任何关系,但她一听那人提起瑶山便立时将那人提到了府中。
于是,她不但知道了瑶山如今有了未婚妻,他很爱他的未婚妻,又知道了瑶山的未婚妻与皇祖母如今正看重的那个少主关系匪浅,以及,那个神秘少主的真实身份。
那人说:“那少主隐瞒身世混进宫中,怕是要对皇上不利,我家主人知这事严重,但又无法进宫,便让我来拦公主的轿子讲与公主知道,至于如何做,却是要公主自行思量了。”
六公主当时便被瑶山很爱他的未婚妻子这件事给刺激的不轻,她怒道:“还能怎么做?自然是拆穿那两个骗子了,你说的证人在哪儿?”
后来便是将证人扮成宫女带进宫中。只是,当六公主在宫中与自己的驸马及儿子坐在一起后,她又犹豫起来。说来,她并没有什么正义之心,也没有为保护皇帝把自己抛出去的决心,只是当时被剌激到才会一时冲动,便打算出个头把那少主和瑶山的未婚妻打入泥中,可如今想来,这事太过蹊跷,如:那人是谁?又如:那人是如何知道这些极隐私的事的?还如:我这样做,会不会影响到自己与儿子?
可是,便在此刻,她的思虑似乎被妒火燃烧殆尽了。
太后正为自己慧眼织珠得意,皇帝与皇后也正要再捧捧太后的场,却不想嘉仪冒出了那样一句,皇帝皱了眉看向皇后,皇后脸上还带着未及收回的笑,她见皇帝看自己,便忙轻斥道:“嘉仪,不得胡说,你可知你刚才那句是何意思?”话虽不客气,却是给嘉仪说话的机会了。
欧阳千紫在心中叹了一声,她并不想再卷入这宫中女人的斗争中,却是不得不卷入,如今连皇后都看她不顺眼了吗?唉!看来,要尽快将事情办好,抽离这后宫才是,或许,再回去帮晓庭姐开个店也不错。
嘉仪公主向上座之人行了一礼:“父皇,母后,皇祖母,请恕嘉仪无礼,嘉仪实在是不忍皇祖母再被这贱籍之女欺骗!这女娃明明是个娼妇之女,却骗皇祖母说她是什么少主,难道皇祖母忘了,我朝根本没有这少主一称?”
嘉仪话音未落,下面已是议论纷纷,居易与李晓庭讲清了前面的情形,握了握李晓庭的手道:“或许,等下会传唤于你,你别怕,我在!”李晓庭皱眉:“这个公主与少主有仇?”。居易叹道:“怕是我连累了少主与你。这事,等回去我再与你讲。”李晓庭莫名其妙了一会,突的恍然:这嘉仪公主怕就是六公主了,居易还不知她已知六公主与他之事。
太后与皇上都已无笑颜,怒气若现。不是冲欧阳千紫,而是冲嘉仪。
关于机关城之说,欧阳千紫只告诉的太后,而宜王也只告诉了皇帝,所以连皇后都不曾知晓。
但皇帝之怒却是觉得嘉仪丟了他的面子,在他看来,这事不管真假,嘉仪都应该私下里找他说,而不是当着满朝文武及一堆的皇亲国戚来说,以为他不知那些人有多少想看他笑话的吗?
嘉仪却不知她已是点了皇帝的怒火,她见皇帝与太后面有怒容,还以为他们是怒欧阳千紫的欺骗,于是,她充欧阳千紫得意一笑,大声道:“你这贱女,还不下来请罪!”
谁知嘉仪说完,欧阳千紫不但不下来,反而住太后身边凑近了些,她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委屈的喊了声:“太后~”太后还拉着她的手,便在她手上轻拍了拍,看得嘉仪一阵怒火中烧。
“皇祖母,到底谁才是您的骨血!”嘉仪喊道:“您便真要不顾忌身份,这般护着她么?”
太后这才想到下面这女子是她的孙女,毕竟还是血浓于水,她压了怒气,如平常般慈祥又带着隐隐的威严:“嘉仪啊!你这是被谁给挑唆了?你告诉皇祖母,皇祖母帮你教训他!”
嘉仪愣了一愣,突得一阵委屈,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帮她教训别人,还是她皇祖母说的,却不想这话却是因不信她!嘉仪轻笑了一声,道:“嘉仪先谢过皇祖母的回护之心,但是,嘉仪没有办法说出挑唆之人,却是能叫出证人证明这少主确为贱籍娼子之女。出来!”
从皇亲国戚的座席后站着的宫女中,走出来个一走三扭的宫女,台下有窃笑之音传出。嘉仪扭头一看,气的差点吐血,明明带她进来之时,还算老实低调……
上座之人竟是无人阻了这女子上来,欧阳千紫心道:“果然信任都是表面的啊!不过,也还正常,毕竟连我自己都不信不是?”
那宫女到了前面,福了一福,道:“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太后娘娘请安!”声音如黄鹂般动听,行完礼还娇羞的抬头看了皇帝一眼……
嘉仪终是忍无可忍,怒道:“跪下,不懂礼仪便莫辱了礼仪,直接说事!”
那宫女看了嘉仪一眼,见嘉仪公主眼神如刀,似立时便要将她凌迟一般,吓的她立时跪了下去。
嘉仪又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快说!”说实话,嘉仪从见到这女子的丑态之时,已是有些后悔了,可是骑虎难下,她不得不催着点儿,盼着这事快完了吧。
那宫女听见嘉仪公主声音中透出的狠意,又想到那位贵人许她的好处,终于开始说了起来:“回,回众位贵人,迎春是看见这少主长的像极了两年前逃出百媚院的花魁丽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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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之一
这花魁却是十一年前的花魁了。那时,丽娘当选花魁,一时风头无两,于是百媚院的老鸨便给她配了两个丫鬟当小姐一样的供着。年纪尚幼(约九岁)的迎春便是其中一个。
主子风光,迎春也跟着风光,可这风光不过一年多点儿的光景便逝了,因丽娘怀孕了!
这可不得了了,丽娘可是百媚院的摇钱树,怎么能有孩子呢?但不管老鸨是哄骗还是威胁,丽娘都不愿打掉这个孩子。因知道丽娘有孕之时,孩子已在肚中长了四个多月了,老鸨也怕出了人命,便没敢私下用药。这一心软,时间一拖,肚子便又大了一圈儿,老鸨心一横,便让丽娘出些银子自赎其身,搬出百媚院,谁知丽娘却是非要百媚院中等侍这孩子的爹爹,不愿搬出。
丽娘这两年也攒了不少好东西,她将手中宝贝拿出一半给了老鸨,老鸨一是看钱的份儿上,再是狠不心来,于是便留了她,在后院给了她一处宅子,让她住了下来。
这一住便住到了两年前。两年前,丽娘手中财物已剩无几,她又失了身价,百媚院的新老鸨便想赶了她出去,但没拿到赎身银子又不甘心,扭头便看到继了丽娘八成长相,比丽娘当年容貌正盛时更是胜出几分的那个孩子,大是惊喜。
老鸨的大喜,丽娘的大惊!丽娘这时才觉出自己硬要留在这里是个多么大的错误。幡然醒悟后,丽娘收拾了细软带着她的女儿,在一个极静又冰寒的黎明逃出了百媚院。百媚院新老鸨自是要带人追的。追的第三天,老鸨突然撤了所有追出去的人。第五天,福河之中捞出个无名女尸的消息便传遍了福河镇,虽无人说,但百媚馆的人都知道那便是丽娘了,只是不知那个孩子去了哪里。
“当年,丽娘坐月子,便是迎春照顾的,迎春记得清楚,这女娃娃背上有一婴孩巴掌大小、形状有些像鱼的胎记。而她样貌虽比两年前离开百媚院时更胜几分,但细细看来,面部变化却不大。”迎春说完,便巴巴的看着上位之人,似盼着上位之人夸一夸她般,又似怕上位之人不信一般,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姿态。
嘉仪见此,怒喝道:“低头!”。迎春虽不甘,却不得不听话的低下了头。
上坐之人神情百变,下坐上人窃窃私语。
嘉仪道:“为着皇祖母的安危,少主还是让大家看看你的背部。若无那胎记,也算为少主正名不是?”
欧阳千紫终是坐不住了,她慢慢站起,满面委屈,已是有泪出了眼眶,声音微颤的问道:“千紫不知得罪了哪位贵人,要让贵人费这般力气,利用公主心思单纯来侮辱于千紫?”
嘉仪不曾想她竟然这样说,于是未出口的逼迫卡住了嗓子,使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没出声,台下却是有人出声了:“若不是心虚,又何必捂着不给人看!又不是让你在这里脱,呜呜呜呜呜呜……”正是那拥有一把娇俏之音的女子,她话末完被旁边一命妇给捂住了嘴。那命妇旁的中年男子起身道了罪。
皇帝与臣子客气两句,终于不再品茶。他笑着问太后:“母后,您看?”
太后叹了一声,将仍站在旁边默默流泪的欧阳千紫牵了离她近了些,好似极不忍一般,道:“怕是只能看一看了,否则千紫的名声便毁了。”说完,她看了迎春一眼,迎春顿觉遍体生寒,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太后将眼光转到嘉仪身上,叹道:“嘉仪啊!你……,虽说你是被人利了,但若千紫不是那个女娃娃,你可愿受罚?”
欧阳千紫心中不由失笑,嘉仪没接住她递的梯子,太后倒是接的很准。
嘉仪难得的机灵了一次,她忙道:“若真是冤枉了少主,仪儿不但随太后责罚,还会查清这报假信之人,提了同去给少主赔罪!”
太后道:“皇祖母可是记着呢。”说完这句,太后顿了顿,又道:“皇后、叶贵妃、容妃、柔妃……”太后叫了上座上所有的妃子,又叫了几个身份高的命妇,最后想了想,把嘉仪也带上了。众人正欲往离御花园最近的一处宫殿,欧阳千紫说话了,她略带鼻音的道:“太后娘娘,千紫想叫一个人同去。”
太后猜到应该是那个,欧阳千紫口中的机关城城管的女儿,于是她笑道:“让人传来便是。”
欧阳千紫麻烦吉安去传了李晓庭,她们这一群都是贵人,自是不会就这样在路上等着,便只好委屈李晓庭走快些赶上她们了。
李晓庭跟着安吉追上众人时,已是到了那宫殿门前,她便跟在最后,进了那殿中,殿中有宫女值守,已先有太监先来通报过,所以,殿中已是备了吃食茶水,不管这些贵人用不用,却是不敢少慢的。
不想,众贵人们进了殿中,直接跟着太后娘娘转去了内室,命她们放了重重帘幔,又命她们守在帘外,不许他人靠近,特别是男子。
众人皆坐,只有欧阳千紫站在室内,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扯出一抹笑来,与众人行了礼:“千紫给众给添麻烦了。”
太后道:“我们不麻烦,倒是你受委屈了。”
千紫又行了一礼:“大家也是为还千紫清白,千紫不委屈。千紫这便开始了。”说完,她转身面朝床,背向众人,张开双手,对侍立一旁的一个宫女道:“麻烦谨怜姑姑了。”
谨怜也不言语,对欧阳千紫点了点头,便开始解欧阳的衣衫。这衣衫轻薄,穿了一层又一层,有八层之多。当这八层衣衫全退,欧阳千紫挺的笔直的背部展现在众贵人面前,众人盯着那被洁白莹润的皮肤衬的格外醒目的一片墨色,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好。许久无人出声,连嘉仪公主都不出声。
李晓庭估摸着这些人都看清楚了,便上前半步道:“天还有些凉,少主先穿上衣服吧!”
太后终于出了声:“帮少主更衣!嘉仪,你可看好了?”
嘉仪公主本是不愿再出头了,但太后点了她的名,她便不得不出头。她性子本就娇傲,只是这些年被磨去不少。但是,让她将心里话反着说,她却是觉得憋屈,虽她已后悔惹出这个事情,嘴上仍硬气的很。
嘉仪道:“不知少主为何要在背上绣一这支墨荷?难道是想掩盖什么东西?”
其实在场之人,包括太后,都是这般想的,否则太后也不会再问嘉仪那一句了。
欧阳千紫任由谨怜给她穿衣,她听到这句疑问,笑了一笑,道:“这个……”
“这个问题不若由我来答,少主年纪尚幼,有许多事都不知道。”李晓庭打断了欧阳千紫的话,又上前两步,她说完这句,便横手于胸前,微弯腰,向众人行了一礼,又自行直起了腰,对欧阳千紫笑了笑。她故意露半边脸给太后,于是,太后便看到她这一笑里,满是怜惜心痛,又有些敬重。与她生病之时,鄞怜看她的表情倒是相像。
李晓庭转过脸,脸上转变成了职业性的微笑,她道:“莲是机关城的图腾之花,机关城人,出身便带莲纹,以墨为尊,以赤为辅,以青为平,莲越大,越是尊贵,这也是我们城主明明有四子,却立了最小的女儿为少主的原因。”
众人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太后却是听明白了,太后问道:“这么说来,你身上也有莲纹?”
李晓庭点了点头,她道:“晓庭这便示与您看。”她话落,便解了衣衫,示出胸前那朵火红的莲花。这莲与欧阳千紫背上之莲形态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色成火红,又小上几圈,正是应了那句以赤为辅。
众人都称奇起来,有人问起机关城所处何地,是否她们去了,也能有这莲纹。
这时,有人轻笑了一声,一个声音甜甜美美的响起,说的话却不那么甜美了:“少主,你可管管你这奴才,她这是想拿故事哄我们么?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串通好绣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