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可是刚从‘群贤毕至’回来?”宁善哼着小曲,俨然心情大好,“不错。您今晚可是有客?瞧您还出去打酒作甚么,后头院儿里我偷偷放了两坛好酒,没告诉平威,您只管盛上一壶,慢慢喝。”
老管家笑得和善,“没客来,好酒给了我也是糟蹋。今儿是我媳妇儿的忌日,我给她倒上两口,她喜欢这玩意儿。”
宁善面色一紧,原本嬉笑的神色也收了回去。
“请节哀。”
老管家面上的皱纹犹如沟沟壑壑,一看就是饱经了风霜,“多谢六爷记挂。我那媳妇儿命浅,没福气。走了也好,省得老跟着我受苦受难的。”
傅京放下手中的书,见宁善恹恹的,还以为他在外受了什么委屈。
“怎么了?怎得这一副样子?”宁善顺势坐在傅京的身旁,“若是我去了,留你一个人在世上,你会一直念着我吗?”
说话间,宁善的眼眶中还蓄着一泡泪。
“说什么胡话!整日脑袋里想什么呢?”顺手用书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有这个闲工夫,先把昨日没写完的字补上来一篇给我。”
宁善泪汪汪捂着脑袋,“好你个平威,我就知道你是这般冷酷无情的人!”
傅京被“冷酷无情”这四个字气笑了,“乖乖的,闹什么呢?”
“刚在府门口遇见老管家了。他说今儿是他媳妇儿的忌日。老管家可是为了他媳妇儿一辈子没再娶!”宁善将最后一句话着重强调了一遍。
放下手中的书,顺手将宁善圈进怀里,“你若是跟了我,哪里还会让你离开,你去哪儿我追哪儿。你就算去了阴曹地府,我都敢去向阎王爷要人。”
宁善现在唯留满心的甜蜜。
“你呀,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傅京大笑。
宁福端着一壶刚煮好的参茶刚要进去,就被傅甲在门外拦住了。
“现在不方便,待会儿罢。”宁福左右为难,“都热了两遍了。你说这俩主子怎么还没完了?”
傅甲看着宁福伸头往里张望,不悦的推了他一把,“看什么呢?我在这儿你往哪里看!”
宁福瘪瘪嘴,“谁稀罕看你,整日里孟浪的很!”
“还不是对你!旁人我理还都不理。”傅甲将宁福拉到一边,悄悄的“咬耳朵”。
宁福脸都羞红了,“休要胡言。我,我可是清白的很,岂能容你乱说!”
傅甲还是头一次见宁福这般模样,新奇之下,说的话越发混不吝起来。
“我胡言什么了?昨晚,可是你,嗯?”尾音在宁福耳边轻轻上扬,更是臊的宁福无地自容,“一直抱着不让我走的是谁?”
宁福恼羞成怒,“没,没有的事!那不是我!”说罢,便要跑开,被傅甲死死锢住,“好了,你承认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看他倔强的将头转到一边,傅甲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真是的,你主子向来都是个心直口快的,怎么偏偏挑了你这么一个口不对心的伴当?”傅甲在他耳边轻道,“你若是有六爷一半坦荡,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倒是你,每日将我拒之千里,喝了酒倒是热情的很,让人受用不住。”
宁福落荒而逃。
“呵,路还长着呢,跑有什么用呢?”傅甲在他身后轻笑。宁福脚步一滞,而后飞快离了那处,往宁善的卧房奔去。
——
宁善白日在“群贤毕至”忙活,回了府又跟着傅京写写画画,到了夜里哪里还有精力撒欢儿,早闷头睡过去,让傅京着实郁闷。
见宁善趴在榻上没动静,傅京轻手轻脚的替他脱了靴子,又将身上的锦袍褪了,搭在一旁的屏风上。
“洗洗脸,换了衣裳再睡,这样睡容易得伤寒的。”傅京推了推宁善,只见他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睡得正香。
宁福与傅甲抬了澡桶过来。知道宁善一日下来浑身酸痛,便将耳室的澡桶放在了卧房,只用个屏风隔了,也好让宁善不用沐浴后再受冷风。
傅京见喊他不醒,索性将他的中衣尽数脱了,光溜溜的抱着他放进了澡桶中。
宁善乍一进去,浑身一个激灵,“做什么?”
傅京挥挥手让宁福与傅甲先出去,“洗洗再睡,若是累了,你只管休息,我帮你。”
宁善却是再也无法安心睡着了,坐在桶边与傅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说话。一双手在他身上游走,或轻抚或重压,让宁善心中就像是有根羽毛划过,痒痒的,却总是也搔不到痒处,令人心急。
也不知是谁先撩起的火,双唇相接,双手相握。傅京身上的中衣前襟、衣袖也沾了水,湿了大片。索性就势脱了,二人同坐在澡桶中。
澡水溢了出来,将地面洒的湿漉漉的。二人谁都不愿唤人进来收拾,只听得粗重的呼吸声,及拍打水面的声响。
傅京蓄势待发,宁善抵着他的胳臂,“别在这儿,不舒服。”傅京只好托着宁善,匆匆扯了手巾来,给他擦了身体,放在了榻上。
在傅府的这一年多,宁善养的极好。平日里顾及着他的身体,傅京也时常教他些拳脚功夫,因此宁善身上既没有一丝赘肉,也不是那种狰狞的肌肉。那是一具十分养眼的,健康有朝气的少年身躯。每每这时,傅京都要好生抚摸一番,长长的喟叹一声。
宁善嘤咛一声,刚从热水浸泡出来的身子,有些怕冷。傅京细细用袍子裹了,又取了干净手巾来,给他擦拭头发。
“困……”宁善重重打了一个呵欠,靠在傅京的怀里闭目养神。
傅京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教宁善红了脸,“你!”却又不受控的点点头。
“这就算是约好了,到那日,你可不能拒绝我。”傅京笑道。托着他的脸吻了下去,二人一时都有些情动。
还是傅京先回过了神来,替他找出一身干净的中衣,系好了衣带。
“好了,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好了,睡吧。
宁善:嘤嘤嘤,我家老公好温油,只想给他生猴子!
傅京:脑婆,既然不睡那我们就为爱情鼓鼓掌吧。
作者君:【手动再见】
☆、第一百零九章 惨痛回忆
粗重的呼吸声。
是从胸腔中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响动,像是风吹动枯叶的声音一般。
“你们到那边看看,其余的人跟我来。”外面有人指挥道。接着又有许多脚步声传来,看样子,对方不下一小队人。
藏在暗处的人悄悄掩住了自己的口鼻,防止粗重的呼吸声溢出,教人察觉了去。
“首领,这边没有!”
“首领,这边也没有!”
对方的首领显然耐心有限,“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众人又散了出去,继续在周遭查看。
那人一动不敢动,唯恐暴露了行踪,却不料那首领竟像是察觉一般,转头往他藏身之处看去。目光犀利,直击人心。
首领缓缓站起,拨开了树丛,“原来,你在这里。”
——
赵安谟从睡梦中惊醒。
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才释然的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咳咳”胸腔中痛意不减,像是又回到当初那般。
“爷,您醒了?”一个消瘦的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托盘。
赵安谟随手拿过榻边的罩衣,草草裹了自己,下了榻。
“嗯。”赵安谟在桌边坐下,消瘦的人立刻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属下熬了些粥,爷先凑合着用些,回头在想办法给爷打些野味来。”
自赵安谟从大理寺的牢中逃出已逾数月,期间一直在郊外深山的茅屋中度日。饥一顿饱一顿,活像是逃难而来,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样子。
“外面,怎么样了?”赵安谟声音低沉,边说边喘。消瘦的人一怔,看他面色潮红,像是得了伤寒一般。
赵安谟的身子早在大理寺中,被各种刑罚给弄坏了,现在无非就是拖着这副残破的躯壳,勉强活着罢了。
“圣上已下令四处通缉您,现在京城满处都贴满了您的画像。城门安排不少人盘查,能混进城的希望实属渺茫。”
赵安谟叹了口气,从他侥幸逃出大牢,身后就总是跟着追他的人。“总会追来的。”赵安谟三下两下喝完了面前的粥。说是粥,不若用“米汤”来形容。米是米,汤是汤,泾渭分明,清可见底。
消瘦的人也十分无奈,“爷,咱们……”
赵安谟摆摆手,“你先回去罢,这里暂时不要来了。”
——
宁善伸了个懒腰,大中午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直教人犯困。
街上人来人往,宁福跟在宁善身后,时不时的就要揉揉腰。
宁善发现了这个小动作,不禁笑道,“怎么,昨晚……”
宁福忙低着头,咬牙道,“爷,您以前这样,小的可什么都没说过!”
“哎呀,伴当大了不由主子了。怎么,要不要我好好备一份嫁妆,吹吹打打的把你送过去?”
宁福冷哼了一声,“那也该是他带嫁妆才是!”
宁善像是才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哎呀呀,原来我们家大福才是神勇的那一个!”
宁福刚想挺直腰杆,逞一逞威风,谁知宁善一巴掌扇在了后腰上,痛处立马火辣辣的,逞威风变成了“龇牙咧嘴”。
“你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跟我装!”宁福立刻偃旗息鼓,缩了脑袋。
“你说咱们怎么就栽在他们俩手里了呢?不应该啊?”宁善揪着一缕头发,苦苦思索。
主仆俩还未到“群贤毕至”,刚经过一条花柳巷,就被里面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吸引了去。
“大爷,我们这儿新来了花娘,您进来给验验货?”
这是花楼里常用来揽客的言语。搁在以前,宁善保管就欣然答应,进去“验货”去了。现在的他再听见这一句,不仅恍若未闻,还会加紧了步伐,像是避之唯恐不及似的。
宁福还在门口望着上面的花娘流口水,转头看主子都窜出去老远了,这才回过神来,“六爷!您等等我!”
“爷,您跑什么呀?”忍着身上的疼,宁福才追上了宁善。
只见花柳巷被远远抛在身后,宁善才骂骂咧咧的停住了脚步,“妈的,差点儿就……”宁福没听清后面的话,满脸疑惑。
“爷,您以前不是最爱来这种地方吗,您怎么现在跑的比兔子还快?”
宁善狠狠啐了一口,“呸,谁也别跟我提花楼!”
这事还得从傅京第一次上花楼找宁善,并绑他去傅府时候说起。
彼时二人还没有现在这么好的关系。宁善极不待见傅京,处心积虑的想要恶心恶心傅京,让他彻底打消对自己的想法。想起刚开始傅京对花楼的厌恶,宁善就干脆日日往那花楼里跑。一待就是一整日。
傅京听说了,二话不说就带着傅甲去捉人。
宁善也不是善茬儿,尽管心里怕得要死,面上仍旧一副“爷就是来狎妓的要杀要剐随你”的无畏样子。傅京一怒之下先是狠狠的“打”了他一顿。此“打”非彼“打”,旁人生气动怒,拳拳都是往人脸上招呼,怎么解气怎么打。而傅京则是抱起宁善,放在腿上打屁股。
宁善怎么说也是铮铮男儿,自小到大,除了老太爷那个暴脾气对他行过家法,再有就是西席先生用小棍儿打过手心儿,还有谁敢这么对宁家的六爷。
有,傅京就算是一个。
下狠手,他舍不得,但不打又实在难消怒气。干脆挑了个肉多不易受伤,还不会留疤的地方打。听着清脆的巴掌声,宁善杀猪般的大叫,傅京心中的怒意才算是消了大半。
花娘们在外面听得面面相觑。乖乖,听这动静是要把人往死里打呀!
打完,帮他整理好衣衫,傅京单手扛着宁善就往傅府走。宁善觉得丢尽了脸面,羞于见人。干脆把头埋在傅京的身上,任由他带着自己回了傅府。
回去,又是一番折腾。
宁善打了个冷战,想起傅京说的,“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往花楼走一步,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你。”
打不可怕,这么大人了,还被人抱着打屁股就丢脸了。打完了还得折腾一番,更是消受不起。罢了,不去就不去。
宁善毫不留恋身后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宁福就往“群贤毕至”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去上课,老师突然开始点名~同寝室室友没来,我帮她答了到,结果下一个就是我的名字……
吓得我至今面无人色~
小心脏跳的有点快~
☆、第一百一十章 和香楼记 上
金掌柜正指挥着伙计将外面的东西搬到铺子后头去,宁善慢慢踱过来,“金掌柜,忙着呢?”
见是东家过来,原本严肃刻板的金掌柜换了一副面孔。那是另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带着笑意,线条柔和,而不再是将唇抿成一道冷峻的模样。
“六爷来了!”金掌柜招了招手,将手里的纸笔交给了旁人,带着宁善往铺子里走。
铺子门口放了不少破旧的细麻布和麦草等不值钱的玩意儿,宁善蹲下去翻了翻,“这些是干什么?”
金掌柜脸上讪讪的,“这几日金林琢磨着要尝试一些别的造纸工艺,问小的要了这些东西。小的以为值不了几个钱,就做主给运过来了。”
宁善摸着下巴想了许久。
虽说现在有专门造纸的手艺,但用的全是些贵重的材料。京城中的纸价也一直居高不下,一度读书识字成了有钱人家的象征。若是能用省钱的法子制出便宜的纸张,那岂不是给那些寒门士子节省下一笔不菲的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