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头……不听老人言,活该!”张修锦无奈的训斥了两句,有心想再骂她几句,终究是舍不得,轻手轻脚的把人扶起来。“先吃了药,再睡一会儿。”
她迷迷糊糊的张嘴,药已经晾凉,温度正好,张修锦这老头儿,体贴起来倒像个好人。可还是苦,一碗灌下去,她有些清醒了。
“老头,你一个人来的?帮我找个人。”
“我在这儿。”七斤的声音钻出来,咬牙切齿与有气无力完美的糅合起来的复杂情绪飘了出来。咬牙切齿是气她自己涉险,有气无力实在是拿她没有法子,整个人半死不活的回来,想要骂她几句,都下不去嘴。
“你要庆幸,小老头我懒了大半辈子,这次终于勤快了一回,连夜赶过来,恰好看见这辆马车,觉得气息不同寻常,才过去瞧一瞧。不然,这小丫头连马车,都被那几个乞丐给赶走了。”张修锦言不尽实,昨夜他觉得心头如鼓,掐指一算,什么也没算出来,这才连夜启程,一日一夜,终于从京城赶到了案头镇。
总算是碰着了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徒儿。
“七斤姑娘,你那安胎药应该也好了,快出去用一碗吧。”
七斤挠了挠头发:“你就一个药罐子,把她的药倒出来,才开始熬我的,哪能这么快就好了?”
张修锦真想骂娘,怪不得人家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丫头认识的人,都是这么轴的?脑瓜子都不带转弯的啊?
“所以才让你去看看啊,好好的看着药,熬出来药性更好。”
七斤恍然大悟,看了一眼萧玉台,给这师徒两个腾出了地方。
“早在前年,你离开梧州,上了京城,为师便再也算不出你的命数了。但你可知,这次我是如何找到你的?”
萧玉台望着这老痞子,风尘仆仆,心中感动,可不用她说,都能猜出来,这老家伙又要说什么了。“大概是星象有异,隐隐有天崩地裂、江海倒流之患,你日夜兼程、不辞万里赶过来,发现果然是我又在闯祸了?”
张修锦一哽,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别笑!星象有异是真的,不然为师能这么巧找着你?你离京的时候,有心在你身上动点手脚,一是瞒不过你那神通广大来历非凡的夫君,而是担心圣人逼着我寻你……”
“圣人找我做什么?圣人找我,问阿衍不就知道了?”萧玉台疑惑道。
张修锦差点咬着舌头,坚持把下半句话给说完了:“……所以只能作罢。”
萧玉台:“哦。”
“哦是什么东西!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我当初何必要收你为徒啊!”
“你当初不是说,为了和九世善人结下善缘,才收我为徒的吗?”萧玉台无情的戳破。
张修锦放弃原本的感化、感动这徒弟的想法,决心直接步入正题。
“你刚喝的那碗药,可是正儿八经的百年人参,因为找不到好的,放了一把进去,也不知道有十几颗,总之是为师全部的家当了,虽然精元甚少,但也聊胜于无。你找到夫君以后,记得让他赔给我。”
“你昨夜,是进城去了?那双丝婵娟如何了?”
萧玉台接过他递过来的密函,一目十行,飞快扫过:“这是七月的信件?一斤当时就察觉不对,所以求助师傅,那师傅当时怎么没过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求助密函
萧玉台疑惑道:“师傅早就收到了求助信,为何一直拖到了九月?”
“实在是走不开。京郊附近一座道观,里头一群淫道,竟然打着求子的名号,奸淫妇女……这案子犯了,圣人震怒,再加上云枯那小子煽风点火,圣人有意驱逐道教,独兴佛法。云枯也是脑壳坏了!”张修锦奔波数月,此番才稍稍平静。
“哦,师傅辛苦了。”萧玉台无甚诚意的道了一句,“现在可以确定,一斤和白玘都被困在了里面。我昨夜进去,并没有找到他们,连双丝婵娟都没有看到,反倒是看见一群……奇奇怪怪,毫无生气的人。”
萧玉台将昨夜看到月华流丝,再顺着月华进城等等,一一细说。张修锦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了。
“这些人相当之古怪,而且……以我眼睛所能看到的,似乎那月华倾斜下来的丝线,经过什么地方,然后连在了这些人身上。”
“你现在都能看到灵气了……”张修锦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胆子也太肥了,幸而他是看重你,连玉如意都交到你手上,不然,哪能这么容易就出来了。既然你能看到灵气,那也能找到双丝婵娟,今夜你带我一起进去。先好好睡一觉吧。”张修锦起身出去,突然有些古怪的回头。
“对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睡过去了。你那条肥猫,也不认识我,张牙舞爪的,咳咳,被我给揍了……”
果然,萧玉台瞬间开启了嘲讽模式:“师傅,您这么大……不,这么老了,欺负我家的猫有意思吗?为何要为何不尊?”
张修锦……
他就知道!这孩子看着温和善良,一看见他就没有一句好话。他不就是,当年偷偷卖了她养的小狗、小兔子、小猫咪……等等,来换酒喝吗?不就是有几回没菜下酒,把她养的小鸽子给烤了嘛……
“气成这样,啧啧,你都找了个天下无双的夫君了,还这般小气……”
张修锦出了门,想起她那个天下无双的夫君(麻烦),简直无计可施。还有了孩子,总算不是独一无二了,因为同样这么大的麻烦,她现在一下有两……
“现在的孩子们,真是不怕死啊!逆天而行……连老天爷都不放在眼里……”
他突然想到,那时候萧玉台还小,那一年他恰好受伤,苟延残喘还想喝酒,被她骂了一通。再之后,月余干旱,他嘀嘀咕咕的求雨,说老天爷……
她当时说:“老天爷说不定长的和你一个样子。”
张修锦美滋滋的问:“和我一样仙风道骨神气盎然么?”
萧玉台鄙视的吐出两个字:“猥琐。”
可见,这臭丫头自小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
一觉就睡到了晚上,当天夜里,忽而狂风大作,在城外都能闻到浓浓的菊花香气,可见这案头镇果然不负盛名,家家户户都是养着菊。香气笼盖四野。
“天公不作美啊。今夜无月,能看到什么不?”
萧玉台裹着披风,红着眼眶——跑了一晚上,又惊又怕,一时老靠山来了,竟然病了。她鼻音重重的:“没。什么也看不到。”
“那就先进去探探,稍有不对,立刻退出来。”张修锦当机立断,便要带着萧玉台进去。
“那我呢?”七斤问。
张修锦胡须眉毛齐动:“什么你啊你……小姑娘,你看我一个老头子,出去忙活正事儿,再带两个大肚子的,这像话吗?你把马车拴好,在城门口等我们,随时接应。”
镇上依旧静悄悄的,似乎都睡熟了,两人直奔后山,一路上竟然空无一人。
“看来,这混账真是疯了。整个镇子都睡熟了,只有花还醒着,其余人一踏进这个镇子,就会自动昏睡过去。”张修锦越发觉得棘手,怎么都想不通,这东西没有一丝妖气,怎么会这么邪性?
两人步履匆匆,很快就到了琉璃桩下面,老张头还站在原地,后面排着十余人,卢广成站在最后,连花径里围观的人都原地睡着,唯独不见了白玘和周渠。
“这就是双丝婵娟?难怪,这花有阴阳,自成乾坤……你看不到月光,咱们两就在外面转一辈子,也找不到你夫君。”
萧玉台面露茫然。
张修锦气急败坏:“你不是我徒弟吗?你也是道门出来的,怎么什么也不懂?”
萧玉台理所应当答道:“跟你学的医术,倒是十分有用。至于你整日里挂在嘴边的道门正统,那不都是坑蒙拐骗的吗?你拿着去骗骗别人就好了……”
张修锦恨不得喷她一口酒,就这样,他当初还脑子坏了,想将天生门传给她……幸好这丫头又还给他了,真是要把他活活气死。
“……不要管我是不是坑蒙拐骗了,我当初不就是给人看看男胎还是女胎吗……”
萧玉台一脸的鄙夷:“你还专门去给寡妇看风水,还说什么阴阳失衡,要拉着人家的手才能看得出来哪里出了毛病……”
张修锦这老流氓的封号,真不是凭空白来的。这老头儿自己做的“功课”可多了,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萧玉台听到道士这两个字,就自动转化成了老骗子!
张修锦也是同样,一听到“萧”、“玉”、“下雨”、抬东西等等,就下意识的把自己的酒壶给藏起来。
“扯远了啊,扯远了。你看这花,正好长在这地方,均衡的吸收天气灵气,有阴有阳,因此自成双色,也因此内里自有乾坤,咱们要想办法进去,只能等了。等你什么时候能看见了,就能找到门了。”
萧玉台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后怕:“所以,我昨天已经进去了。要不是最后阿精带我出来,很可能也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走。”张修锦一拍脑门。
“干什么?”
“去抱你的猫。这么要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老家伙惜命的很,二话不说拉着萧玉台便走,突然顿住脚步,将人拉到了一边。
第三百二十四章夜半画师
萧玉台慢慢蹲下身,跟着张修锦,将身形隐藏在花丛后面。
一个半长胡须的白衣男子,晃晃荡荡的过来了,对四处呆滞的人视而不见,径自到了悬崖边上。
“好啊,今日运气果然极好,琉璃桩上居然没人拦我……好,好,双丝婵娟,我来了!”
“这家伙谁啊?看着疯疯癫癫的,比我还像个老疯子?”张修锦不小心动了一下,石子掉落,叮咚作响。白衣男子却只是回头朝这边望了一眼,很快就转过去,继续去看双丝婵娟,形容痴醉。
“朱荀。城里的画师。照你说的,整个案头镇都睡过去了,怎么他没事?还这么颠?”萧玉台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那“夜半钟声琉璃桩”的画师朱荀。
“奇怪。此人身上,没有半点神气,还不如你小时候,怎么能不受影响呢?”
两人蹲在原处,暂且不惊动他,朱荀简直是眉飞色舞,就连胡须都跟着发飘。
“……说什么花种不喜欢我,不许我上来画画,这不是上来了?明明是你们拦我,还非要赖最喜欢我的花。还说什么,我的字虽然不错,画却远远不如刘洵……明明我才是最喜欢菊花的,我画的越是最好……”
朱荀衣裳飘洒,手臂不断舞动,无月无星的夜里,竟然识物有如白昼。
“来了。别动。”张修锦按住萧玉台,将她护在身后,示意她噤声屏息。
朱荀对面,缓缓刮过来一阵清风,整个山野里,骤然香气四溢。
片刻,香雾散去,朱荀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手中已经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