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给她的毒药?”萧玉台又问,“你在京城做什么?”
“半个月前,她让我快马赶往京城。后来,找我要了两种毒药……李晏,应该已经……”
两种毒药,一种给自己,一种给了薛衍。
萧玉台脸色越发不好,白玘也随之进来。卓之云一见他,就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背上的鞭伤,急忙改口了:“其实,她找我要的时候,我也是不知道的。你也知道,那丫头心狠手辣的,要些奇怪的毒药,也不算什么。所以,我就给她了。她大婚当天,传书给我,让我去将中毒昏迷的薛衍带出了京城……至于她,我……我真的不知道了。只不过,她当时找我要的毒药,见血封喉,世间无解。”
卓之云察言观色,说到这个,见萧玉台神色沉凝,没有半分喜悦,知道又说错了,忙憋出一丁点苦笑:“其实也未必是给她自己留的。你不知道这个丫头……她以前看上一个男子,先毒死了人家的妻子、儿子,后来还是得不到,就索性把那男子也毒死了……她这样的人,就是传说中的祸害遗千年,自己活不好,就要让人家跟着一起难受……又怎么会自己寻死呢?”
萧玉台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不愿李晏这个姑娘这样死了,还是为了薛衍。可真听到这里,明知她多半已经……心中竟然有说不出的遗憾和伤感。
她尚且如此,那阿衍呢?
“你说的那个男子,是先帝董贵妃的小舅子,在故乡以国舅自居,作威作福,为非作歹,草菅人命,稍不顺眼,就连孕妇幼童都能打杀的。李晏‘看上’了他,杀了她,一场桃花绯事就过去了……常王当时,也算是先帝的心腹。只不过,她做了这件事,不知道先帝和常王是如何严厉的责罚她,只不过在她荒诞不禁的人生上,重新添了重重的一笔。”
卓之云愣愣抬头,再看向萧玉台,只能说了两个字:“是吗?”
白玘揉揉她头发,道:“薛衍醒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回京
萧玉台收了欣喜,定了定心神,道:“薛衍醒了。你现在不说,今后也不用说了,也不用再回这竹楼来……”
卓之云急促的叫了一声:“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你再想想,究竟要不要我留下来。”
她起身就走,哪知道七斤捉弄她,绳子还扣在七斤手腕上,差点拽的摔倒。七斤忙松了绳子,过去安抚萧玉台。
“你看看这幅画。”
画卷上,是她的模样,青衣扶风,负手而立。这画竟十分传神,眉目远淡,如有风神眷顾,似要乘风而去。
“这是谁画的?”
卓之云道:“李晏。她给我这幅画,让我学着画中你的样子。我说与她早就相识,可我们根本也不是一路人,她与你才算是神交挚友。”
萧玉台越发不明白:“她所作的安排,关于常王,关于大婚,我大抵也能猜到,可她给你这幅画,究竟是何意?为什么给你一副我的画?”
七斤顿然了悟:“李晏这个傻丫头,不会真觉得薛衍喜欢你吧?表姐表弟什么的……正好一家亲啊。你看看,他的荷包,香袋,不都是你送的……”
萧玉台道:“那是程夫人做的,只不过里面的药粉是我配的。”
卓之云道:“那她想错了。但越是错,越是固执。对的事情,不叫固执,叫坚持。”
“她让我把薛衍带走,带的远远的,混乱中她把我们送出了城,给我这幅画,说是这样三分相似,加上救命之恩,或许足够薛衍来爱上我。薛衍是不可能爱上她了,可她也想试一试,能不能让他爱上她操控的人,至少还有牵扯。她说,薛衍可以走,可以自由,可以爱别人,可想要完全摆脱她,是万万不能……我觉得,世上大概没有人能理解她在想什么。”
萧玉台也不懂,只是隐约明白,她舍弃生命、舍弃薛衍,配合圣人布下这天下大局的时候,究竟是多么绝望。
“你走吧。别让薛衍见到你,你和李晏也从来没有过这些话。你这里的东西我们纹丝不动,但你此生都不许让薛衍见到你。”
卓之云犹豫了片刻,见萧玉台眼神越发的沉凝,竟然有点不敢直视,被迫点头。等几人走了,才和卓雅嘀咕起来。
“你看看,她一介弱女子,凶什么凶?不就是有个厉害的夫君?”
卓雅解开绳子,揉着手腕,小声道:“姐姐,她一点也不弱……她给我都下了毒,我现在还觉得肚子有点疼……而且,眼神好凶,看起来明明很温柔……”
卓之云想想薛衍那模样,还是有几分不舍,没奈何,萧玉台她是真惹不起,只好算了。
姐妹两个进了地下室,刚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气,她养在里面的毒蛇和蜈蚣,明明相安无事,这会儿竟然厮杀起来了。她也不敢久待,急忙出来了,轰隆一声关上密室的门,和卓雅面面相觑。
“就刚才,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要不是她下了药,小黑它们本来乖乖的,怎么会发狂呢?这么多毒蛇啊,姐姐,抓了好几年的,有用毒药养着,这下都没了……”
卓之云嘴里发苦,欲哭无泪:“何止……这些家伙发了狂性,万一跑出来……算了,暂时住不得了,我们先走吧。”
卓雅道:“不是说了,不许你见到薛衍。等他们走了,我们才能上去。”
卓之云本以为要在这里困上好几日,毕竟薛衍中毒,就算毒解了也不能立刻就走,没想到,没过半个时辰,这一伙杀神土匪就退出了小楼,走的干干净净。
只留下一地狼藉,还有这茫然的两姐妹。
“不是都说了是李晏指使我的……为什么对我这样……这人是非不分的吗?”
卓雅道:“姐姐,毒药是你给的……万一出了差错,那个英俊的少年郎可就真的死了。她才不管什么主使不主使呢,反正有你的份……”
薛衍一清醒,只问了三个问题。他在哪儿,这个萧玉台自己都不清楚,马不停蹄一日一夜,离京城已经很远了,至少三日路程。
第二个,就是李晏。萧玉台依旧答不上来,她不知道。
第三个,常王如何了。谋逆一案,都已经尘埃落定,薛衍坚持要立刻回京,出了密林,到了下一个城镇,看到街上的告示,就全都明白了。
水流滚滚,船逆风而行,走的很缓慢。江上冷风日渐刻骨,薛衍站在船头,萧玉台问他,他便不在意的笑笑,告诉别人,他什么也没想。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想风,想京郊后山上的风,和今日一样沁骨的冷风。在想红叶,山上红云烈火一样的簇簇红叶。还有山上那些处处可见的,白色石头。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可想的。
“常王野心勃勃,他身体很好,怎么会在举事之时暴毙?是云枯大师做的?”薛衍心中有个猜测呼之欲出,却不愿自己说出口。
“是李晏。”七斤从船舱内出来,手中拿着的是周渠的飞鸽传书。“是李晏把常王引到了京城,来了个瓮中捉鳖,可以说是不费一兵一卒就一网打尽了。但是……他没见到李晏。当天夜里,他就赶过去了,没救到你,也没见到李晏。新房里倒是没有打斗的痕迹,应当是被圣人和云枯带走了。别太担心了,至少,她没落到常王手里。”
薛衍眉目沉沉,看不出心里究竟想些什么,焦急和烦躁却是显而易见的。下了船,又是快马进京,紧赶慢赶。
当天夜里就到了城外,再有两三个时辰就天亮了。因为谋逆事件,城门紧闭戒严,薛衍只得等着。萧玉台看向白玘,只见他微微的摇了摇头。
她心中略沉,是早就知道,这连日来的奔波,其实毫无意义。
第三百七十九章见面礼
薛衍不愿意去想,可萧玉台早就明白,他这样的追逐、奔波、焦急,其实毫无意义。李晏早在大婚当天,就服毒自尽了。
也没瞒住多久,城门一开,薛衍便快马进城,茫然徘徊过后,便看见了新的布告。
常王谋逆,罪人伏诛,十郡主李晏大义灭亲,追封为靖义公主。
薛衍看过,一言不发,又策马回去了。七斤彼时正坐在车辕上透气,与车里的萧玉台说话,大约就是在问李晏的行踪,让萧玉台去向张修锦问问。
萧玉台良久没说话,正欲多言,薛衍回来,淡淡道:“不用问了,圣人隆恩,已经将她追封为靖义公主。”
萧玉台还欲和他说话,他已经策马走了,看方向是回了侯府。
七斤茫然问:“追封?是那个意思吗?薛衍这又是什么意思?”
京中的小院一直闲置,白玘先将卧室收拾了一下,安置萧玉台休息,又将院子重新整理了一下。久无人居住,院子里花草杂乱,反倒是野草纵横,枯黄颜色称霸庭院。
刚住下没多久,张修锦和黄鹤先后来了,各自带了些东西,闲聊一会儿,也就走了。黄鹤来的不巧,萧玉台刚睡下,连人都没有见到。反倒是莫寻横眉冷对,对自己这半个师姐很不友好。
黄鹤倒不以为意,送了点小玩意儿当做见面礼,又问她将来有何打算,若要去太医院,她可以代为引荐。
莫寻鼻子哼哼道:“不劳烦,我师傅自然能引荐我的。”
皇后这次怀了双胎,可圣人却几乎不去后宫。黄鹤看向庭院中的枯藤,有一回,便亲眼见过还是长平肃王的圣人,隐身其后,眸光隐忍的看向萧玉台。
她笑笑道:“你师傅不会在京中久待。她虽然迷糊了些,身边却自有人为她谋划。这是我的名帖,你若要留下,可以寻我。若是将来回来,也是作数的。”
“我师傅说了,她不少密友都在京中,她为何不在京中久待?”莫寻问。
黄鹤答道:“自然有不待的理由。况,对她来说,你师公才最要紧。天下人都有聚散,富贵贫贱,都有的。何况,就算在一处,也有不能相见的挚友。”
尹寅那人就这般任性,早上在圣人书房,听周渠来报,萧玉台进了京,便急忙自请前往常王封地,清理余孽了。连行礼都没收拾,便直接出了京城。这一回,是见不到了。
张修锦走时,恰好赶上萧玉台睡醒一觉,迷迷糊糊的出来送了几步。他见白玘没有出来,倒让出来时间让他们师徒叙话。
“为师看你,精神奕奕,比之前好多了。”
萧玉台看他目光闪烁,笑道:“师傅是想问我,可曾觉得身体有什么变化?有的,最近真是耳聪目明,好像换了一个人。就如同话本里说的,一位武功高手打通了任督二脉,所听、所闻、所见,都像是全新的。就连老鼠磨牙的声音都能听到似的。虽然也犯困,却不显疲累……尤其是,神针分明是用我的生气滋养,可是用过以后,却没有任何疲累之感。”
张修锦叹气道:“他为了你和孩子,也算煞费苦心,也吃了苦头。所以说……你当初好好的,便不做皇后,随随便便,也是个侯夫人,干什么自找苦吃!他也是,好好的自在逍遥不好,做什么要和一个凡人女子纠缠不清。这还不算完,你自己小心吧。为师和他不是一个级别,能帮你的实在有限。”
张修锦一面训斥,走出几步,越发恋恋不舍,突然回头,摸了摸萧玉台的头。
“好好儿的吧,早知道养个女孩儿这么麻烦,操碎了心,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你入了道门,做个六根清净的小道姑。”
萧玉台:“我可以还俗啊。谁像你,一大把年纪没人要的……我就算做道姑,那也是个俊俏小道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