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台也没真看那话本子,好笑的对白玘说:“糊了。”
白玘哦了一声,呆了又呆,才明白过来,赶紧拿火钳把烤好的马铃薯掏出来,放在布巾上擦了擦,又晾凉了,才递给萧玉台。
萧玉台刚要去接,白玘又飞快的把手收回去,萧玉台以为她馋,自己也不饿,就好笑的坐回去,看这无趣的话本,至少转移一些注意。
白玘人坐在原地,神魂却早就到了黄岩村外。小黑小白两只毕恭毕敬的回话:“上仙,您让我二人守夜,看着那弑母之人,并不敢误事,我等还有差事在身,就先退下了。”
白玘一挥手,让黑白无常走了,风雨之中,黄昌平两只眼睛涨的通红,跌跌撞撞的冲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
“萧姓小儿,竖子刁贼……竟敢害我……”
雨水越来越大,棉袍湿重,狂风吹断残枝打在脸上,黄昌平一个趔趄,摔倒在泥水当中,挣扎数下,才艰难起身,缓缓抬头,雨幕之中,一条白色巨蛇横亘在道路中间,血盆大口张开,向他冲了过来。
第四十四章心裂而亡
一直到凌晨时分,大雨停歇,天边放出白光,萧玉台才捂着左肩眯了一会儿,刚睡了没多久,又被喧哗声吵醒。
一夜过去,白玘终于看出来了:“公子,你肩膀不舒服吗?”
萧玉台疲倦的揉了揉脖子,洗了把冷水脸:“嗯。是旧伤,一会儿就好。”
两人疑惑的出门,很快就得知,黄昌平死了,死在了回村的路上。村里很是闹哄哄了一场。
“瞳孔放大,脸色乌青泛黑,还有,表情惊恐。大爷,我推测,他大概是吓死的。只不过我只是个大夫,他死于非命,还是要报官才行。”萧玉台粗略查验了一下,初步怀疑,他是被吓死的,提议里正报官,又将昨天宴席上发生的事情粗略说了个大概,好让里正有个准备。
里正也倾向这说法:“莫非他真是疯了,看见婆婆,心中有愧,被吓死了?”
黄昌平名声尽毁,苏穹早不管此人,而在楼言暗中授意下,黄昌平便定为“失足摔死”。黄昌雪听闻噩耗,下山来收了兄长的尸身,和黄昌平一样,她听到些风声,得知萧玉台也曾去酒宴,还与兄长生隙。两人不愧是亲兄妹,如出一辙的,将所有事情都怪在萧玉台身上,又责怪乡民见死不救,大闹一场。只是她素来名声不好,黄昌平之事又多有猫腻,本来和善的乡民都寒了心,丧葬过后,仍旧将其送回了后山。至于萧玉台,黄昌雪恨的牙痒痒,却连人都没碰到。
黄昌平已死,一命偿命。萧玉台却神色郁郁,加上阴雨连绵,旧伤疼痛难忍,不出几日,都看出憔悴来了。
黄鹤装好鸡汤,刚想端过去,就被白玘夺走,小声劝道:“萧,他其身不正,心里有鬼,这才被吓死了。”
萧玉台前些时日给十四娘诊过脉,又因为黄鹤是个女子,便萌生了另外的想法,着重教她妇科与儿科诊断,此时忍着疼痛将保胎药、四物汤等药方默述出来。良久,才淡淡道:“到底与我初衷不符。”
黄二婆对她照顾有加,她所作所为,不过推波助澜,为枉死的二婆讨个公道,并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毕竟,黄二婆托梦给她时,仍旧担心黄昌平无厚衣过冬。
“虽不是我动手,可毕竟与我有关。”萧玉台经过灾荒,见过死人无数,何况她本性豁达,根本不是纠结之人,很快神色转冷,添上一句,“那黄昌平,不配为人,死不足惜。”
白玘连连点头:“公子说的对。而且,黄二婆也不怪你。”那夜它忍不住现行,吓死了黄昌平,隐约觉得闯祸了,就让黑白无常去问话。黄二婆魂魄流连,尚且没有渡过忘川,见到儿子先是吃惊,可黄昌平死性不改,口中骂骂咧咧,还要上前厮打,被鬼差押往十八层地狱去了。
黄二婆不再停留,心寒离去,已重归轮回了。
白玘加重了语气:“肯定不会怪我们的。”
萧玉台把晾凉的鸡汤喝光,舔了舔唇,微微眯起眼睛,将星光都收敛在眼睑之后,漫不经心的,倒像只慵懒的猫。
“阴阳两隔,怪又如何?”
黄鹤捂了捂脸,看着她红唇和桃花面,根本连她说什么都没听清。白玘听清了,毫无原则的用力附和:“就是!公子说的对!”
山上越来越难熬了。
冰雪融化,春寒料峭,自从母亲去世,黄昌雪慢慢回忆起母亲的好来。至少这时候,她也能早早给自己备好厚衣裳,虽说破旧,但也能御寒。现在连也死了,她前次把乡民得罪狠了,也不敢再下山。以前下去,遇见几个嫂子,还能拿回一把红薯干、几颗菘菜,现在么,连白眼都懒怠奉送。
黄昌雪裹紧了衣裳,反反复复摸顺了头发。看看日头,已经偏西去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再过一会儿,她的小冰儿就要从这里过去了。
当年她嫁的也是这附近数一数二的大族,连小冰儿都能以族长家千金的身份,去族学上学。她一时有些后悔,当年那事情应当更隐秘一些,可恨叫二房那刁妇抓着了把柄。她迷迷糊糊的回想了一遍当年的事情,设想着种种方法,在脑海中不断回想,将所有的破绽都弥补起来,毒药的分量又下重了些。
这样,总归万无一失了吧?她眯起眼睛笑了,好像真的能够时光倒流,而她也得手了。可马蹄得得声过来,把她拉回现实,这才有点担心起眼下的景况。
小冰儿还认得她不?会不会不认她?而且,小冰儿的月例银子是有的,可她愿不愿意接济自己这个母亲呢?她要是有半点办法,怎么能朝自己女儿借钱度日?
她情绪上来的很快,眼中包含热泪,将一个思念女儿而憔悴失态的母亲演绎的入木三分,迎上那辆马车,还没走到跟前,那马车突然加快速度,极快的冲了过去,溅起烂泥无数,全都甩在了她脸上。
冰凉刺痛,黄昌雪心头愤恨,狠狠瞪了旁边哄笑的人一眼,捋了一把常青树叶子擦了擦脸,灰头土脸的回黄岩村去。她身无分文,一路又倒霉透顶,连辆顺路的牛车都没有,走到村子外边,天色都晚了。
这时节的风还是寒冷刺骨,呜咽风声,像有人在昏暗里不甘的痛苦。黄昌雪找了快石头,蹭掉脚上重重的烂泥,突然脖子一凉——他那个死鬼哥哥,不就是在这条道上,被吓死了?
不想还好,一回想起来,毛骨悚然,既惊又怕,也顾不上湿透的鞋子,一溜烟儿绕路跑回山上的破茅屋里去了。
“……妹子,哥哥死的惨……”
黄昌雪挥了挥手,很不耐烦:“你惨什么?下到城里,什么好吃的吃了,好玩的玩了,我才惨呢,连一粒米都没有,就要活活饿死了。”
“我更惨啊,哥是被活活吓死的……”声音似有似无,忽远忽近。“哥是被蛇妖吓死的!那蛇妖就是……”
“吱吱——”
两只老鼠尖叫着从屋顶上掉了下来,黄昌雪一下就被吓醒了。
第四十五章制造契机
白玘最近很烦躁。
起初萧玉台还未察觉,渐渐的也发现些端倪了。这天白玘做了野荠菜炒鸡蛋,将野地里找的荠菜挑了老叶,只留下中心一点鲜嫩的,锅里烧开了水,一烫变色,再重新起油锅,将大蒜末爆香,放入荠菜,炒到七分熟,卧上鸡蛋,鲜嫩可口。
萧玉台就好这一口,今天动筷,面不改色的吃了一口,就端起水杯,痛饮一杯。
白玘心事重重,没察觉不对,尝了一口,就吐出来了。
“公子,怎么会这么咸?”
萧玉台在吃的方面,可正经了,因此回答的也特别正经:“因为盐放多了。”
白玘虽说心智成熟了许多,可毕竟神力未开,就好比凡人魂魄不齐,愣愣的点头:“哦。原来如此。”又问,“那盐怎么会放多的?”
萧玉台就喜欢她傻乎乎浑然不觉的样子,嘴角上扬,却忍着笑意,揉揉她头发:“因为啊,小白手抖了。”
白玘伸出五根白生生的手指头,反复看啊看:“没抖啊公子。”
萧玉台真是越来越爱逗她了。
“你说,公子明明很喜欢我,为什么不肯娶我?”白玘蹲在桌上,目光灼灼的瞪着对面椅子上的一个黑衣男子。“小黑,你说!”
这个小黑,并非是黑白无常的小黑,而是天界前来接引白玘的玄牝上仙。之前诸如种种,男人喜欢女人,尤其是蓬莱阁的女人等种种误导,皆出自他口。
“小黑”翻了个白眼,抗议道:“仙君大人,您管那区区地仙,还属鬼仙一流,也叫小黑。我堂堂仙府上仙,也叫小黑,是不是不太好?”
白玘跟着萧玉台已有小半年,某些方面学的淋漓尽致,便从善如流问道:“那管你叫什么?”
玄牝道:“仙君大人,属下俗名李崇,您可管属下叫小李子。”
“好的,小黑。那你快说,公子为何就是不肯娶我?”
玄牝咽下一口老血:“你家公子,和你同吃同睡,对你又是这般的温柔体贴,只是迟迟不肯娶你,这……莫非,是缺少一个契机?”
白玘皱皱眉头,十个手指头捏的嘎嘎响,凶巴巴的问:“什么契机?能吃吗?”
玄牝摇头:“不能。但所谓契机,对凡俗男女来说,是最最重要的一点。你家公子年不满十五,虽说是少年老成,但毕竟年纪尚轻,自然不能这么快就下定决心,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共度一生。假若这时候,有这么一件事情,能深深的触动了他,说不定他一时冲动,就会愿意了!”
白玘似懂非懂,识时务者为俊杰,也改口了:“那小虫子,你说,这契机什么时候才能到?”
玄牝又是一口老血,终于妥协了。小虫子,比小黑这种毫无辨识度的称呼好多了。
“久等不来,仙君大人不妨自己制造一个来!”
“如何制造?”
“初春时节,绵雨霏霏,草木泛青,大地生机勃勃。仙君大人可以邀您家公子一同踏青出游,若是恰好有条不长眼的小蛇咬了公子哥儿一口,美人再奋不顾身,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口对口,嘴对嘴,给公子吸出毒血,哎哟,这就是百炼钢,也成了绕指柔了。再要不,就索性在山林里迷路了,孤男寡女,在那荒郊野外,别有一番情趣……”玄牝说着,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猥琐。
白玘抓了抓头:“虽然听起来好像不错。可你的表情,有点不靠谱。”
玄牝正色:“我什么表情不靠谱?”
白玘学着萧玉台的样儿,形容道:“就是那种,一看就手痒痒,恨不得一巴掌拍扁的表情。和那个讨厌的尹大虎一样。”
玄牝沉痛道:“仙君大人,您跟着您家公子,学坏了!”以前那个单纯无暇,任意忽悠蒙骗的白玘,终于一去不复返了。
“萧,喝点茶水润润嗓子。”黄鹤殷勤倒茶。
尹寅斜靠软垫坐着,折扇一敲手心:“玉台,也不可饮太多茶水,小心找不到净房。不如吃些干果。”
白玘捧着一包温热的烤红薯,道:“公子,这是最后的烤红薯了,再往下,可没有红薯吃了。”好不容易说动了公子与她二人出门游玩,谁料消息走漏,连这两个拖油瓶也要跟来,实在大煞风景。
萧玉台众星捧月,到底偏心白玘一些,对他二人笑了笑,接过了烤红薯。尹大虎扔了干果,抢过茶水一饮而尽,再次成功的收获了黄鹤的白眼两枚。
“要说密州城外踏青,当属燕子山,山上有好几眼温泉,因而春发的早。这时候山下柳树才抽了嫩芽,那山庄上桃花已经零星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