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生病吗?他是中……”
里正家的大儿子黄成大步进来,巴掌扬起,又被老母亲喝住:“黄成,你长本事了,媳妇儿也能打得?”
黄成到底舍不得,低喝一声:“你跟我出来说!”
一家子吵闹哄哄,突然门一开,黄昌雪一声清亮道号:“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本不愿赶尽杀绝,怎奈却不得善了。贫道便做一法,好叫大爷看看,这村里,不敢留他了!”
说完,便从彻夜未曾熄灭的香炉里捏起一小撮香灰,走出门外,随手朝空中一扬。香灰飘飘洒洒,很快便散尽了。
里正沉沉道:“这又是什么名堂?”问完话,黄昌雪却闭口不言,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面陈旧的铜镜。
这下,连里正都有些发憷,这铜镜足有人脸大,可刚才她手里分明是空无一物,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
黄昌雪淡淡道:“不过是向土地神借用这青阳金焰照妖镜而已。大爷不必惊慌。”
里正大爷下意识后退一步,冷硬的面容不自觉的软化了许多。
黄昌雪双手捧镜,微微笑道:“不过,此乃古宝,若要为我所用,还要借大爷家一件事物。”
“什么东西?”
“童子血。”
事关重大,里正家大娘虽然心疼,也不敢异议。反倒是袁青娘,急着撵走萧玉台,主动割破儿子手指,滴在铜镜背后。
黄昌雪用童子血在背后画了道符,刚一画好,身形便晃了晃,脸色也似乎苍白了些。
袁青娘忙扶住她:“仙姑这是怎么了?”
黄昌雪摇摇头:“无妨。只不过我悟道时日尚浅,功力不足,本身要借用照妖镜就已很勉强,再要画符,实在耗费太过精气。……恐怕,不能驱动此镜。”
袁青娘问道:“那该如何是好?不如再等上几个时辰,仙姑先歇一歇。”
“这倒也不必,待我捧着镜子,去寻一阳气旺盛之人,便可代我御动这照妖镜。”黄昌雪说完便与里正一起,捧着照妖镜往萧玉台家缓缓行去。
里正大爷闷声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什么样的人,才叫阳气旺盛?”
“最好是二十余岁的童男子。”
里正大爷不吭气了,心道,这村里小伙儿,最晚十八岁也成亲了,哪还有二十余岁的童男子?正想着,便见周全神色惴惴,站在人群前面,一拍大腿,把周全叫过来。
周全不明所以的过来了,里正大爷觉得自己又糊涂了。
虽说这小子亲事耽搁了,可不能真二十多了,还没开荤吧?
“大爷,什么事儿啊?您说说,这事儿到底怎么办啊?虽说我不常在村里,可每年的口粮,还指着村里呢。”周全见大爷不开口,苦着脸问道。
里正一梗,把他拽到一边,含含糊糊的问:“周全,大爷问你个事儿,你吧,有没有过女人?”
周全摇头:“大爷,我尚未娶妻。”
里正顿足,捂脸问道:“是问你,有没有过女人!”
周全“啊”了一声,急忙摇头:“没有,没有的。我没娶媳妇儿,外面的女人……我一个穷货郎担哪里敢沾惹?”
里正大喜,与黄昌雪小声说了,黄昌雪抬眼略看了看,果然颔首:“此人虽然短眉小眼,却人不可貌相,正气凛然,难得的是阳气旺盛。”
便与周全打了个道号,将青阳金焰照妖镜交于他。
周全胆小,起初战战兢兢的捧在手里,先照了里正大爷,并无异样,又照了黄昌雪,自然正常,才敢给自己照了照,也是好好的。
他这才放开了,碰到众人面前,让众人看看,诸人也听说了,都不敢上前碰触。人群中有人小声催促:
“快看看那萧大夫……”
“还有那个姓白的小娘子……”
周全望了黄昌雪一眼,腿直抖索,毕竟是凡俗之人。这邪祟是人形时,倒也没甚么可怕,可一旦要亲手让她现出真身,反而胆寒起来。
黄昌雪朝他点点头:“善人不必惊慌。贫道会尽力护佑。”
周全缓缓抬起镜子,远远往那边一抬,自己却闭上眼,不敢看。几个胆大的青壮过去一看,镜子里,赫然有个模糊不清的黑色骷髅!
“这是……骷髅头啊!和昨天晚上的那个妖火,一模一样啊!”
众人大骇,连连后退。黄昌雪越众而出,朗声道:“福生无量天尊。天有眼,必不容邪祟,将降下天罚,涤荡世间一切邪魔外道。两位,此处并非是尔等待的地方,还请速速离去,莫要连累这黄岩村的无辜老少。”
白玘正甜滋滋的坐在公子身边,握着“他”微凉的手,心里不知道有多美,有多开心,突然被人打断,一抬手捞了一根柴火就甩了过去!
第六十一章小路病危!
白玘除了人美身娇,便是力大无穷。
半截柴火带着呼呼风声砸向黄昌雪,又快又准。眼看她就要出个大丑,周全大叫一声挡在前面,瞬间就血流满面。
众人见她如此无礼,都大叫起来:“妖邪滚出村子……还敢伤害仙姑!你……你们真是无法无天了!”
里正大爷被挤到最后面,手足无措的站着,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绝不敢相信!
这个珠玉风流的少年,这个医术精湛却甘于贫寒的少年,这个被自家老伴责备好吃懒做还满不在乎微笑的少年……竟然真的是妖!
他对小路,那种疼爱的眼神,是发自真心的。
他怎么会是妖呢?一点是哪里弄错了!
里正这么想,可却一句话都喊不出来,眼见着众人冲进去,又被白玘挡住。手中树枝呼呼生风,硬是没人敢进一步。
“黄仙姑……仙姑救命!”袁青娘尖叫着,快跑过来,连鞋都飞出去一只。“仙姑救命啊!小路儿又不好了!”
黄大爷听说自家孙子又出事了,赶忙回魂,分开激怒的村人,抢到黄昌雪面前。
“究竟怎么回事?”黄昌雪手略微一抬,众人便好像得了信号,都收了声。
袁青娘抖抖索索的说不清楚,只知道拽着她衣袖哭求:“黄仙姑,求您救命!本来好好的,小路说要吃饭,才吃了半碗米汤,又吐起来了,抱着肚子哼都哼不出一声了……仙姑,求您救命啊!小路儿就是我的啊!”
黄昌雪脸色一变,又很快恢复平静。
照这说法,怎么好像是八仙花毒发了?
可是,明明给他灌了解药,怎么会又毒发了呢?
袁青娘见她眉头紧锁,暗自沉思,以为事情不好,哭嚎的更厉害了:“我的小路儿,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个邪祟!萧玉台,你滚!”
黄昌雪一听,收回脚步,掩在拂尘下的左手紧紧拽住了衣袖暗袋里的一个纸包……
这是八仙花的解药,之前她暗暗落在符水里,才救了这些孩子。
只要一点点药粉,就能救人了……
黄昌雪听着袁青娘嘶声力竭的哭喊,青壮村民们喊打喊杀,悲愤之情胜过了对妖邪的恐惧,渐渐竟有威壮震天之势。
她收回脚步。
或许,这孩子死了,更好。
而且,还是里正最要紧的大孙子。一举两得,也能报了这黄家大爷昔日驱逐侮辱的恶仇!
黄昌雪长长叹气,神色哀戚,悲天悯人:“善人……已经晚了。这邪祟源头还在,邪气盘旋不散,孩子们体弱,便被连累了。也是贫道学艺不精。”
袁青娘如遭雷击:“仙姑,仙姑,这是什么意思,啊……”
“善人,节哀顺变……哎哟!哪个杀千刀的!”黄昌雪本来面色沉重,正仙风道气的劝说袁青娘,突然后脑勺被砸了一下,疼的面容扭曲,转身破口大骂起来。
本来还小声商议的众人,突然寂静了下来。
白玘抡着一根粗棒子,大步过来,一手平身,粗长的棒子一头抵在黄昌雪脑门上:“你这个丑女人!我家公子说了,黄小路是毒性又发作了,你们快点让开,让公子出去医治!拖的久了,必定性命不保。”
“明明是你们这两个妖邪害人……”黄昌雪话没说完,头上又重重挨了一下。“哎哟!疼死我了!”
周全暴跳起来,大骂:“你这妖孽!还不快放开仙姑!”说着,几个人过来想夺下木棒,却发现,这姑娘果然力气奇大!好几个青壮上去,都夺不下来。
白玘把棍子抄在手里,反手抡了一圈,逼开几人,反手又重重一拍,再次抵在了她脑门上。
黄昌雪吃痛,顶着一头树皮碎屑大叫起来:“……妖孽,要杀人了!”
周全也跟着叫嚷:“这妖孽定是怕了仙姑的神通,想杀人了!大家千万不能让她得逞。”
不容他吆喝,大家也都齐齐抢上,白玘左右奔突,手中的棍棒耍的不亦乐乎。
人群进不来,白玘也出不去,一手将黄昌雪提溜着,一手棍棒退敌。
萧玉台抱着一根木棍,跟上白玘,一面断后。有几个人从后院绕过来,被她乱打一通给敲开。
“黄大爷,让我出去,看看小路!”
黄大爷愣愣的看着混战的众人,一片狼藉的围栏,刚要说话,黄昌雪大叫一声:“不行,让她过去,黄小路必死无疑!”
袁青娘也跳起来:“不能让他过去,再害我儿子,你快放了仙姑,让仙姑想想办法!”
萧玉台微微叹气,一手持棍,荡开闹得最凶的周全,将他摔在地上的“照妖镜”捡了起来。周全猛扑过来,大叫:“不得了了,这妖邪把宝物抢走了!”说完,抱起院墙边的一块人头大石块就朝她砸过来。
萧玉台担忧黄小路,不欲纠缠,小腿一疼,就摔倒在人群之中。
棍棒、拳头、石块都砸了下来。
白玘瞪红了眼,扑过去护在萧玉台身上,手一带,拎过黄昌雪,恰好挡住了周全手里的大石头!
“啊……疼死我了!”黄昌雪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叫了一声,浑身冒汗,晕了过去。
萧玉台爬起来,将铜镜拿在手里,飞快的摸索,将右下角一个细小的凸起一按!
找到了!
铜镜中,果然有个扭曲的黑色骷髅!
萧玉台一手持棍起身,高举铜镜:“你们看清楚!这镜子里是什么!”
周全高声道:“你这妖邪,被照妖镜识破,还不显形!”
萧玉台冷冷一笑,递给白玘:“拆了!”
白玘两下捏开铜镜包边,萧玉台接过来,一一划过众人面前,最后定在里正黄大爷眼前:“大爷,您老看仔细了!这铜镜根本不是什么照妖镜,而是一面普通的镜子,只不过有一个夹层机关。虽然看起来精巧,实际不过是个西域传来的小玩意儿,障眼法而已。”说完动了一下小按钮,果然铜镜光滑如初,照在萧玉台脸上,也并无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