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尹寅引着她二人过去,“你放心,有我在,这密州城里,没人能查出你的过去。”
萧玉台笑意未敛,摩挲着店内刚送来的牌匾,道:“也无妨,这半年时间,已够我筹谋。”
若不是张修锦曾有预言,她十六岁之前,绝不可归家,也万万不能显露出女子身份,她又怎么能忍下情仇,在外流离?
萧玉台轻轻眨眼,将暗色全部合上,又轻笑着与尹寅说话。这药堂名为云夏堂,尹寅入股三成,黄鹤是药堂掌柜,虽说开药堂是萧玉台的主意,可临近开业,尹寅和黄鹤忙的脚不沾地,萧玉台却闲的很,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她在等,等一个契机,等一个一举成名的契机。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这半年的时间,正正好。
晚上回到院子里,刚走到门口,白玘伸开双手,挡住了她眼睛。
萧玉台微微偏头,早已经看到门边蹲着个青衣妇人。
“公子别看了,我看过了,这姑娘不好看!”推己及人,白玘轻轻拉扯萧玉台的衣裳,“万一她也磕破了头,以后缠着公子怎么办……”
萧玉台笑道:“她就蹲在我们家门口,不过去怎么回家?这位大嫂应当是住在附近的,挽着发髻,已经嫁过人了。小白乖,先去看看。”
这少妇看样子昏迷了不短时间,手脚冰凉,衣裳上血迹都已经干枯了,萧玉台在人中扎了一针,她才悠悠醒转,茫茫然睁开眼睛。
“这是哪里……糟了,天已经这么晚了……”
喃喃说着,挣扎起来,摇摇晃晃就进了隔壁的院子。
第六十四章雌雄可辨
回到院中,也不知是不是萧玉台看错了,院子里那棵枇杷树,下午还蔫头巴脑的,到了晚上叶子都舒展开来,显得生机勃勃。
“清清,照顾好你衍弟……不要想太多,好好做一个女孩儿,也要听你父亲的话……”
白天睡的太多,入夜反而睡不着,成年旧梦又纠缠蔓延如水草。萧玉台支起窗子透气,一杯冷水入喉,心间清凉了许多。突然她眼神一亮,端着杯子出门,那院子里的枇杷树,下午不过齐她肩头,现在都高过她的头了。
这树是从黄岩村的院子里移栽过来的,有多高她自然清楚,怎么可能这么两个时辰的功夫,就长了这么多?而且空气中,还有一股极其清雅的淡淡香气。萧玉台捻起沙土闻了闻,有一点很细微的血腥气。
她心头一动,进屋翻开白玘手腕,却没有半点伤口,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暗笑自己想的太多。毕竟,这猜测也太过荒诞了。
白玘若不是个傻乎乎的傻姑娘,又能是谁?
至于这树,或许是巧合吧?
暮春早晨的日光已经刺眼,一早就听尹寅和白玘在窗外说话:“白姑娘,你这弄的是什么?”
“给我家公子做的桃花糕。”
萧玉台从半遮半掩的窗口望出去,正好看见白玘衣裙上一抹绯红,急慌慌跳起来,冲到外边挡住探头探脑的尹寅:“尹兄,我今日有些私事,不如你先回去,一会我们再去找你。”
尹寅摇头晃脑道:“不行。白姑娘说要做新糕点,我非尝尝再走。”
萧玉台神情恳切道:“我和小白当真有事。桃花糕要做小半个时辰呢,随后去找你,正好给你送去。”
“也好。”尹寅收了折扇。“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日后不可反悔。”
十万火急,萧玉台自然应了,将他给打发走了。
萧玉台望着白玘衣裙上的一抹残红,踯躅道:“小白,这凉水你别碰了,随我来换件衣裳。”
白玘不解:“公子,这是今早才换上的,没弄脏。”
萧玉台清咳两声,她虽是女儿身,可自己却初潮未至,再加上自小在外流浪,连个可靠的闺中密友都没有,再加上被白玘懵懂的一瞧,竟然有点不合时宜的小尴尬。
“有点脏了……后面。”
白玘见她手指自己身后,还是惶然不懂。萧玉台也从未见她携带过什么女子必用的东西,揣测她或许是葵水初至,正不知如何是好,恰好黄鹤来了,简直救兵天降。
黄鹤看见白玘的衣裙,脸颊绯红。萧玉台避到厨房,让她们两整理,哪知不到片刻,白玘就换好衣裳进来了。
“公子,原来小白裙上沾上了桃花香膏,公子怎么不早说?对了,黄鹤也不知道怎么了,红着脸走了。”
“桃花香膏?”萧玉台发觉自己误会,尴尬的不行,等自己去了一趟茅厕,顿时更尴尬了。
她自己的衣裳脏了。
但幸好只有一点,并不明显,刚换好衣裳,黄鹤又回来了,脸色红扑扑的,神色却很不好,也不敢细看萧玉台。
“……白姑娘,家里的针线在哪里?”
萧玉台正打算备些东西,道:“在我房里。”
黄鹤进了内室,瞧见桌上的针线剪刀和棉布,红着脸小声说:“公子不如先回避一下。”
萧玉台忍着不适,站在梨树下等着,好在黄鹤手脚麻利,很快就备好出来了。见萧玉台站着,明显一愣。
“公子怎么不坐着?”
萧玉台腹中绞痛,脸色也有些苍白,勉强答道:“睡的太久了。随意走走。”
“嗯。”黄鹤几次看向她喉间,最后心神不宁的走了。
出门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匆匆进屋的萧玉台,悠悠的长呼了口气。
萧玉台急忙回到房里,将自己重新收拾了一下,又喝了一碗热汤,捂在暖暖的热被窝里,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这疼痛来的猛烈,去的也快,萧玉台躺了小半天,黄昏时分才起来和白玘出门走上一走。刚一出门,就见着昨天那青衣妇人,看她应该二十出头的年纪,但脸色蜡黄,神气不济,比起老妪还不如。
“公子果然住在这里。”妇人腼腆一笑,从篮子里拿出半布袋子的红豆,“昨夜多谢公子,这是自己家种的一点豆子,还请公子收下吧。”
萧玉台不好推脱,让白玘收了,放回厨房,再将布袋送回。
“小妇人名叫云娘,夫家姓莫,就住隔壁,昨夜因夜色重了,不敢耽搁,因此多有得罪,还请公子不要介怀。”
“夫人避嫌,理所应当。”萧玉台道。
说到这里,莫氏已道过谢了,萧玉台在等着白玘将布袋拿出来,两人也再无话可说,极有分寸的相隔数人之距。突然莫云娘扑过来,将萧玉台推到一边,她看起来瘦弱,力气却不小,萧玉台身子不爽,反应也比平时慢了点,砰咚一声撞在门上。
“你这个小贱皮子,还敢拦!一时不看着你,你就勾搭这个勾搭那个,没有一天安分的……这又是哪里来的小白脸……”老妇人一棍打在莫云娘身上,尖声叫骂,不断击打莫云娘。“以往你光是不要脸,今天还敢还手了,我非替我儿子打死你不可……”
莫云娘抱着头,任她打骂,不敢还手,见婆婆还要棍打萧玉台,急忙挡住,连声哀求:“婆母,这位是昨天才搬过来的,云娘只是刚碰到,并不认识的,婆母,云娘错了,您要打要骂都随您,可别带累了别人。”
萧玉台一时起不来,恰巧白玘出来,一抬手把老太婆给掀翻在地。
“哎哟,这又是哪里来的小蹄子,模样长的挺周正的,竟然欺侮我这个老婆子,哎哟,我不活了,不活了……”莫老太在地上打着滚,凌晨时分下了小雨,很快就一身黑灰。
莫云娘忙慌无措的去搀扶莫老太,低声哀求:“婆母,求您了,云娘真的不认识这人,地上湿凉,您快随我回家吧!”
莫老太一听,像花生米下了热油锅,炸的更起劲:“什么?不认识你就这么护着?头上都砸出血了,你还敢说没有奸情?哎哟,你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贱蹄子,要不是我们安儿可怜你,你死都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还敢不守妇道,终日里风流成性,下到刚会走,上到九十九,只要是个会喘气儿,连只带腥臊的公猫你都不放过!……”
第六十五章一日只一人
萧玉台听的直皱眉,她也算见多识广了,竟然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油盐不进、撒泼卖痴的老妇人,嘴里腌臜不断,丝毫不顾及脸面。
几户人家本是出来看看,一见是她,急忙匆匆过去,有个热心肠小哥凑过来,对白玘道:“姑娘是新搬过来的,别管什么事,先走吧,让她自个儿疯一会儿……”
“聂宵!你这登徒子也别掺和,上次还瞅着你爬上我家院子,偷看我儿媳妇洗澡,你们也有一腿……”
聂宵看她扑过来,往后一跳,大声道:“莫老太,怪道人家都说,好鞋不踩臭狗屎,还真是!你别瞎嚷嚷,你不怕丢人,我可丢不起这个人,你也别忘了,年头上你病了,你家莫安还欠了我五两银子呢!”
“聂宵,这是我家家事,你少管!”莫老太想起这茬,不再揪着聂宵不放,矛头又对准了萧玉台。“大家都来评评理了,谁家娶了这么个女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不会下蛋就算了,我家安儿什么时候嫌弃过她,可她还到处勾搭,全不顾我家安儿的颜面,可怜我老婆子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
萧玉台轻咳一声,以袖掩唇,挡住冷笑之色:“老妇人确实误会。在下乃是一名大夫,您家中儿媳听闻我家中祖传有一秘方,专治不育之症,才上门求医。或许是担心您空欢喜一场,才没说实话。”
莫老太愣了一下:“你当老婆子傻的?被老婆子捉奸在床,才说这些糊弄人的话!”
萧玉台上下细细扫她一眼:“老妇人脸色青白,气息短促,心虚烦闷,是否有久咳之症?”
莫老太一怔,一听他说“咳”字,喉咙就痒痒有如飞絮入喉,不住的咳起来。
“咳咳……你,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这贱皮子告诉你的?”以往看的大夫,哪个不要切脉,偏偏这不到弱冠的少年郎只扫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萧玉台淡然道:“望闻问切,是大夫的基本功而已。”她四下一扫,指向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
“这位大叔头微微向前,肩部僵硬,可是肩部疼痛?”
男子急忙点头:“是啊,冬天就开始了,前些日子好点了,这几天又疼的厉害,不能上工了。大夫,可有什么法子,能快点好起来?”
萧玉台问:“看您双手老茧,是否经常负重?”
男子道:“没错没错。白霞客庄上头有一股清泉,喝起来天然有一股清香,但是路不好走,只能让人去,我就是在那上头挑水下来的。”
萧玉台在他肩膀肌肉、肩峰等处按压,男子立刻龇牙咧嘴,大声叫疼。
“您这是肩膀痹症。天气冷的时候,您想必也察觉到了,穿的多保护的好。但这时候天气回暖,您穿的单薄,前几天又下了雨,所以反而比冬天更严重了。我帮您按一下穴位,可以缓解疼痛。”萧玉台连按他肩头几个穴位,一盏茶过后,男子慢慢动了动手臂,欣喜不已。
“真的好多了,没有那么疼了。小大夫年纪轻轻,真是个神医。”
萧玉台也不纠正,制止他扭动手臂:“痹症无法根治,但您这情况并不严重,但挑水的营生最好是别做了。”见男子发愁,萧玉台又道,“想必您也见过,因痹症而无法动弹,疼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的人,真到了那时候,可就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