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玘脱口而出:“自然不是。”
萧玉台唇角上扬,轻声说话像从前次次哄他:“那你要去哪儿?”
白玘从未想过,她会清清楚楚摊白了自己的心意;她素来敏慧,从不做无望之事。他早已对她说过,自己即将离开,却不料,她将满腹心事都说给他,也算是机关算尽了。他冷了脸色,想义正辞严些拒绝,可见她眸中笑意,又缓了缓:“我迟早是要走的。”
“你既然要走,那又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也说过,你我不过见过几次,你若不回来,我未必会像今天这般眷念。也罢,你来处与我等凡夫俗子不同,这就注定了,你去处亦和我们不同。何况,即便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也没有什么理由,非强求你留下来。这本就无礼至极。遑论,你对我有心,抑或我喜欢你,都不算什么非要你留下的理由。你放心,我想好了,会告诉你,之后,你也能去你想去的地儿了。我绝不黏黏糊糊的做小女子态!”萧玉台说完,侧身睡下;面上端的是正正的,心里却冷笑一声,哼!
她呼吸慢慢均匀,白玘却鄙薄自己。竟然要走,为什么要回来?又拿什么愿望做幌子,不过是……
“舍不得……”
第一百四十五章家伙什被踩坏了
这次“谈心”之后,萧玉台不再赌气,与白玘说话越风拂面,一颦一笑都叫人挪不开目光。白玘却迟迟不下决定;小黑蛇苦劝数次,她已经说过,未有什么心愿,即便是有,留下信物即可,何必非要朝昔相处?何况,您给她密州京城两处置下的房产,为她出气惩戒凡人,留下的几坛金叶子也足够她几世衣食无忧……这一桩桩一件件,早就超过三件了,您还是走吧!
白玘不答,被劝的烦了,又掐断他一截尾巴尖儿。
冷风愈寒,草木萧落,竹林依旧苍翠,只清淡的气息逐渐转变成了冷淡:近来竹林子里穿透的风越来越冷,坐在摇椅上先是盖着毛毯,后来换成了两层毛毯,近几日白玘在廊檐下挂上了竹帘,将摇椅搬进了廊内。
七斤吊着的胳膊终于放了下来,之所以延绵月余,全因她前次在萧玉台处蹭酒,将刚拆下来的胳膊撞到了假山上,于是又多吊了半个月。
七斤扭了扭手肘,感慨自己皮实:“……赫连侯爷回京了,赫连江城也病好了。”
萧玉台冷笑一声:“他舍得病好了?”
七斤道:“是舍不得,不过,赫连侯爷带回来赫连江玉,他只要不是快死了,都会从床上滚起来的。”
赫连江玉此人是赫连家旁支,三年前高中,金殿之上钦点状元郎。可状元郎却不入翰林,也不下放地方,自请又入了军中,重头再来。
“有好玩的消息,自然,不曾确信,这个赫连江玉,名义上是赫连家一个不起眼旁支出来的,实际,确实赫连江城他老子的私生子。”
“难怪。”萧玉台恍然大悟。“于是,赫连江城自然不敢再装病了。”
赫连江城病好了,便要前往流放之地,恰巧赫连侯爷有功而回,于是陛下大发隆恩,罪人留步,改而发放至京城外一个小郡县。据闻,当时罪人在城门外痛哭涕零叩谢天恩也耽搁了不少时间,才能赶得上改派的圣旨。接旨后,罪人又再三叩首,再次嚎啕大哭叩谢天恩,赫连侯爷赶至,当众训子,又抱头痛哭一番。
七斤最后总结:“赫连家还是深受皇恩。”也深受陛下信任,即便是私吞矿藏这样的重罪,也能轻而易举的化解,被蒙蔽的始终只有百姓。
萧玉台却有不同看法:“陛下也太过仰仗赫连家了。”
几日后,星月蒙昧,四野暗浊。
白玘立于旷野,山岳锁立,气势如虹。小黑跟在身后,探头探脑,连地上黯淡的影子都透出一股子的猥琐气息。
“您可不能胡来啊!凡世之人,都有寿数命簿,您坏了凡人命数,那都是要报在萧大夫身上的啊!”
“嗯?”白玘沉沉一声。
小黑叹气:“您不管不顾世间法则,她也能不管不顾吗?之前小的死命拦着您,便于您说了,横竖您根本没听进去。您动改凡人命数,这个果报不止会报给您,还会报在这个因上。您因什么去干涉凡人命数?可不就是萧姑娘吗?”
“所以,便是如你所说,只能锦上添花、落井下石,却不能胡乱动手?”
小黑连连点头:“不错。这赫连江城的命数并不如何,只不过如今并未到他去大势之时……”
还未说完,白玘衣袂浮动,已到了数里之外的营帐。小黑见苦劝不听,急忙跟上,一进营帐,缓悠悠的松了口气。
那赫连江城衣衫不整,正趴在一个艳妓身上起伏,面色潮红,已经起了兴儿了。
白玘冷道:“上次你死命拦住我,便是说,这蠢货作为男人不能人道,生不如死,如今好了?”
小黑连忙道:“您瞧瞧,这小子外放途中还敢胡来,有有夫之妇纠缠,自己作死呢!”刚说完,就听赫连江城低吼一声,在这关键时刻,激动的低号出声:“清清,清清……”
小黑双手捂脸,不想再看,真真是自己找死!
赫连江城一连数日,又多扎了数百个针眼,多喝了一池塘的苦药,昨日有了感觉。今天恰巧随行寻来了一个美艳村妇,便迫不及待收用了,也好一展雄风试一试这杆倒掉了才站起来的……
赫连江城久素如饥似渴,加之村妇娇艳多情,风茫茫雨重重,酣畅淋漓之际,他怒吼出来,却喊出一个咀嚼多时的名字……瘫软片刻后,他缓缓平息,猛一抬头就见一个青面獠牙怪,朝自己扑过来……
咔擦一声,村妇鬼哭狼嚎的尖叫一声“鬼呀”爬坐起来,稳当当、正正好一脚踩在了某处。
消息传的很快,至少有七斤在,某些不该细传出来的消息,也都进了萧玉台的耳朵里。原话是这样的:
“玉台,你这次可解气了!赫连江城那个色鬼胚子在外放的路上竟然跑去睡村妇,结果大概素了太久当天晚上实在太兴奋了也有可能是村妇实在太美艳,激动时竟然被踩了一脚看过大夫他可能废了,没全部废也废了一大半了。”
萧玉台刚说了一句“他已经能睡了?”,结果就听完了后半段,变成了目瞪口呆的“他又不能睡了?”
七斤笑得天翻地覆,又抓住了重点:“你怎么知道他以前不举的?”
萧玉台面不改色,鄙视的瞥她一眼:“你忘记我是个大夫吗?我用招子瞅瞅便知道你最近便秘。”
七斤最近还真是有点肝火旺盛,于是单纯的相信了。
陛下千秋寿宴,当夜京中开宵禁,沸盈半夜。追凉院几人也出去闲逛,白玘出手阔绰,又觉得归期在即,逛了不到小半条街,便买了许多小玩意儿,但凡是萧玉台看上一眼,小黑手里便又多了一堆。白玘一买当先,挥霍了半条街道,萧玉台苦劝无果,近乎目不斜视的转了半条街后,与白玘好好协商,声称这些东西只是看看好玩,没必要买回去。
白玘凝视云端素魄,道:“不喜欢又看了那么久,那个糖人都快被你摸化了。喜欢就买回去,你若担心家里放不下,再买一处大点的院子就是。”
第一百四十六章买买买
萧玉台扶额叹气:“我们只有两个人,难道要买一座院子专门放这些没用的小玩意儿?”
黄鹤、小黑:……他们两不是人?
“难道逛上一圈,什么也不买?那几与黄鹤出门闲逛,都是空手而回,难道不是因为没有银子?”
萧玉台斟酌了一下,浅显易懂的与他讲:“逛有逛的乐趣。小白,女孩子逛街,不都是为了买东西,多半时候就是闲逛。”
白玘微微皱眉:“不买东西,又有什么好逛?你逛你的,我买我的,买有买的乐趣。”
萧玉台又说了几个正当理由,比如整理起来不容易,放在家里招尘落灰,等等,何况家里连个扛笤帚的人都没有……
白玘侧目,目中锋芒直指小黑。小黑心领神会:“……小的扛的一手好笤帚,最会扫地。”
萧玉台放弃沟通,在他又买了两个灯笼后,笑眯眯的夸奖:“这个灯笼的样式新颖,密州没见过。不过我从前也从没有像这样,好好的看过灯的样子。”
白玘不语。她这几年奔波孤离,一颗心悬在半空,又何时能安定的看一盏灯的模样?想到这里,心中似乎硿然一声,山谷回音一般撬动了某个地方。而萧玉台不吝辞藻的赞扬了他好几句,终于说到重点:“……所以,我喜欢的东西多了,却不定都要买回去。不如买些今后能用得着的,比如这盏灯,将来我找到衍弟,还能送与他玩。”
黄鹤是头一次听她说起衍弟。白玘却听她说起过很多次了,衍弟和她生的相似,一对龙凤胎一般,衍弟常用他的小虎牙咬人等等——听得多了,白玘便很不满(除了喝醉那一次,她一次都没提起过傻白玘),于是冷笑道:“你那衍弟和你一般大,这么大的男子,说不定孩子都有了,早就不屑赏玩灯笼了。”
萧玉台一拍手:“那正好送给衍弟的孩儿!再好不过。”她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踮起脚,凑近白玘耳朵,娇软的声音飘进他耳朵里:“你说,衍弟还活着吗?”
白玘抓住她胳膊,定定望着她清丽双目:“记得我许给你的三个愿望吗?”
萧玉台一愣。
她心想,人果然是不能太贪心的。片刻后,她展颜一笑:“那这就是第一个。”
白玘淡青色长袍垂落下来,泛出七色花灯的彩光,他顿了顿,狭长眼睛冷了冷,继而又笑着说:“如此甚好。你快些再多想两个。”
白玘大步在前,萧玉台被他护在身侧;黄鹤与小黑跟在后面,四人闲谈漫步,都是佳容玉貌,惹得人们多有回首再顾。本是好游兴,黄鹤却觉得有些不对劲:“玉台是不是在生气?”
小黑迟钝看不出来,不过黄鹤说完,他尾巴又少了一截儿,汩汩流泪吸着鼻涕忍痛道:“我只知道,我……我家主子在生气。”
场面一时静默下来,街道上人潮涌动,各自喧闹。这四个人前前后后的各自古怪,兼之白玘阔步在前,气场过甚,身边也无人挤过来,就这么默默的逛着。
萧玉台觉得没什么意思,顺脚拐过一条小巷,偏离了原定的路线也不自知。白玘在前边引路,见她走错了路,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
两个人越发别扭,黄鹤忙赶上几步挽住她的手,小声道:“不去皇城了吗?没准儿还能见到尹侯爷,也不知他今天能不能顺利。”七斤透了底细,尹寅今夜为陛下备了了轰轰烈烈的贺礼,这之后,就会名正言顺的解禁了。
萧玉台眸光一抬,嘴角略撇了撇,这才发现四周暗沉,寥无人迹,已经不在大街上了。于是镇定自若摸了摸下巴,淡淡道:“大道上人多,太过拥挤,从小路穿过反而清净些。”
黄鹤表面附和,极其热络的夸赞她这个英明决定。实则心里明镜,她多半是心事重重走错了路。
这处小巷是两家爵府的过道,因此暗沉了些,几人走着,听见一阵声。
巷子边上扶着一个布巾抱头的老妇人,伤了脚,她勉强扶着墙站起来,一走动,又摔倒在地上。
光影忽地一亮,萧玉台看清这老妇人的脸,心中一动,又细细观看;而那边黄鹤已经急忙过去帮忙。
萧玉台却震惊不已,愣在原地。
黄鹤看过,扭头道:“玉台,她是脱臼了,我使不上力。”
萧玉台蹲下身,将脚踝握在手中,慢慢摩挲,没一会儿听见咔擦一声,已经接上了。
老妇人感激不已,又见黄鹤方才号脉看伤都是熟练不已,虽说她年纪不大,可后来的这个小姑娘,眼神沉稳,抚弄时更是镇定,可见是心有成竹。她一把握住黄鹤的手,言辞利落的恳求:“这位小姐,我家女儿腹痛不止,就在前边,我本就是来求医的,无奈人老体迈,不慎伤了脚,几家近些的医馆都没有人,求小姐大发善心,救救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