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个小姑娘,真是个大夫?还是说,长平王爷是有别的心思?钱姑姑一惊,又细细打量她眉眼,眼神就多了些意味;虽说小了点,长的却真不错。
哪知见了公主,小姑娘跟着七斤行礼,这会儿冷下神色,便有了几分大夫的样子;号脉时,更是一语道破,真定长公主是在寒潭水中泡着,引发了宫寒之症。后来又调理不善,便伤了根本。
真定斜靠在榻上,微微起身,两个嬷嬷忙在她腰上垫了软枕。
虽说她说的全对,可每次来的大夫来来回回也就是这么些个说辞,除了她这丫头倒是多说了一句,是寒潭水所致。不过,真定似笑非笑的瞧了一眼她身边的七斤,有李素在,查到这点旧事不算什么。
然她素来喜欢这些孩子,若是她早些有孕,自己的孩子也能和她一般大了。于是萧玉台问脉,她兴趣寥寥,或由嬷嬷代答,或爱答不答。反而兴致勃勃的逗弄萧玉台,萧玉台问一句脉,她也逗人家一句,比如芳名是那两个字,年岁几何,可有定亲。等萧玉台问到公主每月葵水之状时,真定都已经毛遂自荐要为她相看夫婿了。
“……听说你无父无母,一介孤女。本宫瞧着很合眼缘,你年纪又小,颇惹人怜爱,不如你说一说,你可有心上人?若是没有,本宫可替你看选一二,你这容貌品行都是上佳,便是说个六七品官员,也行。你也不必担心,你是从公主府里嫁出去的,也不必担心他会对你不好……”
第一百四十九章沅陵王妃
萧玉台委实没想明白,怎么会说到这份上,呆呆的看着七斤。而钱姑姑急忙的向公主挤眼睛,眼睛都快抽筋了,好歹被自家公主看见了。
“钱姑姑,眼睛怎么了?也叫这位萧姑娘瞧瞧。”
钱姑姑心说,王爷没准儿是那个意思,又不好说,于是手指指了指天。真定哦了一声,意兴阑珊,便推说累了。
萧玉台还沉浸在“公主好任性动不动要给人说亲”的情绪中,见她起身要走,侧身让过,口中却不急不缓说:“公主,小女才为您号过脉,还未行针呢。您过几日就到葵水,那时不好用药,这几日提前行两次针,就能大有好转,可减轻您葵水时的痛苦。”
一上来,就要给公主扎针,钱姑姑都愣住了。真定目光寒光打量她,片刻,又坐回去:“你的意思,你行针之后,本宫的病就必定能有好转?是这个意思吧,小姑娘?”
钱姑姑见公主动怒,上前一步:“方才公主问你话,为何不答?公主一片真心为你选婿,莫非你还看不上?”
萧玉台眸光动了动,微微抿唇,说:“回公主,小女已有心上人了。方才小女一心思量公主病症,故而走神了,请您见谅。”
她不卑不亢,说到心上人时眼中光华划过,惊芒一瞥。真定冷眼看她,忽而笑了笑:“既如此,扎便扎吧!”
钱姑姑劝道:“您这……何苦白白受罪?”
公主轻哼一声,慢悠悠端起桌上的茶盏:“若是没用,本宫就管了你的婚事,不拘什么苦寒之地的鳏夫老头……”
萧玉台说:“公主,金银花性凉,不如换成其它花茶,更宜养生。”
真定放下了茶盏。
萧玉台琢磨了一下言辞:“请公主宽衣。”
钱姑姑低声一声:“无礼!”
七斤用手比划了一下:“钱姑姑您瞧,妇人子宫在脐下两寸,还请公主恕罪。”
钱姑姑还要再说,真定长公主已起身进了内室,片刻,钱姑姑传唤一声。
榻上美人娇卧;真定除了长裙,其他衣裳完好,只腰腹,用一层薄纱盖住。雪白肌肤若隐若现,也露出一段深红色疤痕,从左腰一直往下,掩在。
萧玉台目不斜视,从手腕处摸出银针,缓缓捻入一针,之后便听风雷之声,银针微微抖动。真定只觉一股涌入,好似情热裂动之时,舒服至极,微微眯眼,见萧玉台微微闭目,额间冒出细汗。
这一针置入,足足有一盏茶,才取出来。萧玉台长长的呼了口气。
钱姑姑亲自把人送出了公主府。
回去后,公主端着茶盏坐在椅上,又有些愁眉不展的神情。
原本她都是已经放弃了的,再过两年,便给驸马纳两个良妾,延续他这一脉的香火;就算他不肯,也不由他的。这时候,似乎又有了希望,反而让人不宁。
等钱姑姑进了内厅,她又舒展开眉目,明艳的脸庞盛满了自傲;她还是那个生风、目中无人的长公主。
“公主,不如让钱姑去打探一下,这位萧大夫的来历。”
真定摇头,笑着说:“这才什么时候?也不见得就有用,都不必了,也不要让驸马知道。至于人么,暂时先护着吧!”
萧玉台回到墨屏小院,白玘也才刚回来。七斤回了王府,她虚软的厉害,一手扶着雕花白石,慢慢往内院走,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已被人扶住。她又饿又累,靠在他胸膛上,满世界都只能闻见他身上的青竹气息;这么“扶”,其实和抱也没什么差别了,反而更糟,她脚下,直往他身上蹭,他转而搂着腰,盈盈不堪一握,偏偏她很怕痒,扭捏着往他怀里扑。
白玘怔了一怔,硬着心肠避开她投怀送抱,索性横抱起来,等走回她院子,人已经睡着了。
白玘把人放在,不留神被脚凳绊住;许是他心不在焉的缘故,几乎是把人重重摔在了被褥上。她翻了个身,窝进被子里,浑然不觉。
累成这样子。
白玘捏了捏她的小脸,心想还是睡着了更好。若不然,她舌灿莲花,嘴里堆满了甜言蜜语;就算不是什么好话,一声轻哼,一句蛮不讲理的“都怪你”也能悄无声息的腐蚀他本来就不怎么坚定的决心。
从回来的那一刻,他几乎就知道了,自己是走不了的。
可恨他还要一心和自己挣扎,她却煽风点火不管不顾的留人。她浑然忘我的做一件事,修习医术也好,……挽留他也好,都是能成功的。
萧玉台模模糊糊的醒来,肚子里空空如也,昨天回来没吃东西就睡了。黄鹤给她煮好了粥,问起昨天的事。
“长公主早上派了一位姑姑来,被打发走了。”
今天本来也不需要用针,何况她的小命儿还要呢。于是不以为意。
这时候,又来了人,沅陵王府的人亲自上门来了。
郑嬷嬷跟着小黑进门,穿着雕花白石墙,就是一道天青色影壁,白中泛青光的上乘石壁;内院里一丛竹林,风动影摇,稍行几步,目光掠过,就瞧见一个姑娘,坐在竹椅上,小口小口喝粥,嘴角含笑,梨涡深深浅浅。目光扫过来,郑嬷嬷看见她收了笑意,浑然一身清、贵二气。
却不知怎么的,眼熟异常的小姑娘。
而萧玉台已经放下碗,几步迎了过来。
郑嬷嬷就是陛下千秋之夜,求救的老妇人。
郑嬷嬷自报家门,乃是沅陵王王妃的乳母,隐去那夜的事不提,只说辗转听闻两位黄大夫擅于医治妇人旧疾,因此找上门来。——萧玉台进京后,只因缺钱给一位富户妇人瞧过病,当时只有黄鹤报过名号,便成了两位黄大夫。
看来,沅陵王妃回去之后,好好的调查了一番。
第一百五十章睢倾城的死因
黄鹤咬唇看着萧玉台,郑嬷嬷老道,早看出萧玉台才是做主之人,笑着说:“之前二位大夫瞧过的那位商户妇人,正是从前我家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她受腹痛侵扰已有数月,调理方子用了无数,请了无数大夫,甚至回王府探望主子时,还让御医把过一回脉,也没有看出什么,却不曾想,是每日吃的茶出了岔子。可见两位姑娘年纪虽轻,医术一道却十分有天分。王爷听闻,本想传召两位,王妃却说,两位都是小姑娘,兴许吓着了,便让老奴来请上一请,说明这其中缘由。”
萧玉台道:“既然王妃看重,自然不敢相辞,只不过我妹妹身子不适,还在静养,她所学都是我所教,我一人前去便可。”
沅陵王府的这位王妃,正是睢将军幺女,也是之前横死的修仪睢倾城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那天,萧玉台正是认出了这位郑嬷嬷,是从前睢倾城的乳母兼教养嬷嬷,严厉冷肃。两人幼时要好,下河摸鱼,上山捉虫,没少被郑嬷嬷责罚。
萧玉台与郑嬷嬷下了马车,却是王府的后门,进门后两人共坐一顶轿子。穿过弄堂时,冷风拂过,乍然掀起轿帘,萧玉台紧了紧衣襟,仍旧目不斜视。
郑嬷嬷微露赞许之意,这般细瞧过后,怅然道:“姑娘生的面善,像是故人又来。”
萧玉台与薛衍最像,小时出门,常被人说成龙凤双胎。郑嬷嬷服侍睢倾城,常年照看他们姐妹三个,自然有些感慨。
郑嬷嬷似是叹息,自嘲一笑:“姑娘不必见怪,人老了,总有些奇怪之言。”
萧玉台神色柔软,眉眼弯弯:“嬷嬷心善,人也不老。”
郑嬷嬷爽利的笑了两声,又叮嘱了些小事,无非便是保守秘密之类。萧玉台本就不愿多事,若非认出郑嬷嬷,她当天也不会多事。
郑嬷嬷和善,这位沅陵王妃架子却不小,层层通报之后,才将萧玉台迎进内室,隔着纱帘赐完茶,又冷声问候了几句,才让人上前号脉。
郑嬷嬷自报身份时,萧玉台就明白了。沅陵王妃就是睢倾城的亲妹。
片刻后,萧玉台微微皱眉。郑嬷嬷遣退左右。
“之前给王妃把脉,胎象虽有些不稳,但并无大碍,卧床静养就无事了。但现在看,胎儿不好,王妃也不好。”
纱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冷艳非常的脸,眉目俱厉,很是威严。
“你敢胡说?”
萧玉台目光与她平视,顿了顿,又问:“娘娘是否用了什么药方?除安胎药之外的?”
郑嬷嬷冷淡道:“是服用了安胎药,与寻常不同,乃是还心真人坐下高徒,福清真人所开的。”
萧玉台要看药方,郑嬷嬷说没有。萧玉台要药渣,郑嬷嬷说是丹药。
萧玉台微叹口气:“这丹药,莫非是福清真人每次亲自送来?府中也没有现成的,好让我一看究竟?”
还真是。
郑嬷嬷勉强道:“这药方不能外流,是以如此谨慎。”
萧玉台冷笑一声,淡淡说:“既然如此,又何必请我来?内府寂静,想来,今日只有王妃一人在府中?”
郑嬷嬷脸色变了几变:“萧姑娘,你医术虽不错,人却不怎么聪慧。”
萧玉台算是深切的知道了,这些达官贵人们的毛病;明明是求医问药呢,非得高高在上,难道是她求着给人看病的么?
“王妃这心悸的毛病,难道不是近来才有的?”
睢锦儿打量她几眼:“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王妃不肯信我,不肯停药,神仙也没有法子。”
睢锦儿看了一眼郑嬷嬷。郑嬷嬷问:“萧大夫可能号出,孩子是男是女?”
“看不出。”萧玉台低眉顺眼,瞧在睢锦儿眼里,分明一副诚意欠缺的模样。
睢锦儿放下纱帐:“郑嬷嬷,送她出去吧。”
萧玉台见她不信,只好先走;想起睢倾城,又情真意切的隔着纱帘道:“王妃年纪尚轻,面相福贵,儿女之缘齐全。不必急在一时,且,是药三分毒,除了寻常的安胎药,王妃还是不要再用其它丹药了。”
说着,就跟郑嬷嬷出去。郑嬷嬷仍旧亲自送出了内院,刚走到月亮门处,就见沅陵王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