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你沅陵王、王府,在她孩儿面前算得了什么?
素娘上够了眼药,又言语几句,沅陵王便沉默不语,准许她进去看看了。
素娘站在门口,又回身看向萧玉台。
萧玉台抬眸看她,并不言语。两人一上一下,站在台阶上,素娘手已经扶上了门,主动开口:“听郑嬷嬷说,萧大夫最是仁厚,是有仁心的大夫。”
萧玉台淡淡道:“睢将军痛失爱女,必定是要追究的。”产下所谓孽胎,说起来是不好听,可睢将军若是伤心过度,非要处置一个王府姬妾也不算什么。
素娘手紧了紧,道:“我只有一位兄长……”
萧玉台目光冷凉,不由质疑的看她一眼,话语中已带上三分冷肃之气:“你好好服侍王妃,我既然是个大夫,尽力治好他的腿就是。”此处毕竟是沅陵王府,睢锦儿也还要在王府生存。单凭这素娘如何手段,睢锦儿只要不死,凭她之心计,日后在这区区后宅翻过天来,倒并不难。
素娘得了自己要得的话,这才心满意足的推门进去。
两人说了这番话,沅陵王如何还听不出来,素娘是想让这冒出来的小神医去看好她兄长的腿。因此才借了他王爷的势头,将人强请了来。虽说被人利用,但素娘看重她那兄长,他是知道的,因此也不以为忤。反而是这位小神医却一心偏向他看不顺眼的王妃,甚至于能受素娘要挟,这便耐人寻味了些。
他也不管为什么缘故了,总之现在他看萧玉台就不太顺眼。
长的倒也不错,就是那副清冷的神色、清贵的派头,比他堂堂一个王爷,还像公主,架子足的比真定那丫头还要讨厌些。
细看之后,更不顺眼了。
萧玉台是晓得沅陵王不喜欢自己,但要知道是因为这个缘由,那真是哭笑不得了。她区区一个大夫,何曾来的架子?
素娘进去没多久,就听一声尖叫,沅陵王眉头微皱,很是不悦,却没有动作。一阵挣扎响动之后,素娘才花容狼藉,眼中水光朦胧的跑了出来,脸上数条触目惊心的鲜红血丝。
沅陵王守在门外,自热也听见了,里边说什么素娘抢走了他的孩子,又见她脸都被挠花了,又气又心疼,一脚踹开了门……
“这个贱妇!究竟有没有把本王放在眼里!”
素娘娇哭一声,噗通跪下,将他拦着。几个产婆畏畏缩缩想溜出去,被护卫亮出刀兵拦住,阵阵尖叫不断,还夹杂着呵斥声、嚎哭声……
堂堂一个王府,连以前萧家的后院都不如。
“……贱妇,竟然还敢弄伤素娘,你自己作的好事!”
沅陵王还是惜命,怕沾染晦气,不敢闯进产房,只隔着屏风叫骂。他倒也十分不像个王爷。
素娘跟在旁边,梨花带雨哭劝:“王爷别这样,姐姐身子经不起了!姐姐也是失子心痛,才迁怒于我,您为妾出头不打紧,姐姐真出了什么好歹,睢将军日后迁怒于妾,妾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沅陵王成功的被她带偏了,气壮山河的怒吼一声:“怕什么!本王这就去请旨,封你为侧妃,替你上了玉牒,以后谁敢难为你?”此番倒有了几分男子气概。
素娘嘴唇抿了抿,捏紧了手指,似乎这句话也让她找到了几分作为侧妃的威严:“那为王爷着想,便将这些人都处置了吧!到底是王府家事,绝不可外传。”言语间,眸光缓缓从萧玉台身上划过,却见她如茶楼戏馆的看客一般,浑不在意的看着这出“好戏”。
素娘正欲拿萧玉台开刀,便听后院角落又起嘈杂之声,一声中气十足的男子厉喝过后,又突然安静下来。一名护卫长官进来回话,片刻后,带进来两个婆子,还有一个竹篮!
竹篮里边,是个男婴。
第一百五十八章扑朔迷离
被抓的是素娘身边的沈嬷嬷,战战兢兢的跟在护卫长身后,面如死灰。
篮子里的孩子,声音小小的,小猫一样儿哼哼,一只小拳头无意识的塞进嘴里;婴儿很丑,刚出生的婴孩青色的,没有那么粉嫩,可却哼的人心都要化了。
沅陵王明显是愣住了,看了篮子半晌。
“哪来的孩子啊这?”
素娘也愣住了,目光不露痕迹的划过沈嬷嬷,沈嬷嬷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几乎是一瞬间,萧玉台就想明白了。
素娘也有所防备:“王爷,不管从哪弄来的,毕竟还有外人在,先将人带下去,安置好姐姐……”
沅陵王抬起手打断她:“先等等。沈嬷嬷,这是哪来的婴孩?”
沈婆子嗫嗫嚅嚅的磕头,目光随着孩子转动,却不肯交代。
护卫半跪回话:“婆子是从院子角落钻出去的。”
角落,不就是产房后头?
护卫继续道:“吾等奉王爷命看守此处,看到这婆子鬼鬼祟祟的拎着个篮子过来,拦下查看,发觉是个孩子,之后便找到了这个洞口,还有这个青衣婆子,蹲在那里未来得及退回去。”
沈嬷嬷突然磕头不止:“王爷饶命,饶命啊,这孩子,孩子是老奴的孙儿,因为自小体弱,老奴听说今日有太医过来,才想偷偷的让太医瞧瞧。老奴再也不敢了,求王爷饶命啊。”
护卫连声问:“你家孙儿多大了?出生几日了?又有什么毛病?”
沈嬷嬷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萧玉台缓缓道:“这分明是刚出生的孩子,而且除了体质较弱些,养到足岁就好了。实在不值得你冒险带进来瞧病。”
沅陵王听说那破墙院的洞,还有什么联想不到的?他一言不发,任由护卫审问沈嬷嬷。沈嬷嬷连声否认,最后,那一起被抓的稳婆扛不住了,哭求饶命,沈嬷嬷一看不好,撞开那个稳婆,自己全招了。
“是……是王妃让老奴找来的孩子!是个健康的男婴,王妃生产,那孕妇也跟着催产,然后让老奴将这婴孩带到后院,会有人来接应……王爷饶命啊!王妃吩咐老奴办事,老奴不敢不听啊。可王妃要这男婴做什么,老奴是丝毫不知啊!”
“你这老刁奴!”沅陵王一脚将沈嬷嬷踹翻,“你还敢说你不知情!你要不是利欲熏心,被人收买,胆敢做这种混淆王室血统的事情吗?”
沈嬷嬷连连叩头:“王爷饶命啊!是王妃命人抓了老奴一家,老奴要是不从,一家子小小,还有那刚足月的孙儿都没命了啊!今日既然事情败露,王妃罪行昭昭,自然是活不成了,老奴也不敢奢求王爷原宥,只求王爷饶了老奴一家吧!撵出府外也好,发配苦寒之地也好,只求王爷瞧在素娘娘的面子上,饶了老奴全家……老奴愿以死谢罪,来生再为王爷和素娘娘当牛做马,报答您二位的恩情!”
沈嬷嬷说完,已是泪流满面,最后看了一眼惊诧莫名的素娘一眼,便朝院墙上撞了过去!那护卫长早有准备,顺势一拦,化解了些许力道,但这老婆子也昏了过去。
“睢锦儿!好啊,好你个睢锦儿!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情!若真让她得逞,本王岂不是要养着一个不明不白的孩子,还得让这个小野种占着世子的身份!”沅陵王暴怒不已,将竹篮高高举起,忽听那婴孩软弱的哭泣声,就这么僵住了。
良久,沅陵王重重的叹了口气,把孩子扔给护卫长:“从来弄来的,送回去吧!都什么玩意儿!”
素娘本来惊愕不已,此时也跪下来求情:“王爷,姐姐也是一时糊涂。她嫁给王爷这几年,才将将有了身孕,结果又出了这种事情,您饶了姐姐吧!”
萧玉台额头青筋直跳,真是搞不懂沅陵王堂堂一个王府,是怎么把后院看管成这样的。如今护卫婆子都有目共睹,睢锦儿一旦定罪,是必定活不成的,连睢家都会大受牵连,而对于沅陵王来说,也是一大桩丑闻!足以让他在京中抬不起头来了。
沅陵王本就不喜睢锦儿,怒道:“她坐下这等丑事,宗人府也进得了!是本王想饶就能饶的吗?”
正说着,突然产房门开了。
睢锦儿一身白衣,红唇似火,这么一番打扮之后,竟然有一副摄人心魂的美。
沅陵王看的一怔,也许是因为她必死无疑,也许是她这幅与寻常不同的美色激起了他最后的怜爱,他板着脸吩咐左右:“王妃身子虚弱,你们把西厢房收拾一下,将王妃请回去好声歇息吧!宗人府来人之前,不许有丝毫怠慢!”
睢锦儿凄然一笑,红唇如盛放却凋零之花,她缓缓过来,在沅陵王面前站定,盈盈一拜:“妾十三初见王爷,十五嫁为君妇,至今已有三载。恩爱不久且常移,然妾却始终如故。王爷是厌烦了妾,但妾,还想再听听王爷一句话。”
她言辞哀淡,起初甚是悲伤,到最后却面上无泪,看来更有一股极致的悲意。沅陵王大为动容,柔声问:“你说。”
睢锦儿再拜:“多谢王爷。已到了这份上,您还肯与锦儿心平气和的说上这几句话,锦儿已心满意足。沈嬷嬷指责妾混淆皇室血脉,说的有板有眼。然王爷与妾同床共枕数年,王爷是否真认为,妾有如此心计?是否真认为,妾会弃睢家而不顾?妾若真的胎儿不保,即便是舍不得这王妃的尊荣,不过自己一死了之罢了。可母家,却也会因此遭受灭顶之灾!王爷以为,妾会丧心病狂,连母家都不顾吗?”
沅陵王愣住了。
十三初相识,睢锦儿便是一袭白衣,红唇似火,只是当时,她还是个天真浪漫的少女,那樱唇不必名贵唇脂点染,便显出火色。如今她虚弱不堪……何况,她对于母家,从来都是看顾有家,又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正思虑着,又听睢锦儿慢慢道:“王爷若不肯信我,便就此了了吧!郎心似铁……不外如是。”
沅陵王本来就沉浸在当初初见的美好之中,被她这么一说,好像自己真成了个负心郎了,踟蹰道:“可沈嬷嬷说的,证据确凿,又是被护卫长当场人赃并获,何况,她都要寻死了,难道还能有假?”
素娘深知沅陵王耳根子软,并没有什么脑子,急忙道:“王妃姐姐身子弱,还是快将姐姐送回房好生歇息吧!”
“哦。”沅陵王随口应了一声,突然想起来,“这沈嬷嬷是你的人吧?她不是你贴身奶娘?”
第一百五十九章扑朔迷离(二)
护卫长实在看不下去了,推了那个抖抖索索的稳婆一下:“王爷,事关重大,不能听一面之词。”
素娘心知不好,可再要说什么,更令沅陵王起疑,只好忐忑的站在一边。那稳婆满面鼻涕眼泪,用袖子抹了一把,哭天喊地的嚎了起来:
“,王妃饶命啊!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是王妃让我干什么,老奴就干什么啊!王妃,您要救救老奴啊!”说着,竟然一把抱住了素娘的腿,对着她直叫王妃救命。
睢锦儿淡淡的站在一旁,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异样。沅陵王冷哼一声:“你认错人了,这是本王的姬妾,并非王妃。”
那稳婆一愣,接着求素娘:“若是受宠,姬妾比王妃还管用……求您救救老奴啊!老奴可都是……”
护卫长望了沅陵王一眼,见他颔首,便刷的抽出雪亮刀锋,在稳婆胳膊上来了一刀,稳婆滚地乱窜的哭起来。
“说!把你知道的,全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稳婆抖抖索索的被按在地上:“说,说了,别打了,要了老命了。是……是您的宠妾找的老奴,老奴是个平头百姓,根本不敢反抗啊,她还说了,王爷您虽然看着威风,可这后院却都是握在她手里,我要是不干,她就杀了我,再去找别人。老奴要是干了,还能有钱拿……”
沅陵王两只胖胖的手掌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脸蛋:“不对,你说什么?你个老婆子,到底什么事?你一五一十全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