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玘都被她气笑了,摸着脸暗想着等她醒了,再好好教训教训。
可不等天明,白玘就被李素招进宫了。萧玉台起来时,就见热水里捂着的新奇糕点,倒是从来没见过。
黄鹤满肚子疑问的传话:“说是在御膳房里顺来的,昨夜你又偏偏喝醉了。让你每样尝尝,觉得哪样好,以后天天给你带。”顿了顿,又说,“我是原样传话。可是,玉台,他和皇宫几时又扯上了关系,难道是什么藩王……”
宫中之事,黄鹤不知,只是被萧玉台拘在了家里,这几日也不许她去太医院,京中又戒严,难免多想了些。
萧玉台喷了口茶:“怎么可能?王爷又不是大街上种的,一捡一个。”
黄鹤默默点头:“也是。侯爷倒是也捡了一个。昨夜你们几时回来的?怎么一点声音也没听到?”又道,“而且,你们既然已经决定在一处,不若早点将婚事办了。我心中总是不安。”
萧玉台扶额,眼中似有愁思:“他若要走,单单一个婚礼便能拦得住他了吗?”
黄鹤面色大变,刚要替尹寅说话,这丫头就笑倒在桌上了,气的她半日没理她。
萧玉台好话说了一箩筐,黄鹤才消了气,然则言语间还是很不看好白玘,诸如些“鬼鬼祟祟,言行诡秘,来历不明”等等,连“容貌俊俏,举止风流,目光精厉”都成了不可靠的原因之一。
萧玉台若是不清楚他的底细……她这么想的时候,便想起自己头一回动了心思,想送他佩囊的时候,也并不知道他的来历身份。于是偃旗息鼓,任由黄鹤数落。
事实上,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从哪里来,又还会不会到哪里去。
她是真喜欢他啊。
黄鹤苦劝:“……玉台,你素来理智,女子若是选错了路,会痛苦一辈子。”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萧玉台说:“我真喜欢他。”
黄鹤说了一个多时辰,得到这么句话,失去理智:“喜欢能当饭吃吗?我还喜欢你呢!我还不是得去谋个生存之道?”
萧玉台很赞同:“对!小鹤儿你多挣点钱,早日在太医院站稳脚跟,我若无路可走了,也好去投奔你。”
两人扯着呢,前院被人踹开,萧玉台护在前面,见两队兵丁闯了进来,冷声一喝:“什么人?我是替真定长公主调理身体的大夫,你们也敢无礼?”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表明了身份,皮笑肉不笑的将萧玉台二人带到了沅陵王府。
萧玉台被径自带到了王妃住的院子,虽说走过一回,但这次明显不同,郑嬷嬷也不在,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守在屋内。
她一把上脉,心突地一沉,帐子里伸出一只过于细弱的手。
睢锦儿很瘦,她本就是明艳的脸庞,略长些的鹅蛋脸,如今脸颊上一点肉都没有,细长之象犹如三十如许。萧玉台心中酸涩,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
“萧姑娘,孩子如何?”
刚说完这句,她就重重喘气。
婆子拉长了脸,硬声硬气的道:“王妃,您身子不适,要少说话,好生静养才是。”
第一百五十六章孽胎
睢锦儿看着萧玉台,慢慢道:“萧姑娘,孩子无事吧?”
萧玉台微微颔首。
睢锦儿似是欣慰的笑了笑,又闭上眼睛休息,她如今虚弱的很,说这两句话,都废了很大功夫。
萧玉台劝道:“王妃要保重身体,放宽一些,忧思过重,对您和孩子都不好。”
刚说完,就被两个婆子硬邦邦的给请了出去,之后又被带到王爷跟前回话。
萧玉台留意到,这满院里,竟连一个年轻些的丫鬟也没有,全都是写膀大腰圆的中年婆子。
沅陵王阔耳方脸,虽说长相不如陛下和长平肃王英俊,但也素有威严。一个身着粉色宫裙的女子偎在他身旁,伸着尖尖的手指头给他剥葡萄。
“王妃病情如何?”
萧玉台道:“王妃是过度忧思,孕体虚弱,故而胎象有些不稳。”
素娘掩唇,娇声一笑:“女大夫的意思,王妃没病,就是王爷没照料好?看来王爷杀了她们也不冤枉,满院子的嬷嬷婢子,都照料不好王妃。”
沅陵王肉掌沉沉的拍了拍桌子,咬牙切齿:“孕期忧思?她自然是吃不下,也睡不好!明知怀了孽胎,是要克死本王的,竟然还敢隐瞒不报!”
胎儿已经不成了。
萧玉台说了谎,本想谋图后事,没料到牵扯出这些内情。只不过,孽胎什么的,当着她一个大夫的面说出来,真的好么?
素娘抚了抚王爷的背,说道:“别的都没有什么,只不过,这个丫头却是为王妃把过脉的,她要是说出去,就怕有心人大做文章。”
沅陵王杀气腾腾的看了萧玉台一眼。
不过一个胎儿,如何就能辨明是否孽胎?何况,这些人叫自己来,又是做什么?这沅陵王府,萧玉台只来过一次,现今连情况都摸不清楚,既然沅陵王不喜睢锦儿,要定了她的罪,为何又要传自己来?
素娘轻笑一声,缓缓道:“姑娘这不惊不躁的样子,倒真有几分神针传人的风范。”
萧玉台抬眸,与她对视。
“姑娘不必讶异,王妃姐姐这院儿里,也有忠心的丫鬟,恰巧看见过那银针。长公主府上么,也并非滴水不漏,若要查,自然能查出一些。姑娘不怕,莫非是真的了?想来是真的,天下人都求之不得,谁又敢刁难你呢?只不过,姑娘虽然继承了医术,却似乎没有医德,王妃病体沉疴,怎么能隐而不报?若是王妃出了岔子,姑娘能否担待的起?”
萧玉台淡淡瞥她一眼,面不改色的换了说辞:“王妃的身体,确实负担不了。为今之计,尽快引产,才能保全母体。”
素娘轻抚玉掌,欢欣的朝沅陵王笑了一笑,说:“王爷也听到了,王妃姐姐不会有事了,但是孩子却保不住了。若是再晚……王妃姐姐就太可怜了。她心心念念都是这个孩子,为这个孩子受了多少苦,如今却……”
沅陵王冷哼一声,缓缓道:“让慧心真人和于大夫去吧。这什么神医,说话颠三倒四,亏得你非要本王将她找来。”
素娘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沅陵王把玩着她的小手漫不经心道:“那找就找吧!也不知道要多久。”
片刻后,于大夫和那女真人都出来复命,发动之后,另有一队六个产婆进了产房。
萧玉台大抵能猜到,素娘找她的理由。
素娘与沅陵王调笑了片刻,自作主张命人给萧玉台端了座儿。
“听闻天生门的三根神针,是养在医者身上,真能起死回生?”
萧玉台眸光不抬,淡淡答道:“小女是医者,不是玩杂耍的。”言外之意,这针不给你看。能不能起死回生,我也不稀罕告诉你。
沅陵王勃然大怒,素娘却抚着他胸口再三劝慰:“好了王爷,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再者,大抵有能之人都是这般的,恃才傲物,也是寻常。”
沅陵王怒目圆瞪,但还是压下火气:“本王是闹不懂,你为何偏要让这庸医过来。”
素娘“小声”与他咬耳朵,却恰好能让萧玉台听到:“姐姐这胎象出错,连于大夫都能瞧得出来,她却瞧不出来。妾就想杀杀她的锐气。”
说到这里,素娘忽而泪盈余睫,楚楚可怜。沅陵王心都碎了,拉着美人儿的小手:“好了好了,便拼着得罪了睢家,孤也命她去给你兄长续命,你别再哭了,宝贝儿,你哭的孤心都化了。”
萧玉台冷眼瞅着,突然觉得有点难为情。
她算想起来了,昨夜喝醉了酒,她似乎对白玘说了不少肉麻话……老天爷啊!
胎儿不足七个月,下的又是猛药,很快就下来了。稳婆哆嗦着抱着布团出来,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怎么回事?”沅陵王急问。
“无量天尊!王爷快快退开!”慧心真人念了一声虚号,厉喝一声吓的沅陵王连退三步。
沅陵王故作镇定:“真人,这怎么回事?”
慧心真人一扫拂尘,露出小奶猫大小的孩子,可这孩子紧闭着眼,脸色青紫,已经不活了;最可怕的是,背上还有一个比头还大的肿包。
她叹了口,连声念着虚号:“王爷,贫道所说的孽胎,就是这个了。”说着,拂尘柄轻轻一转,露出雪亮尖刀,剔开肿包一层表皮,露出了一个肉团块,虽说还未完全成型,但孩子头脚俱全,已经可以看出,是个死胎。
“果然是孽胎,孽胎!”沅陵王只瞧了一眼,就转过头去,以手捂脸,喃喃自语。婆子吓的直打颤,又不敢扔在地上,涕泪漫流。
萧玉台担忧的望了一眼产房,这孩子虽说蹊跷,但在医者眼中,只是孕中之病。可恨这什么真人,一开始就下了论断,定成了孽胎。
萧玉台问那婆子:“王妃如何了?”
沅陵王暴喝一声:“贱妇死不足惜!”
萧玉台望着素娘,手指动了动。素娘倒不糊涂,很是上道:“孽胎有罪,姐姐却是无辜的。既然萧大夫医者仁心,就让她进去看看姐姐吧。”
萧玉台入内,睢锦儿声息微弱,几不可闻,忙取出一根银针,为她渡气,片刻后,睢锦儿悠悠醒转,看见是她,才定了定神。
身后一个婆子,急忙出去向素娘回话了;天生门神针果然神奇。
萧玉台刚想劝她几句,就听她尖利的哭喊一声:“我的儿!把我儿还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男婴
萧玉台于心不忍,好生劝了她几句;她那一声惊呼之后,就软弱了下来,似乎用尽了浑身力气,只是口口声声低喃,找她的孩子。
她不忍再看,出了产房,就见素娘亲自端来一盏参茶,眉宇间带着恰到好处的一丝温存笑意,好言好语的对沅陵王道:“王爷,妾自进王府,服侍姐姐是惯常的,今日姐姐失子,不如让妾进去伺候,也好宽姐姐的心。”
萧玉台已决心要保睢锦儿的命,哪肯让她进去?便端正了神色,不偏不倚道:“夫人还未有孕,就不怕不吉吗?”
素娘果然顿了一顿,暗暗掐住手心,旋即垂下眼,掩住眸中愤恨之色:“妾虽担心,可姐姐也不能不管……寻常婆子粗手粗脚,丫鬟兀自战战兢兢……妾进去服侍是假,还是要多宽慰姐姐,好叫她宽心,好好养着。”
这话无疑是戳着沅陵王的肺管子了,登时暴跳起来:“好好养着?那贱妇进门时,便不贞不洁,如今还怀了孽胎,差点害了本王!还管她做什么,即刻就关进偏院,由她自生自灭算了!”
素娘却是温柔秉性,软声细语的劝着:“……姐姐毕竟是睢将军的爱女,长姐又是宫中的贵人,虽说如今不算得宠,但睢家也不好得罪。姐姐在里头拼死拼活,为王爷生下嫡长子,如今孩儿遭逢不幸,岂能不劝慰一二?没了孩子,姐姐想必是伤入肺腑……”
沅陵王更是怒不可遏:“拼死拼活?不过是个孽胎!她要真是个好的,当初慧心真人告知,她就该当机立断,将这孽胎落了!若不是慧心真人实在看不下去,将真相告知本王,还不知要被这贱妇蒙蔽到什么时候!”
“再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姐姐头一个孩子。王爷您是男人,哪里懂得,对女子来说,孩儿比性命、身家、乃至一切都要更重万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