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接过嬷嬷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那只手,不容反驳:“萧大夫,你还是过来瞧瞧吧。”
萧玉台做了个样子,一接近这只手,胸口的玉坠便滚烫不已。
当今圣上,果然是死于蛊毒,太后以邪祟害人,终究害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回太后,这位真的已经气绝多时了。萧某只是个普通大夫,您何必为难一介小人呢?”
太后慢慢的摩挲着这只枯树枝一样的手,缓缓道:“可哀家还听说,你是天生门传人,那三根银针,能起死回生。”
萧玉台恭敬叩首:“太后娘娘,天生门的银针其实并未有那么玄妙,不过是以人养针罢了。”
“以人养针?”
“正是。这便是天生门玄妙之处,银针其实沾染的是养针人的气韵,行针时,便将生气渡入了病者体内。若要起死回生,至少也要有十年以上的气韵。萧某养针,还不到三年。”
太后瞪大了眼睛,喃喃问:“不到三年?”
“不过。”萧玉台本就是来给她找点儿刺激的。“我师尊当年养针已有五十余年,自然可以达到起死回生的境地,可当年不知何故,我师尊竟然被人追杀,不得已用针自救。之后便不能再养针,也因此才仓促的将银针传给了我。不然,我一介女子,是不够资格了。可当时师尊垂危,身边只有我而已。”
太后声音依旧威严,可却微微发抖:“不到三年?你师尊,是在何地被人追杀?”
“锦州。”萧玉台答道。
太后头晃了晃,紧接着稳稳的坐在了床边,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那你师尊,姓甚名谁?”
萧玉台抿唇一笑,露出一个甜蜜的小梨涡:“太后娘娘果真不知?天生门行踪诡秘那是对民间来说,对皇家来说,我师尊的行踪还不是被捏在手心的?我师尊便是张修锦。”
是啊,天生门真正的传人,是被她除掉的。当时遵玄已经在宫中站稳了脚跟,她命遵玄启动母蛊,将李素除掉。当时遵玄便提出了这个要求,让她派人去将张修锦除掉。她当时真以为遵玄便是天生门传人,执掌银针,便派人去了。
是她,生生的断了皇儿的生路!
萧玉台见她抿唇不语,又接着道:“娘娘,此人已经大去了。若是您早点儿让人去叫小民,但凡有一丝气息,凭小民的能力,为他续命个三五年,还是可行的。”
“噗!”连番打击之下,太后终于忍不住了,一口鲜血喷洒在幔帘之上!
是她害死了皇儿!当时真定已经让人去请这个天生门传人,可她信不过真定,偷偷给皇儿喂下了遵玄的什么“不老丹”,结果那丹药,却有大量毒性,生生的把皇儿给害死了。
本来,本来至少可以续命三年的……
大悲大痛之后,太后慢慢起身,慢悠悠的道:“天生门啊,哀家是真以为,你能救我皇儿,才巴巴的派人去请了你来。结果却是无用,既然你也是无用之人,那哀家也不在意,皇儿在黄泉路上,多个人相陪!”
说着,竟然亲手拔出一柄宝剑,向萧玉台劈来。萧玉台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左右窜着躲开,她身姿灵敏,太后却已经上了年纪,又是大悲之后,身形不稳,几下铿铿锵锵的砍着,等李素赶来时,已经是满室狼藉。
李素早就将都城握在手中,这次萧玉台也是他故意放进来的,见目的已达到,一句太后疯癫,试图斩杀国师高徒,便将太后宫全部封锁,将这位太后彻底软禁了起来。
李素亲自送萧玉台出宫,一斤改换装束,摇身一变,已成了御林军首领,只是新晋的御林军首领手里还不伦不类的提着一个食盒。
“王爷日理万机,怎么亲自来了?如今皇城已在王爷手中,让七斤来就行了。”萧玉台淡淡道,突然问,“对了,王爷可认识云枯大师?”
李素一愣,摇了摇头。
“怎么问起这个?”
萧玉台微微摇头,抿唇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云枯大师模样挺俊俏的。光是那张脸,无论走到哪里,就都有饭吃了,偏偏还说的好禅理,有容貌,又有好才华。”
李素接过食盒,问:“我听说你在沅陵王府逗留了一整晚,想必饿了,这里面有点点心……”
萧玉台从前是很敬仰他的,但有些人,只能远远的,高山仰止便好。“谢王爷,我在太后宫里,已经吃过了。王爷最近也忙,想必也是一夜没有休息,您自己用点吧!”
李素手伸了一半,却并没有坚持。
李素当然不可能亲自将萧玉台送回去,只送到内宫门便仍旧去忙碌了。萧玉台刚回到墨屏小院,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白玘束发挽袖,煮了一大锅面,还有烩肉,给她满满的盛了一大碗。
第一百六十二章深夜密谋
“可以,我的小丫头,也学会对食物说不了。”
萧玉台咬着筷子,有点儿难为情:“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如今的身份,不太适合再蹭他吃的了。”
什么不适合?白玘冷笑,他心中有数。
萧玉台这个丫头是迟钝,尹寅对她的心思,她不明白。李素对她的心思,她也不明白。可李素的眼神,太有掠夺力了,她是个懒丫头,生来恨不得离麻烦远远的,自然会下意识的推开李素。
但尹寅那小子又不同,恐怕他对萧玉台的心思,他自己都不确认。即便是确认了,他又不会强求这个丫头。因此,萧玉台还能没心没肺的,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
“小白,你知道天生门的神针吗?”
白玘给她淋了一大勺炖的香软的肉块:“不太清楚。我刚醒来,许多事都不明白。但我之前早就有预感,这神针会剥夺你的气韵,因此也不许你多用。”
“所以……李素也不可能是从你这里得知神针的秘密。那究竟是谁告诉他的?他为什么特意放我去刺激太后?”
白玘抬眸,好笑的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傻丫头,万事都有我。你又何必在吃饭的时候还要动脑筋?乖,好好的陪我吃一顿饭,我稍后还要进宫。”
萧玉台微微扭头,避开他作乱的手,见他又伸手来摸她头发,忙端起面碗,假装勤奋的吃面。白玘也知道她饿了,不再逗她,两个人你一碗我一碗,竟然把一大锅面条都吃了个光。
白玘泡了一壶葆元茶给她消食,看她懒洋洋的窝在椅子里晒太阳,小眼儿微眯,满足都露出了那个小梨涡,便又有些手痒,想撮一撮她的小脸。
最后只是捏着她的手腕,轻声说:“吃的这么多,也能吃肉,怎么就不长胖呢?太瘦了。”
萧玉台吃饱喝足,想起正事了:“你……你在皇宫中,要小心些。我不懂道门玄术,但当年我师父说过,皇城乃是龙气汇聚所在,李丹不奉天命,因此龙气式微,故而对你的影响小。可如今他已经崩逝,新帝即将即位,天下正气汇聚,你千万要小心。”
白玘看她皱着小脸,好笑道:“难不成你以为我是一条蛇妖,会被龙气所伤?你放心,就算新帝乃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那龙气对我也没有丝毫影响。”
“当真?”萧玉台还是有些担心。“可是……那个云枯大师,也不是凡人。还有,我担心的,是我师尊会不会已经到了京城。”
“嗯?”
萧玉台的怀疑是有根据的,她只是懒,脑子不傻:“神针之事,连你都不知道,李素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他城府极深,你也要多提防他。”
白玘心里暖融融的,极为受用:“那什么常胜将军,不是你最敬仰崇拜的人吗?”
萧玉台懒得理他了,偏过头轻哼了一声。
白玘恰好也转过脸来,正正好在她脸颊上偷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进宫办事去了。
景元帝崩天,只留下六皇子一条血脉,择日登基。长平肃王李素、太师薛常宁、国相李仁玉三位辅国,只等幼弟成年大婚之后,便将军政大权归还。
而太后因先帝崩逝,大受打击,神魂有损,为国之大计,暂时请太后居于宫中。太医院诸位细心调理,务必使太后早日康复。
赫连鸾林穿着一身宫女的粗制青衣,跪俯在地,虽然太后如今已经没有权势,可之前她因婚事与太后冲撞,很是被太后磋磨了一番。因此,她今日被太后的人偷偷领了进来,虽然明知太后失势,仍旧有些惴惴不安。
这,便是迫于威势。
太后并不像外界传说的,神魂失常,她眉目依旧雍容,只是清瘦了不少。
“鸾林,你如今是哀家的儿媳妇儿了,不用这么大礼,快起来,到哀家身边来坐。”
鸾林浑身一抖,便想起来,新婚当夜,太后是如何派了几个粗壮的嬷嬷,勉强自己与王爷同房,完成了夫妻之礼的。她浑身僵硬,缓缓坐到了太后身边的矮凳上。
“你们成婚也有月余了,先前哀家还想着,能含饴弄孙。谁知,风云不测……竟然突逢大变。”
赫连鸾林勉强开口:“不知太后,让鸾林来,是有什么事情?”
“虽说哀家被李素软禁,可你是哀家的儿媳,正儿八经的王妃,你若是要来伺候哀家尽孝,那是谁也挡不了的。即便他李素重权在握,难道还能枉顾人伦不成?你出去之后,便去宗人府大闹,要进来为本宫服侍汤药,然后,将六皇子放在箱子里,带进来!”
赫连鸾林连连摇头:“这不成啊!太后,若是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如何?”太后猛地拍了一把扶手,“赫连家再不动手,就连骨头渣子都被人啃掉了!三师辅国,长平肃王李素他就是有实无名的帝王!太师薛常宁本就是他的人,国相李仁玉虽说公正不阿,可早年也和李素一同游学,与他私交不错。赫连家呢?堂堂的国公府,大将军府,却被闲置在家,三司六部连一根毛都没有摸到。更别说从前赫连家的拥趸,现在都是罢官的罢官,赋闲的赋闲。等李素将皇城清理干净,拔掉了赫连家的爪牙,就要对赫连家动手了!赫连家难道能坐以待毙?”
“可如今李素大权在握,皇城都被他掌握在手里……赫连家虽说掌有兵权,可都是西南的驻防军,是不可能长途跋涉调遣到皇城的,何况,那虎符不是一直就在李素手里?谁敢与赫连家一同谋逆?”
“啪!”太后重重的扇了她一耳光。“胡说八道!六皇子是哀家的亲孙儿,李素才是谋逆!鸾林,你要做的,就是凭借自己的身份,将六皇子给哀家带进来!”
赫连鸾林根本不懂,可太后的威势她不敢反驳,最后问了一句:“那这事情,父亲和叔父都同意了吗?”
“自然!”
翌日,赫连鸾林果然大闹宗人府,当夜便车马行礼搬进了宫中,与太后娘娘侍疾。而年仅十岁的六皇子也被夹带在其中一口箱子里,在赫连家从前那些旧部的帮助下,顺顺当当的进了仁裕宫。
赫连鸾林被支到外殿,始终心神不宁,不顾劝阻的闯了进去。
“太后,您到底有何计策……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六皇子病危
小皇子躺在,这么会儿功夫,已经一身淤青,而太后还在一下一下的掐着,每一下都揪起一块皮肉,然后捏在手里狠狠的一拧。孩子昏睡中,也仍然感觉到疼痛,不安的紧紧皱眉。
“太后,他是您的亲孙子啊!您到底要做什么?”
“闭嘴!”两个大力嬷嬷随即过来,将赫连鸾林按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