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元年纪/望京记——秋犀
时间:2018-01-13 15:21:31

  再者是原大理国的各项事宜,抚南军都是穆淳的原部下,被他亲自调.教过,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而白骞等大理老官,在经历大理国的衰败后,早已看透复国无望,若不想被邻国肆意践踏,只有老老实实扎根在炎朝。他们渐渐明白了,只要过得好,归属真的不重要。
  整个蜀地都对穆淳充满了信心,明眼人也都知道穆淳去京中是要做什么,蜀地再无质疑之声,俨然成为了穆淳各方力量的后盾。
  轻璇早已令帮中人在礼官到来的这些天与蜀王府暂停明面上的来往,她、令遥、左辛以及她背后的青门,都是不能明着站在穆淳一边的,所以也不能与穆淳一道进京。轻璇命人将自己留在王府的一应物件带回青门,穆淳想派人将萧缈送回扬州,可萧缈执意要留到他离蜀后,穆淳只得安排她暂住在青门府,由轻璇照料着。
  轻璇带萧缈回青门府的那日,是蜀地难得的凉爽日子。穆淳与萧缈依依惜别,两人眼中浓浓的不舍惹得轻璇又想起令遥,她低下头不再看他们,双手反复绞着衣带。
  道别完,一行人骑马出城,快到城门口时,轻璇想到什么,让其他人带着萧缈先走,自己又折返回去。
  穆淳竟还呆呆站在府门口,轻璇翻身下马,一双清澈的眼珠牢牢盯着穆淳:“哥哥,我回眉山了,你走之时……我就不来送你了。”
  穆淳一愣,随即温柔笑道:“是啊,明日令遥他们就该来了,你与萧缈一走,我府中一个女子也无,让随着令遥来的那些人看了,倒笑话我孤寡无趣。”
  “那样最好,没准你一进京父皇就赐你一桩婚事。”
  “别开玩笑了。”穆淳无奈道。
  “窦大人那里你去过了?”轻璇问。
  “是啊,这老头子虽然脾气倔,政事倒是很通,是个好官,我们在各项事务上也没什么分歧,我一走,这蜀地百姓的生计便交给他了。”
  “终于都安排好了呢。”
  “是啊,安排好了,明日只要做出一副安分的模样等着他们来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令遥又要来了~
 
  ☆、第47章 
 
  
  轻璇凝视他一会儿,轻声道:“一路要格外小心,到了京城要处处留意,不要着了他们的道儿。”
  “我知道的。”穆淳温柔地低眉,看着自己的妹妹。
  “见了父皇母后,不要跟他们提起我,以后我便不能像这样日日陪在你身边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穆淳鼻子一酸,他知道轻璇所说的“以后”,指的是从此以后,这一辈子。
  再也不会有如今这样,两人一道在书房谈计策、在园中晒太阳的时光。哪怕终有一日,她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唤他一句“皇兄”。
  往事不可追,未来路太长,还好,他们不是彼此的过客,而是会为了同一个目标,各自走完很长一段路。
  相视一笑,轻璇牵过马,与穆淳告别,策马而去。
  六月二十九日,皇帝礼官安国侯令遥率随行文武官员到达永乐,蜀王穆淳携永乐官员相迎于北门。当晚,穆淳在府内设宴为众人接风洗尘,席间只闻丝竹、不见歌舞,众人有些莫名,却见穆淳脸上满是歉意。
  “众位大人不知,蜀地乃贫瘠之地,虽近来有些改善,但本王向来提倡每家每户勤耕种、多互助,努力把日子过好些,是以永乐城醉心于歌舞的女子不多,要不就是种地,要不就是做买卖去了,蜀地其他郡县便更是如此。而本王出身行伍,府中下人也多是当年军中部下,不喜欢女人伺候,且府中又无女主人,便也没有养歌舞姬。
  得知众位要来,到现在也不足一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与其专门寻些女子来调.教,跳得不好贻笑大方,还不如就赏些清雅器乐。待来日到了京中,本王定要采买些会歌舞的女子,训练好了再邀众位,将这歌舞补上,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令遥笑道:“蜀王殿下心地清静,又体恤民情,我等佩服。下官不才,却也看得出正是因为蜀王心地仁慈、勤勉政事,才令蜀地百姓生活蒸蒸日上。没有歌舞,咱们便与蜀王一道赏乐,学一学蜀王的温润清雅。”
  众人也跟着称是,连连以酒敬穆淳,口中皆是钦佩之辞。
  令遥端坐于穆淳下首,在满室喧哗中侧首朝殿外望去,室内通明的灯火映照出窗外鲜绿的蕉叶,哪怕是黑夜中独独可以窥见的一抹景色,也足以令他眷恋,不愿回首。
  从几时起,他便觉得,比起京城的繁华风烟、江南的小桥流水,他更爱蜀地的景致卓然。
  说不清具体是因为什么,就是觉得,只有在此地,他才足够鲜活,也更为舒心,其余地方,都不如蜀地美。
  丝竹阵阵,觥筹交错中,唯独令遥沉默地低着头,思绪似乎在十分遥远的地方。穆淳坐于上座,在与众宾客的寒暄中偶尔看他一眼,见他沉思,便也不将话题往他身上引,任他安静下去。
  幽幽深夜,令遥等人皆宿于城中最大的驿馆,周边派了重兵把守,静得连略微沉重些的呼吸都听得见。令遥辗转反侧,将醒未醒之间,眼前仿佛是不断漂浮的一个倩影。
  她身着水碧色长裙,裙边的绣纹是大理民族的样式,原地轻轻一转,裙摆撒开,如雪的手臂自他眼前滑过,此时天突然降下大雨,她满身狼狈,黑黢黢的眉粉自上而下被洗落,脸上分不清雨水泪水,只闻凄厉的哭声。
  一转眼,她已一袭黑衣立在他身前,他不知自己何时已置身于一片密林中,茂密的树叶遮住阳光如黑云压境,那女子满脸绝望地将手中之剑刺出,他吓得惊叫一声,却发觉倒地的不是他,而是她的那个杀夫仇人,她黑色的夜行衣已染成了通体的红,妖艳鬼魅至极。
  舌尖如同闪过一丝血腥,他睁开眼,看着上方雪白的帷帐,又闭上了眼。
  他回想起第一次在皇家马场见到轻璇时的样子,笑靥嫣然,发丝飞扬,不知为何,再次重逢时,他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
  这是不是天意。哪怕他对她的喜欢,会为他们惹来人间最尖锐犀利的是非。
  她到底会不会爱他,还是说,她要永远这样,将自己困在一段刚开始就结束的亲事中,孤寂一生。
  他有些害怕,害怕她自此孤单下去,害怕没有人陪在她身边,不论将来她身在京城富贵场,还是潇潇江湖,她都需要一个可以陪伴她的人。
  既然她需要,那么那个陪伴她的人迟早都会出现。他突然不再愿去品味那日在蜀王府中她决然的拒绝,翻身坐起,轻巧绕过守卫,其中有一人瞥见了他,正要出声时他一使眼色,对方认出是他,便噤了声,眼见他消失在夜色中。
  他策马狂奔到眉山,翻过山岭,越过河流,直到见到那一片熟悉的树林。
  他下了马,走进林中,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踟蹰着,心头如撕裂般地煎熬。穿过这片树林,前方便是青门府,但他不想此时去惊动青门中的人,也不愿在这样的夜晚给她徒惹是非。
  是非,是非,明明刚刚还想着,要无惧是非。
  他有些不知所措,如同一个寻不到家人的孩子一般,一抬头,见月光从极密的树叶中透下细细一丝,便一跃而上,坐在树丫,月光皎皎如素落在他身上,他的心渐渐变得澄明起来。
  他不想打扰轻璇,可她将来会去到京中,他会在任何一个她需要陪伴的时刻陪在她身旁,若她当真不喜欢,他便努力将她忘了。
  她若喜欢,他便牵着她的手,闯过重重阻碍,冲开她的心防,想尽办法让她彻底接受他。
  唇角勾起一丝笑,指尖一松,手中的一片叶飘飘荡荡落下。
  “什么人在上面?”有女子在树下厉声发问,令遥心尖一颤。
  立在树下的女子是轻璇。
  与上次在树林时不同,此刻她穿的是月白裙裾,令遥拨开一枝树叶,月光便柔柔洒落在轻璇身上,纯白明净如月上仙子。
  轻璇眯着眼抬头张望,在漏下的一抹月光中,一袭黑衣轻巧落下,眼前男子穿着如墨般浓稠的广袖衣袍,一盏玉冠将头顶的发束起,其余顺着肩背洒落,映衬得一张脸如露如玉一般。
  轻璇感觉身体瞬间被热浪包围,整张脸涨得血红,心也快跳出胸膛。还好身处黑暗的树林,她的尴尬只被笼罩在自己周围,可是……
  心跳得好快好快,他会不会听得到?
  还在愣神间,令遥已然走近,身上混合着令人舒适安然和惊心动魄的两种气息,闯入了她觉得不安全的距离。
  他的嘴角似乎是扯出了一抹笑:“你这么晚不睡,在这林子里做什么?”
  她努力平静情绪:“那你呢?在这里干什么?”
  “只是想来,就来了,”他不以为然,“又没有打扰到帮主夫人休息,应该不碍的吧。”
  “若不是你,而是其他不相干的人,我会把他打出去。”
  “就因为此时是深夜?”
  “白日里也一样,这是我们青门府的地界。”
  令遥深深地笑了:“所以,你当我是自己人咯?”
  轻璇撇撇嘴:“当日我当着帮中众人的面,已经说过了,你和穆淳,都是自己人。”
  令遥的笑带着无奈,退后一步道:“看来还是打扰了你,那我先走了。”
  轻璇想要开口挽留,却不知为何张不开嘴,眼睁睁看着眼前的黑色背影走远,消失。
  她本不过是睡不着出来走走,现在却可以断定,今夜必是再也无眠了。
  启程之日定在七月初五,穆淳将蜀地的一应事务交接完毕,准备和令遥等人一道入京。
  穆淳初来蜀地时,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些曾随他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一部分已在永乐有了家室,穆淳安排他们留下来,给他们安排了官府的差事,也算是在窦思儒等地方官身边留了帮手,其余人都选择与穆淳一道回京。
  此前皇帝曾准了穆淳的奏请,将孔严、卓如风、康耀宗等人重新册封为将军,穆淳也曾一一询问过军中十几位将军,他们有些想回京,有些则想留在永乐,其中包括孔严。
  穆淳释了兵权,将那三十万被皇帝亲封为蜀军的士兵留在了蜀地,至于将军,想走则走,想留则留。
  穆淳想,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有权利对将士随性包容。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48章 
 
  
  眉山深处,青门府内。
  “京中众臣对蜀王进京之事反应如何?”轻璇坐在藤木软椅上,问传信之人。
  “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人道,“愁的,自然是已投靠太子的人,太子强势,有不少人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不过,京中毕竟还有许多士族豪门不屑做这结党之事,也有一些不被太子看中而被抛在一边的人。总的来说,期待蜀王进京的人也不少,被太子.党排挤迫害的、勤政爱民的、忠于炎朝的,甚至一些太子.党中不被重视的人,都在暗暗盼着蜀王到来。”
  轻璇微笑颔首。
  “夫人,还是要小心啊,虽说刺杀蜀王之事已被皇帝知晓,太子近来有所收敛,但眼看蜀王就要进京了,难保太子趁咱们松懈下来再暗地里做些什么,您要提醒蜀王万事当心。”
  轻璇点头道:“知道,你们那边继续留意京城诸事。”
  传信人走后,轻璇陷入沉思,她想来想去,觉得最近一切都太顺利了,太子此人阴狠,绝不会任由穆淳就这样进京,逐渐瓦解他的权利,他一定还会做些什么。
  这一日,轻璇带着萧缈在市集上逛了一圈,到了午时,两人都有些乏了,便到一家酒楼吃东西。从窗边往下望去,一整条街都热热闹闹,满是生机,这些小老百姓似乎永远不会累。
  轻璇正低头饮茶,萧缈忽然伸手摇她:“轻璇,那儿怎么了?”
  轻璇侧头往窗外望去,极远处的河边,有一大群人正围聚在一起,似乎是发生了什么。
  轻璇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忙道:“咱们也去看看。”
  萧缈知道这蜀地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与穆淳有关,于是也急忙随着轻璇起身,两人往河边奔去。
  到了才发现,似乎并不是多大的事。
  “老百姓好奇心重,连死一匹马都要大惊小怪。”一位身着华服的人笑道。
  “这是什么话?”一位青年人嚷道,“我家就这么一匹马,我往返苍城做生意全靠它了,你再有钱,也别笑啊!有什么可笑的?”
  那华服之人有些尴尬,轻璇侧头看去,似乎是京城来的人,看了看他腰带上的装饰,轻璇猜测是此次随令遥来蜀的官员之一。
  萧缈上前一望,那匹马气息已十分微弱,不禁问道:“这马儿是生病了吗?”
  “是啊,”那青年人郁闷道,“我看它这几日都恹恹的,便带它出来溜溜,方才还好好的,我去小解的功夫,它便倒下了。”
  轻璇皱眉。
  “奇了,”萧缈也有江湖经验,顿时觉得不对,她蹲在河边看了半晌,“这水是不是有问题?”
  轻璇也上前,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只得问:“你家马在这喝了多久水了?”
  那青年觉得莫名其妙,摸着脑袋道:“它没有在喝水……噢,刚到这儿的时候,我看它走累了便在河中舀了些水来喂它,后来它便一直没有喝过水,这……应该不是水有问题吧?”
  轻璇问他要了舀水的碗,在方才马儿喝水之处取了一瓢,将头上银簪的尖部没入水中,过了好一会儿,银簪还没反应,那华服官员凑过来啧啧叹道:“没有的事,这水中能有什么毒?姑娘也太小题大做了。”
  轻璇将碗还给那人,正准备将银簪重新簪好时,萧缈忽然道:“黑了。”
  轻璇一愣,一看那簪子,可不是有些发乌了么?再看那匹马,已经断了气,马主人正心疼不已。
  那华服官员看着她手中的簪子,一时之间也是呆了,轻璇忙喊道:“你快去!将此事告知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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