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轻璇皱眉,“太子做的事,总有一天我们都要向他讨回来。”
说起太子,萧缈也是气极:“靠伤人获利的事,我不论遇见多少次都无法接受!更何况是在江河流域中投毒!太子,他是太子啊!本当为万民表率,视万民如子,可他仅仅是为了阻止穆淳的脚步……”
萧缈的眼神忽然灰暗下来:“一想到穆淳如今,是要与这样的人相搏,我便揪心得很,轻璇……”
她上前,拉住轻璇的袖子:“你带我一起去京城嘛……”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3章
轻璇有一瞬间的不忍,可马上又硬了心肠道:“我答应过穆淳,不能让你冒险,再说了,京城那样复杂,难免不会有人察觉你与穆淳的关系,继而利用你要挟他,那样的事,你也不想发生的吧?”
萧缈撅着嘴:“可你也要去啊!要是别人拿你要挟他,他一样会为难不是么?你都去了为什么不带我去?”又粘上来,不顾边上还有两个人,一味赖着轻璇。
“你忘了,我是什么身份?”轻璇睨她一眼。
萧缈乖乖闭了嘴。
“你这么貌美的姑娘,一定是显眼夺目的,你就不怕因为你的惹人注目,乱了我们的计划?”轻璇叹道,“我已让人给萧大侠送了信,说你不日就会回扬州,我们青门的人口风都紧,外人不会知道你和穆淳的关系,你在扬州是安全的。”
萧缈低着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都泛白了。
良久,她才低低道:“原本我就是听说他被袭击,执意要来看看他,不曾想还能认识你,甚至在青门住了这么长时间。我回去跟爹说,他定会羡慕我呢。”
她抬头看着轻璇,认真道:“而且,我也没有想到,穆淳一直都那么念着我。我已经知足了,你们需要我安全无虞,那我就回去,安安静静待在家中。
可你到了京城一定要替我告诉穆淳,我会一直等他,等他给我一个结果。”
轻璇的手一颤,心中的感觉如同水浪漫过河滩,这明明穆淳听了才会感到幸福无比的话,却让她也有这样的感觉。
为什么呢?也许是她和穆淳之间有双生子一般的同悲同喜,又或者……
她看向令遥。
令遥也正在看她,眼中有温柔的光芒,像极了夜里房中温暖的灯。
她忽然好踏实,觉得前路再怎么艰难,也不可怕了。
“方湛,你去收拾收拾,明日送萧缈回扬州。”
“我?”方湛张大嘴,“我不是还要与你同去京城吗?”
“我想你去了扬州,顺便替我拜访一下萧大侠。”轻璇道,“提一提穆淳与萧缈的事,此事除了你,我不知道交给谁才合适。”
萧缈红了脸:“跟他提做什么?他又不会逼我嫁人……”
“你懂什么?”轻璇附在她耳边小声道,“穆淳没办法给你爹准信,可我这个做妹妹的却能替他预定你呢……好歹我也是公主兼青门掌门夫人,我的面子你爹会买的,也让他知道,穆淳和我对你都是诚心诚意。”
萧缈饶是个江湖女子,此时也有些臊了,说了句谢谢便告退出了门。
“千帆,我去扬州,那谁陪你去京城呢?”
轻璇朝令遥一扬头:“我和令将军一道回京,他刚巧也要回去了。”
方湛看向令遥,令遥本低头笑着,闻言抬头对方湛道:“你便去吧,放心,我会保护好你们掌门夫人的。”
轻璇见方湛讶异,跟他说了自己打算提前进京的事,末了道:“相关的事我会安排好,你安心去扬州就是。”
方湛看了看他俩,似乎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对轻璇道:“你既然决定了,我听你的便是。”又对令遥躬身行礼:“千帆就交给你了,你也知道,我们认识多年,哪怕她武功再高,我也还是对她不放心。”
令遥听了,竟也极郑重地抱拳回礼:“方兄放心,我定不负所托,将她平安护送到京城。”
七月廿三,皇帝颁下御旨,蜀王穆淳正式入职户部。
户部在历朝历代都是个极为机要的部门,虽与炎朝最重要的军力武力关系不大,其中多是文人,却掌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等重大事宜,可以说是掌控朝廷财政收入和分配最重要的要害机关。若是掌控了户部,就基本可以说是掐住了整个帝国的咽喉。
然而,炎朝武人当道,虽近来有所缓解,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事,不是皇帝生个气发个火,问题就会解决的,实际上,不少身居高位的朝廷要员,早就被拥有军队力量的武官给掌控了。
拿户部左侍郎禹春茂来说。
其实穆淳不必深入户部内部,就已通过青门传来的各类消息知晓了很多事:比如,禹春茂利用职务之便,给不少私下交好的官员及其亲眷分得更多田地,却未登记造册,并通过暗箱操作为其减免赋税。
比如,若是有军中之人与哪个商家有了纠纷或过节,只要能辗转求到禹春茂这里,他总有办法使这商家的生意做不下去,时间长了,京中之人都道当兵的有后台,得罪不得,小老百姓们更是遇到官兵蛮横行事能忍就忍。
又比如,禹春茂通过户部下设各地的清吏司与当地官员联系勾结,将田地、赋税之事做成买卖,欺上瞒下,谋图私利。令穆淳记忆深刻的是,梁州有一个知府名叫田文造,靠着与禹春茂合谋发了大财,当地百姓皆知田文造发的是不义之财,也知道他在京中有人,只不知这人是谁。坏事做多了,自然有人惦记,轻璇在认识殷无念之前,就曾与旧搭档方湛、飞雪、项子珩一起劫过田府的镖车。只是当时他们并无青门的通天手段,一行人糊里糊涂地搞错了镖队,错劫了梁州巫云山庄的镖,当时押镖的人恰好是巫云山庄少庄主巫祺远,手下也都是高手,轻璇他们全然不是对手。待他们发觉只是一场误会后,反倒不打不相识地交了朋友,甚至最后连飞雪都被巫祺远拐去当了巫云山庄少夫人。撇去禹春茂和田文造的可憎之举不言,这场阴差阳错的偶遇倒是一段有意思的往事。
穆淳想起轻璇给自己说这段故事时的笑脸,不禁也露出了浅笑,刚巧户部尚书秦故正将他引至户部办公府的正殿大堂内,一众官员向他行礼,为首的便是笑意盈盈的禹春茂,穆淳的这个浅笑恰到时机地浮在脸上,算是回应了他。
穆淳转身对秦故行一礼:“秦大人,我只是来户部做个小小主事,按官级来说,列为大人都在我之上。方才我们初见,你们对我这个蜀王行礼也无不可,可日后你们是我上级,万不可再如此颠倒了。”
秦故深深看了穆淳一眼,觉得他并不是在客套,于是笑道:“罢了,我与两位侍郎大人便免了,其余人可不敢当真如对待下级一般对待你这堂堂亲王。日后,你在户部随意些,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便是。”
穆淳点头,秦故又交代了一些穆淳平日该做的事务便离开了,待走到自己办公房门口,却见穆淳又跟了过来。
秦故知晓他是有话要与自己单独说,便将穆淳引进来,客气地问道:“蜀王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穆淳郑重一拜,恳切道:“下官不才,初入官场,什么也不懂,身怕自己做错什么事。父皇跟我交代了,若有不懂之事只管请教秦大人。下官想,与其遇到不懂之事再来求问秦大人,不如秦大人方便之时将我带在身边,权当给您做个帮手,我也好时时向您讨教,您说呢?”
秦故一震,仔细打量了穆淳一番,见他态度谦卑有礼,不禁在心中暗惊:“此人处处胜于太子,恐怕朝廷即将有变。”
其实穆淳在得知自己进户部的那一刻,心中已然有了主意。他早就知晓,秦故身居户部尚书之位五年之久,早就将这田粮财税一类事务摸得门清,此人在能力上无人能敌,却是个油滑无比、爱和稀泥的人,他不依附于太子,却也不与太子做对,对太子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也不会完全纵容那些打着太子名号吞地敛财的小人物。
反正太子也不会为了几个小篓篓来为难他堂堂户部尚书。
穆淳有时觉得秦故此人挺高明的,可他的高明斗不了贪官巨恶,救不了天下苍生。穆淳在户部的事不多,更多时候是跟在秦故身旁,秦故待他温和有礼,却并无巴结之态,穆淳明白他心内所想,于是除却谈论公事以外,并不与秦故多加闲谈,不显亲昵,十分配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什么话想说~
☆、第54章
蜀地,永乐城。
自萧缈与方湛走后,蜀地的天气一日日凉爽下来,轻璇在青门府窝得快发霉,终于愿意时常出门溜达,而令遥则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美其名曰“确保她的安全”。
两人坐在酒楼二楼,边喝茶边望着窗外的景致,与他们的窗户遥遥相对的,是在另一家酒楼喝茶的人。
令遥不禁感慨:“刚来蜀地时那个贫瘠的样子,如今已不复存在了。”
轻璇抬眼冷声道:“所以说,一个官员的政绩从不是他给朝廷缴了几万石粮,几百绢布,而是看他上任后,这个地方的生机和繁华,有些东西,是搜刮不来的。”
“我怎么感觉自己欠了你几万石粮,几百绢布?”令遥有些委屈地看她,“这么凶。”
轻璇“哼”一声,道:“自从你去岁在大理,跟我说了那些奇怪的话以后,我就一直觉得怪怪的。”
心里一直打鼓,不如将话说明白。她这一年来,有多少个夜晚,都因为想到令遥而辗转反侧,直到最近时常见到他,又对自己先前斩钉截铁说过的话摇摆不定了。
于是近来的夜晚,她更加恐慌,常常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着,早上起来眼眶发青,白日待在府中昏昏欲睡……
在这样可怕的循环中,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最终立场:不能再被这个人迷惑,她一辈子都是殷无念的人,她甘愿在青门府门口立个牌坊,未来江湖风雨,独自承担。
令遥一愣,见她眼中并无犹豫困惑之意,知道不宜强求,抬手叫了声小二,对轻璇笑道:“怪怪的是因为你饿了,咱们点几个菜。”
说罢顺手点了鱼香肉丝、麻婆豆腐和水煮鱼,又让小二重新沏来一壶茶。
小二吆喝着离开后,令遥苦笑道:“你知道吗,其实你不管走到哪儿都带着公主气息,哪怕到了蜀地,我都有种仰你鼻息的感觉。”
一句话逗得轻璇一乐,先前的紧张烟消云散了,没错,既然要当贞洁妇,那就该对所有男人一视同仁,专防着他一个,那是心里有鬼。
她轻松下来,悠哉悠哉喝着茶,然后两人其乐融融吃了顿饭。
心似乎就真的沉静下来了。
几日过去,穆淳对户部之事已然明晰了许多。他日日跟着秦故,跟他学了很多手段,秦故与他,只谈公务不言政治,而需要秦故亲自经手的,除却各项规制立定、田地税赋用量的审核、经费统筹,便是各项财政审查。
户部查案,通常不是由皇帝下令调查,而是通过内部日常核查发现钱银或物品数量上的漏洞,进行深入追查,最后将查得结果禀报内阁和皇帝。哪怕秦故不会样样事务都对穆淳言明,穆淳也发现了秦故的查案之法:大官不查、小官和百姓严查。
穆淳啼笑皆非,不禁又想到了秦故对太子不投靠、不做对、睁只眼闭只眼,又不肯饶恕他手下猖獗的矛盾做法。
看似矛盾,其实摆明了态度,撇清了干系,典型的老油子。
穆淳每每在他处理要事时都悄悄觑着他的表情,从他的细微神色中猜测他此刻心中所想。
久而久之他得出一个结论——秦故手中文武百官贪赃枉法的证据比比皆是,哪怕是他平日里轻易饶恕的那些人,若真有一天站在对立面,他必能拿出置对方于不利之地的证据。
正当他心生暗计之时,皇帝传他入宫了。
穆淳入户部任职还没几天,这是除却进京那日皇帝第一次传唤他,他穿戴整齐后骑马到宫门,将马交给唐犁牵着,自己快步入了宫,行至皇帝日常起居的乾明宫前,远远看见吉荣已候立在正殿外,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衣冠,再抬眼时便看清了吉荣复杂的脸色。
吉荣挤出一脸笑,躬身为他引路:“蜀王请。”
进殿两步,他见吉荣又退了出去,心中明白皇帝要跟他说的必是重要的事,于是换了恭敬之色上前,向座上身穿绛色龙袍的人行跪拜礼,口中道:“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早已闻得他在户部随着秦故做事,心中很是欣慰,见他跪着忙道:“快起来,快起来。”
穆淳依言起身,神情仰慕地望着皇帝,皇帝见了越发高兴,问了在京城习不习惯、对蜀王府的修缮可还满意以及在户部随秦故学习得如何,穆淳一一答了,皇帝唇角的笑意愈盛。
闲聊了片刻,皇帝忽然问:“淳儿,你可知今年京中的打油诗一事?”
穆淳心头一紧,面上流露出一丝诧异之色,道:“有所耳闻,听闻这些诗词内容直指军中武将,甚至还有冒犯天威之语?”
皇帝眉头紧皱:“你在蜀地都有耳闻了,那这诗流传得也忒广了!”
穆淳忙道:“倒不是,是有入京的百姓回蜀地说起,儿臣才知晓的。”
皇帝这才松了眉头笑了:“我儿在蜀地深受爱戴,父皇很欣慰。”
穆淳望着他因多年纵饮纵欲变得有些虚弱的脸色,关切地问:“父皇可是有需要儿臣效劳之事?”
皇帝一颗心放了下来,这么多年对穆淳的冷漠,到底没有让他对自己失了敬爱,他的小儿子,还是很关心他的。
“有一事,”皇帝漫声开口,“牵涉太复杂,其他人来做不合适,朕想交给你来办。”
穆淳回府后,苏远来告诉他:“左公子来了。”
“没被人看见吗?”
“没有,青门的高手跟着,躲开了王府附近的眼线,现在人在您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