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的,这次多亏了你留在暗处的那些青门兄弟。”穆淳笑嘻嘻。
轻璇绕着他转一圈,松了口气道:“穆淳,我觉得这样的事以后还会发生。”
穆淳神色转淡,目光略过轻璇飘向屋门外地上尚未清洗干净的血痕。
“那就来吧,该来的,全都会来的。”
两人所料不错,此后很长时间,蜀王府三天两头的有刺客夜访。在第一次大规模攻击蜀王府全军覆没后,第三天的夜晚,苏远在穆淳的书房门前抓住了一名正欲潜入的刺客。
“只是一人?”轻璇疑惑。
“且当时我并不在书房内,那时已经过了三更。”穆淳来回踱步。
“他想做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想搜寻什么东西吧,人当场就自尽了,应是死士无疑。”
轻璇想了半天也不知穆淳书房内能有什么,除了一个可能——他们想在穆淳书房中找到密谋不轨的证据,若是没有这样的东西呢?
“没有可以捏造。”穆淳道。
“那么,他们想要窃取的,也许是你的笔迹。”
两人失笑,做为一个藩王,居然从未向外泄露过笔迹,真真是绝无仅有。穆淳,他一直是个秘密的存在,如今才刚刚开始与外界建立联系。
“我的笔迹他们很快就会有的,前些日子我不是给父皇写了奏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轻璇站起身,拍拍衣裙,“咱们如今继续做咱们该做的事,至于王府的守卫,便只能靠唐犁他们,还有青门的弟兄了。”
穆淳抬手,按住轻璇的双肩,轻声道:“轻璇,还好哥哥有你。”
轻璇不以为意:“青门弟兄只是在外围,主要靠的还是唐犁和苏远。唐犁谨慎,苏远机变,有这两人在,我很放心你。”
之后便时常会有刺杀、偷盗之类的事发生,对方也学乖了,有时只让一部分人去行刺,另一部分人留在暗中观察,但穆淳和青门岂有想不到的?往往在暗杀行刺开始时,便有青门兄弟将藏于暗处的人揪出来处理了。
唯一令他们头疼的,便是他们抓到的所有活口,都宁死不说出幕后主使。江湖人仁义,做不出那刑罚逼供的事,人家要死他们也拦不住。
京城,初冬的暮霭沉沉。
东宫书房内,太子负手立于窗前,沉默地看着远方一线夕阳落尽。
“太子殿下,”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怎么说?”
“我们派去的所有人都没有回来。”来人屏气凝神,身怕惹怒眼前尊贵的男子。
久久的沉默。
“知道了,下去吧。”
待那脚步声消失了,太子隐在广袖中的拳才一点点握紧。
一个侍妾的孩子,也要来与他争天下了吗。
于此同时,永乐城南门。
轻璇一身银色劲装,以绳束发,一副儿郎打扮通过城门。她的模样很惹眼,一看就是女子,但此地江湖人多,路人也都见怪不怪。
递过自己的身份文牒,城门守卫看她一眼,示意她通过,轻璇牵着马,出了城门。
蜀地较京城偏西,正是太阳快要落山之时,排着队进城的人熙熙攘攘,人们脸上多带着笑意。
今年秋季,蜀地大部分地区都丰收了。往年,蜀王府未建立,朝廷每年都向各家各户征收田赋、徭役、杂税,如今蜀王府建立,蜀地的税由蜀王府上缴,而各家各户只需按人丁、田亩向蜀王府上缴定量的银两即可,大大简化了征收手续,避免了地方官作弊,减轻了徭役负担,大家也都可以专心种地了,而城中那些没有地的人,也不至于交不出税。
这是她这个谋士的提议,为此穆淳专门上奏皇帝请示,皇帝也觉得蜀地贫穷、山高水远,此前那样很麻烦,便御笔一挥同意了,只专门交代蜀锦等一应特产每年上贡是推脱不得的。
穆淳自是笑着领命。
自此,蜀地百姓一片欢腾,对蜀王的称赞之声朗朗不绝。
轻璇翻身上马,往眉山飞驰而去。
回到青门府,天色已暗,行至二门内正堂,方湛已在内等候。
“夫人。”
“蜀王巡查西境守军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一切都已妥当,就待蜀王启程。”方湛道。
“好。”轻璇坐下,“此次务必要将青门的弟兄插入军中,另外,我今日已跟蜀王说了,对军中士兵的往来信件进行详查。虽然检查书信是历来都有的,但难免会有人用很隐晦的方式将一些军情机密藏在书信中。”
“例如藏头诗?”
“藏头诗算是容易识破的,但凡碰到个略多读几年书的官员检查,便露陷了,所以,从字迹到纸张,都要严格查验才行。再者,就算查出什么也不能做奸细罪论处,只能寻个错处打发配回原籍,再不得录用。”
方湛咋舌,自从青门破了旧规涉了朝政、军事,所做之事果然比从前复杂多了。
也亏得轻璇一一筹谋、布置、执行了下来。
天色暗了,轻璇掌上灯,方湛看着她,低低道:“千帆。”
“嗯?”
“当初我真的不该嘲笑你。”
“啊?”
“我是说,在咱们刚相识的时候。”
“哦,那时候啊,初入江湖嘛,像傻子似的。”
“可你现在不傻了。”
轻璇笑了,目光随着烛光一闪一闪,笑了片刻才道:“反正,你嘲笑的不止我一个人,飞雪,子珩,他们都被你嘲笑过。”
方湛的眼中有一丝悲伤,很快便捕捉不到了。
“你现在已经统领天下第一大帮了,飞雪也成了巫云山庄的少夫人,子珩……他也尽了心中的江湖道义了。”
轻璇注视他:“幸好还有你在,方湛。”
两日后,穆淳王驾前往西境,巡查吐蕃边境守军。
自古以来,藩地兵权都在藩王手上,蜀地位处炎朝西南,西邻吐蕃,南接大理,虽说如今大理成了炎朝属国,但西面的吐蕃还未归附,加之炎朝以武立国、以武降邻,军队规模庞大,所以仅吐蕃边境就有二十万驻军。
这二十万驻军,以后自是归属于蜀王穆淳麾下了。
“我不明白,当初大理王造反时,此地明明有二十万大军,为何还千里迢迢从京城调兵过来?”路上,苏远有些不解。
“大理王造反前几日,刚好是新一任赞普即位,吐蕃与炎朝不建邦交多年,虽曾明确表示过永不侵犯炎朝国土,但毕竟是老赞普在位时的事了,如今新的政权建立,难保他们不会有非分之想。”穆淳道。
“我明白了,是怕守军支援蜀地内境时,西边的吐蕃人乘虚攻打吧。”苏远想了想道。
“不过历来边防军队都是以边境安全为重,很少支援的,除非是特殊情况下皇帝下令。”穆淳补充。
“前朝时,吐蕃的国土可是周朝的六倍。”轻璇自己说出来,都有些难以置信,“咱们的□□皇帝将他们赶出这么远,他们有卷土重来之心也是有可能的。”
苏远瞪大了眼:“六倍?那怎么可能是有可能卷土重来?是肯定想要夺回失地啊!”
“可吐蕃人与我中原人不同,他们是很随遇而安的。”穆淳平静道,“我曾与吐蕃人打过交道,比我们要心纯多了。”
他顿了顿,又道:“光看多年前他们打下天府国,却又将这大片土地荒废在此便知道了。他们真正热爱的是他们最初的家园,也就是如今的吐蕃国领土。当初炎朝新建,祖父也是念及那片土地是他们世代生活的地方,才没有继续吞并。毕竟咱们的兵士也适应不了他们的环境,若是把他们逼急了,没准会让咱们吃苦头。”
“那么,吐蕃新赞普即位,会不会想要收复失地呢?”
“这个不能确定,不过以青门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位新赞普性情可是比老赞普还要温和,是位仁君,应该不愿看到生灵涂炭的。”
唐犁与苏远有些钦佩地看着轻璇,青门的消息网真不是盖的。
“是啊,若真有战事,岂不又是百姓遭殃。”轻璇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哎,这一章不知该断在哪里好,纠结了好久啊……
你们中秋节都吃的什么?月饼什么馅的?有人来唠五毛钱的吗?
月饼节快乐噢~
☆、第15章
当今皇帝即位后,曾多次下令出兵边境各国,甚至御驾亲征,耗费人力物力无数,加之即位初期修建了一条横穿炎朝的巨大运河,几乎要掏空了国库。
后来便是因着国库空虚,皇帝渐渐冷了继续开疆扩土的心,在身边小人的怂恿下,开始沉迷酒色。
想起自己幼年回忆中的那个父皇,轻璇不禁摇了摇头。如今多年不见,比之当年,父皇又能英明多少?
她将目光转向一旁驾马而行的穆淳,穆淳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望向了她,眼中的坚定与安宁令她平静下来。
“虽说吐蕃安分守己,但你不必让父皇也这么想。此次大理王造反,蜀地各县守军极差的应对力,对你来说便是个契机,令遥如今入京,他手中的兵力到底有限,你是蜀王,该是要为自己争取到更大的兵权才是。”
穆淳的笑在初冬的季节里犹如暖阳般:“这个啊,我也想到了,等我回永乐,咱们再好好部署一番。”
过了一会儿,一条清浅的河流出现在众人眼前。
“当年我好像来过这里。”穆淳道。
“这是一条无名河,是通天河的支流。”轻璇缓缓道,“当年便有吐蕃人在这里饮马,如今已属我炎朝之地了。”
她抬头望向前方的茫茫绿野:“再行半日便是西境,我便送你们到此。”
苏远打趣她:“千帆,你真不跟我们一同去西境?”
“开什么玩笑,他们一看便知我是女扮男装,岂不败坏你们王爷名声?”
穆淳大笑起来,几人挥手告别,轻璇带着一直跟在身后的几名青门人调转马头,往东驾马而去。
过了许久,穆淳还在往轻璇离去的方向张望。
“王爷,您是不是喜欢她?”苏远疑惑。
穆淳瞪他一眼:“别瞎说。”
他夹了下马肚子,马儿快速奔跑起来:“我对她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但她是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穆淳此行倒是收获颇丰。
一来他按照轻璇提议的,仔细检查了边境守军家书的检验模式,发现确实还有些空子可钻,便重新进行安排,增加了查信人手,并将几名随他同来的亲兵安插在此处,起到监督作用。二来对他带兵对整个吐蕃边境守军阵营进行了巡查,指出了一些不足之处。西境地处偏远,消息相对闭塞,西境统领将军姚东自得到“听令于蜀王”的圣旨后便一直莫名其妙,打听之下才知蜀王竟是当年十一岁被封王,又离奇失踪的平王殿下。直到穆淳站在他面前,与他一道分析布防及操练的各项细节,他才确切地知晓,这位蜀王殿下是了解战场的。
短短几日,穆淳竟将这蜀地西境的守军阵营重新彻底整顿了一番,并当着所有兵士的面夸赞了姚东多年的辛劳和功绩,临行前对姚东说,他以后会常来。
看着姚东有些错愕的脸色,他在心中暗想,你当我真是来玩的不成?
穆淳心情颇好地回到了永乐,等着他的是轻璇的另一条提议。
“归田的将军?”
“对,如今军中风气不佳,溜须拍马、欺下媚上者比比皆是,这都是蓟崇的功劳。”轻璇皱眉道,“想当年,□□皇帝带着几十万兵马平边境战乱、立足中原之时,军中哪是如今这般景象?”
穆淳颔首:“确实。我听令遥说起过,他的父亲安国公当年领兵镇守边境时,军中男儿是何等豪情万丈,一心只想安邦定国。虽说现在大炎的兵力不弱,但从将军到士卒到底都是奔着军饷、赏赐和爵位去的,倒不见了当年的高风劲节。”
“这些年蓟崇的所作所为,令多少热血之人寒了心,又逼走了多少曾浴血沙场的优秀将领。”轻璇心中翻腾得难受。
看她这样,穆淳本来挺好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他坐到轻璇身边,看着她问:“所以,我将他们招来蜀地,做我的部将,不但有助我的实力,也圆了他们未实现的心愿,是吗?”
轻璇点头:“能不费一兵一卒达到目标自然是好,但有备总是无患,有的时候,对江山而言,长痛不如短痛。”
长痛不如短痛,穆淳反复思索着这几个字,良久才笑道:“不论我用不用得上他们,将他们好生养着总是安心些。再说了,如今用不上,以后却要靠他们守护国土的。”
于是轻璇列出了几个人,与他细细分析过,穆淳淡笑着点头。轻璇对于朝局的见解和对官员的了解他是很佩服的,毕竟从小她就被皇后悉心教导过。皇后很严厉,有些轻璇无法理解的,皇后竟让她先背下来,留待以后慢慢琢磨。那时她是尊贵的公主,多年所学只是装在肚子里,没有用武之地,此时流落江湖,成为穆淳的谋士,反而能将一肚子学问计谋用上,竟有了一种舒坦之感。
这些人的下落,青门中人早已打听到,第二日穆淳便作寻常公子装扮,与早已在城外等着的轻璇会和,启程往梁州去。
梁州在蜀地以北,也算是风光绚烂之地,只是到底少了些山清水秀,两人各自带着下属,快马加鞭,终是在第四日的晌午赶到了梁州有名的富饶之地绵城,寻到了想找的人。
说是富饶之地,到底比京城差了许多,他们踏进的,也只是一座古朴清雅的宅院。宅院的主人是当年驻守京城的骁骑都尉孔严,老爷子已年过半百,据探查之人回报,如今他身体硬朗得很,因他人很和蔼,那探查的人还寻过机会与他闲谈,老爷子虽未透露自己身份,却表现出了对过往的怀念和些许落寞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