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元年纪/望京记——秋犀
时间:2018-01-13 15:21:31

  “他拒绝领取您发放的俸禄……”下人担心穆淳责罚自己办事不力,小心翼翼地道。
  穆淳却只是唇角一挑,露出一丝苦笑。蜀地地处偏远,又并未立州,为了省事俸禄都是三月一发,这是他第一次发俸禄,有人就不买他的账了。
  轻璇皱皱眉:“不领取俸禄?那他吃什么?”
  穆淳叹了口气:“他是宁愿饿着,也不想我当这个蜀王啊。”
  “你可曾得罪于他?”
  “我?得罪他?”穆淳不满,“跟他我谈什么得罪?自我当蜀王第一日,便下了帖子请他来我府中一叙,他推拒了,说自己身体不好。可派去打探的人说他身体挺硬朗的,我便知他是在敷衍我了。
  可我又能如何?总不能让我一个王爷去他门口站着求见他吧?这老头子真是……”
  穆淳向来与人为善,也少有人不喜他,窦思儒却连见都不曾见过他,就给他吃了闭门羹,穆淳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
  “他可是整个蜀地官品最高的官了,又是位老大人,听说还有些来历,你若是得了他的支持,必是无人不服你的。”
  “哦?”穆淳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你之前说让我多亲近他,只是这个原因?”
  轻璇靠在躺椅上,一派随和的笑意:“当然不只是这样,我听闻这窦大人是个清廉爱民的好官,有不少百姓曾受过他的恩惠,他的人品连我们青门人都佩服,若不是他不搭理你,你不也很欣赏他吗?”
  “现在欣赏不起来了……”穆淳低头淡然道。
  “你说……”轻璇犹疑片刻问,“他是不是朝廷的眼线,负责监视你的?”
  回答她的是穆淳的一记白眼。
  关于窦思儒的来历,穆淳和青门中人都是很清楚的。此人曾是□□皇帝的亲卫,后来□□皇帝给了他个官职,他成了一名文官。□□皇帝去世后,当今皇帝以窦思儒无军功、为文官却不曾外放历练为由,将他派来这离京城数千里的永乐城任了知府,一任便是许多年,如今窦思儒已年老,却一直未被皇帝问津,当初的“外放历练”也几乎成了“流放”。
  此人是一名清官,在京城中时就十分看不上王孙贵族们争权夺势、淫逸骄奢的行径,也因此不落当今皇帝的眼。如今他又对四处笼络贤才、遍洒英名的穆淳充满不屑,认定一个皇子在藩地博如此贤名,大费周章,定是另有所图,心思不纯,故而不愿与穆淳沾染,以免被利用。
  轻璇回到青门后几经打探,才知窦思儒府中因未领取钱粮而陷入了窘困,他的夫人一日三次地催他去蜀王府领俸禄,他却心如磐石,坚决不去。
  轻璇被这老顽固弄得哭笑不得,但转念一想,蜀地官员不多,官职最高的便是窦思儒,且此人来蜀地这些年也有些作为,堪称蜀地官员的楷模。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那么不仅有助于巩固穆淳在蜀地的势力,更对他们将来的计划大有妙处,待他们离开属地时,窦思儒也会成为他们坚实的后盾。
  这个老头子,不能小觑,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轻璇决定,为了穆淳,豁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得很早……
我更文的时间一般是晚上,每晚都会更。
今天一天都宅在家,快发霉啦!
 
  ☆、第19章 
 
  
  自此,她便缠上了窦思儒,最初她装作是经过的路人,□□,到窦思儒家蹭一顿饭。她见窦思儒一个堂堂一个正六品官员,居然家徒四壁,穷得快揭不开锅,却还是将仅有的一顿饭食分给她大半,心中一阵酸涩,之前的对他的不满也被怜悯和敬佩代替了。
  偏窦思儒还十分可怜她,让她多吃些。轻璇第二日便送了一大袋米粮、肉菜到窦思儒府中,说是感谢他的一饭之恩,窦思儒推也推不过。
  轻璇后来便常来窦府,来了便要留在窦府吃饭,却从未见过窦思儒的夫人,窦思儒说家中的女人是不能抛头露面见外人的,就算来客是女子也不行。轻璇被他的迂腐和理直气壮弄得哑口无言,可窦思儒做得一手好菜,倒和他一贯的陈腐形象不太吻合。
  窦思儒做的菜好吃,轻璇更是有理由常来吃饭了。但自从她跟窦思儒透露她是蜀王的人,窦思儒便将她请出了家门,轻璇送来的粮食也被丢了出来,此后轻璇来窦府,他再也没开过门。
  直到出事的那天。
  那一日,蜀王府再度遇袭,与以往不同的是,遇袭时间是白天。
  唐犁和苏远照例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入侵者,由于入侵者较多,王府内隐藏的青门人也加入了打斗。入侵的一众黑衣人中有一位高手,当时其余人都被缠得脱不开身,正好在王府中的轻璇只得与该高手单打独斗,一时分不出上下。
  那黑衣人眼中突然精光一闪,跃出王府围墙逃了出去,轻璇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便亲自去追,那黑衣人跑得飞快,轻璇一路紧追到了市集之中。
  此时永乐城正是热闹之时,街道上的行人穿行不止,那黑衣人一路飞奔而来,扬起手中大刀挥向行人,惊得轻璇连连喝到“快躲开、小心”,一边使出暗器将路人赶向一旁,如此一来,耗费了不少精力,眼看着那人快要跑远了。
  那黑衣人本就是太子手下高手中的高手,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摸清蜀王身边的防卫到底有多强,回京城向太子禀报。他为了能顺利逃脱,特意选了白天来袭,再选一条永乐城中人口最密集的路逃离,可他没想到身后的女子竟如此穷追不舍,仿佛拼了命也要将他抓获一般。
  出了市集,黑衣人还是被轻璇追到了,两人大打出手,轻璇见此人出手招招狠辣,不得不打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一番惊险的厮杀之后,黑衣人终于倒在了轻璇剑下,轻璇手臂也受了重伤。
  她气息微弱地环顾四周,见再无别的敌人,便费劲地扯下衣衫上的布条,将伤口包扎了一下,如此一动,整个人更加虚弱,再有脚步声传来时,她已无力再提剑了。
  她心中万分惊惧,来的人却是奚云,他见轻璇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被匆匆包扎过的手臂犹在流血,吓得奔过来急急唤她,身怕她没了意识。
  被他这么一叫,轻璇清醒了些,她睁开眼打量周围,发现自己就在窦府附近,一时计上心来。
  “喂……你把我抱去哪……”
  “夫人,你伤得这么重,当然是回府中养伤啊!”奚云满脸焦虑,瞪大眼,夫人莫不是意识模糊了吧?
  “你……听我说……”轻璇费劲地拽住他的袖子,“你把我抱去……窦府……将我,将我从围墙扔进去……”
  奚云露出惊惧的表情,轻璇依旧喃喃指挥着:“去……去靠近书房那一头,他听得见……”
  最终奚云猜到了轻璇的意图,他觉得轻璇是魔障了,都这时了还不忘使苦肉计拉拢窦思儒这个老顽固,可在轻璇的一再坚持下,奚云还是照她说的做了。
  他可不想日后挨骂,待窦思儒与穆淳对上后再背上个错失良机的罪名。
  于是从围墙上方跌下疼得呲牙咧嘴的轻璇,终于躺在了窦府的榻上,看窦思儒红着眼说去给她熬药,心中暗暗发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窦思儒出去了,随后一名三十出头的美妇走进卧房,看着床上的轻璇,眼中充满了害怕、心疼、担忧、妒忌种种情绪。
  轻璇打起精神,一边猜测她的身份,窦小姐?不像未出阁的女子,儿媳妇?没听说窦思儒有儿子呀……一边礼貌地开口:“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女子摇摇头:“没有什么麻烦的,姑娘年纪轻轻武艺高强,我和夫君佩服都来不及。”
  轻璇发愣。
  女子见她不明白的样子,笑道:“窦思儒是我夫君。”
  这下轻璇便瞠目结舌了!
  那糟老头子有个这么年轻貌美的夫人?
  轻璇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上窦夫人那张略略尴尬的脸,不禁纳闷,这女人怎么想的?
  两人聊了几句,窦夫人十分担忧轻璇的伤势,轻璇自己却不以为意。她是见惯了刀光剑影的人,自然知道什么伤好得了什么伤好不了。曾经与飞雪、子珩、方湛他们闯江湖时,她与子珩都曾受过很重很重的伤。子珩的伤令他失去了性命,而她在以为自己挺不过去的两次重伤中,都幸运地被人所救,也因此认识了殷无念。
  在虚弱中想到过世的夫君,又是一阵泪意上涌,为了压下悲伤的思绪,她将话题转到了窦夫人身上。
  窦夫人姓王,没有名字,平日里窦思儒唤她□□。
  “他这么唤你,是怪你出现得迟,他都老了。”
  王氏笑了笑,有一分动人的娇羞。与轻璇所想不同,她虽在窦思儒近乎刻板的限制下足不出户,却一点也不埋怨他,两人感情很好。轻璇看得出,她是一个一心一意、率性直爽的女子,一点也不嫌弃窦思儒年迈,反而爱慕他性情刚毅仁和。
  轻璇笑一笑:“确实,窦大人与表面看上去不一样,他这样的人竟会做饭,还会熬药。”
  王氏眼神中那一抹紧张被放大了:“姑娘也这么觉得么……”
  轻璇看着她的表情,有些疑惑。
  王氏不安地抓住袖口:“姑娘来过我们家中几次,我都是知道的,只是夫君不允许我抛头露面,不然……我倒是很想见见姑娘……”
  咦?她这什么意思?
  “你是说我是为了见你夫君……哎呦,好痛……”急得她扯到了伤口。
  这女子,以为她穆轻璇看上了她夫君?自己眼光特别点就算了,竟还会在这种事上以己度人,可怕……
  “她几次三番地跑来,是为了给蜀王当说客,让我归顺蜀王。”窦思儒端着补血汤药进来,瞥了王氏一眼,低头查看轻璇手臂上的伤。
  王氏似乎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红着脸对轻璇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啊,姑娘,我以为你对我们家老爷子有特别的心思。”
  轻璇在心中无力哀叹,亏你还敢说出来。
  王氏卸下了心中的担忧,话变得多起来,连连夸轻璇长得好看,又嘱咐了许多女孩子要注意安全,别总是打打杀杀之类的话。
  “将你打伤的是什么人?”王氏好奇地问。
  轻璇道:“应该是太子的人吧。自从蜀王出现后,针对他的刺杀就没停过。”
  她看见窦思儒手抖了一下,低下眉继续道:“其实我也不确定,但试想想,自大理王叛乱、蜀王夜袭敌军大营、协助朝廷大军抓获逆贼,到蜀王受封、颁布蜀地各项新政,再到他受到蜀地官民一致拥戴,最担忧的人会是谁?要知道,皇帝只有这两个儿子,而太子,可没有皇帝当年那般勇武英明,与□□皇帝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王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窦思儒沉默一瞬,将药放在床边:“□□,你喂她把药喝了。”又转头看向轻璇,面色平静:“吃了药,待伤势好些就回去吧。”说完起身出了房门。
  那一日,直到轻璇告辞离去,王氏将她送出府门,她都没有再见到窦思儒。
  日子一天天过去,蜀地的冬格外阴冷,轻璇整日里为殷无念一遍一遍抄着佛经,她本不是信佛的人,殷无念也不是,但她此刻却觉得,自己还能为他做的,唯有这些了。
  物是人非,生死两隔。
  待到河开日暖之时,蜀军的征兵事宜也告一段落,穆淳已是拥兵十五万的年轻藩王了。此前他和轻璇亲自上门求得的孔严、卓如风、康耀宗三名大将率领众军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练兵,军中粮饷充足,气氛融洽,士兵们的操练日复一日地精进起来。
  西境的姚东也从多年的一蹶不振中重新站了起来,在穆淳的协助下,开始着手整顿军务。与穆淳第一次巡视西境时的整顿不同,比起穆淳,姚东对西境军更了解,整顿也更具针对性,西境二十万大军的精神面貌,自此有了十分明显的变化。
  这一日,正午的阳光正暖,蓝天高远如一方沉静玉璧,轻璇躺于后院中的藤椅上,听屋内传来穆淳属下汇报蜀地各处民情的声音。一片花瓣飘落,她感觉日头似乎有点强了,抬手用绣着柳叶的袖摆遮住脸。
  静谧的空气被一丝细微之声打破,好像是下人来禀,说有人求见穆淳,现在前院等候。
  倒是个会挑时间的,专打扰人午休。                        
作者有话要说:  哎,今天下午坐了四个小时高铁,一个小时公交车,真是够了……
又有重要人物要出场了噢~
男主是不是离线太久了……(?????????)
 
  ☆、第20章 
 
  
  穆淳走出门,看了以袖遮脸仰头而睡的轻璇一眼,低笑了句“她倒是惬意”,未停下脚步,往前院去了。
  过了会儿,轻璇还是睡不着,起身走向前院,正碰上苏远:“千帆,王爷让你去一趟前厅。”
  “前厅?他有客人吧?”轻璇不解。
  “是,”苏远点头,“王爷说让你也过去见一见。”
  轻璇更加摸不着脑了,什么客人是她一介女流也可以见的?莫非是江湖人士?
  她收起随意的模样,提起水绿色裙摆踏上厅前的三两阶,还未进门,屋内一袭白衣、乌发散落的男子已回过头来,看着光影中走近的女子微眯起眼。
  轻璇扫他一眼,见此人并不眼熟,便做出知礼的模样,冲穆淳福了一福,唤道:“王爷。”
  白衣男子看清了她,“呀”一声,回头看了穆淳一眼,又转向轻璇:“是你?”
  轻璇一愣,穆淳也讶异:“怎么,你们认识?”
  男子笑了:“认识……怎么不认识。”
  他走到轻璇面前,眼带戏谑:“那时我还有些遗憾,虽说不求回报,但毕竟自己救了别人一命,就这么走了,也没见着你对我感恩戴德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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