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元年纪/望京记——秋犀
时间:2018-01-13 15:21:31

  轻璇一怔。
  是的。
  大理也是炎朝的一部分,再说,她是江湖人,他们都身在江湖,难道不应以解决天下不平事为己任?
  若是做不到,日后何以守护江山?何以向天下证明,穆淳比太子好、比皇帝好?
  心中有了蠢蠢欲动之意,左辛的提醒来得刚好,一切正是时机,亦是契机。
  第二日,穆淳上书皇帝,自大理王张守成获罪后,大理国内乱频发,张守成之弟无朝廷封召,擅自占位为王,以武力镇压大理各县镇,王臣白骞,利用职务之便扶助张守成之子,意欲替张守成一脉重新稳固地位。
  奏折中言,大理的局势动荡,已影响到蜀地边境,长此以往,恐大理会与外邦勾结,对蜀地乃至炎朝其他州构成威胁。穆淳恳求朝廷发兵前往大理镇守,削弱大理贵族各方势力,稳固皇权,以保西南太平。
  这封奏折被送入宫中已是几日后,皇帝看罢沉默良久,将奏折合上,缓缓闭上眼。
  他在脑中极力想着,当初那个十一岁的孩子,如今成了什么模样,是否与曾经的自己一样,是个言笑晏晏的少年。
  还是……
  一些揪心的记忆纷尘踏来,他摇摇头将它们从脑中赶走,重新打开手中奏折,将穆淳的上奏一字字细细看过,良久才搁下,命人将蓟崇召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22章 
 
  在奏折入宫的同时,内阁大臣项颂良的府中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是夜,项颂良在书房处理政务,听得院中有动静,便开门查看,却并未发现异常,周围静得可怕。
  他想着许是外街的动静传到了府中,便又进了屋,关门的瞬间,一阵风吹过,屋内的蜡烛全灭了。
  一阵寒意袭上皮肤,起了密密一层鸡皮疙瘩,项颂良强自压下心底一丝惧意,沉声道:“是谁?”
  依旧是死一般的安静。
  项颂良立于门内,双手握拳,无声地与这寂静抗争。
  半柱香的时间,屋内的蜡烛一齐亮了起来,项颂良眉目一抖,一名身着墨绿色劲装,身材颀长、眉目深沉的男子立于书桌前,双眼牢牢盯着他。
  刻意压制的缓慢气息变得急促了些,项颂良道:“阁下漏夜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男子的声音平静而缓慢,有着远超于年龄的沉稳:“只是一直想来看看项大人。”
  “哦?可我似乎并不曾见过阁下,阁下又为何想要见我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头子呢?”
  男子扬唇,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项颂良皱起了眉,有些不耐道:“你是何人,有何要事,烦请快说,不然我叫人了。”
  “叫人是叫不到的,你的人都在休息,”男子的笑消失在他冷峻的面容,“我叫方湛,来自蜀地眉山,青门派人。”
  接连几天,轻璇都辗转难眠,她忧虑的事情很多,哪怕是浅眠间,也会梦到很多故人。
  往事一幕幕来袭,很容易便能令她一身冷汗,她自床沿站起,走向窗边,将迤地的软纱撩起,推开窗,一阵透心的微风吹来,心绪才渐渐平静。
  又一日,轻璇再次来到窦思儒府中。
  同之前一样,轻璇坐在厨房的门边,看着他忙忙碌碌,窦思儒眼神有些游离,轻璇提出留下来吃饭,王氏从她身边走过,将刚摘好的蔬菜放在窦思儒手边,笑道:“当然可以啊,每日就我们夫妻二人,多少有些无聊。”
  窦思儒未置可否。
  吃饭时,王氏妙语连珠,轻璇也与她说笑,吃着吃着,轻璇起身添饭,有些不好意思道:“江湖人饭量大,让你们见笑了。”
  王氏笑着摇头说没关系,一直不说话的窦思儒冷不丁开口:“你吃得多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今日倒知不好意思了。”
  轻璇一下顿住,女孩子被人这样说多少有点囧,王氏忙道:“千帆是对我说的呢,之前几次,我都在里间,你不准我出来。”
  又忙对轻璇笑:“这老头子就是刀子嘴,你莫要放在心上。”她顿一顿,“千帆,你年纪轻轻就闯荡江湖,还能在蜀王身边有一席之地,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怎么见过世面,要不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去到蜀王府的?”
  轻璇抬头,见王氏一脸好奇,窦思儒却仍旧板着脸,便笑一笑道:“我倒是想要做个妇道人家呢。”
  刚好,她也有心让窦思儒知道一些关于穆淳的事,便将自己的曾经大致说了一遍,只略去了自己的公主身份,和一些不该他们知道的。
  从她离家,到与方湛、项子珩、飞雪一起闯荡江湖,将一些趣事与悲伤略说了一遍,再说起与殷无念的相遇。从她随他入了青门,到两人成亲,到殷无念成为青门掌门。
  说到此处时,对面的两人已经听得呆了,轻璇伸手在他们眼前晃了晃:“你们累了吗?要不我下次再说?”
  “不不不,”王氏忙回过神道,“你接着说,接着说。”
  接着说,便是与穆淳的相识了,大理王谋反的事,窦思儒他们是知道的,他们也知道,是江湖帮派保护了蜀地百姓,在朝廷军到来之前将大理军赶出了蜀地。
  那时窦思儒还感叹,最俱侠义之心者,莫过于江湖人。
  可他没想到的是,过程竟然如此曲折,如此令人惊心。眼前神情平淡的年轻女子,亦是经受过无尽痛苦。
  这样的女子,为何最终选择了蜀王?
  良久的沉默中,轻璇开口:“窦大人,你知道在木凉关袭营,斩杀敌方几十名大将的人是谁吗?”
  “是谁?”窦思儒有些颤抖地开口,他似乎隐隐猜到答案。
  “蜀王,穆淳。”
  世事往往如此难料,有时做出最有勇无畏、令人钦佩之事的人,是你最不屑一顾、心怀讽刺的人。
  哪怕他是被定北将军派来,奉的是军令,哪怕他来蜀地,是因为宫中那个还没做好准备见他的父皇。
  他是为着这样的因由而来,却还是及时发现了逆军动向,助了江湖侠士一臂之力,且这样的壮举,他封王以来从未标榜,而是在过了快一年之后,在一顿家常饭的饭桌上,被一个女子说出。
  窦思儒心中翻江倒海,举着筷子,再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三个人中,唯有轻璇还吃得津津有味,她边嚼边含混不清地道:“蜀地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为什么?”王氏不解。
  “我在江湖也闯荡了多年,未来过蜀地时听人说起,还以为蜀地是炎朝最贫穷凶险的地方,来了以后才发现,这里与他们说的完全不同。”
  “怎么不同了?”王氏又问。
  “山清水秀人美,胜过我去过的所有地方。”轻璇勾起笑,冲着王氏咧嘴,“现在我面前不就有个水灵灵的美色吗?”
  王氏立时羞红了脸,还带有一丝娇羞的笑。
  她身旁的窦思儒却渐渐恢复了神色,看轻璇一眼,问道:“所以你有什么感觉?”
  轻璇美目眨巴两下:“自然是感慨地方官治理得好呀!尤其是永乐知府窦大人您。”
  窦思儒嗤地一笑,摇头否认。
  “我知道的,窦大人您一向爱民,永乐的百姓都对您赞不绝口。”轻璇看着他,“再说了,治理地方是你们官员的职责。”
  窦思儒长叹:“你说得再多,都是为了蜀王,哪里是在真心夸我。不管你从前经历多少、行了多少侠义之举,如今也被收在了蜀王身侧,成了一个重视功利、有目的的人。
  大家都觉得蜀王是个贤王,他现在确也像个贤王的样子,可是他贤良的目的是什么?是拥戴、是地位。他夜袭大理军营为的又是什么?为的是让京城的皇帝知道,他的小儿子还有这样的本事,不容小觑。
  古往今来的阴谋者,哪一个不是披着贤良的外衣?若不是表象哄人,阴谋便无处遁形了吧。”
  轻璇瞪着眼,待他说完,“啪”地将筷子放下,用手指抹抹嘴道:“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亏你还自诩为君子。”
  “我从未说过,我是君子。”
  “你的所作所为就说明你自视甚高!”轻璇气不打一处来,心想算了算了,跟他耗了这么久,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意义。
  “我之所以跟着蜀王,是因为我了解他,而不是被他的贤良外表所迷惑。若是换一个人来当蜀王,定然做不到向他这样,你!”她指着窦思儒,“是为了躲避你自己臆想出的朝野纷争,而拒绝襄助蜀王治理属地,造福蜀民,拒绝做这些你本就应该做的事。”
  她低头看着一桌子菜,气恼地站起身道:“窦大人,真不知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说罢转身离去,告别的话也懒得讲。
  回到王府,经过穆淳书房时,穆淳与左辛的说话声传入耳朵,轻璇轻手轻脚地想要绕过,左辛还是发现了她,将她喊住,轻璇只得进屋。
  “做什么鬼鬼祟祟?”左辛挑眉。
  轻璇白他一眼,有些气馁地对穆淳道:“去了一趟窦府,红着脖子走出来的。”
  穆淳疑惑地看她:“又怎么了?”
  “本来好好的,说起你夜袭敌营的事他还有些动容,可转脸又说些你是别有图谋之类的话,让人听了生气。”轻璇又有些委屈,“你说啊,我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不能说,这老头子还是那么古板,让我有什么办法?”
  她微撅着嘴的样子很可爱,脸红红的,与平日里很不同。穆淳有些想笑,左辛奇道:“难得看你这个样子,你对这老头子还真是不死心呀。”
  “再怎么说他也是蜀地最大的父母官,争取他的支持是很必要的。”穆淳颔首,又安慰轻璇,“没关系,明日我陪你走一趟,也跟这位窦大人交交心,总是你去,我不露面,似乎也不妥。”
  轻璇有些惊讶,随后便笑开:“若是你亲自出马都不能改掉他的古板,咱们也跟他没什么话说了。”
  “大不了跟去康耀宗家一样连去三次呗,再说了,到时别人只会说他不识好歹,我主动交好,只会得个仁德的名声。”
  “哼,康将军多有勇气,他怎么能比。”
  “你别这么想,对于有些人来说,最过不去的坎就是自己的观念和原则,要改变这些,也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轻璇想了想,或许是这个道理,便不再想此事,看着他二人好奇地问:“你们方才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哦~
 
  ☆、第23章 
 
  
  “啊,”穆淳脸上扬起笑意,“方湛那边传来消息,父皇已决定由朝廷派兵前往大理镇守,至于将领嘛……”
  轻璇心中一喜:“他同意你亲自率军去大理了?”
  “对了!此次朝廷军的主将就是穆淳!”左辛抢先答道,得意洋洋地觑着轻璇。
  轻璇无奈地看他,笑道:“这么一说,我们的左大才子可是立了大功。”
  “可不是?让你以后还欺负我。”
  “我欺负你了……?”
  “不然你问穆淳!”
  “你们俩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穆淳摇头,“朝廷的旨意还没有来,方湛的消息快些,左右这两天传旨官也该到了,你们也好好准备准备。”
  轻璇点点头,想了想又问:“方湛他……可见到项大人了?”
  “见了,你的信他也给了。”穆淳温和道。
  “他可还有说什么?”
  “可能,他还与项大人彻夜长谈了吧。”
  左辛看着轻璇轻叹一声:“要我说,你胆子还真大,居然想到让方湛去项颂良府中直接找他谈。你们可有想过,若是项颂良知道他儿子的事以后迁怒于你们,到御前告一状,说蜀王与青门勾结,那该如何?”
  轻璇沉声道:“他不会的,子珩与我们说过他很多事,他是个顾全大局的人。”
  “他是顾全大局的人,顾全大局的其中一种方式便是避免不必要的争斗,他也极有可能站在太子一边,毕竟太子才是储君不是么?”
  “他已经帮过我一次了……”轻璇双目失焦,喃喃道。
  左辛看着她,心中生出怜悯,抬起修长的手臂,宽厚的掌心揉了揉她的头。
  她有些不自然地抬眼看他,他淡笑着将手放下。
  “喂,我跟你们说。”
  “什么?”穆淳问。
  “方湛去项府不是我的命令,是他自己说的,要去见见子珩的父亲。”
  “知道了,你们做得很对。”穆淳温柔地笑。
  “总之呢,千帆,”左辛高傲地道,“我以前救过你的命,如今又帮了你,你一定得感谢我!”
  “好……”轻璇哭笑不得。
  回房后,轻璇将穆淳给她的方湛送回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信中说,皇帝看过穆淳的奏折,对穆淳“出兵镇守大理、架空王室权利、建立朝廷政权”的建议很是认可,当即召见了军机大臣蓟崇,与他说及此事,让他前去问询有哪些将军愿意率军前往大理。两日后皇帝起了兴要早朝,又在朝堂之上提及此事,谁知众臣竟互相推脱,无人愿往。皇帝大怒,直接问蓟崇可以指派谁,蓟崇提了几人名字,都是曾与他有过节的人,其中多半是当年于正同的亲信好友。这几位在军中都人微言轻,一时之间竟都憋红了脸,却又无力反驳。
  就在此时,内阁大臣项颂良站了出来。他向皇帝进言,大理山高路远,沿途地势崎岖,朝中诸位将军皆常年生活在北方,难免会水土不服。将军与士兵不同,千金易得,良将难求,若是朝廷所派将军在旅途中或大理国因无法适应艰难条件而有什么闪失,于朝廷自然是损失,又需得重新派将前往,一来二去费时良多,如此一来,未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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