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亦尽量耐心的与她讲解,将自己八百年的的思想深度挖掘、再度挖掘,可即便如此,对她的……这种问题的答案,仍旧束手无策。
“明日还要去往南山,需得早些睡。”闻亦提醒。
可司檀精神上佳,摇摇头,像只壁虎一样攀挂在闻亦身上,下巴抵在他胸口,一颤一动地说道:“我有好多问题没问出来,还睡不着。
还有好多问题?
终于忍无可忍,闻亦手掌悄然移动在她颈窝,微凝几分灵力,趁着司檀毫无防备之时,轻抚上她炯然有神的双眸。
带着凉意的指腹如柳絮撩划,萦绕在耳边的闹腾终于安静下来。
“你怎么这么闹人?”闻亦环臂裹紧她乖顺绵软的身子,低头温声笑笑,也不去翻动她的睡姿,允她就这么趴在自己身上。
☆、不可思议
后半夜浓云忽起, 疏雨淅沥。
原定早起去南山,可受此天气阻挠,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祭祀所用之物, 原先早已备好搁在马车上。可这天气太出人意料, 无法,司檀用过早膳之后, 只得等在府中,需得看天气如何, 再决定是否出行。
好在这雨并不缠人, 停下之后云开雾散。时隐时现的微光之下, 暖意渐盛,潮湿的地面不需多久便已干透。
若是不去这一趟,司檀是不会安心的。她近来情绪不稳, 极易无端烦躁。既答应过,闻亦不愿她再失落。见天色转好,想着距离并不太远,提早用了午膳, 陪司檀同往南山一趟。
雨过微凉,又有风,吹的满园枯叶瑟瑟飞扬。司檀裹了件绣流云暗纹的连帽大氅, 丝带系结,盘于下颌。特意添加的衣裳,隔风又不焐人。深衣暗纹,与司檀平日素洁鲜亮的衣衫颜色大所不同, 可正适合今日。虽说现在,她脸上稚气犹在,可远看着,倒也相称。
收拾好,闻亦牵着司檀迈出府门,随行四名仆役已等候在外。
每每出行前,恐再落下不该落的耽误时辰,随从都得挨个检查一番。今日亦是如此。
淡云收卷,遮阳蔽日,风起稍有凉意。闻亦自是不允司檀在外等,直接带她凳上车驾。
刚坐好,便有仆役来报,说:夜里起雨,香、纸保管不当,有部分受潮,用不得了。
听仆役这样一说,司檀当即拧着眉头。她不想再耽搁下去。若是今日不去,还得再等。眼看就要到中秋宴,恰是皇子满月,这前后颇多讲究,纸钱挂不得,金箔烧不得。可如何是好?
她问说:“府中不曾有余的?”
仆役恭敬应道:“回夫人,府中少有祭祀,先前多半年购置一次,寒食一过,不曾余。”
司檀的眉头拧巴的像是条麻绳。闻亦拍了拍她的手,转脸对他仆役道:“途径南市寻一处停车,着人买一捆就是。”
那仆役应下退去,闻亦方笑着揽回司檀。车夫受令扬鞭驱车,带动窗幔迎风幽晃。总算是出发。
南市逢集,道上人潮往返,络绎不绝。便是有凉气不时侵袭,也压制不下这份喧闹的热浪。
司檀缩在闻亦怀里,听得热闹,也坐不住了。凡转过街角,她必掀开窗幔,像只好奇的猫儿,转动着墨珠去搜寻外界的奇妙。
可再是热闹,她也只看看,耷拉下来的唇角,并不显一丝笑意。
阔道两侧都是摊贩,叫卖声、争论声、讨价还价声,声声相合。仆役兜转良久,总算是找了一条偏僻窄巷,待停稳车马,匆匆没在人流间,去买所需之物。
弱化了吵闹声,倒显得这窄巷静寂的吓人。司檀紧绷着脸,也不再好奇,安安静静的坐在闻亦身侧。
“不会太久的。”闻亦宽慰说着,握紧了她热乎乎的小手。
司檀正要开口问还来不来得及,忽地一阵浓香擦过鼻头。她腾地一下直起身来,两眼溜溜圆瞪,怔然片刻,屏息流转起来。
眼看着她那双兔耳朵举的老高,闻亦禁不住轻捏一把,“怎么了?”
这香,好似在哪里闻到过。司檀折扇似的睫羽上下忽闪,抬眼疑惑地看了看闻亦,又蹙着眉头缓缓掀起车帘。
这一看,她不由一惊……
这巷子,有灰砖高墙各自相背围合。黛瓦盖封下,尤显窄狭。约容纳一车的宽度,难有人在停车之后还能挤得进来。巷浅一眼见底,粗略算来,也不过几丈深。
而这样的巷子里,在他们之后,接近巷尾墙角的位置,还停有一辆阔大奢华,由上好密纹锦缎包裹,外雕盘丝青藤的双驱车驾。车驾正对巷口,两旁无仆役、无车夫,单未落栓的车马静止于此。
凉风卷动,车帘放肆飞扬。随着这样的动静,车内惹火勾人的一幕,随之展露无遗……
女子斜坐在塌,身上衣衫褪半,裙带凌乱。朝前躬起的玲珑,遮挡了她的面容,倒是匀称沟渠左右,那凝脂似的两玉峰毫无遮挡。就连那娇羞的红蕾,在被风拍打的车帘下,都是清晰可见。
不知是没有意识到,还是来不及意识。她不曾抬眼看一眼前方,旁若无人的扭动着窈窕身躯,宛若腾蛇的纤细腰肢,蹭去身上所剩不多的织物,撩动一车的盎然春意。
车驾帘动似落水,幽晃之际,自里侧探出的一只大手……
那手肆意来去,揉捏出一道又一道淫.靡。所到之处,桃.色细粉慢滑,自脖颈至肚脐,恍若天边晕开的条状落霞。
待细粉无处可沾,香郁亦足够浓烈,大手狠戾捞起娇软无力的女子,迫使她瘫软在自己怀里。
这一起一落,女子丹唇开合,挤出一声绵长酥软的嘤咛。
待看清那张脸,司檀红胀发热的脸转瞬为白,拽着车帘的手更是失控发软起来……
司清?
怎么会是她呢?她不太相信地挪开视线,转而将其移动在车驾旁侧。
“泾阳”,恍如放射出银针般的二字入了眼,司檀心头一凝,黑漆漆的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
她清淡寡性,怎么就……
这可是街道啊!南市逢集,人潮拥堵不堪,他们如此不分场地,就不怕……被人看到吗?
再一道呻·吟,来不及更多思考,司檀慌乱放下帘子。一张红白相间的脸蛋,像是做了错事一样,狠命地往下垂去。
“怎么了?”闻亦发觉了她的异样,倾身往前,欲掀帘探个究竟。
“你不要看!”司檀夹着嗓子低呼一声,以迅雷之势抓紧了窗幔两角。
闻亦抬起的手落了空,转而将她裹进怀里。“你自己看了个够,倒是不许旁人看了。”虽是埋怨的话,可带笑的眉眼中,温柔到并没有一分埋怨的意思。
司檀紧抿嘴巴,使劲晃晃脑袋,想要尽力甩去方才看到的一幕。可浅渗进车内的浓烈香粉,像是要有意提醒她一样,怎么也消散不开。
她往闻亦怀里钻了钻,狠掐一把提醒说:“你不许看。”
“好。”闻亦浅吻一口,道:“我不看就是。”
可刚说完,自外处极不配合的钻来一阵又一阵靡丽之音……
“嗯……”酥进骨子里的娇.吟,几许痛处,几重刺激与沉迷。
“是不是想要了?”
脆响拍打过后,是女子的扬声呼喊。
“有这香粉,你倒是会发·浪地往本王身上贴。”
“给我,给……。”
……
或索取,所辱骂,一浪高过一浪。愈发不可描述地羞耻声融合为一,借风力传递进来。司檀红胀着脸,觉得灼烫的发疼。
不止是他二人,守在车驾外的几名仆役,更是听得浑身燥热。
“殿下,嗯……”
司檀缩在闻亦怀里,原本是想再躲的再深一点,也好隔开这羞人的声响。可刚撩起他的袖子,正打算捂耳朵,忽地抬眸看了闻亦一眼。
大多都是司清的声音,他竟然不闪不避?
司檀气呼呼地丢开阔袖,随意扑拉下两手,伸出食指,稳准戳向闻亦的耳朵,“你闭紧耳朵,不许听!”
耳朵可以闭吗?闻亦垂目凝视着她宛若蟹壳的脸颊,极为无奈地轻笑出声。这么些日子,她旁的没见学会多少,倒是学会来管教他了?
司檀狠瞪闻亦一眼,“笑什么笑,听了那么久,还不够吗?”小声嘀咕着,食指更为用力。
“你再这么用力,没隔开多少声音不说,倒是迟早会将我的两耳朵戳坏。”闻亦眉眼含暖意,抬手拨弄两下她软滑的耳垂。待放下手,凝聚于掌心的灵力,转为几缕细丝,相缠升腾,作银顶全覆马车。
“行了,没有声音了,我们谁也听不到。”一边说着,移开司檀的手,将她箍进怀里。
原是打算赴了宴回府,竟是一刻也禁不住这妙人的诱惑。薛千行已顾不得巷口的马车内为谁人,听没听得到,看不看得见,他全无心思去顾。眼下,只想狠狠的按下怀中的娇软,恣意作弄,放肆撒欢。
她已是他的人,来怀安的这一路,他们这么停留缠叠,又不止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外头的动静停了没停,去买香纸的仆役回返,马车驱出巷道,重没人海。
南山居怀安城外西南方,秋意来的早,现下层林红叶入目,恍如被彩墨渲染。
林氏的孤坟,落在南山脚下的一处隐蔽空地。由于小路崎岖盘旋,车驾无法驶近。马车可抵的位置,相距约有一里。
下了车,仆役各自忙碌。山间风大,凉意更是盛于城内。闻亦将司檀拽过来,裹好斗篷,与她交代道:“山路不好走,你要万分小心。待会需得抓紧我,不得松手,更不得离开半步。”
“你是在教小孩子走路吗?”司檀绷着脸,耷拉着耳朵,低声嘟哝说:“走个路,这不许,那也不许,你干脆背着我好了!”
语毕,还不待她抬脚,闻亦施力将她紧拢在怀,“这是你要求的,我自当听话。”说着就要弯腰去抱。
“关键时候怎不见你听话?一旦能占着便宜,你可真是听。”司檀扫了一眼转身回避的仆役,使力拍开他的手,“行了,你正经些,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
闻亦果真一本正经起来,紧握着司檀有些发抖的手,引她沿小路缓行往上。
☆、冰火相触
霜叶零飞, 铺就蕴彩薄毯。落脚在上,残叶断枝的稀碎声入耳,恍如冰刀抵在心间。
司檀停步, 抬眼。几株低矮松柏围拢处, 孤零零的墓堆映入眼底,连同直达坟前的一地萧索, 化作几重酸楚倏然跃上鼻头。
身后仆役躬身向前,待摆搁好一应贡品, 便去清扫坟前的零碎枝叶。
司檀恍惚无措, 目光怔怔移向石碑。
这里便是她的母亲了。
不久之前, 顾嬷嬷与她讲过,说有了孩子之后,需得走过一段旁人难以真切体会的辛酸路程。如今, 她才刚有身孕,还不知为人母的辛苦。
可她知道,她的母亲,一路为她担忧, 定然是极为艰难的。
母亲在太史府不受父亲宠爱,被各房姨娘明里暗里打压。她本就是胆小懦弱的人,自小受外祖严格教育, 不懂也不会与人争抢。若她还不忍着,事事顾念父亲,如何将自己的孩子平稳带大?
自归宁之后,她只知自己的怨气, 不想见太史府任何人,也从来不曾去体谅过母亲。而今不怪不怨,却只能在这里后悔。
司檀揉了揉微红的眼睛,“闻亦,我忍不住,想哭。”
她体弱,这里又凉,需得格外小心,不能让她再染寒气回去。闻亦揽过司檀发抖的身子,将阔大的斗篷往里裹紧些。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温声道:“要听话,只准哭一小会儿。”
司檀点点头,应一句:“好。”便低着头去往墓前。
仆役点上铜灯,又燃了香,将其递在司檀眼前,“夫人,为显孝心,这香,需得您亲自插上。”
要尽孝心,现在,乃至以后,都只能这样做了吗?司檀跪在墓前,心里有许多话,一句也出不了口。她颤颤接过燃好的香,缭绕烟丝下,眼中翻涌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她总能想起母亲的好。连之前最讨厌母亲的狠心掐拧,都觉得是极其珍贵的。
她往后若想在不听话时被母亲掐一把,都再无可能了……
仆役手脚麻利,提来纸钱悬挂在两侧,再取出金箔纸,将藏在石碑下凹槽里的铜制漏盆拉出。
司檀知道,这铜盆为燃纸所用。待仆役将灯台举起一樽,她便取出折叠好的金箔,点燃、投放。
夜间下过雨,铜盆受潮。原来的一层黑灰早已凝结成块状。金箔纸薄,点燃入内,倒也没有被水汽侵染。
司檀神识虚晃,目光涣散,不曾注意到接连投放了几张。只见盆中明火乍起,须臾间腾起数尺之高。随着焰火的愈来愈盛,带有星火的纸张狂乱飞舞,伴着黑末扬洒四散。
闻亦静立在后,被火光耀红了眼。忽觉情况不对,扬袖甩出一道风力,宛若急风卷浪般的速度,将围聚在墓前的几人带了过来。
也就一瞬,听得一声震彻山林的巨响,他们方才燃纸的位置上,残土如破天之洪,夹带着碎石,向四方肆意迸射。
司檀被这风力逼得慌乱无措,身上裹紧的斗篷,此刻翻涨如天灯,卷带热浪,迫使她绵小无力的身躯失重后跌。
闻亦眸中墨绿森森,稍一凝滞,来不及管顾杂乱中大叫的仆役,腾身翻手间,凝聚一道明光,将惊惧之中的司檀稳当接回怀中。
他低头道:“别怕。”箍在她腰间的力度不自觉加重。
待震动归于宁静,被碎石伤及的仆役们纷纷跑向外缘,捂着渗血处嗷嚎痛喊。
闻亦环视四方,见山林无异,才裹紧瑟瑟发抖的司檀,轻落在地面。
此时隐于无形的魅无与魑阴二人已经现身。一蓝一紫,被斗篷严实遮挡的身影,屏息凝神,警惕站于左右。
“有无受伤,疼不疼?”闻亦一边说着,一边在司檀身上摸索着查探。
司檀痴愣愣地盯着被无故炸开的空地。待敛回神志,茫然抓紧闻亦的手,转动着的墨珠,在魅无与魑阴身上来回,“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