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总是鬼话连篇——亦唯
时间:2018-01-15 15:22:44

  先帝还是崇阳王时,四王争位,比这惨烈紧急的局面她见得太多了。自陛下的新令推行起算,将近两年的时间,朝中大权集中,陛下根基已稳。
  如今天下局势大定。那几个不知死活的,也该一并收拾了……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流矢如急雨,精准而有序地,穿过阔大宴厅,直冲门前。
  乒乒乓乓中,融合着箭羽没入皮肉的声响。女眷或者自保瑟缩,或者屈身护犊,一时间,狼藉入目,混乱不堪。
  薛云希自是不会干看不动,一波流箭划过,她迅速将银鞭别回腰间,抽出长刀便向前冲杀过去。
  有红液受力喷洒,几滴落在司檀脚边,还有她衣服上。
  她怔怔一僵,不知如何是好。呆愣看着前方,一地更为刺眼的殷红映入眼中,夹带浓腥侵袭鼻间,放肆流窜在体内,直教她张了张口,还来不及哭,就忍不住地扶几干呕起来。
  “夫人还好吗?”魅无混乱之中抓来一瓷壶,拿起几上的茶盏,涮洗过后,斟满递在司檀眼前。
  司檀腹中一阵翻涌,哪有心思去喝。软绵绵地摆摆手,头也没敢抬。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吃的太少,她呕了半晌,没吐出什么不说,竟越来越难受。
  一难受,她就要真哭了。
  就在两方高热拼杀之际,厅外又有了新动静……
  司檀竖耳屏息,除了厮杀之外,半点也听不出什么来。又来了一批人吗?是哪一方的?她心中一紧,惶惶然抬眸望去。
  围拢在厅外的反军势头正烈,发觉背后有异动,交错乱战时,被前后夹击的毫无反抗之力。
  也就瞬息之间,后方一柄银戟穿透进来,轻挑慢刮,银光在反军之间穿梭来回,犹如流星坠地。血浆迸溅过后,数人瘫软倒地。
  如此血腥的场面的,司檀是真正的吓破了胆儿。这比起话本上的可厉害多了。她慌忙拉起袖子捂向眼睛,不敢再去看。
  “你怎么样?”
  正当司檀缩在软垫上害怕发抖,上空传来一阵沉稳冷冽的声音。她不由肩头一颤,半掩阔袖仰起头来。
  风顷棠手持带血银戟,蹲下身来,道:“可有受伤?”
  司檀原就被他这一身血迹吓的不轻,乍一看他又突然伸手,更是莫名其妙。惶恐撑着地板往后躲避,想要离他远一点。
  风顷棠左手僵在半空,低眸对上她水汽朦胧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身上的殷红,无奈轻勾唇畔,将手又收了回来。
  “七七——”
  熟悉的声音刮过耳廓,清凌而好听。是闻亦来了吗?司檀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支着地面快速翻了个身。
  “怎么在地上?”闻亦停步,不待她爬起,自阔袖中扫一道软绵绵的风力,紧裹着司檀,轻飘飘地就将她带回在自己怀里。
  “吓坏了吧?”他揉搓着司檀冰凉的手,默声查探她是否安好。
  司檀抿唇轻笑,伸手比划说:“就一点点。”
  宴厅局面得到了控制。恰下属来报告情况,风顷棠淡淡望一眼钻在闻亦怀中稚气撒娇的司檀,定然敛神,阔步向外而去……
  此乱暂时近尾,可殿外一茬茬震耳欲聋的响动还没有减弱的趋势。
  风顷棠状似随意地点了那么几人,宿卫得令,在他人还不知反应之际,便被铁锁束身而动弹不得。
  “全部带走!”
  玄甲侍卫领命,全然不顾这些妇孺撕扯般的哀嚎,毫不犹疑地上手将他们托拽出厅。
  一场看似不休的僵持、交战。在被捆束的几人押送在殿外高台之后,终于安静……
  陛下忧心西厅内皇后与太后的安危,草草处理好涉事的,以泾阳王薛千行为首的五名亲王,及其朝中与之勾结的臣子,趁此着人将他与他们家眷一并押下,不做停歇地转至西厅。
  可事情,虽尽在他掌控之中,却远没有想象中那样轻易结束……
  他刚步上九阶宽台,便有宫人连爬带滚地来报:大皇子,被人掳走了。
 
    
    ☆、光影交织
 
  一声语毕, 敞阔大厅内刚与死神擦肩的冷冽气息再次席卷。秋风过窗,交和里外散不尽的浓腥,以及自高位上传递下来的森寒, 直教人呼吸不由自我。
  皇帝停步, 转身。松眉搐动之际,面色骤然转沉。他直视跪伏在地的灰衣宫人, 一双恍如被浓烟遮蔽的黑瞳,顷刻间蕴满盛怒之火。
  “你再说一遍。”
  咬出的一字一句, 放射出的威压迫使宫人颤颤伏低, 几欲钻入绣着金丝祥云的暗红软毯内。
  圣怒在前, 唯恐一个不慎没了小命,他连抬眼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抖着嗓音道:“回禀陛下,大皇子, 被,被人……掳走了……”
  “什么?”薛云希闻之瞬间炸了毛,扬鞭就要上前抽去。恰好风顷棠在旁,将她拦了下来。
  自己才刚满月的孩子被歹人掳走, 皇后哪里还有心思去顾什么威仪。绕过皇帝身畔,惊惶步下高台。边走边道:“何时被人掳去的?宫内的侍卫呢,都去哪儿了?”
  “娘娘……”宫人嗓间一哽, 整个脊梁都被冷汗浸染。
  太后理智犹存,知眼前施压无益,强忍着心头的颤动,自软垫上起身, 道:“胆敢劫皇子,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
  “不,不是人……”他撑着红毯,抬起头时,双目睁大,面无血色。
  “什么意思?”太后道:“你且将当时看到的情况细细说来。”
  像是要忆起极为恐怖的事情,宫人张了张口,脸色难看至极。大喘半晌,才与众人述道。
  说是庆和殿动静太大,宫人掐着时辰,刚从皇后娘娘之命,将熟睡中的小皇子移至后殿,便有一道古怪风力冲开殿门。几缕红丝飘过,也就眨眼的时间,卷起大皇子消失无影。宫人均以为是花眼,跑出去查看时,才见守在殿外的侍卫、宫人,不知何故,倒了一地……
  人哪有这样的大的本事,分明是妖物所为。
  “妖言惑众,哪里有什么妖物?”薛云希一脚将那宫人踢开老远。“是不是你们失职所致,才胡编的借口?说——”
  “公主息怒。”宫人抚着痛处匍匐在地,张口粗喘着气,道:“奴才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说蒙骗。奴才来时,一整个椒房殿的人都还未醒,那,那就是……”
  那就是妖物来过的证据啊!
  “传令宫中宿卫,哪怕是翻遍整个宫城,也要将人找出来!”不待那宫人哭诉完,皇帝揽起失控颤抖的皇后,面向立在一侧的风顷棠,怒声吩咐道。
  风顷棠默声颔首,领命之后,不做丝毫停留地阔步出厅。
  清明的月华皎皎如初,与如灵蛇舞动般的宫灯一起,耀得宴厅明亮非常。透窗光影斑驳莹亮,浅影直达高台之上。
  可这属于节庆的夺目光芒,此刻竟带着一重难以言说的压抑。低泣没了,哀嚎没了,好似众人的呼吸声,也在此刻乍然停止。刚有了挣脱困笼的鲜活之气,因这突然的惊动再次陷入死寂……
  司檀缩在闻亦声旁,看了看心神不宁的皇后,再将目光挪在阴冽闷沉的皇帝身上。张了张口,又不知敢不敢言。
  她轻扯一把闻亦的阔袖,“闻亦,是玉滦,肯定是她!”虽是确认的语气,可她说的很小声,几乎像是躲在石缝里的冬虫在轻声哼咛。
  因宴上,魅无曾说玉滦离开庆和殿去往西方。皇后的寝殿,恰就在西方的椒房殿。宫人又说的玄乎,若不是玉滦,怕是常人没那个能耐吧!
  闻亦毫不意外,转过头,“我知道。”
  “可你……”司檀不解地皱缩着脸。蕴满疑惑的眼睛,在闻亦平静的脸上左右流转。
  他知道,为何不说呢?
  闻亦温然笑了笑,也不多解释。一如往常一样,笑着揽过司檀轻颤的肩头,以给她安慰与依靠。
  玉滦的目的,向来只那一个。便是寻一切可行的机会,要他为死去的天元皇族偿命。劫持皇子与她无益,触怒陛下,她就算修得可移风幻影的灵力,被几方追杀下,也是在劫难逃。
  怨灵,即便是有超越凡人的灵根在,也并非是无所畏惧的。
  “再等等。”唇瓣一开一合之间,清然音色镇定无异。闻亦眸光幽暗,转而望向殿外时,手中力道不自觉加紧。
  司檀不明白,隐约又有些明白。
  随着紧箍肩头的痛意来袭,司檀仰头看向闻亦稍感飘忽的侧脸。也就近在咫尺的距离,此刻不知是为何故,竟恍然如置缭绕云雾之中。
  她低下头抿了抿唇瓣,果真听话的不再多言。也不再挖掘心中的好奇,非要去追问个确定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一波又一波的玄甲侍卫来报,带来的消息,逐步瓦解了厅中几位如弦般绷直的精神。
  宫城四方,均无所获。
  几番搜索无果,那人到底会去了哪?莫不是真的是妖物作祟,要与皇家为敌吗?
  随皇帝转来西厅的几位近身大臣,有按耐不住地,便建议皇帝去请个道人来,指不定还真能找着震下这妖物的法子。
  孩子还小,再这样下去,如何得了?皇后就算是有再强再硬的心,也不能继续等在此地煎熬下去。她攥着衣袖低声请求道:“陛下就试试吧,孩子……”
  “好。”眼前的人泪眼婆娑,他只得点头。
  也就在此时,红光划破,几团燃起赤焰的火球透过敞开的木窗,直往殿中而来。火痕触及软毯,拉出一道悠长红线。顷刻间,携阵阵黑烟,及其浓烈的胡焦味道,在厅中肆意弥漫开。
  围聚在此,本就提心吊胆的众位,见这情形,惊叫着纷纷蜷缩在地。而归来的宿卫军,则是高声大呼“护驾”,齐整圈作重叠铁墙,将三尊阻隔在危险之外。
  紧接着,迷雾黑烟之外,是婴孩的啼哭。一声声,清脆且无助。
  “是孩子……”好似是皇后的声音。
  不动声色间,闻亦大袖轻漾,自内凝起的风力卷带冷寒之气,悄然退灭明火之际,连同重重黑雾一并驱散。
  障目之烟一去,腾在木窗之外,那玲珑魅惑的火红身影便毫无遮挡地现于人前。
  月光下,她桃花眼含笑微眯,有森寒凝结于内。樱唇浅勾,似轻挑放射而出。巧鼻秀挺,粉腮胜梅,单以貌而论,挑不出一丝缺处的精致美颜,却让人心头乍然皱缩。
  尤其那勾拽襁褓宽带的动作,更是让众人不自觉地将心提在嗓子眼儿。
  不知是被吓得,还是秋风太凉。婴孩的啼哭愈发洪烈,由内之外,盘旋来回,狠狠撕扯着厅内几人原就狂乱不宁的心。
  “你是何人?”皇帝自包围圈中迈出,利眸狠戾直盯来人。“劫持皇子,视为连坐之罪,你若还想活命,还不尽快放手?”
  “放手?”玉滦鼻音高扬,眉眼之间笑意更浓。“陛下确定要我放手吗?”说着,她状似挑衅地掂了掂手。
  “不——”皇后睁目看了看孩子离地的距离,拨开挡在身前的宫婢,颇显慌乱地扑了过去。
  那是她的孩子,才一月大,怎平白无故遭受这样的对待……
  薛云希按捺不住,提鞭上前,“你是哪个不要命的,胆敢在宫里兴风作浪?”
  “我还真就不要命了!”玉滦轻笑,
  “你……”
  太后狠命攥紧两手,示意身旁宫人看顾好皇后,转而将薛云希拽在身后,尽量镇定地与玉滦道:“你劫持哀家的孙儿,到底为的什么?你想要什么可尽管提,不管是何物,只要宫里有的,皆如你所愿。只要你……”
  只要放了孩子,她都会允准。
  不待太后说完,玉滦便勾着唇角悠然伸指,指尖正对的,就是闻亦的方向。丹唇轻开慢合间,悠然道:“若我说要他的命,太后也会如我所愿吗?”
  太后怔然一僵。
  “看来太后很难选择?”玉滦眉梢微挑,视线幽低,转在一直静默无言的闻亦身上,“宣平侯,占了旁人这么多年的权势与地位,还想要他人替你还账吗?”
  皇帝五指渐锁,筋脉半隐在阔袖下,露出的一角喷张的可怕。额角青筋凸显,月华之下映出的曲折暗影,满是隐忍且难控的暗火。
  投在闻亦身上的目光愈发密集,他唇畔微动,默然松了揽在司檀肩头的手……
  “不要。”司檀慌忙敛神,在那熟悉的温度还未远离之前,两手紧抓着他的衣袖。
  心底翻涌的不安,吞噬了她的理智。她不想去管旁人是何看法,好的坏的,疑惑的,她都不想管。现在,她只想自私地拽紧他。
  “你不要去。”她鼻头通红,几乎要哭出来了。
  “听话。”闻亦摸了摸她的脸,“在这乖乖待着,不要乱动。”
  “不行。”司檀吸了吸鼻子,“陛下会有办法的,这里还有很多人,他们……可以的。”她说着,自己都觉得心虚。
  “他们没有。”
  就因为他知道他们没有,所以,他才必须要去。
  有些事情,若不做一个了解,这不安便会一直跟随这他。无休无止的。
  玉滦不死,他们的日子,也不会有机会太平。
  “保护好她。”闻亦侧眸示意无形中的魅无与魑阴,一点点拨开了司檀攥紧的两手。
  “陛下。”闻亦缓步上前,道:“此事由臣而起,臣定当竭尽全力,将皇子安然救出。还请陛下……恕罪。”
  “你?”皇帝看向他,眉头拧的更紧。“你如何去救?”那人可离地数丈,几乎与庆和殿比高,不是妖孽,也绝非常人。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你别……”太后并不同意,正要劝他莫要逞强。谁料,她话还没有说完,闻亦已经往外而去。
  “你与我之间的旧怨,何苦牵连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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