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昏招,也有昏招的好处,”赵灵运说,“想公子襄的身边能人异士不少,杀不了他,也能伤得了他,这便行了。”
太子先点头,后摇头,“你却是我宫中女史,容桓倘若真的伤了,怕是老九还要上本宫这来寻你。”
“这倒不难,”赵灵运看向太子,“奴婢有一近身伺候多年的婢女名为枝茜,此人眼下正在开元观。只消使她代替奴婢,便可行得。”
太子又睇了眼赵承嗣,但见赵承嗣点头,“赵女史所言不假,那婢女可学上有二三分之像,这也原本是微臣家中的玩闹。”
“那边依你二人所言吧。”
“多谢殿下。”
太子低声吩咐了马公公几声,再转首就对他二人道:“你们退下吧,赵女史,你便随赵主事回府做打算吧。”
“奴婢领命。”
太子摆摆手,赵灵运和赵承嗣起身下拜,又退下自去了。
赵灵运打发了伺候自己的小宫女收拾东西,赵承嗣先行一步,到东宫门口的马车里等候。因是回府,也无需拿太多东西,赵灵运不一会换了身宫女的衣裳过来,低垂着头上了车架。
这一间内里宽敞舒适,铺有锦缎制成的软垫靠枕,中间放置一座熏笼,里面烧着少许的银炭。赵承嗣双手覆于其上,神色虽有些许疲惫却也凛然。他身子不好,这样的天气就要取暖,赵灵运见了从袖中取出一小瓶递过去。
“这是太子妃赐我的养身丸,你含着吧。”
赵承嗣不接,拿过一旁的斗篷披在身上,眼睛牢牢盯着赵灵运不发一语。
赵灵运叹了口气,对外面车辕上坐着的松明道:“五爷近来可有让楚襄看过?”
松明一面看着车把式驾车一面说着,“回大姑话,看过的。就是了色大师听闻五爷在宫中出事,也寄来方子着意五爷调养。”
赵灵运的手抚上熏笼,炭火并不太热,也不至于旁人在这季节再热到昏过去。“五爷是去了镇远将军府?”
“是四姑娘,在府中宿了几日,公子便在府内替五爷诊治。”松明说道。
赵灵运不再开口,侧身拿过赵承嗣的手,以指代笔写道:“回府再议。”
赵承嗣深深看了赵灵运,半晌敲了敲车板。“爷想吃品阳楼的蟹子了,去订一桌来。”
“小人领命,这就去。”
外面松明说着,跳下马车,轻快地跑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老爷们国庆快乐!!!!
我睡了一天~~~
大姑和世子又要打打杀杀了,不可爱不过大姑有转变了,世子回京就开车,看我正直脸!
最后国庆期间会给读者老爷们发小红包,不多,感谢大家对我的不离不弃~
第77章
马蹄哒哒地踏在路上不紧不慢,商贩走卒的吆喝不绝于耳。相较之下,马车里安安静静,连呼吸都放得极为轻缓。
赵承嗣睁眼过去,赵灵运倚着车板闭目歇脑袋,她神色沉静面目如常,这却是他最熟悉的长姐赵灵运。
他该相信的。
赵承嗣敛目不语,这时便听那边的赵灵运问了一句,“你想说什么?”
“姐姐对容桓……可是不一样了?”
赵灵运轻笑一声,眼神含着嘲弄,徐徐看过去,“一样或不一样,有什么分别?”
赵承嗣分明怀疑的神色,落在赵灵运眼里就觉着有些可笑。她不欲再与他纠结于情爱之事,就说,“太子如今对我有所不满,怕是你以后更要小心谨慎才是。”
“姐姐说的是,承嗣省得了。”
“至于其他,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和灵兮的事也要背着楚襄,不可有第三人知晓。”
赵灵运不想再说的他人如何质圜都不可,赵承嗣只得应了。此后车里再无声响,一个坐在里头若有所思,一个倚着车壁闭目养神。
却说马车停在西角门。
赵承嗣下了车来,就见一顶青鸾小轿候在一旁,那一同车上下来的赵灵运也跟着钻进去,小厮抬着进了府直奔闲月楼。
不待去感慨那些阔别之情,赵灵运马不停蹄地和赵承嗣吩咐下去。莲玉前去找陆乙送枝茜进宫,珍鸟把芙风接回来。待她二人领命退下后,松明也回了。
自然不是订什么酒席,松明请回的是一身朴素打扮的赵灵兮。
“夫君料到长姐要出得宫来,遂叫我在品阳楼等消息。”赵灵兮开门见山道,从丫鬟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坐到杌子上,“长姐可是又有什么打算了?”
赵灵运撇了撇茶碗,淡淡道:“我叫你去接近欧阳剑,办的又是如何了?”
“欧阳剑虽对我说了些许,不过漏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赵灵兮不紧不慢道。
“你还记得正庸二十五年,你我等人一起随县主到菩若寺听法会之事?那时候你大病一场,许是很多事不记得了,而欧阳剑与你有一面之缘,你曾舍了一碗饭予他。”
赵灵兮还是记得一些的,那年她十岁,姨娘潘氏冒犯了先夫人被县主勒令闭门思过,万嬷嬷过来求她寻着机会到县主跟前能把姨娘放出来,可她又如何能说上话?那一路都是与赵灵翘一起,暮鼓晨钟早课晚课,直到她一夜骇了病,这才使得姨娘被放出来,而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记得了。
若如赵灵运那般说词,想是那时候跟欧阳剑有所谓一面之缘的。
赵灵运侧头瞥眼赵承嗣,便见赵承嗣点头去了外头,屋内只留她姐妹二人。赵灵运方说道:“欧阳剑乃诚王人马想必你是知道的,楚襄虽有瞒着你却也未避着你,你也该是知道咱们府里和楚襄都是扶持太子的。只是欧阳剑,不止与你有一饭之恩这么简单,你成亲当日他曾来过。”
想当然这并不能说动赵灵兮,“怕是长姐误会了,夫君做什么我哪里知道?我不过一介妇道人家,哪里又能做得了扶持太子策反他人的事?”
“楚襄待你如何?你可有爱上他?”赵灵运波澜不惊道。
赵灵兮沉默半晌,并不回答。再启唇,眼中掠过一抹寒意,“这与我要做这些可有干系?我又为何要做这些?”
赵灵运看住赵灵兮却并没点破,她即记不得当年的许多事,是因着楚襄故意而为之。大内皇宫既有求死不能之法也有死而复生之药,不过是让赵灵兮忘掉一些楚襄不愿让她记忆的,这点东西太子给的也大方。
他二人在那个春寒料峭时分就把事情敲定,凭后来容氏再有通天的能耐也不能让赵灵运嫁给楚襄。楚襄早已握着将军夫人求来的圣旨,这事更有县主和太子的帮衬。如今为了太子,楚襄不敢做,赵灵运为私为公都要捅破。
“承嗣那药方当年出于了色大师之手,可了色大师还有一弟子也知道这方子,这人,正是楚襄。”
赵灵兮猛地一震,半天似回不过神,脸色眼见的从红到白再到青。其他的,不消说,赵灵兮又不是蠢钝之人,一想就可知前因后果了。
赵灵运垂下眼帘,“你只消策反了欧阳剑,三不五时递些消息并不太难。便是你再恨再怨,你都是县主府的四姑娘,这改不了,也由不得你。有什么需要,尽可找承嗣,楚襄暂时还不会怀疑到你们头上。”
这还不得不要感谢容桓了,若不是他暗中联系楚煊,楚襄也脱不开身注意这边。不过,假使他真的察觉了,怕也不会对赵灵兮如何。
目光悠悠地瞟了眼赵灵兮的小腹,微微隆起,想是有三个月上下。赵灵运叹道:“芙风回来后,我会叫她跟在你身边,你要做什么都随你……”
赵灵兮打断她,徐徐望过来,虽不见得脸色好看,不过也能屏住气神,“长姐这般好算计,可信天道轮回?”
“我不信佛,我自知罪孽,佛祖面前也不敢收我,”赵灵运哂然,“我不信道,天劫挡不住,我自有我的去处。”
“容桓要回京了。”
“嗯。”
“英国公府与平江侯府在商议婚事了。”
赵灵运轻扬眉宇,不动声色地把藏在袖中的指甲扣向手心,“欧阳剑还是透了些给你。”
赵灵兮盯住她半晌不语,赵灵运略侧开脸不再提,扬声叫赵承嗣进来,说道:“你那屋里暖,就让你四姐在你那睡一会,等楚襄来了再说。”
赵承嗣带赵灵兮进去,赵灵运一人泄了气似的倚向软枕,心口急剧喘了两下。
赵灵兮刚那小小的报复伎俩,可谓直指人心,她不得不承认听见容桓或许要与韩黛玥成亲,有那一瞬她竟真的想杀了容桓。可不成,虽在太子跟前说的那番,她是想保下他的,韩黛玥真真没有辜负韩贵妃的教导,当真刮目相看。
赵灵运一双美目细眯,脑袋里翻天覆地的绞尽心思,半晌,姣好的唇畔扯了抹笑痕,然若有人看到,只怕要浑身寒战。
赵大姑的笑,说不出的诡谲难测,这不该是一个女子应该有的阴谋算计。
赵承嗣出来,见赵灵运作势要走,就披上披风,与她一同出去。
赵承嗣有野心不假,对楚襄却也同赵灵运似的没有太多好感。当初赵灵运就让他往来与赵灵兮传信之间,他二话不说就应了,这会见她姐妹之间说完也不曾问过。只说了另件他在意的,“姐姐要那十个死士刺杀,是否另有打算?”
“嗣哥儿问我对容桓不一样了?我也想试试。”赵灵运笑了笑,不在意赵承嗣轻蹙的眉宇,“你说,若真把刀架我脖子上,容桓是保我还是保他英国公府?”
赵承嗣摇头,有些惶恐,“姐姐……你这……实不像你。”
赵灵运叹气哂笑,“是吧,我也觉着。”说着侧头看了他一眼,“昨儿半夜做梦,他拿了把刀架我脖子上,你说我如何不计较呢?”
后面半句又咕哝了一阵,赵承嗣不敢说听得清楚,却依稀听着像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弃如敝履衣不如新……诸如此类怨怼之语。
他不再前行,注视着赵灵运的背影渐渐远去。她说的话,他不可不当真,又一会,松明说五爷,“陆乙派来了十个人,眼下正在瘦园。”
“……走吧。”
赵灵运回了听啼馆,因着莲玉经常派人打扫,还是她走时模样,连丫鬟婆子还是原来伺候的。见她回来,一众排开,跟前跪下行礼。
赵灵运懒散地摆手,不要人伺候,自行卸下钗簪衣裙,打散了发换了家常袍子,躺去床榻上睡了。
这些时候她歇息的没一处安稳,心里总像惦记着事,压着难受。这回好了,容桓回京了,就算各为其主,公有公的处理,私有私的计较。
譬如,扮一番后悔莫及,思慕之情。再譬如,声东击西,里应外合。想容桓也是愿意的。
她皱了皱眉,又翻个身,摸去了一边的被子扯盖了过来。
等楚襄过来,大抵就能知道容桓是带了几人在身侧,又是要挑哪条路走。楚襄的人手一个顶十个,杀容桓是假,伤他是真。太子总是老奸巨猾,也该扮扮蠢,让她乐呵乐呵。那五人正好,挟持她,她也试试容桓。
对,还要一人送信给韩黛玥,还没有人算计了她还可置身事外的。这丫头比当日的容瑗还要可恨,勿怪于贵妃可专宠后宫数十载。
赵灵运的头仍时不时要痛上一痛,原是她那日撞头跌水留了后遗症,事情想多了就受不住,眼睛也是模模糊糊。
她又不由自主想到在英国公府的最后一日,容桓把她吊在梁下,只有脚尖勉强支撑身体。后来他捎带血腥回来,浑身夹杂着怒气、寒意、冷冽肃杀。可他还是舍不得下狠手,嘴唇附在耳边说了什么,那时她昏昏沉沉未来得及听清。
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姑不仅渣,还切黑,傲娇,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还要死鸭子嘴硬……口嫌体正直,等世子回来开车吧哼哼
第78章
三日后。
通往上京的栈道上,驰骋一行二十几人的马队。那坐在上面驭马之人皆是神情冷肃,鸦雀无声,虽穿着寻常衣饰,却没人会在看过之后觉着他们是寻常人等。
最前方一匹四蹄踏雪的骏马之上,是个身着玄衣头戴玉冠的年轻公子。他脚踩踢蹬,腰挎横刀,肌肉筋骨遒劲有力,再看那面容,更是剑眉星目,气宇轩昂。
这一路打马前来,日月肩程马不停蹄,不见风霜疲惫,仍然精神奕奕,驱马疾驰。可知从北境过来,快马加鞭尚且需要十五日,容桓带了一队亲近先行,直到三日前才入了上京地界。
此时临风树下,秋日斜晖脉脉,栈道上小径幽深,少见行人路过。无用眼下四觑,眸光犀利,使鞭催促一二,快马而上伴容桓身侧。
“世子,情况不对,恐有埋伏。”
风欲动,而身未动,慎行。
容桓冷静自持,“无妨,叫大家小心行事。”
“是。”
容桓回京前曾递消息给诚王,且他在北境一战,京中多有耳闻,朝中势力此消彼长。恐生变化,容桓一路枕戈待旦,却是毫无动静,可谓畅通无阻。
这一行二十几人,除无用外,俱是虎狼军将士。战场上杀生过来,即便再做寻常装扮,一身肃杀之气不减分毫,自然察觉出此行不简单,遂屏气凝神,实乃应对之姿,只待斩杀对方于马下。
此时伏于树上路旁的八名刺客,正是楚襄派来协助赵灵运的死史,一人可顶十人,身怀绝技,善于藏匿收敛气息。另有二人随陆乙与赵灵运隐于稍远地方,静观其变。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倏尔树叶抖动,容桓皱了皱眉,他扯紧缰绳,马蹄渐缓,原是蓊蓊郁郁的林间飘下一道黑影,一柄弯勾撞出火花。却是容桓横刀相向,一掌顺势击出,就见那刺客猛地跌地,顿时有无数刀剑过来,命丧于此。
一人身死,陆乙拍了下身边人,待他加入战局,与其他几人和虎狼军的人马颤抖起来。刀刀见骨,招招狠戾,一时间厮杀声起,难舍难分。
无用一个后仰,先躲开一刀,一边另有刺客紧跟补上,竟是捅穿了马肚子。骏马嘶鸣,鲜血飞溅而出,无用一拍马背旋转下地,又很快和人厮杀起来。他一面应对,一面分神容桓那边,厉声叫道:“保护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