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意思的是,不久以后,这个歌手获得了诺贝尔……呃,文学奖。更有意思的是,他没有及时领奖。
苏阿细不了解Bob Dylan,但是通过这件事情,她算是慢慢领悟到,江垣喜欢他的缘由。因为这两个人有一个共性,用大学舍友的话来说,就是膈色。
江垣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雨势,苏阿细把耳机褪了,往外面走。
他拿了几盘CD,付钱的时候问老板:“叔叔你们家有伞吗?”
老板应了一声,去里屋给他拿出一把伞。
江垣看了一眼苏阿细,“给她吧。”
苏阿细拿着伞,问他:“你怎么办?”
“我男的打什么伞。”
她走到门口看了一圈,回头跟他说:“这雨还挺大的。”
“没事,我暂时不走。”
“那辛苦你了,小白。”
“………………………你烦不烦。”
苏阿细撑着伞走出去几步,回头看到江垣悠哉悠哉进了对街的网吧。
她又回了一趟他家。
今天不小心把那把刀掉在他家的树底下,出来的时候忘记拿了。她必须把它带走,否则就是不打自招。
雨夜,走路万分警惕。
他家屋里的灯还亮着,但已经安静了下来。
苏阿细在地上摸到刀,擦干净了上面的一点雨水和泥土,她抬头的时候,看到趴在二楼窗户口的小男生,好像在做作业。
男生挺乖的。
苏阿细拿出他的军刀,走到那颗梧桐树下,在“我爱你”下面工工整整地刻了两个字:“已阅。”
然后把刀扔进江垣的邮箱。
***
苏阿细见过几次迟早的键盘手,也就是他们说的大队长,名叫方启忠,是小森林老板的弟弟,正业是卖彩票的,有自己的家庭,所以在他们几个面前总是神出鬼没。
他旅游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下旬了。
台风过境,南州被冲洗了一番。失而复得的珍贵,让劫难过后的生机,比往日更盛。
苏阿细在小森林等了一个月,江垣才再次出现。
他削短了些头发,看起来仍然张扬跋扈的,目光肆意地流转一圈,就不着痕迹地握住她的心脏。
苏阿细坐在吧台旁边,看着江垣走近。
他戴了一副眼镜,金色的细边框,遮住一点野性,多了几分斯文败类的意思。
那天选的曲子是Mantic Ritual《Next Attack》,江垣打鼓的时候没人给他伴奏。台下四个人,齐刷刷地盯着他看。
不知道是不是紧张,他刚开始的时候很难进入状态,试了好几次。
苏阿细等累了,在吧台旁边的小桌边坐下。
等江垣的状态恢复正常,苏阿细在后面看着蒋渝芮和kk坐在一起,两人整齐划一地抖腿。
末了,蒋渝芮跨到台上,扶着江垣的肩膀把他送到方启忠身边:“帅不?”
方启忠英气逼人的一张脸上,露出笑容,他扬了一下眉毛:“玩儿鼓得有劲啊。”
蒋渝芮哈哈大笑:“有什么劲啊,有脸就行咯。”她拍拍江垣的肩膀,表示很器重他。
方启忠摇了摇头,也跟着笑了。
江垣说:“我有劲。”
他点了根烟,开始吞云吐雾:“你知道什么叫劲吗?”
“力气。”
“是劲头。”
方启忠勾了勾手指,让蒋渝芮送过来两杯酒,他把其中一杯推出去,示意道,“我们这儿最烈的酒。”
江垣犹豫了一下,端起酒杯,喉结动了几下,一饮而尽。
没多久,他的脸上就开始泛起红晕。
有点烧。
他把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眉心。
蒋渝芮坐在对面托着腮,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卧槽,你他妈没喝过酒啊?”
江垣被她这么一说,轻微地垂下了脑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很难得的局促在他脸上表现出来。
苏阿细把他旁边的杯子端过来喝了几口,片刻后挪步到蒋渝芮面前,挡住身后的少年,问她,“我脸红吗?”然后轻轻地一笑,“我也没喝过酒。”
……
蒋渝芮捏着她的脸笑着打圆场:“小孩儿嘛。”
方启忠点点头,拍拍江垣的肩膀:“刚刚那首歌,你再去试一遍。”然后又拉过苏阿细,悄声地说:“想录就录,别憋坏了啊。”
苏阿细一边翻白眼,一边默默拿出了手机。
录到一半,被人撞了一下手臂。方启忠神神叨叨:“你等会儿,仔细听他后面这个转换的过程,注意听。”
搞得她精神高度紧张起来。
由弱到强,由慢到快。力量,手速,节奏,突然就走心得多。
如果说刚才那一遍,是带着一腔孤勇上战场。那此时此刻,他的鼓点就是攻城的千军万马,气势如虹。
苏阿细说:“好像真的比刚刚好一点。”
“我都说了玩鼓得有劲嘛,”方启忠得意地笑起来:“这才叫入戏啊哈哈哈哈。”
蒋渝芮在旁边点了根烟,嘲讽他:“好了,过几天可以带弟弟去嗑.药了。”
“胡说,我们是文明人儿。”
“……”
离开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江垣跟苏阿细在路口分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本来是非常正常的一段交集,可是他偏偏在这时候叫住了她。
“那个……”
她回头,“我好像告诉过你,我叫苏阿细。”
“对不起,一时间没想起来。”
“你有事?”
“说句话。”
“嗯。”
冷风呼呼地吹,两人三米之隔。
江垣微微低头,迟钝了一下才开口,“我前几次没戴眼镜看不清,今天才发现,你长得很漂亮。”
他这句话,说得太随意了。
苏阿细不知道怎么接话。
江垣轻轻地笑了一下:“不说句谢谢吗?”她刚要启唇,他又说:“不用谢,心里话。”
江垣说完,就去推车了,他没有管愣在身后的女孩,风轻云淡地骑着车离开。
苏阿细此刻才觉得,他是真的喝多了。
夜色里的两人反向而行。
一件白T,一条白裙。
一只天鹅,一株水仙。
5、孤单心事「一」 ...
九月开学,苏阿细跟着她小舅舅的车去了学校。人挤人车挤车,热得汗流浃背。
在体育馆报名,舅舅让她把箱子先搬下去,他去找停车位。
苏阿细到体育馆报名处的时候正好是早上十点钟,报名的高峰点。
他们班的导生叫袁婧,是13级的学姐。
苏阿细去的时候,袁婧正在做登记,给新同学一一分发水卡,学生卡,宿舍钥匙。
苏阿细排队等了一会儿,袁婧看到她的时候,突然眼睛一亮:“学妹你好美啊。”
她微微一笑,说谢谢。
袁婧显然心直口快没有多想,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招来了旁边人聚集的目光,这让苏阿细觉得有点不舒服。
她弯腰签字的时候,看到名单上在自己名字前面的“江垣”两个字,手里的笔陡然一顿。
袁婧见她迟疑,好心问道:“怎么了?”
苏阿细下笔,“没事。”
签完字,她迅速逃离。
苏阿细拖着箱子,艰难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在茫茫校园里面找自己的宿舍楼。
“学妹要不要搬箱子啊?”骑着车穿过人潮的男生突然溜了个弯,在她面前停下了,热心且不怀好意地问了一句。
苏阿细说:“不用。”她绕进旁边的小路。
不过刚刚看了一眼宿舍号:723。七楼……
苏阿细低头拨了一通电话:“舅舅,我到宿舍楼下了,你现在在哪?”
“我刚刚把车停好,你在那儿等我一下,走过去几分钟,马上就到。”
“好。”她把手机塞进书包的夹层,拉着箱子的手松开了,满是红痕。
这里全都是送孩子的家长。
在宿舍楼下的大厅里一动不动地站着,她此刻的样子显得有点突兀,而且挡路。苏阿细把箱子拖到外面,虽然人少,但是阳光炽烈。她眯起眼睛。
对面的路上,面包车里下来的一对夫妻和一个学生。父亲的脚不太好,走路一瘸一拐的,但是并没有拖延,下了车就迅速地到后备箱,取下了箱子。
从后座下来的女生,没有和他们打招呼,就急着往楼里面走。
母亲在后面焦急地叫了一声:“安安!”女人扎了一束短马尾,脸色暗黄,两颊下面有一圈囊肉。
“安安”回头,不耐烦地说:“哎呀你们就别上去了,我自己搬得动,你帮我看一下箱子,我先把包拎上去。”
母亲从后座提出来一个绿色的大包裹:“我上去帮你铺一下床单,你自己不会弄。”
“我会!”女生尖叫了一声。
父亲始终沉默,走到一棵树下,点了根烟。
母亲凶了他一嘴:“老白你还不过来!七楼呢!安安怎么搬得动!”
女生咂了一下嘴巴,不耐烦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她咬了一下嘴唇,把手里东西放下了:“你等会儿。”
母亲提着东西住了脚,有点手足无措。
女生把手机拿出来打字,应该是在聊天,输好了之后,自顾自地走到阴凉的地方,往墙上一靠。
与此同时,苏阿细书包夹层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把拉链拉开,掏出手机,上面显示宿舍群里的一条消息:“你们到了吗?”
这个群是最近两天建的,苏阿细在里面没怎么说过话,其他三个人倒是都挺活跃的,尤其是这个——白安安。
其他两人也纷纷回:“没有。”
苏阿细也回了一句:“没有。”
白安安叫了她妈妈一声:“一起上去吧。”
母亲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抽烟的父亲:“老白把箱子搬着,723啊,别走错了。”
父亲一瘸一拐地把箱子拖到他们跟前,“我在这儿看着箱子,你们上去吧,等会儿再下来把这个抬上去。”
白安安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她爸爸,拉了一下她妈的胳膊,小声地说:“随他去。”
白安安穿了条白色的裙子,到大腿的长度。脸上化了妆,走过来的时候,苏阿细近距离地看到她红通通的嘴唇上的死皮,还有皱起的眉间很严重的不耐烦的情绪。
苏阿细看着抽烟的父亲,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五分钟过去,舅舅还没走到。
宿舍楼前的车渐渐地散了,人群开始一波一波地外散,到了吃饭的时间点。
“你都站多久了。”
耳边突然想起这么一声,她缩了一下肩膀,回头的时候往后退了一点,箱子的滚轮随之移动了一点。
江垣抄在口袋里的手伸出来,扶住她的拉杆:“几楼啊?”
他看着懒散,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苏阿细说:“七楼。”
“……”江垣把箱子拉着,“走吧,别杵着了。”
“我舅舅还没来。”
他说:“你不热啊。”随后没再管她,大步往前走,迈上了楼梯。
上了一层,江垣索性把箱子扛在肩膀上。苏阿细其实有点过意不去,她这个箱子还挺沉的。但是他一句话没说,转眼就登上了七楼。
723的门是敞开的。
白安安的妈妈在里面给她弄床铺,挂蚊帐,白安安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把衣服挂到衣柜里面,然后坐在位置上吃苹果。
苏阿细舅舅来电话:“阿细你上去了?”
“嗯,我在宿舍了。”她到走廊接电话。
“箱子自己搬得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