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抬头就往天花板上的某一点看去。
坐在车里一直盯着画面看的白朝和昌南同时被些微吓了一小跳,两人对看一眼,再同时移回屏幕上。
孙姚娟已经没有再看摄像头,她慢慢走向房间,换下性感睡裙,改穿了长衫长裤的保守睡衣。
再是走出房间,她一小步一小步走向客厅,手里半空虚放,像是柱着什么柱拐。
她边走边嘴里缓慢地叨着:“造孽哦造孽,这是要下地狱的……不能让凶手跑了,你们别吵,孙教授是姚娟的亲生父亲,她不可能不在意,你们这样躲避的心态不是真正对她好……别跟我抢身体了,我老了,但我不弱,至少我看出了你们都没看出来的东西……呵呵,姚娟找的人不错,不错……别抢了,你们抢不过我的,何况我年纪最大,你们得听我的……”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谁说着话,她边叨着边走到第三个躺着的人边上。
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假人,假得很像。
在这样昏暗的客厅里,不近前细看,还真看不出是个假人。
她慢慢蹲下,把第三个假人往边上一移,再往血滩里一躺,像是很费力气,她喟叹着闭上双眼,瞬间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孙姚娟再没有醒过,她一觉睡到了天明。
………………
孙姚娟第五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家里的一切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诧异地在地上坐起来,她看着自已身上红艳艳的一片,就像回到那天早上醒过来倒在血泊中的情景。
她失控叫了起来:“啊……”
白朝在她身边蹲下:“别怕,那不是血,那是蕃茄酱,不信你闻闻。”
她惊魂未定地抬眼,看到了一张初见白朝时就漂亮到让她妒忌的脸,透过白朝的肩头,她还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昌南。
她像白朝说的那样闻了闻身上睡衣沾上的鲜红,末了半信半疑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甜的,果然是蕃茄酱的味道。
见她终于回过神定下魂来,白朝让她回房换套衣服再出来说话。
不到五分钟,孙姚娟就出来了,她独自坐在单人沙发里,看着对面长沙发里的白朝和昌南,满脸不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为什么会躺在地板上睡?我身上又为什么会沾上那么多的蕃茄酱?”
白朝问:“你还记得昨晚我送你回来,你上楼进家门后的事情么?”
孙姚娟想了想,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她自已也有些混乱:
“我不知道……我……”
昌南说:“只要说你记得的事情就好,其他不用多想。”
孙姚娟看向昌南,又看向白朝,白朝对她点了下头,她才接着说:
“我记得我和你分开后进小区,上了楼开了门,然后我关上门,像往前一样我伸手就想开家里的灯……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受到一顿窒息感,让我喘不过气来,奇怪的,我没有开灯,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换了鞋,穿着拖鞋往客厅里走……”
瞬间回忆到了什么,她强簧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惊骇地一步一步后退,指着离她越来越远的客厅,哆哆嗦嗦地说:
“我想起来了……这里!那里!躺了人……有三个人!就像……就像……”
她再也说不下去,她崩溃地蹲下身去,抱着头,浑身发颤,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哽咽着:
“就像那天早上……”
即便那情景不再了,昨晚那特意重现的熟悉场景也早撤回了原样,可这就像一场梦魇,在她脑海里永远挥之不去!
她害怕极了。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害怕,她不是凶手,她知道,并确定!
白朝给了她答案:“因为你看到了凶手,在睡梦中无意目睹到了凶杀发生的某个过程。”
孙姚娟摇头:“不!我没有!”
她一直在睡觉,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白朝却给了她迎面最大的痛击:“你有,只是你不知道,就像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明明睡在自已房间床上,可醒来却是倒在案发现场的血泊中一样。”
“我不知道?”孙姚娟瞬间刷白了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
白朝递给昌南一个眼神儿。
昌南会意,立刻把笔记本托在孙姚娟跟前放下,把屏幕上的画面慢慢回放给她看。
时间过得很慢,画面有点儿诡异,甚至惊悚。
孙姚娟一言不发地看着,瞳孔越来越大,眼里的不可置信越来越浓。
看到最后,她全身僵硬着。
粉色睡裙的她,性感睡裙的她,躲着祷告的她,弯腰驼背自动躺到一片鲜红里的她……这是谁?
她许久才找回自已的声音:“这是……我?”
昌南把笔记本合上拿走,坐回沙发里。
白朝同她蹲着:“这是你,也不全是你。”
孙姚娟茫然中带着些许恐惧:“为什么?”
白朝把她搀扶起身,慢慢走回沙发里坐下,两人面对面。
白朝精致的眉眼中带着点点清冷,她得让孙姚娟知道真相,并接受事实:
“因为,你有人格分裂症。”
第一次醒来,是高中生;第二次醒来,是调酒师,也就是周敏芝;第三次醒来,是教师;第四次醒来,是神婆老婆婆;第五次醒来,才是主人格孙姚娟。
第五十四章 自我保护
在两名死者空荡荡的房间里,堆满了被拆下来的隔音棉、三个成年假人。
隔音棉很多,多到足够把整个房子都铺满,其中些许沾到鲜红。
假人一男两女,塑料造就的躯体穿着衣服,其中两具身上衣物跟死者一、死者二死时一模一样,同样沾满了鲜红,余下一具女性假人则和她倒在血泊中醒过来时的睡衣睡裤一模一样。
倘若这样都意识不到什么,那她就太蠢了。
孙姚娟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她回头看着白朝,又看了看昌南,声音微抖着:
“你……你们……”
“是。”白朝承认,“昨晚上,我们重造了凶杀现场,就在我送你回家之前,一切就已准备就绪。”
作为案发现场的客厅里,唯一的一扇窗户并没有动,依旧是开的右手边,只是窗帘被昌南拉上,然后连窗带窗帘铺上隔音棉。
从外面看,就只能看到开半边的窗户,及花色素净的窗帘,根本看不到里面的隔音棉。
昌南说:“我们怀疑凶手行凶时用了隔音棉,以致案发时谁也没听到半点儿动静,所以昨晚我们把你家整个铺上隔音棉,现在已经全部拆除干净了。”
白朝也说:“让你再走一遍凶杀情景,吓到了你,很抱歉!”
孙姚娟摇了摇头:“你问过我的,我同意了,没事儿,没事儿……”
隔音棉?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她进门后着了魔般没有开灯,就一步一步走进了客厅,那会儿她就觉得脚下有些奇怪,只是当时她无瑕顾及。
不,应该说她根本就来不及顾及,她的病就又发作了!
孙姚娟越想着,越觉得自已这病真是严重,以往不觉得,现在她觉得了。
再回到客厅里坐下,她感觉自已像是飘着走完从父亲房间到客厅的三十几步,脚不着地,全无重心,似是随时又会病发。
昌南见孙姚娟坐在沙发上止光有些呆滞,状况很是不妥,他看向白朝——还继续么?
白朝同样瞧出来孙姚娟恐怕没那么快接受自已不仅有发作性嗜睡病,且还有人格分裂,但她还是向昌南点头——继续。
人总是在逆境中长大,或在逆境中扭曲。
很显然,孙姚娟其他四个人格分裂中最小的一个是高中生,可见在十几岁时,她母亲病故之后,她遇到了逆境。
父亲是教授,母亲是教师,这样的小康家庭,并有爱她的父母,无疑是自小顺风顺水的。
而这样的顺境,大概自她母亲离世后,便渐渐变成了逆境。
就在那个改变她人生的逆境中,她无法承受,并而激出了其他人格来一起分担。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行为,无可厚非。
等她消化接受,白朝不知道她会需要多少时间,但不管多少,都没有这个时间。
昌南打开笔记本,手指敲了几下后把笔记本放在茶几上面向孙姚娟:
“看看,这是你前两天从晚五点到晚八点四个时间段里做的不同事情,你仔细看看这其中你有些什么不一样?”
孙姚娟目光下移,她的视线落在屏幕的画面上,她看到了自已。
炒菜的自已、吃晚饭的自已、叫薯片看电视的自已、洗漱上床睡觉的自已,四个时间段,四个她,各不相同。
她看呆了。
和先前想不通昨晚上自已到底在做些什么,而带来的震惊式呆滞不同,她现在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
………………
到底没能撑过去,孙姚娟毫无预召地睡了过去。
白朝和昌南看着,觉得在意料之中,又觉得孙姚娟胆子还真不大,是个遇事就逃的胆小鬼,这样的主人格不可能是凶手。
但凡孙姚娟有可能是凶手,那也只是能其他人格在夺得她身体后所为,并非出自主人格的意愿。
孙姚娟再醒过来,她坐直靠睡在沙发软背上的身体,看着两人,最后一双清亮的眸子落在白朝身上:
“小姐姐,你为什么非要这样逼她?她胆子不大,很小的,比我还要小!”
白朝眉毛一动,听着明显与孙姚娟不同的轻柔纯净的声音,她露出终于明朗的表情:
“你是高中生。”
句末是句号,并非打的疑问,一派天真模样的高中生没有否认:
“是的,在超市洗手间里,她的病发作睡了过去,我就出来了。”
昌南接下问:“到了街巷死角,也就是绿荫公寓的那条胡同里,接着出来的是教师?除了孙姚娟的主人格,你们四个都可以自由替换?”
高中生终于把眼神儿分点给昌南:“她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可我们知道她的存在,我们一直在保护她,不想她受到伤害,在做什么事情之前,我们都会商量着做。”
所以眼前这帅气的大哥哥说得没错,她们四个可以商量着自由替换。
白朝问:“那么在教师去了教堂出来不久,孙姚娟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