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楼笙笙
时间:2018-01-25 14:57:07

  既然她这么说,阮沅也不好再做阻拦。
  她心急如焚继续往寝宫奔,不多时,阮沅竟听见了喊杀声
  宗恪就寝的地方在皇宫的东南,隐在繁茂花木里,这边离宫门远得很,本来不该听见外头的动静,可是此刻,喊杀声竟然传进耳朵里。
  叛贼已经攻进皇宫了。
  阮沅再不敢耽搁,她一口气奔到寝宫。
  闯进去一看,四下里燃着灯,但是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鸡皮疙瘩顺着阮沅的胳膊大腿往上爬她越想越慌,也顾不得礼仪,直往宗恪日常就寝的里屋冲。
  外屋的角落,药锅还在炉子上,但是没人。
  泉子不知去了哪里,莲子和阿茶也没有踪迹。阮沅刚要上前掀开幔帐查看宗恪情况,却听身后屋外,有杂乱的动静
  阮沅不敢动了,她索性吹熄了蜡烛,又过了一分钟,她听见了厚重皮靴踏在地上的咚咚声,顷刻间,一群人闯进屋来,有人手上擎着火把。
  灯火掩映,阮沅看得分明,为首的是个盔甲在身的男人。
  大概是没想到屋里还站着个女人,对方一愣,停住了脚。
  “是阮尚仪啊。”他微微一笑。
  阮沅认识这个人,这就是晋王世子郦岷。
  “世子爷。”阮沅平静地说,目光落在他手中雪亮的利刃上。
  那长剑的刃尖,还滴着鲜血。
  “尚仪为何在此?”郦岷问,“前日不是听说尚仪生病了么?为何不回屋去休息?”
  “该是我问,世子为何在此?”阮沅反问,“宫内不许执兵刃,世子难道不知么?”
  郦岷看着她,忽然,微笑起来。
  “尚仪还是让开的好,乖乖回屋里去,到明日天亮再出来。”
  “等明日天亮我再出来,这宫里肯定已经换了天地了。”阮沅冷冷道,“这么大的变故,我怎么能错过?”
  郦岷静静看她,忽然道:“我不想伤你,我的刀不杀女人,尚仪还是识趣些。”
  看着他手里在滴血的剑,阮沅身上微微发抖。
  她知道她该逃,人家是大刀长剑,她手里的东西,还不如人家的巴掌长。
  但她不退后,也不让开。
  “不好意思,我就是个不识趣的女人。”她咬牙道。
  郦岷笑了笑:“那,在下就不能客气了。”
  阮沅退后一步,颤声道,“郦岷,难道你要弑君?”
  郦岷微笑,却不再答她,只转过脸,微微示意身后的兵卒。
  一个手提弯刀的壮汉冲上来,举刀就砍
  完蛋了阮沅想,这下,她真的和宗恪死在一起了
  刀刃即将落在阮沅身上那一瞬,只听“当啷”一声,有金属从阮沅身后飞出来,击打在刀身之上。
  沉重的弯刀从壮汉的手中飞出去,直插入门槛中
  那壮汉揸着虎口流血的右手,目瞪口呆
  布帛撕裂的声音,阮沅回头的瞬间,一柄钢刀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去,直冲郦岷面门
  阮沅的血都凉了
  郦岷往后一闪,自他身边飘出一个白衣人来,提剑抵挡,刀剑相碰,发出刺耳的声响一击不中,持刀之人后退了一步。
  阮沅看见,那白衣人手上的剑横隔在胸前,薄薄的剑身,仍然微微颤动。
  火光之下,郦岷瞳孔一缩,但是旋即,他的唇边露出一个微笑:“果然是陛下。”
  持刀之人,正是宗恪。
 
 
 
  第八十五章
 
  阮沅目瞪口呆望着他,只见宗恪身上的衣服好好的,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乱,哪里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病人?
  更重要的是,他的双目精光四射,就算火把光线再黯淡,阮沅也能看出来,他的视力完全恢复了。
  “看样子,陛下病体已经痊愈。”晋王世子说,“连原本失明的眼睛也好了。”
  宗恪一笑:“这不是托了世子的福么。”
  “我说好好的怎么把崔景明赶回家去了,而且这几天都不肯见臣子们,原来是陛下施的障眼法啊”郦岷点点头,“看来这宫里头,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人还真不少。”
  宗恪哈哈大笑:“世子也忠心得很呢,大半夜的带了这么些下属进宫来,难道是来给朕问安的么?还是来向朕哭诉你的世子之位已经不保?”
  那些跟着晋王世子的军士都面露尴尬,他们跟着谋反,也是被郦岷给蛊惑,认定了宗恪卧病不起,他们原本不想弑君,只需逼着宗恪退位就行。
  但是现在宗恪安然无恙,站在他们面前质问他们,这就等于逼着他们承认,犯下了妄图弑君的罪行。
  郦岷听出宗恪语气里的嘲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冷哼了一声,往后一退。
  那白衣人往前迈了一步,提了提手上的长剑。
  宗恪微露诧异:“这位又是从哪儿来的?世子曾称,西北军费得再增加一成,原来慕家银子果真不够花了,要往国库下手了啊”
  那白衣人听出意思,宗恪刚才那一击,已经辨认出对方的来路。
  “陛下好眼光。”白衣人的声音从那张蒙着的脸孔下发出,像金属敲击一样刺耳,“既然被识破,在下也不客气了。”
  那是个苍老的嗓音,白衣人头上蒙着布,脸也被布遮着,但是依然能看出,这是个身躯胖大的男人。
  宗恪屏气凝神,他知道,郦岷以及他那些普通手下没什么可怕的,眼前这个白衣人才是他唯一需要对付的敌手。
  空气一时凝滞。
  忽然间,白衣人的长剑一晃,剑尖直刺向宗恪两件兵刃在半空相撞,苍啷啷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
  交手还没有十招,宗恪的心就开始往下沉: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对手。
  以他的本事,降服普通的武林人早就不在话下了,凭宗恪如今的功力,想去江湖上混个名头出来是很容易的,认真较量的话,那些所谓的武林俊杰,都得甘拜下风(但是宗恒也嘲笑过他,说宗恪哪怕凭装13、装卡哇伊卖萌的能耐,也能在武林稳占绝世公子的风头)。
  几年前,凌铁曾经说过,目前武林的十成人口里面,大约只有一成可以与宗恪为敌,而能够绝对胜过他的,不过半成而已。
  宗恪万万没料到,他今天走了霉运,面前这个白衣人,竟然就是这百分之五
  这个蒙头蒙脸的白衣人,个人特征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身躯高大,手中长剑却灵活无比,一招比一招缠得紧,犹如水蛇般多变,剑锋带着的力道,却像石龙一样沉重。剑身扭动,龙影飞舞,凌厉狠辣,顷刻间把宗恪压制得无处躲闪。更让人称奇的是,剑上的花样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似守实攻,大巧若拙,可见此人的剑术固然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身上的内功更是接近炉火纯青的境界。
  宗恪心里暗自叫苦,他难得和武林人交上一次手,却这么惨,偏偏撞见一个大拿。才刚到三十招,他就没法进攻了,只能不停跳跃趋避。对手太强大,剑气威猛无比,如果凌铁在这儿,应该能与之对峙几百个回合难辨输赢,可说到他,就比凌铁差得远了,之前宗恒还问要不要姜啸之回来,宗恪庆幸没答应堂弟,就算姜啸之现在进来帮忙,也不过跟着一同送死而已。
  想到一个死字,宗恪心里不由一颤。间隙中,他偷偷向旁边看了一眼,阮沅退在暗处,正满脸紧张地望着他。那双乌黑的充满关切的眼睛,竟然与之前别无二致。
  他要是死了,阮沅怎么办?还有谁能来保护她呢?
  一种说不出的悲苦涌上宗恪心头,缠斗之际,他忽然大喝一声,身形一跃,提剑奋力刺向那白衣人身侧,眼看着剑尖到了跟前,白衣人提刃去挡,却不料宗恪的剑忽然一改方向,朝着白衣人的腹部刺过去
  这一招,却是宗恪从阿茶那儿偷来的,凌铁有套独门功夫不肯教给宗恪,却教给了阿茶。宗恪心里不忿,又心痒不过,凌铁他不敢得罪,却敢得罪阿茶,阿茶练习的时候宗恪就去偷看,阿茶发觉了,拿话讽刺他,他也恬着脸不在乎。所以这一招就是偷看的时候学来的。招数并不难,宗恪偷学到手后自己习练,这才发觉问题所在:难怪凌铁不教给他,并不是凌铁推搪的内力差异,而是身形的灵活度完全不达要求。这一招看似寻常,使起来才知其诡异,因为正常人的筋骨胳膊,根本没法实现这种快速的扭曲变化,宗恪练这一招的效果,远远不如阿茶。
  此刻宗恪使出这一招,其实是有拼个你死我活的意思在里面,虽然他能耐不够,无法像凌铁一样变幻灵活,但是对方如果来不及收势,必然得被宗恪的剑刃所伤。
  谁料到对方那刚猛之势,在宗恪的锋刃擦到近前时,忽然如鬼魅般收住,剑底轻轻一托,宗恪臂膀一麻,手里的刀刃下跌,对方强大的内力竟把来势给化得一干二净
  “完蛋”这两个字在宗恪的脑子里晃如闪电,他眼睁睁看着对方的长剑势不可挡,嗡嗡连响,直送到自己的鼻口
  然而,就在剑尖还差一寸的地方,白衣人忽然停住了。
  所有的人,都不动了
  宗恪垂着手,眼看着明晃晃的剑尖对着自己的鼻尖,额头冒出密密冷汗
  谁想,那白衣人突然放下手里的剑,大笑起来。
  “白家收得好徒儿”白衣人道,“这青冥剑法,学得不错嘛。”
  宗恪思维一滞,忽然明白,对方放过自己了
  “可最后一招是怎么回事?”白衣人又皱眉道,“这不是白家的剑法,傻小子,怎么逼急了就开始胡来了?”
  宗恪微微喘了口气:“……那是我在别处偷看来的。师父不知道。”
  “哈哈你师父若知道了,准保得把你打得皮开肉绽”
  白衣人这么一笑,其余人等却诧异了,一旁郦岷冲口而出:“法师为何放过他?”
  “因为,他是白家的弟子。”那白衣人收起剑,慢慢道,“世子有所不知,白家与慕家曾有盟约,五年之内决不互伤。这五年中,白家人不碰慕家一根手指,慕家的人,也不得伤白家子弟一根头发。”
  郦岷转过呆滞的脸,看了看宗恪:“可是,他不是白家的子弟”
  白衣人叹了口气:“世子爷,这人确是白家的弟子,身上功夫就是白家的家传……”
  “没可能”郦岷叫起来,“法师,你是不是弄错了,他根本就没有出过皇宫”
  宗恪嗤的笑起来。
  “世子,老衲的眼睛还会看错么?”白衣人不悦。
  “那也许是偷学呢”郦岷马上说,“偷学功夫这种事情,江湖上难道还少么?”
  白衣人摇了摇头:“招式可以偷学,内功心诀又从哪里学起?这人从内力到招数,无一不是白家的,世子,这不是从哪儿偷学来的,也不是白家寻常人等随意指点的,这人是跟从了白家的高手,数十年正正规规学下来的。”
  他说完,又转向宗恪:“白吉和你,怎么称呼?”
  宗恪一拱手,恭敬道:“按辈分排行,在下得尊称白掌门一声‘师伯’。”
  白衣人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就说嘛那你师父是?”
  宗恪一怔,却道:“师父不愿以真名示人。”
  白衣人愣了一下,低声道:“难不成是白飒那几个?唔,算了,总之,你是白家教出来的就行了。”
  宗恪思忖半晌,却道:“尊驾……是圆清法师?”
  白衣人“啊”了一声,大笑道:“被看破了啊”
  他说着,拽下头上脸上的布,一把扔在地上,果然,是个光头圆脑的老和尚
  宗恪苦笑。
  圆清法师本名慕泗,是慕家的长老,虽然生在富贵已极的慕家,却有个怪癖性子。慕泗从小修佛,几十岁上忽然间出了家,慕家太有钱,生活一贯奢侈,他却瞧着不顺眼,非要抛弃荣华富贵去做苦行僧,说这样才能修出正果来。但实际上慕家门第高,慕泗的声名太响,是以虽然出了家,也没有几个记得他的法号,江湖上却依然唤他的外号“千佛手”。
  而且慕泗这个人性格古怪,行为处事与众不同,虽然出了家,却没有放弃长老的职位,依然在参与处理慕家的事,而且更诡异的是,他虽然茹素念经,却依然杀人。
  慕泗对此倒没有顾忌,他说他修佛是在心里修,他自己觉得妥就行了。所以暗地里也有人说慕泗修的哪里是佛?他根本不是修佛,而是修罗。不过,没人敢把这话公开说出来,慕泗在慕家是长老的地位,就连掌门慕凤臣都得恭敬对待,不敢拂其意。
  郦岷在旁看俩人一问一答,心里不由火起,杀人的是他请来的,结果却和被杀者攀上了缘分,俩人谈得火热,把他这个外人丢在一边,这也太可气了
  难道慕泗纯粹是推脱?
  想到这儿,郦岷不由微微冷笑:“法师不肯动手,难道是害怕落下弑君的罪名?”
  慕泗一听他这么说,圆圆的死鱼眼睛朝他冷然一瞥:“弑君算什么?皇帝又算什么?天王老子来了,老衲也照样杀”
  “那为何法师不肯动手?”
  “说了的,世子爷,他是白家的人呀”慕泗叹道,“你怎么如此执迷不悟呢?白慕两家有盟约,白吉那个疯子岂是随便可以得罪的?……哦哦,老衲说你师伯的坏话,你可别传给他”
  这最后半句却是说给宗恪听的,宗恪只得苦笑:“晚辈不敢。”
  慕泗看看目瞪口呆的郦岷,又苦口婆心道:“世子爷,老衲若真把此人杀了,那就算撕毁盟约了,就算彻底开罪白家了,白吉那小子,虽然嘴里尊称老衲一声师叔,也拦不住他不痛快了和你翻脸,他才不管这人是不是皇帝,他只管这人在白家弟子族谱里留有一个名字。真要把这人杀了,别说老衲得赶紧抱着脑袋逃难,慕家受牵连,就连素州这块地方都逃不脱干系,铁定会被白吉整得寸草不留”
  “可……可我不是江湖中人啊”郦岷还想辩解,“法师到时候把事情推到在下身上就好了”
  慕泗那种神情,简直像是在和冥顽不化的石头脑袋讲道理:“世子,你可别想着自己不是江湖中人,就以为杀了此人依然能全身而退,凉州龙腾霄家便是前车之鉴,龙腾霄一时糊涂,贪图眼前利益做了内鬼,坏了白吉的事,结果害得龙家灭门不说,连累一整个州县都不得安宁:因为得罪了那个疯子,凉州地界大乱半个月,连布政使的脑袋都不知去向。白吉那个阎罗,发起狂来又曾怕过谁?得罪了他,你和你老子还想当什么王爷?到时候你们全家都得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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