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别别扭扭的有情人坐对面,乐止苦便只能埋头苦吃,因为每次一抬眼都能不由分说地被喂一嘴狗粮。
晚上俩人又送乐止苦回家,送到乐止苦公寓楼下那条街。
从这回公寓最近,文韵指的路,一开始乐止苦没反应过来,后来明白过来也没反对。
到了地方后,她下车,秦天冉也跟着下了车,倒是文韵随意地挥了挥手算作告别,屁股都没挪一下。
秦天冉着实很客气,过来又再次道了次谢。
乐止苦只能说照顾朋友是应该的。
秦天冉又给她名片:“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你是文韵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乐止苦伸出一只手,刚要接下,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三哥。”
这声音太耳熟,乐止苦不由地看过去。
那两人一人手里推着一辆自行车。
琴城路陡,不太适合骑行,可能南海路还能骑一段,到这边骑着就费劲。
乐止苦看过去时,那位口中的三哥也正在看她,目光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倒是那位眼镜女,笑眯眯道:“三哥,这不是上次那位小姐吗?”
她语气平缓,没有什么起伏,可莫名“小姐”两个字就是格外突兀,从她嘴里吐出来就好像有了些不一样的意味。
乐止苦露出一个笑,扫一眼魏长青,撩了撩头发,接过秦天冉的名片:“没问题,有事我一定不会忘了秦先生。”
她故意把话说得暧昧,秦天冉经验老道,看一眼那边俩人就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问了句“需要帮忙吗”,在乐止苦漫不经心地摇头后就离开了,都没多看另一边一眼。
秦天冉的车子缓缓驶离这条街,那两人也越走越近。
魏长青将自行车停在路边,上了锁,眼镜女也照做,完了正想说什么,却见魏长青扭过头来问:“今天不跑步?”
乐止苦懒洋洋地答:“早就不跑了,我最近,”她看一眼眼镜女,“我最近发现在酒吧跳舞也是一样的,都可以消耗卡路里。”
她说完靠着开满蔷薇的栏杆,歪头点燃了一支烟。
蔷薇快开败了,有种荼蘼末路的美。乐止苦一袭黑裙,与背景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她就是生长在这花丛中的一束,让人怜悯让人心动。
魏长青看得怔了,喻艺却快疯了,但这么点定力还是有的,只是嗓门大了点:“三哥。”
魏长青回神,却不看她:“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喻艺气得都快跺脚了,但她到底世家之女,又是高学历女博士,涵养极好,还能笑出来:“三哥,你也早点休息吧,晚上还是不要和来历不明的人多费口舌了,明天还要早起做实验呢。”
魏长青闻言终于扭头看她:“喻艺。”
他突然郑重叫她名字,她一愣,又有些窃喜,但没表现出来,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魏长青缓缓道:“她不是来历不明的人。”
喻艺一愣。
魏长青却已经撇下她,信步走向乐止苦:“下午为什么不接电话?”
乐止苦叼着烟一脸茫然:“你给我打电话了?”
他们在医院的时候已经交换过电话,但彼此很少联系,乐止苦还真不知道魏长青给她打过电话。
“下午五点。”魏长青注视她。
乐止苦叼着烟反应不过来的模样还有高中时懵懂又机灵的可爱劲,看向他的目光澄澈,还像个小孩。
闻言乐止苦翻手袋,掏出手机一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飞行模式,这样要能接到魏长青电话才有鬼了。
“不好意思。”乐止苦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关了飞行模式。
回国后她中午偶尔会睡午觉,可能是那时候怕打扰开的,后来又忘记关了。
魏长青自然说没事,只是心里对于她的客气还是有些不适,想了想道:“不跑步,那要不要再走走?”
乐止苦喝了点酒,但此刻她觉得有些酒意上头的人可能不是她。
她看一眼时间:“十点?”
魏长青发现自己自见她就一直在失态,此刻也顾不上许多,点了点头。
乐止苦想拒绝,又有些不想拒绝。见他眼里有期待,却又小心翼翼藏着,心里又涌起一些得意。
她笑着开口:“我等下……”
她故意停下来抽烟。
魏长青便耐心地等着她,但眼神已经微微有些黯淡下来。
乐止苦有些好笑,心想你也有今天。她夹着烟,突然凑近,烟圈吐到魏长青脸上:“反正也没什么事,那就逛呗。”
魏长青难得没有皱眉,反而眉目舒展,眼角处的痣都似有了异彩:“去海边。”
乐止苦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魏长青前边带路,又回头看她,她懒洋洋跟在后面,将抽了一半的烟摁熄在垃圾桶盖上。
那边走了半天这才到小区门口的喻艺,终于一脚踏进了小区。
俩人走了不远,一直都在沉默。
彼此不知道在想什么。
乐止苦跟着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之前不是很有出息吗,她那么追都丝毫不妥协,不就是分过一次手吗,怎么,还是忍不住吃回头草了?
乐止苦心里其实还是有恨的,只是这恨意,有时候会被更多的期待掩盖过去。如果她不是那么脆弱,如果这个男人对她的影响力还没有那么大,那么今天晚上,她或许就不会这么跟在他身后,去什么黑咕隆咚渺无人迹的海边,而是应该在吐完烟圈后,淡漠又冷傲地回一句:“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去海边,去研究所看看,感兴趣的可以去我微博等图,看看魏长青工作的的地方以及八大关的景区别墅
第17章
海边倒也不是完全没人,沙滩上还有人在放孔明灯,有人唱歌,也不乏情侣牵手散步。
一只萨摩耶跟着主人溜溜达达地迎面过来,到了乐止苦身边就舍不得走了,绕来绕去围着她哈气,甚至还想抬腿做个标记。
萨摩耶主人尴尬地一笑,连忙招呼着狗走远了。
乐止苦收回想去撸撸狗头的手,冲站在一旁看她的魏长青笑了笑。
“记得以前刘教授养了一只金毛,”魏长青沿着台阶走到下面沙滩上,又回身伸手,“也很喜欢你。”
乐止苦靠着栏杆,吹着海风,微眯着眼看向他修长的手,片刻后自己走下去:“是啊,喜欢在我面前打滚,看到我就走不动道。”
后来乐教授去世,那狗没过多久也去了。那个时候那狗已经垂垂老矣,也算是寿终正寝。刘教授为此还难过了很久。
同是一个小区的,狗喜欢她,乐止苦也喜欢狗,她自然也难过。魏长青那时还建议领养一只,被她拒绝了。
狗狗寿命比不过人类,迟早有一天走在她前面,乐止苦受不了这样的分别,索性便不去倾注感情。
海水已经退到很远的地方,只有浪涛声声,乐止苦脱了平底凉鞋拎在手里,另一只手提着裙子,头发被海风吹得飞扬起来,侧脸恬静,像以无边夜色为枝的玫瑰,沐浴着幽幽的月光。
魏长青看着她,在一片寂静中突然问道:“要不要也去放?”
乐止苦走了会神,没听明白:“什么?”
魏长青已经走向放孔明灯的地方。
乐止苦一愣,没有跟上去。
魏长青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到她淡漠的神色,微微一怔:“不放?”
乐止苦摇摇头:“早没那小女生情怀了。”
闻言魏长青不知道想到什么,眼里竟有些歉疚闪过。
乐止苦往前走:“就这么走走吧,我有些困,散完步回去睡觉了。”
魏长青听出她语气里的生硬,没说什么,跟在她身后。
过了会乐止苦想到什么扭头看他:“你今天下午打电话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她目光坦荡清澈,魏长青那句请你吃饭竟有些说不出口。
没事就没事吧,乐止苦了解他性格,也不指望他能说出朵花来。本来就没什么期待,因此倒也不算失望。
这一句后,气氛便有些沉默。
乐止苦记得以前,俩人在一起的时候,还不至于如此尴尬,因为那时候她还对他们的感情抱有无上的热忱,即使自说自话也很高兴,而他偶尔恰到好处的配合,也不至于冷场,但如今她没了维系旧情的心思,也不打算和魏长青玩藕断丝连这一套,因而彼此之间近乎凝滞的氛围,再无人打破了。
她有时候真的想不通魏长青到底在想什么,或者要做什么。
上次端午,她给他送了一幅画,画上牛奶盒倒在一旁,牛奶流了满地。她想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我不喜欢你,因而倒掉你,你流失了我也不在乎。但可能他不明白,还以为她在示好。但后来她相信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她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联系,甚至不想再见到他。
她走得出神,提着裙子,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直到被人拉住。
她扭头看过去,刚想问怎么了,就被不容抗拒的力道带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这个拥抱有着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和那天在医院猝然闯入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这是他主动拉她入怀。
乐止苦愣了愣,开始挣扎。
魏长青看似没有用力,却轻巧就将她禁锢住。
“你干什么?”乐止苦没有抬头,怕暴露眼底慌乱的情绪。
“我只是想说,”魏长青声音有些暗哑,“别再走了,那边是礁石,上面有海藻,很滑。”
乐止苦将手按在他胸口,还想推开他。
他又重复了一遍:“别再走了。”
这一句竟像是在挽留她,好像她要去什么天涯海角。
乐止苦莫名想笑,她想,会走的一直以来不都是你么。
她再次用力,这次魏长青没再拦她。
乐止苦提着鞋往岸边走,声音有些飘:“我回去了。”
魏长青在原地站了会才跟上去。
上岸的时候乐止苦不知道踩到什么,脚心刺痛,但她只是顿了一下,继续往岸上走,步伐都没乱。
到路边,乐止苦躬身想穿上鞋,脚一抬起来,身子却突然一轻,整个人瞬间悬空。
“魏长青!”她被魏长青接二连三的动作彻底激怒,想着这人也不过看起来衣冠楚楚而已,而且分手还分不干净,怎么回事!
她没想到之前自己提分手的时候也这么不干脆,没过半年就反悔继续纠缠他。她抬眼愤怒地瞪他,却见他面色平静,神情坦荡。
“你脚被划伤了为什么不说?”魏长青有些艰难地抱住不断挣扎的乐止苦。
乐止苦懒得听他废话,从他身上跳下来:“划伤怎么了,又死不了人。”
魏长青面色难看地扶住她:“以后不要说这种赌气的话。”
“谁跟你赌气了。”乐止苦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气血上头,话不经大脑地蹦出来,“这点伤算什么,当年我差点死在……”
声音戛然而止,乐止苦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妥,她怔怔看着魏长青,唇张了张,却再说不出话来。
“你说什么?”魏长青却没听清。
附近一个棚子里还有人在唱歌。
唱王菲的《笑忘书》,情绪高涨。
唱到“写一封情书送给我自己,感动得要哭很久没哭……”几乎声嘶力竭。
“你说什么?”魏长青又问了一遍。
乐止苦疲惫地摇摇头,没再说话,弯腰继续穿鞋。
魏长青没再勉强抱她,也没再问她说了什么,只是将她扶到一旁坐下:“在这等我,别乱跑。”
他说完不等乐止苦回答就走开了。
乐止苦伸出手又无奈地收回来,看着他走向一个小摊贩,轻轻叹了口气。
魏长青带了一瓶矿泉水回来,蹲在乐止苦面前,不容拒绝地握住她脚踝。
乐止苦已经穿好了鞋,鞋跟上沾了些带着血的泥沙,魏长青将鞋取下来,看到她皮肤白皙娇嫩的脚底有一道渗着血的伤口。
划伤的口子有点大,血混着泥沙滴在地上,被魏长青用矿泉水一冲,有些凉,还有些刺痛。
乐止苦蜷缩着脚趾,有些不自在。
手在她精致清瘦的脚踝上不经意地轻抚了一下,魏长青面不改色地道:“知道是什么划的吗,这个伤口要去医院处理。”
“可能是贝壳。”
冲干净伤口,魏长青扶起乐止苦:“我们去医院。”
乐止苦抬头,刚想说不去,却被魏长青一个眼神逼得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魏长青看着她,最后轻轻叹气,抚了抚她鬓角的头发:“止苦,不要任性。”
他眼里有歉疚有包容还有不容忽视的坚定。
乐止苦憋屈地一言不发,被他塞上出租车,又被送去医院上药。
她行动不便,魏长青便为她跑前跑后。
想起海边那一句让她不要任性,她心里始终堵得慌。
坐在医院供人休息的长椅上,她蓦然想起那年乐教授去世他回国找她的一幕,他在生院实验楼前,用和今天相差无几的神情说的一句话。
“乐止苦,你现在怎么这么堕落。”
如今想来,他那时除了恨铁不成钢,眼里深藏的情绪确实还有愧疚和容忍。
他大概是愧疚他没能守在她身边,没能给她做一个好的榜样,没能让她成为一个端庄乖巧的女生。一切既已酿成,那就只有容忍了。不过后来他应该还是想过要将她带回正道的,只是为时已晚,在他眼里她早已泥足深陷,以至于后来被他抓住在奶奶面前抽烟,他就再也不理会她了。
而当初要不是他说这句话,大概也不会坚定她和他分手的决心。
从前是她反悔,如今他也学了这一套么。不过,她在他眼里的形象不是已经差到难以挽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