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配之训妻记——帘卷朱楼
时间:2018-02-01 15:22:20

  倒是于氏命丘如海拿些铜钱去庵外散给人时,丘如意不由发起牢骚来。
  “女儿每每来礼佛,里面供奉香火钱,这外面还散钱给旁人,别人都给女儿起了诨名叫散财童子,说丘家的钱都得从女儿的手里散没了。况且如今太平盛世,哪里就挣不出口吃的来,非跑来领施舍。古人云,不食嗟来之食,那些来领钱的,不过是些脸皮厚的懒散人罢了,便是领了钱,也不会念咱们的好,反会笑咱们是个傻的。”
  于氏却仍坚持:“那些人里面,只要有一个确实是走投无路,拿这钱救活家人,也算是你的一个善果了。何况别看一筐子钱,也不过几两银子罢了,”
  丘如海在旁听了,看着妹妹嘲笑道:“妹妹天天礼佛求善果,也不知前辈子做了多少孽呢,今生一筐子一筐子的钱往外扔,这是来赎罪呢。”
  丘如意便笑道:“也怨不得哥哥心疼钱,我每次礼佛,轻轻往外一扔,比二哥的月钱都多呢。”
  于氏瞪了儿子一眼,丘如海知道母亲识破自己的小心思,忙低头出去了。
  丘如意懒得在净室听法师啰嗦,又想借机出去玩,于是对母亲说道:“我去嘱咐一下二哥。”
  说罢,也不等于氏说话,便带着丫头婆子们跑了出去。
  丘如意很快便追上丘如海,丘如海见妹妹要到庵门前看看,知道自己也拦不住她,便让人递上来一顶淡黄纱长帏帽来,将妹妹从头到膝遮了起来,笑道:“今天不能戴浅的了,母亲在内看着呢。”
  丘如意原本不情愿,见哥哥如此说,也只好乖乖戴着了。
  一到了庵门前,便听人小声说道:“出来了,出来了。”
  丘如意便冷笑:“这是拿我们当肥羊呢,见天在这里领钱。”
  丘如海一边命小厮们去散钱,一面对妹妹笑道:“只要能真正能帮到一个人,也算是妹妹又赎前世一份孽,值得。”
  丘如意见哥哥又在奚落自己,趁着母亲不在,便上前轻捶丘如海:“我方才还想替哥哥在母亲面前说情,为你涨月钱,你这边就嘲笑戏弄我,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
  丘如海素来与妹妹感情融洽,且又是在人前,不肯轻易下子妹妹的面子,便小声求饶,逗得丘如意哈哈大笑,倒不好再敲打哥哥了。
  却不想这事看在外人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第二十五章 口舌之争
  原来这福善庵建在一处小山坡上,虽是佛门清修地,却因为这里供奉的准提菩萨据说很灵验,故每年香火鼎盛,门前小路便不免四通八达。
  又因出家人多与人方便,庵里每日都会有老尼姑在此施茶,况且庵前道路两旁绿树葱茏,路人行到此处,若无急事,都会过来歇一歇脚。
  今日,就有一个青年书生带着个书童,坐在路边茶摊上喝茶歇脚。
  那书生见庵门旁聚着一些人,口内说什么散财童子,心中有些好奇,便问施茶的老尼姑。
  谁知那老尼姑,口内连声道:“罪过,罪过。”便再也不肯多说话,书生明白这是出家不愿多口舌言红尘事,便只管喝茶,留神看着那边。
  不多时,就见丫头婆子小厮们簇拥着一对年轻男女走出庵门,那一伙人便一哄而上,原来是这家散钱祈福呢。
  书生不由摇头,那些人白得人家钱财,不说感恩,竟然还嘲笑奚落,这样的人也够无耻的。
  书生想到这里,呷一口茶,再看向那群人时,便看到丘如意二人打闹说笑,眉头越发紧皱起来,倒是他的书童颇知主人心意,哼道:“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不检点,真是有失风化。”
  书生斥道:“长庆,出门在外,少惹事非。”
  这主仆二人虽然说话声音不大,但到底是男儿家,嗓音响亮,又没刻意压低声音,便被一阵清风送到丘如海兄妹的耳中。
  丘如海如今照管家事也有大半年了,跟着管家出来走动多次,看人待事的本领也练了些来。
  他抬眼看去,只见那二人身后栓着两头小毛驴,上面各有一个大褡裢,看着似是书籍和衣物,他二人衣着朴素,面有风尘,象极了长途跋涉进京的外地穷书生。
  但细看之下,却发现那位书生虽面色微黑,却相貌堂堂,仪表不俗,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又行了那些路,却极为整洁。
  此时那书生虽手中捏着一个大粗瓷碗,喝着农人常喝的大叶子茶,却自有一种让人不敢小觑的气度,且所说官话又极为纯正,只怕是京城的大家子弟偶尔路过此处。
  丘如意自然没觉出自己行为有不当之处,又向来是个不吃亏的主,如今见哥哥只管打量,却不上前理论,自己便耐不住性子,往前走去。
  丘如海慌忙扯住妹妹,小声说道:“今日礼佛,不要徒生事端,免得被母亲责骂。”
  丘如意脚下便顿住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句:“算他们今天走运,不然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一场不可。”
  丘家兄妹有心息事宁人,却不想有那不怕死的非要找不自在。
  原来那长庆也怕给主人惹出事端来,被训斥后便低下头来,眼睛却不时观察着丘如海兄妹,原本方才就看到丘如海做小伏低的,现在又看他似在阻止丘如意过来理论,便不由多嘴一句:“男人做到这份上,也够窝囊的。”
  这一句话又被春风送到丘如意的耳朵里,丘如意听罢,勃然大怒:“阳关大道你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进来,看我今天如何修理你们。”
  丘如意说罢,硬从哥哥手中扯出衣袖来,大踏步就往这边而来,吴妈和范妈等丫头婆子急忙跟了上去。
  书生主仆见丘如意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走来,脸上却无惧意,丘如意见他们一脸泰然模样,心中更怒,走到跟前站定,杏儿忙上前一步,叉腰指着他们道:“你们是什么人,敢跑到丘家来撒野。”
  那书生听到丘家二字,脸上便有些动容。
  丘如意隔着面纱看了个清楚,心中得意,腰杆挺得越发直了。
  她本就是个性急的,此时也不用杏儿传话,直接说道:“我丘家乃是百年世家大族,倒不屑于与你等宵小一般见识,只要你二人诚心道歉,今日之事便算了了。”
  长庆却不以为然道:“顺阳城一个小小的丘家,也敢在我们面前称王称霸,你可知我们是什么身份?”
  “长庆住口!”书生忙喝住道。
  丘如意却已冷笑道:“你家主子是天王老子还是王孙公子?一个穷书生口气倒不小。”
  这事如果书生真道了歉,便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偏自来书生便有股酸儒之气,他虽斥责仆从,也不过为着在外面少惹些事非罢了。
  如今见丘如意逼着他二人道歉,书生便站起身来,一本正经说道:“我之所以斥责他,只是不想徒生事非,但他的话却没说错。大姐既然戴着帏帽,定是个极守规矩的,方才大庭广众之下,却与人打闹取笑,请大姐细思,该是不该?”
  丘如意听到这里,忽然后悔起来,心中暗道:读书人向来迂腐又好为人师的,一旦打开话匣子,自己哪里是他的对手,哥哥读书也不好,定也讲不过他,早知如此,方才就该二话不说,直接命人打上去教训他们,如今再强打上去,倒显得自己心虚了。
  书生见丘如意不吭声,便又接着说道:“虽然是大姐行为不当,但我们当面说出来,也是有些失礼,你若大度不理论也就罢了,若要过来讨个说法,也该是你丈夫的事儿,哪有做丈夫的胆小却推着妻子上前的,所以我家仆人也没有说错。只是读书人论他人长短,这种行为确实不当,长庆,今夜就罚你在孔夫子画像前思过。”
  丘如意知道书生误会了,偏他说的头头是道,自己无以对答,让人气愤的是,他明明说自家不对,却只是愧对孔圣人,并不对自己道歉,丘如意不由考虑是不是该出手了。
  却说丘如意往这边来时,丘如海知妹妹吃不了亏,便吩咐家人看住这里,不许放人过去,免得被人看了笑话去,这才往书生方向走去。
  哪知刚走近,便听到书生说什么丈夫胆小之类的话,丘如海顿觉尴尬,正想法子解了这个局,却不想听到有人叫道:“那不是丘家小子吗?”
  丘如海看去,只见庵门前停了一辆小马车,正有个银发老太太扶着小丫头的手下车来,看着丘如海笑道:“我老远就瞅着象你,果然是你。”
  说话间,老太太已经往这边而来,丘如海没奈何,只得也迎了几步,叫道:“舅奶奶好。”
  老太太走到跟前,笑道:“几日没见,越发出息了,你母亲和妹妹呢。”
  丘如海便往丘如意处看去,老太太便惊呼道:“原来她是你妹妹如意啊,我竟没看出来。”
 
 
第二十六章 舌毒嘴碎
  老太太话音一落,丘家上下人等不由暗骂:这高老太太也太没眼色了,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就把丘如意的闺名给喊了出来。
  丘如意心中虽恼怒,却也借着这个机会脱身,于是往前走去,扶着高老太太笑道:“舅奶奶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儿,我母亲现在庵里呢,我扶舅奶奶过去。”
  虽然高老太太是长辈,但丘如意向来不太待见她,故此时高老太太见丘如意这样热情,不由受宠若惊,连声赞道:“好一个世家小姐,果然是礼出大家啊,除了你们丘家,谁家还这样讲究。”
  丘如意哼哈笑着,把老太太的手交给杏儿,她自己反招手将吴范二人叫到跟前:“待会儿你们带几个婆子截住那两人,什么也不用说,每人踢他们两脚教训教训。”
  倒是丘如海等妹妹走出几步后,对吴范二人命道:“你们不可多事,我自有道理。”
  吴范二人听了,想一想,便悄悄跟在丘家人后面也进了庵堂。
  再说那书生自从听到高老太太的惊呼,立时变得面红耳赤。
  书童长庆也知道自己把人家兄妹误会成了夫妻,不由悻悻低下头来,强自辩解道:“兄妹之间也要守礼啊。”
  丘如海此时转过身来,一拱手,冷笑道:“贵主仆身为读书人,本该修身齐家平天下,如今却只做个长舌妇,好没趣味。我兄妹二人不过是礼节有瑕疵,贵主仆却是眼神不好又嘴角碎,就这眼神嘴口,还想将来做官,怕也是个给自家人招祸的糊涂官吧。”
  长庆不服张口欲辩,却被书生一把拉住,只见书生拱手作辑道:“今日之事,是我们主仆莽撞了,多有得罪,还望兄台及令妹原谅,三人行,必有我师,此话果真不假,兄台的教诲,我也定领受于心。”
  丘如海原本还做好与书生长篇大论,没想到书生倒是个肯听人言的,他竟不好再发脾气了,便说道:“也是遇上我这样讲理的,若是别人,哼,你们好自为之吧。”
  长庆看着丘如海背手而去,气呼呼地说道:“公子何须怕他们,一个小小的丘家,也敢在公子面前耀武扬威……”
  “长庆,住口。”书生淡淡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咱们确实不该对人指指点点,又是在不明情况之下。好了,不提这事了,我看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快些赶路,不然太阳落山,可就要被关在京城外面了。”
  长庆不由惊讶道:“公子不是说先在顺阳城住一晚,好好歇息休整一番,免得风尘仆仆地,让老爷夫人看了心疼。怎么又临时变了卦?”
  说到这里,长庆一拍脑袋,叫道:“莫非公子怕他丘家人找上门来难为咱们?公子何须怕他们,借他们丘家胆,也不敢与咱们国公府为敌,何况上面还有太后和皇上呢。”
  书生摇头,耐心说道:“丘家不会找上门来的。此事件中,我们有不对的地方,故方才我道了歉,那丘家公子也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事便算圆满解决了。倒是你,晚上思过前,要背一段家训,什么事都要扯到家世门第上,还要抬出国公府和皇上太后,这是仗势欺人,以后万不可再犯了。”
  长庆只得点头应是,面上也是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概因他明白,如果自己若要表现出不服来,自家主子定能说出一车轱辘的话来劝导,所以为免耳朵起茧,还是识实务者为俊杰的好。
  见书生起身,长庆从怀中摸出几个铜钱来放在石桌上,老尼姑忙道:“这茶不收钱。”
  长庆却不理会,只管跑过去服侍书生上驴,口内却不由道:“那个丘家小姐也够泼辣的,也不知有什么人,祖上做了多少缺德事,才能这辈子娶了那胭脂虎去啊。”
  书生不悦道:“以后出门再不带你了,比老太太嘴还碎,净给我惹事生非。”说罢,一拍驴身,便往大路上跑去。
  长庆慌忙解了自己的驴,叫道:“公子慢些儿,等等我,我再也不敢了……”一面爬到驴背上,追了过去。
  不提书生主仆二人如何赶路,只说此时丘如意得了吴范二人的禀报,心里有气,便拉着丘如海气道:“哥哥总是这样胆小怕事,将来还不知怎么被人欺负到头上去呢。”
  丘如海笑道:“哥哥可不担心被人欺负,有你这个母老虎妹妹在,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丘如意不由笑了起来,嗔道:“我哪有那么凶啊。”
  丘如海却又正色道:“有些事情还是和气生财的好。我看那书生气度不凡,不是寻常人,何苦为了意气之争,给家里惹麻烦。他们也不过只敢偷偷议论,嘴在别人身上,咱们管不着,真要与他们认真理论,却是抬举他们了。”
  丘如意见状,点头道:“哥哥如此说,妹妹敢不听从吗。也罢,这次暂且绕过他们,将来若再敢犯到我手里,二罪并一,定让他们好看。”
  丘如海含笑摇头,却不说一言,丘如意又哼道:“那主仆二人怎么看都是个穷酸儒,哪有什么气度,眼神不好使,脑子更有问题,难道人家夫妻就不能在众人跟前说笑?又酸又迂腐,将来便是瞎猫撞上个死耗子娶上媳妇,就他那迂腐样子,也得红杏出墙。”
  丘如海想了一下,也附和着笑道:“确实是个没情趣认死理的家伙,他若入仕途,处事死板必会处处碰壁,娶了亲没情趣,帽上颜色前景堪忧啊。”
  丘如意这才算是解了气,便对丘如海说道:“哥哥嘴巴也太毒了些,又不是什么大仇恨,也要给自己留点口德才好。”
  丘如海没想到被妹妹倒打一耙,登时又气又笑,说不出话来,丘如意这才心情舒畅地翩然往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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