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悍——画江
时间:2018-02-01 15:24:14

  这是以退为进。
  白氏本就意动,听冯淑嘉这么说,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
  “那,就先来几道最简单的术数吧。”白氏命人取来算盘,随口出了几道简单的数字运算题。
  结果冯淑嘉连算盘也不用拨,几乎是白氏刚一说完,她立即就报出了答案,心算能力让一屋子的人咋舌。
  白氏惊异不止,又出了几道稍稍难一些算术题,结果冯淑嘉不过是比上次回答得慢了一些,但是依旧没有用到算盘。
  这次,白氏神情郑重起来,思索片刻,干脆出了《孙子算经》里的一个问题:“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这个问题,冯淑嘉前世就看过,当然也知道答案。
  不过想到反常即为妖,她如今虚岁才止十一,之前又不过只是简单地学过一些数字运算,如果一下子报出来答案,只怕到时候,白氏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冯淑嘉装作皱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貌似不确定地试探问道:“可是,二十又三?”
  说罢,眼神里既有期待,又有担忧。
  然而饶是如此,白氏还是吃了一惊,点头道:“确实是二十又三。”
  说罢,白氏还将后人总结出的口诀吟诵出来:“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枝,七子团圆正月半,除百零五便得知。”
  冯淑嘉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来,拍马道:“还是母亲这口诀好用!我刚才又猜又算的,费了老大劲儿呢,最后还不敢确定算的是否正确!”
  白氏笑着摇摇头,摸了摸冯淑嘉的脑袋,赞叹不止:“你就别谦虚了……先不说这一题,就单说之前的术数题,你就做得很好。论起心算来,只怕母亲都不一定是你的对手呢!……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最后一句低低的喟叹,似无声的呢喃,要不是冯淑嘉离得太近,只怕都没有听清楚。
  也是,无论是冯异,还是白氏,两个人都不是于术数上特别聪慧的人,很难想象他们的女儿还未正式学过术数,心算能力就已经如此出众了。
  冯淑嘉想,这都多亏了前世为了生存,一向对于金钱没有什么概念的她,不得不一文钱一文钱地精打细算;为了替父申冤,不得不揣度计算精确那些仇人的日常作息、人情往来……
  久而久之,术数竟然突飞猛进,连她自己都很是诧异。
  荔山居士曾经和她说过,欲、望是一个人,一个社会发展的最初的原动力。对此,冯淑嘉深以为然。
  “不过,会术数运算,只是管账的基础。术数学得再好,并不意味着就一定会管账。”白氏提醒冯淑嘉,“如果你真的坚持要打理铺子的话,就先把府里的账目看清楚了吧。”
  白氏如今对于自己的这个女儿是越来越惊叹了,先是仿作荔山居士的《荔枝图》和荔枝印章,纤毫毕现,足以以假乱真;现在又是术数出众的,心算能力还胜过管账多年的她!
 
 
第九十九章 眼泪为谁而流(二更)
  白氏觉得,她已经不能再用原有的计划来一步一步的教导冯淑嘉了。
  有女如此,白氏心中惊喜且快慰,她侧头看了腊梅一眼。
  后者心领神会,颔首退了出去。
  一刻钟之后,冯淑嘉面前的桌子上便堆满了足有一尺高的账本。
  “这些是咱们家历年来的账簿。先前家里人口简单,账目也简单,一年或许都记不满一本,所以这里很多都是搬入侯府后的账册。
  你这几天就将这些一一都理清楚了,再来跟我汇报。当然了,如果这中间你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随时来问我。
  如果你能通过这次考验,那母亲就同意分一间铺子给你打理。”白氏指着那一摞账本说到。
  她以为冯淑嘉会知难而退,至少,也应该表示一下为难,跟她撒个娇,求个饶什么的。
  可是,让白氏惊讶的是,冯淑嘉当即吩咐采露和采薇将账本都抱去芷荷院,一脸欢喜地和她挥手辞别道:“母亲,那我就先回去看账账簿!后天,不,最迟明天傍晚,我就把看得的结果告诉母亲!”
  说罢,朝白氏匆匆一施礼,就忙催着采露和采薇两个,一路小跑奔出了颐和堂,很是迫不及待。
  直到眼前人影消失,白氏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问一旁同样惊愕的腊梅:“嘉儿刚才是说,她明天傍晚就能看完那些账簿?”
  腊梅愣愣地点点头。
  一天的时间而已,这也太快了些吧!
  这是自信吗?
  白氏有些不太确定,又隐隐有些期待,连忙吩咐腊梅:“你得空就去芷荷院去看看……那么多账目,明天傍晚之前要看完,只怕不是囫囵吞枣,就是删节错漏的。”
  第一次接触账目的经验,对于往后管账十分重要,白氏当然希望冯淑嘉能够实现诺言,在明天傍晚之前察看完所有账册,但是更希望冯淑嘉能真正明白什么是账簿。
  ——那里面,可藏着一个家族的发展历史呢——金钱、人脉、志气,等等,几乎无所不包。
  腊梅点头应诺。
  当晚,芷荷院燃灯到深夜,腊梅也陪坐到深夜,最后看时间太晚,怕回颐和堂会打扰到白氏和冯援母子俩,哦,不,是母子三人休息,她干脆在今夜值夜的采露的屋子里留宿一晚。
  腊梅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这么熬过夜,费过心了,头一挨枕头,立即便沉沉地睡去了。
  里屋,冯淑嘉却躺在拔步床上,和同样兴奋得睡不着觉的采露说话。
  “姑娘,您说明天一大早您就去颐和堂向夫人复命,会不会将夫人吓一大跳?”黑暗里,采露怎么也掩饰不住兴奋地笑问道。
  一个娇纵蛮横、不通俗务的天真小姑娘,一眨眼就成了一个令人惊叹的“账房先生”,一晚上看完了侯府历年来所有的账簿不说,还能大体记住,她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如梦似幻的,令人惊叹不已呢!
  冯淑嘉翻了个身,趴在床沿,小声说道:“谁说我明天大早地就要去找母亲复命了?说好了明天傍晚再去的。”
  “咦?”采露惊讶不解,“可是账簿不是已经都整理完了吗?姑娘对于候府历年的账目都了然于胸了啊,为什么还要拖到明天傍晚?”
  “这不是拖。”冯淑嘉低声道,“明天傍晚之前,我若是能够理清楚账簿里的东西,就已经是万幸了!”
  账簿里,可不仅有一府的收支,还有府中人事、人情往来发展未来,等等,可看的内容多着呢。
  想前世,她不就是利用身为世子夫人仅有的可怜的一点权力,翻看了已经被崔氏和李景接连改了两番,勉强做平来糊弄人的账目,才发现了李景和汾阳王勾结,贩卖私盐牟利暴富的罪证的吗!
  这些话,冯淑嘉当然不能对采露讲,所以当采露再次疑惑地问起账簿里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看时,她将一切都推给了正在耳房里呼呼大睡的腊梅:
  “我也说不清楚……但是你没听腊梅姑姑先前话里的意思吗,一本账簿,可不仅仅有一堆枯燥的数字那么简单!
  不过,咱们也不用发愁,母亲既然派了腊梅姑姑来帮咱们,那她肯定会给咱们讲解通透了。
  时间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采露虽然依旧一知半解,但是听冯淑嘉这么说,也只得按捺下来,应声安静下里。
  然而想到冯淑嘉自己打理铺子之后,肯定会将一直以各种借口调用的大春和小春兄弟俩要过去,作为重点亲信培养,采露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又担心自己翻来覆去的再打扰到了冯淑嘉休息,她只得僵直着身体仰躺着,对着透进屋子里来的淡淡月光,眉间笼上一层怀春少女的欢喜的轻愁。
  第二天,腊梅果如冯淑嘉说的那样,不仅细细地给她讲解了冯家这些年来的进项开支,还特地标注了那些暗示冯家未来的发展方向,以及如今往来的人家等账目。
  冯淑嘉只觉得,前世自己对于自家的了解还真是苍白不已,除了知道自家是凭借军功起家,知道白氏一心将冯家往世家大族的方向上努力之外,别的一概不知……
  如此不用心,也难怪能被冯淑颖和李景哄得团团转,直到抄家灭族,才知道表面繁华的武安侯府,原来是建在一座岌岌可危的悬崖上的,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冯淑嘉看着账簿上那些此时和武安侯府尚且往来频繁的冯异的旧部,想着前世冯异被诬陷“通敌叛国”时,这些人竟然无一人站出来为他说句公道话,心头不禁有些悲凉。
  诚然,那些人在冯异含冤被斩之后,也曾经冒着被作为同党处决的风险,在坟前洒酒祭奠,痛哭流涕,沉重忏悔……
  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已经死去的人,难道会因为他们的忏悔流涕而再次复生吗?
  他们在冯异坟前忏悔流涕的时候,那眼泪除了为冯异的不幸而流,为自己当初的懦弱沉默而流,还有没有为自己现在被朝廷摒弃的处境而流呢?
  谁知道……
 
 
第一百章 出乎意料(三更)
  冯淑嘉理解冯异旧部想要保全自己家人的心情,也知道他们待冯异是真的敬重愧悔,但是一群已经没有了血性激情的将士,一群任由主帅被构陷至含冤处斩而默不作声的将士,还能够再称之为战士吗……
  老天有眼,让她重生在命运的关键节点上,推倒一切,重新来过。
  那么,她要让这些征战沙场的将士,一直都保有他们的那一腔热血豪情,像他们的主帅对待他们那样,回以同样的赤胆忠心!
  这是助人,这也是自助。
  前世,那些为求自保而在明晃晃的构陷面前沉默吞声的冯异的旧部,后来虽然没有遭受冯家这样抄家灭族的灭顶之灾,却也一个个有志难伸,穷困潦倒,连累家人也跟着一起受人白眼欺凌。
  直到新帝登基,为冯异平反,他们才又重新挺直了腰杆,振奋曾经的壮志雄心。
  然而,廉颇老矣,一饭三遗矢,两鬓斑白的他们,早就在沉沦愧悔之中,被历史所淘汰了,只能靠回忆他们曾经的荣光,来煎熬度日。
  一群连待他们情若手足的主帅被构陷,都不敢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的士兵,试问,又有谁敢用呢?
  冯淑嘉听着腊梅解说的时候,脑子飞快地转着,很显然,对于母亲的武安侯府来说,最为可靠的盟友,就是冯异的这些部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有了足够的武力,别人再想要构陷冯异的时候,就要好好地掂量掂量了。
  “……大体上,就是这些了。”腊梅笑道,“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但是看出来之后,能悟出来多少,甚至是有所改进,那都要看姑娘自己的了。”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冯淑嘉点头表示明白:“多谢腊梅姑姑,我会好好努力的!”
  腊梅笑着点点头,说:“夫人知道姑娘如此上进,肯定会很欣慰的!”
  等到傍晚时分,冯淑嘉去颐和堂向白氏回禀时,白氏何止是满意,简直就是惊喜不已、赞叹不绝。
  好在她一再克制,才没有像屋子里的其他人一样,惊呼出声。
  一天的时间而已,能够将账目看得清清楚楚,了然于胸,条理清晰地复述出来,这对于十一岁的从未正经学过管家做账的冯淑嘉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姑娘真是厉害!”牛嬷嬷惊叹不止,“夫人像姑娘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过是掌管着一家两口的日常开支而已。”
  而且已故的白家老太爷那时还是个有志难伸的穷酸秀才,日常靠给富贵人家的孩子启蒙的束脩过活,也没有什么应酬,日子过得拮据而简单,账目自然也很容易管理。
  而桌子上堆叠的这些账簿,里头的内容可比这复杂繁难得多得多了!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赞叹。
  “这都多亏了腊梅姑姑她们!”冯淑嘉把功劳都推倒腊梅几人身上,“要不是腊梅姑姑熬夜帮我整理账目,标注讲解的,我一下子也记不住这么多数字。还有采露和采薇,也帮我做了许多整理归纳的活计呢!”
  腊梅等人都连忙说着“不敢”,说一切都是冯淑嘉自己聪颖能干,她们不过是打打下手罢了。
  白氏笑得合不拢嘴,指着桌子上堆叠的账簿,对着冯淑嘉笑赞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人再厉害也难成事,可一群人若是没有个主心骨,也是成不了事的。
  腊梅她们的帮助固然不可或缺,但是,你这次确实让母亲很惊讶,也很欣慰!”
  这不仅仅是天赋或是能力的问题,而是为了心中所愿,百折不挠、奋勇争胜的意志和决心!
  每个人的天赋和能力都有所不同,但是只要有了这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儿,还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呢?
  一直以来,白氏最为担心的,从来都不是冯淑嘉的能力,而是她的性子。
  ——在娘家时可以仗着父母的宠爱,一味地娇纵蛮横,从未遇到过挫折,等将来嫁了人,只怕有的苦头吃了。
  现在,看着这样为了通过这次的考验而努力坚毅的冯淑嘉,白氏觉得,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恭喜你,通过考验了!”白氏欣慰地对冯淑嘉说,“一会儿母亲把侯府名下的铺子一一都和你介绍一遍,你看看,你想管着哪一间。”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是当白氏当众宣布这个结果时,冯淑嘉还是忍不住拍手欢呼起来。
  采露也激动得绞紧了手中的帕子,一双笑成弯月的眼睛里,欢喜怎么都掩藏不住。
  采薇当然也很高兴,但是远没有采露那样激动到泫然欲泣,为此她暗暗自责,自己对待冯淑嘉是不是没有采露那样尽心,否则为何见冯淑嘉得偿所愿,却没有激动到采露那种地步呢?
  冯淑嘉可不知道两个心腹大丫鬟的这些心思,她要的不是管理哪一间店铺,而是借机调取几个可用之人。
  “母亲,先不管选定哪一间店铺来学着打理,我能不能先向您讨几个人?”见白氏面露惊讶,冯淑嘉接着解释道,“母亲,您是知道的,我日常都在内宅,对于外面的事情很不熟悉,所以想着若是有两个趁手的小厮在外面帮忙行走的话,会方便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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