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郎腰瘦不胜衣——江倾杯
时间:2018-02-01 15:32:16

  她伸手接了酒囊,江温酒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
  解东风带着揽剑山庄的人在另一角也生了火,几人围着火堆坐了。殿中便只剩下了宫弦,宫弦看着泾渭分明的两方人马,面上平静无波。
  “宫姑娘,这边坐。”解东风唤道。
  宫弦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长孙冥衣,眸中神色变了几变,浅笑着婉拒了解东风。她隔着火堆坐到了长孙冥衣对面,低头将视线落在火堆上,兀自出神。
  大雨滂沱,狂风呼啸,一连下了数个时辰,却始终不见停歇。
  商青鲤喝了口酒,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直至夜半时分,忽听得庙外传来马蹄飞奔的声音。一前一后的马蹄声混在雨声风声中不甚清晰,由远及近而来。
  商青鲤睁开眼,一阵风从残破的窗户中刮来,火堆上的火舌颤抖了一下。
  两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一前一后进了大殿。
 
  ☆、三八。信步上鸟道。
 
  
  一道闪电骤然劈过,似是要将天空撕裂成两半。
  白光飞流直下,一刹那殿中明亮如昼。
  一前一后进入大殿的二人跨过门槛便停下了脚步,后面那人抖了抖黑色斗篷上澄澈的积水,上前两步替前面的人解开了斗篷。
  连帽的宽大斗篷被褪下,商青鲤透过忽明忽暗的火光,看清了他的样貌。
  纵使是见惯了绝色男子的商青鲤,在见到这人的第一眼,仍旧觉得惊艳。
  他貌如香培玉琢,艳似霞映澄塘,神若月射寒江。着一袭银色长衫,修骨玉成,如松生空谷。
  既有不逊色于江温酒的艳,又有不输于长孙冥衣的冷,端的是冷艳无双。
  偏偏这样一个男子,怀中却抱了个孩子。
  商青鲤眉眼一扬,视线掠过他的脸,落在他怀里的孩子身上。孩子很小,被他横抱着,刚好可以藏在斗篷里不被雨水淋到。
  此时那孩子揉了揉眼,伸出胳膊圈上了男子的脖子,声音软软糯糯,唤道:“爹爹。”
  “嗯。”男子低声应道,音色清越。他轻轻一抬眼,环视了一圈殿中。见到殿中一众江湖人,神色无波。
  替他解开斗篷的那人将自己身上淌水的斗篷一并脱下,斗篷下是一张普通却面色沉郁的脸,瞧样子应当是男子的侍从,不待男子发话便上前在殿中整理出了一小块干净些的地,生了堆火,又细心从角落里抱出一些干草铺在了火堆旁。
  “爹爹。”那孩子又唤了一声男子,脑袋在男子的脖颈处蹭了蹭。
  “阿横。”男子应道。
  “阿横自己走。”
  男子听言小心翼翼将阿横放到地上,阿横牵着男子的手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到火堆旁,冲抱着干草正在铺地的那人笑了笑,道:“多谢郁叔叔。”
  那人面上的沉郁之色稍稍褪了些,僵硬地笑了下,把干草铺好,侧身坐在了一旁的地上。
  “爹爹坐。”阿横伸手一指草堆,仰头道。
  男子依言在干草上盘腿坐下,阿横坐到男子身边,伸出一双手在吞吐的火舌上晃了晃,睁着双漂亮的眼好奇地四处张望,见殿中坐了许多不认识的人,倒也不露怯意。
  在座的众人都算得上是高手,早在马蹄声在寺庙外响起时便都睁开了眼,阿横精致的眉目落在眼里,不由在心中感叹好漂亮的男孩。
  唯有商青鲤,在看清阿横容貌时,不自觉皱了下眉。他稚气却精致异常的眉眼,与银衫男子只有七分相像,剩下的三分让商青鲤心底生出一缕熟悉感,却又捕捉不到这熟悉之感到底从何而来。
  坐在她身旁的江温酒忽然把唇凑到她耳畔,道:“他就这般让你挪不开眼么。”
  他呼出的气息落在耳畔,痒痒的。
  商青鲤僵着身子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偏过头来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江温酒笑道:“那个男人。”
  “……”商青鲤挑眉,似笑非笑。
  她近日里在他面前似乎很喜欢像这样有些戏谑地看着他,却从未见她在面对旁人时如此神情。这样的她,褪去了几分清冷,像是冰山被融化去了一角,让江温酒心生愉快。
  商青鲤转眸又看了眼阿横,到底是没能想到他眉眼间的熟悉感出自于何人。
  殿上静悄悄的,不多时便有鼾声响起。
  商青鲤阖上眼,又一次闭目养神。渐渐便觉困意上头,半梦半醒间被江温酒伸手揽住,她顺势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沉沉睡了过去。
  到了后半夜,雨势越来越小,至翌日清晨,已风止雨歇。
  银衫男子一早就带着阿横和侍从离开了,不知是不是商青鲤的错觉,银衫男子踏出庙门时,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饱含了无数她看不懂的深意。
  众人随意就着水囊里的清水抹了把脸,吃了些干粮,便熄了火堆,继续向朝阳县赶去。
  等穿过县城,到了任芊芊的家乡桃李村时,已经过了正午。
  桃李村因村中种满了桃树李树而得名,村子不大,住户也不多,约莫只有四五十户人家,因这五十来户人家里,大部分都姓任,因此桃李村又叫任家村。
  商青鲤一行人到的时候,并未在村里见到其他江湖人,问过村民后才知道几批比他们先到的人都已经去了峡谷附近。
  众人自是不再多做停留,跟着宫弦一路赶去了峡谷。峡谷两边连着的是延绵起伏蜿蜒曲折的群山,山峰陡峭,怪石林立。
  有水流湍急,泻出于峡谷间。
  河滩上满是石子和泥沙,踩在脚底微微有点硌脚。
  已有不少人聚在河滩上,仰头向那座被劈掉山头的崖壁看去。
  山崖拔地而起,远远看去高耸入云。白色的崖壁上零星生长着几棵植物,黑黝黝的豁口就斜开在白色的崖壁之上,由上而下,隐在云雾里看不真切。
  这座山崖比商青鲤想象中要高出很多,莫说是村民们上不去,便是普通的江湖人,想攀上去也绝非易事。
  “如此看来,任芊芊的轻功应是极好的。”花百枝执拂尘的手伸出,用拂尘一点山崖的方向,道。
  “道长所言甚是。”不知何时走过来的解东风道。
  商青鲤听言转头看了眼解东风,他腰悬宝剑,眉目端正,看上去年岁不大,应在二十四五间。这一路行来,虽是一道,但解东风除了会和揽剑山庄的弟子以及宫弦开口说上几句话以外,对着商青鲤等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要亲近结交的意思。
  现下他主动来接花百枝的话,不免有些耐人寻味。
  花百枝显然也有些诧异,只笑了笑,并没有接解东风话的意思。
  “这山崖险峻难攀,来此的千余人怕只有一半人能凭借自身轻功毫不费力的攀上去。”解东风似是自言自语般道:“解某耳闻太虚宫有独门轻功‘连云纵’已久,道是百丈绝壁可履其上如平地,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商青鲤清楚,解东风所言不假。这峡谷里各门各派挑出的精英弟子一共有千余人之众,但山崖过于陡峭,并非所有门派的弟子都以轻功见长。需知轻功也是需要内力支撑的,若是攀至一半,内力不继,从崖上跌落也是有可能的。
  就这一点而言,在场以练外家功夫为主的门派,几乎很难凭借自身攀上崖壁。
  只是…解东风刻意提及连云纵是何意?
  “好说好说。”花百枝笑眯眯晃了晃拂尘,回道。
  “解某拭目以待。”解东风道。
  此话一落,他转身便离开了。
  商青鲤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挑衅意味,不由扬了扬眉,侧头看向花百枝。
  花百枝将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眼神左右晃了晃,凑过来道:“秘密。”
  “噢。”商青鲤随口应道。
  “和他有关。”花百枝伸手一指与长孙冥衣站在一处正在说着话的江温酒,贼兮兮道:“商居士若想知道,便去问他。”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商青鲤眸底掠过异色。
  又是江温酒。
  他身上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难得。”商青鲤突然喃喃自语。
  “难得什么?”花百枝疑惑道。
  商青鲤摇了摇头,转身向河边走去。心中想着,难得江温酒与长孙冥衣能如此心平气和站在一起,而没有大打出手。
  直到各门各派的人都到齐以后,宫弦的师叔左吟带着银筝阁的弟子先行向崖壁上攀登而去。余下众人里轻功不错的人自是不甘落后,相继飞身而上。
  远远看去攀崖的人衣袂飘飞,如彩蝶飞舞。
  商青鲤把鸿雁刀挂在了腰间,仰头灌下半囊酒,往山崖的方向走了几步。
  “我抱你上去?”江温酒跟在她身后笑道。
  “…不必。”商青鲤抬眼向崖壁上的豁口望去,道:“我听说……”
  她话还未说完,解东风已经带着揽剑山庄的人向他们走来,道:“解某前来长个见识。”
  之前解东风提及连云纵之事,花百枝自然已向江温酒提了。因此江温酒听言朗声笑道:“那么,还请解大侠把眼睛擦的亮些。”
  他笑声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你…”
  解东风张口欲言,却见江温酒一把将商青鲤揽入怀里,纵身上了崖壁。
  他广袖随风,足下轻点崖壁上凸出的石块,从容而上,一如闲庭信步。当真应了那句“百丈绝壁能履其上如平地”。
  解东风沉了眼,眸中狠戾藏也藏不住。
  而商青鲤猝不及防被江温酒揽在怀里,他的手圈在她的腰间,劲风如刀,扑面而来。她只稍一抬眼,就能见到他瘦削的下巴,艳色的唇。
  心如擂鼓。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他怀里红了耳朵。
  垂在身侧的手,指尖颤了颤,到底还是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他笼在宽大袍子下的腰身很瘦,她轻易便能圈住。
  熟悉的檀香萦绕在鼻间,商青鲤弯了弯唇。
 
  ☆、三九。何曾诉离殇。
 
  
  斜开在崖壁上的豁口长百尺,高不过七尺多,勉强能容得下人直立钻进去。
  江温酒抱着商青鲤进入豁口最低处时,豁口边缘处已经站了不少先到的人。商青鲤松开圈住江温酒腰的手,抬眼向豁口深处看去。
  前方漆黑一片,见不到丝毫光线。头顶怪石嶙峋,脚下西高东低。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风夹杂着潮湿和土腥味扑面而来。像极了黑暗里沉睡的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森冷狰狞。
  有门派先上来的人身上背了捆绳子,此时正将绳子丢到崖下,助凭借自身轻功难以上来的门人一臂之力。
  身后劲风拂过,商青鲤回首便见长孙冥衣、玉无咎、花百枝等人也已从崖下上来。
  这时便听得左吟沉声道:“诸位跟我来。”
  她留下了几名弟子仍旧守在豁口边缘为后面上来的人引路,却并未带着众人往豁口深处走,而是沿着豁口边缘向上去。边走边向众人说起她当日带弟子前来打探虚实时的经过。
  原来她当日带着弟子来到桃李村发现任芊芊所言不假,确实有这豁口的存在之后,便带了弟子进入过豁口里,想看看尽头是不是有通往机关墓的入口。
  经她和弟子们亲身所探,发现这豁口虽然从外面看长达百尺,实则若是从最高处或最低处进入豁口向前是走不了多远就会撞上山壁的。只有从正中处进入豁口,才能一直走向深处。
  至于机关墓的入口到底存在与否,她却并未探明。因为她带着弟子从正中处向内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始终不曾看见尽头。左吟顾虑到她们人数有限,到底是不敢冒险深入,选择了原路返回,只在正中的边缘处做了个标记,便下了山崖。
  到了豁口正中处,众人果然看见了左吟做的标记——一条绑在山石上的白绸子,像是随手从衣服下摆撕下来的。
  有银筝阁弟子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随身背上来的火把,领着众人向深处走去。
  众人一面要注意不甚平坦的脚下,一面要注意头顶时不时冒出来的山石,人数众多,火把的光线又不可能照亮每一个人的脚下,一时间不少人走的磕磕绊绊。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江温酒伸手牵住了商青鲤的手。
  商青鲤脚下一滞,耳朵一热,脸颊上飞出一抹红晕,顺从的摊开了手掌握住他的手。
  心跳有点快。
  她想,这真的就是喜欢了吧。
  而后她伸出另一只手,从扣在腰间的银色袋子里摸出一颗夜明珠。与此同时,跟在她身后的长孙冥衣,以及长孙冥衣身后的二十个赏金猎人,都动作一致的从怀里摸出了颗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夜明珠。
  二十二颗夜明珠荧白的光晕顷刻间照亮了这一方空间,引得不少人侧目看过来。
  众人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商青鲤等人手上的夜明珠,夜明珠不算大,但像是会流动一样的莹白色光晕和珠子上时隐时现的淡蓝色纹路无一不说明这夜明珠是罕见的极品。
  把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拿来照明用……也只有拈花楼的人能做得出来。
  随着一步步深入,前方渐渐变得开朗。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巨大的一堵石门横亘在了众人眼前。打磨的极光滑的石壁上,雕刻着各种古怪的花纹。
  有些喜欢钻研机关的人凑上去上下打量这堵石门,想要从上面的花纹上寻找出能开启石门的蛛丝马迹。
  旁人只得举了火把在一旁替他们照明,看着他们在石门上敲敲打打。
  站在商青鲤身后的玉无咎就着夜明珠的光晕看了眼商青鲤与江温酒牵在一起的手,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上前几步走到石门前将石门上的花纹一一看过,又尝试着伸手推了推石门。
  眉头微微一皱,道:“这门上…并没有机关。”
  他说这话时声音没有刻意拔高,但依旧冷冷淡淡落入了众人的耳里。
  “没有机关?”风不渡大着嗓门惊讶道。
  “嗯。”玉无咎道:“这堵石门重逾千斤,是一堵死门。”
  “那……”
  “要么以蛮力推开,要么……炸开。”玉无咎不等风不渡问完便打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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