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不是已经答应了吗?”崔氏凝眉问道。
安妈妈也觉得奇怪:“可不是嘛,原本都答应了。谁知道老爷突然变卦,好端端的说不纳就不纳了。”
崔氏若有所思:“没听说什么原因吗?”
“这个没听说,好像老爷在外面待了几天,回来之后就想通了,到老夫人跟前儿去说了这事儿。”安妈妈算是崔氏身边的管事妈妈,平日里内院外院往来,对崔氏最是忠心不过。
“夫人,您说老爷是不是在外面听说了什么?”安妈妈有些怀疑李崇是听说了什么,所以才改变了决定。
崔氏想了想,问道:“苏家那边没漏什么口风吧?”
“没有。这些日子倒是有两拨人在苏家周围转悠,但咱们事先都已经安排好了说辞,任谁也查不出异样,更何况苏家还有您给的身份,应当漏不了馅儿才对。”
苏家的事情,算是安妈妈一手操办起来的,自然也不希望出问题。
崔氏眯起双眼,手心加紧,把两株花茎掐柔的不成样子,目露凶光,与她平日里温婉的模样完全不同。
李娇从外面走入,手里捧着一束在花园里采摘回来的花朵,喜滋滋的喊道:
“娘,我从花园里给您摘了不少花来。您看看能不能也插在花瓶里。”
崔氏面色一缓,对安妈妈使了个眼色,安妈妈便意会,躬身退了下去,从门口经过是,正好与李娇擦肩而过,安妈妈对李娇行礼,李娇与她打招呼:
“安妈妈也在,这是要去做什么?”
李娇知道安妈妈是崔氏的左膀右臂,崔氏很多事情都是经由安妈妈的手,自小对她便很尊敬,见着面总要打两声招呼的。
“哦,去办些事情。姑娘快进去吧,夫人正插花呢。”
说完这些,安妈妈便转身急急离开,李娇看着安妈妈离去的身影,满是不解,喃喃自语:“这么急着去哪里?走那么快,一点规矩都没有。”
嘟着嘴进门,果真看见崔氏坐在矮桌前剪花枝,背脊挺直,端庄秀丽,李娇过去学着崔氏的模样跪坐而下,将手中花束放在桌面,正巧瞥见桌上那一团被揉出花汁的花茎,指着问:
“咦,这些怎么了?好端端的揉成这样。”
崔氏目不斜视,专心致志:“有些花颜色太素,要染色。”
李娇恍然大悟:“母亲快看我摘的花,这里头有好些鲜艳的颜色呢。您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崔氏放下手里的剪子,将目光移到李娇捧来的花朵之上,看着女儿这副天真模样,崔氏忧心一叹,问道:
“先生布置的功课做好了没有?”
李娇原本带笑的表情露出一抹无奈:“母亲又催我,先生布置的功课那么多,哪做的完啊。”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功课不做完不许出去玩,你又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崔氏平时还算温柔,只有在李娇和李茂不受规矩,或是不受教的时候,才会变得很严厉。
李娇有些委屈:“母亲,女儿不懂您为何总是让我做功课。我也没见四姐做什么呀。她比我大,还成天往外头跑,也没见您对她有所管教,怎的到了我身上就……”
这是李娇最接受不了的地方,明明都是李家的孩子,可偏偏只有她和茂哥儿两人的功课最多,哪怕先生都说了不需要做这么多,但是母亲每回还都坚持让先生给他们留功课,生怕他们考不中状元似的,可是,母亲这般对茂哥儿也就算了,茂哥儿是男子,将来功课做得好,确实可以考状元,但她一个姑娘家,学那么多诗词歌赋做什么呢,那些跟李家差不多等级的人家,还有那些只会绣花,连字都不认识的小姐呢。
崔氏一拍桌子:
“到你身上如何?叫你们学是为你们好,难道你们一辈子就想平平庸庸的?李莞她生来性子野,不服管教,我也不用为她多费心。你们跟她一样吗?”崔氏的语气越发严厉:“如果你自甘堕落,自诩与她相同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你自去与她一同堕落去吧。我今后再也不管你了。”
李娇没想到崔氏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原本只是想趁机撒娇一番,想要从崔氏这里得到几句好话,却没想到触怒了崔氏。并且还让崔氏说出‘再也不管你’的话,这让素来好学的李娇倍感委屈,鼻头发酸,眼泪刷刷往下掉。
见女儿这般,崔氏也是心软,苏家的事情让她心情很不好,原本的计划也得有变,这个时候李娇正好撞了上来,难免要多被埋怨一点的。
抽出帕子给李娇擦拭两下眼泪,语重心长的说:
“你给我听好了,你与李莞生就不同,她是路边野草,你是温室娇花,相信母亲,你和茂哥儿今后是会有大前程的,母亲一定会为你们安排一条锦绣之路,但前提是,你们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若像你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又凭什么过比旁人好的日子呢?”
李娇抽抽噎噎,听不懂崔氏的话,问道:
“母亲总说我和茂哥儿今后有大前程,可我们的前程在哪儿啊。我们都生在李家,纵然今后父亲入朝为官,可父亲他有多喜欢李莞,母亲也是知道的,有好事情,如何轮得到我和茂哥儿。在父亲眼中,只怕我和茂哥儿才是野草,她李莞才是温室的娇花吧。母亲不必颠倒过来欺瞒我的。”
“母亲现在还不能与你说清楚,但你记得母亲的话,母亲不是欺瞒你的。就快了,没有多长时间了。”崔氏将李娇搂入怀里抱着,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慰哭成泪人抽抽噎噎的李娇,目光仿若毒蛇般淬着阴毒,透过门扉,看向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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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崇请陆睿来府小聚,原本陆睿都已经答应了,但是临近约定的日子,大理寺发生了大案,陆睿赶着要去一趟北边,特地派人与李崇说明缘由,将约定的日子延后。
保定王家的人来京城,携礼到李家门上拜访,李光和罗氏出面接待,来的是王家夫人和两个婶子,给李家带了些保定当地的特产。
王夫人是个瘦高个人,不怎么爱说话,倒是两个婶子能说会道,把那王家大郎夸的是天上有地上无。
因为来的都是女眷,所以李绣也可以参加,李绣怕尴尬,便喊了李莞同行,如今听到那两个嫂子左一句大郎好,右一句大郎妙,李绣与李莞面面相觑,除了尴尬,没有别的想法。
“我家大郎最近得了保定府中最有名望的先生夸奖,说大郎明年有望中举,将来说不定也能与贵府八爷一般金榜题名中状元也说不定呢。”
王家大婶笑吟吟的说话,目光却总是忍不住往李绣和李莞这边瞥,说完之后,还指着李莞问道:
“这位便是府上八爷的千金吧。哎哟,生的可真不错。”
李莞被点名夸奖,按照礼数站起来给那大婶子行礼道谢,李绣在那儿扯了扯她的衣袖,李莞便坐了下来,可那大婶的目光却始终围绕在李莞身上打转,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你多大了?可许人家了?”
第66章
李莞指着自己, 都不怎么确定这位大婶问的是自己, 往一旁李绣看去,李绣也很无语,罗氏从旁替李莞答道:
“菀姐儿年纪小, 八叔和老夫人想把她多留几年在身边, 暂时没订人家。”
一般情况下都是这么说的,姑娘家精贵, 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家都把多留姑娘在家几年作为光荣的事情, 不是说一定要等到姑娘年纪大了才找人家,只是为了告诉别人家,自家姑娘不急着嫁, 可以慢慢挑合意的。
只不过,这些客套话有些人好像听不懂似的, 也许是听懂了故意装作不懂, 反正他王家大婶居然又来了一句:
“那敢情好呀,我们二郎与菀姑娘年岁相当,若是两家姐妹一同……”
幸好, 王家大婶嘴巴没有把门儿的, 王家二婶还有,在她没把那些话说出口之前就拦住了她,王家大婶还不懂她什么意思, 王家夫人一声咳嗽总算有点作用。
罗氏的脸色有些不好, 心道这王家人也太无礼了, 这种话都能当着姑娘们的面儿直接说出来, 实在是一件没有教养的事情,想着绣姐儿嫁过去之后,便要与这些人相处,罗氏多少有点担心。
虽然王家大婶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场面一时间变得尴尬。
“瞧这姐姐不会说话,李家夫人别介意。”
罗氏随和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幸好刚才李光只是来这里打了个招呼便回书院里去了,若是这些话给他听见,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呢。
“是啊是啊。我这个人说话直,有什么说什么,千万别往心里去,咱们今儿是来谈绣姐儿和大郎之事的。”
李莞和李绣对看一眼,李莞的目光像是在问李绣,你和王家大郎的事儿日子不都定了,怎的还要谈什么?李绣也不知道,暗自对李莞摇了摇头。
罗氏放下茶杯,也有些不明白王家的意思:
“不知还要谈些什么?”
王家夫人转过半身去,借着喝茶的动作,避开了罗氏的问题,给身旁的王家大婶递去一眼,王家大婶会意,对罗氏笑道:
“哦,就是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你看去年两个孩子定亲的时候,咱们两家稍稍拟定过一些彩礼和嫁妆之类的事情,但当时也没说清楚不是,眼看就要到婚期了,所以趁着这回来京城,就想着把这些琐事一并聊完。”
李绣蹙眉问道:“上回不都聊过了,还要聊什么?”
“小孩子家插什么话,你和菀姐儿回房间去吧。”
李绣和李莞出来见人,也是看在都是王家女眷的份上,以为只是聊聊家常,没想到她们还有别的话说,罗氏怕孩子们在场乱说话,不好收场,便打发她们回去。
李绣还要说什么,被李莞拉住,两人携手走出花厅,李绣一步三回头,显然走的不情愿,李莞拉着她出门后,对门外的婆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李莞驾轻就熟,拉着李绣蹲在花厅外头偷听起来。
花厅里罗氏开口说道:
“这些彩礼和嫁妆的事情,上回也说的差不多了,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没有谈到?”
罗氏的涵养还算可以,明知道王家此行目的不纯,却依然能摆出笑脸相迎。
王家大婶很明显就是王家夫人带过来的说客,有些她不好亲自开口的话,全都可以交给王家大婶说,这样若是说成了皆大欢喜,说不成她也能站出来打圆场,是进可攻,退可守的法子。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去年与贵府定亲的时候,家里长辈其实是不太愿意的,我家大郎是个很好的读书胚子,将来说不得就能像府上八爷那样金榜题名,给他娘和绣姐儿挣个诰命夫人回家去。当时咱们谈的绣姐儿的嫁妆,是十八抬,陪嫁银两是八百两,哎哟,也就是前几天的事儿,大郎隔房的一个表哥娶妻,那妻族陪嫁了三千两白银,八百两黄金呢。咱们想着,李家这边也不能差距太大了。当然了,你们李家的嫁妆加一些,我们王家的彩礼也会适当加一些的。”
罗氏端着杯子的手似乎都有些发抖,算是当面见识到一个人无耻的程度。居然还有这光明正大上门要加嫁妆的。
李绣在外偷听的气恼不已,起身要进去找王家人理论,被李莞赶忙拉住,让她稍安勿躁,再听听。
“原是这个事儿。那不知王家的彩礼会加多少呢。这些事情原不该咱们私下里这么当面锣对面鼓的谈,得请了媒人一同在场方成正理不是?”
罗氏语调还算平缓,但从她说的话里不难听出已然有些动怒。
在这件事上,王家确实做得有些过分,毕竟当时彩礼和嫁妆的事情,是媒人作证之下,两家当面敲定的事情,他们居然丝毫不尊重,上到门上要钱来了,吃相未免太难看。
“嗨,咱们两家才是一家人,媒人肯定也要请,但咱们若是达成了共识,媒人那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王家大婶不愧她一句‘性子直’,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罗氏不置可否,将目光落到一旁的光顾着喝茶,一声不吭的王家夫人身上,说到底这位才是王家的主母,绣姐儿今后的婆母,总得要她一句准话才成啊。
“王夫人,这事儿你怎么看?若是王家觉得我们李家的嫁妆数额太少,那您跟我说一声,我回头跟我家老爷,老太爷,老夫人,还有媒人他们说一说,再给府上加点也无不可。”
罗氏说的很客气,给足了王家颜面。
王夫人似乎有些羞愧,低着头良久都没开口,还是一旁王家大婶稍稍拍了拍她,王夫人才反应过来,勉强说道:
“哦,这些事情其实我事先也不知道,一直都是大嫂在替我管着。好些事情,我竟都不知。”王夫人转头问王家大婶:“你说那个娶妻的是哪个?”
“不就是云哥儿。你也是贵人多忘事。”王家大婶跟王夫人唱了个双簧。
王夫人不敢去看罗氏的眼睛,硬着头皮说道:“哦,是了。我确实忘了。李夫人有所不知,云哥儿是我家大郎的表哥,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做什么事情都要比较一番,那云哥儿娶的是保定知府家的千金,那出手确实很大方的。”
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尽管王夫人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但却铁了心要让李家加点嫁妆了。
罗氏觉得自己今天真是长了见识。心中愤慨,却不能由她主动因为这种琐事而发生矛盾,思考一番后,对王夫人说道:
“王家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但是你们也知道,我是二房的,上头还有老夫人和老太爷在,我虽然是绣姐儿的母亲,但她的婚事,也不全由我做主,要不然这样吧,我将王家的意思回一回老夫人,等老夫人有了决定,我再派人去通知贵府如何?正好也能让两家媒人再见一次面。”
王家大婶连连摆手:
“算了算了,哪有那么麻烦。自己孩子的亲事,你直接做主不就得了。也不要你们加到那么多银两,就是意思意思吧。何必劳烦贵府老夫人操心呢。”
罗氏在这方面可没糊涂,被人家三两句迷魂汤就灌晕了,坚持己见:
“还是通传一声的好,毕竟是两个孩子一辈子的大事。”
李绣在花厅外听的只想冲进去指着那些个王家人骂一句不要脸,愣是被李莞洞察先机给拉出了院子,两人在花园里并肩走,李绣心情郁闷,摘了两根草在手里搅,气的两颊发红,忽的跺脚不走了。
“不行,我得回去。王家人也太欺负人了,这亲事结了有什么意思?有本事干脆就退了呢。他们家大郎横竖厉害,让他去娶什么知府,知州的女儿好了,跟咱们李家耗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