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见我听后没反应,唤了一声“陛下”。
我回过神后,只见眼前的景真正眼巴巴地等着我的褒奖。
我虽已习惯他月月第一,但也不能敷衍,只能大笑道:“好,不愧是朕的儿子。这回你想向父皇讨什么奖赏?”
景真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儿臣自那日吃了父皇亲手做的钵钵鸡后,想念得紧,御膳房的御厨都没有父皇的手艺好,所以儿臣希望父皇能再给儿臣做一回。”
我原以为他又瞧中了什么新奇玩意儿,要让我赏给他,未料到他竟挂念起我的钵钵鸡来。有人欣赏我的厨艺,我本就会高兴,更何况这人还是我儿子,我听后更是大悦。
“好,朕这几日得空了就亲自给你做。”
景真起身规矩地行了一礼,道:“谢父皇。”
我笑道:“还不快坐下,在这马车里都不老实。”
景真立刻听话地坐下。
我又心不在焉地坐了一会儿,仍暗地里忧心一些事,终忍不住拉过了皇后的手,道:“朕有些紧张。”
皇后奇道:“陛下紧张什么?”
“再如何说,这也是朕头一回以女婿的身份去见你的家人,怎会不紧张?”
皇后嗤笑道:“陛下真到了那里,谁又会真把你当崔家女婿看?”
这话虽是实话,但我听着总觉得生分,便继续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岳父大人朕几乎日日能见,倒也不觉有什么,不过这岳母大人……”
皇后听见“岳母大人”四字后,目光一寒,我这才反应过来,皇后的亲娘在生她时就去了。
我赶忙愧疚道:“朕失言了。”
皇后沉默了许久,才翻过了这一页。
“陛下今日可安排了暗卫?”
“要暗卫做什么?朕就不信在这崔大将军府里难道还能闹出人命不成?”
皇后轻斥道:“什么人命不人命的,陛下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我又赶忙道:“不说了,不说了。”
此话一落后,马车内又安静了许久,我最不惯安静,再来我见景真和景善两人也正无聊着,便笑道:“朕是不是许久未给你们说过书了?”
景真和景善双眼放光。
“反正如今闲着也是闲着,朕就来给你们讲讲宝公案中最精彩的山猫换……”
景真皱眉打断道:“儿臣不要听宝公案,里面的所有故事儿臣都在书上读过了。”
“那朕来讲笛公案。”
“儿臣读过。”
“史公案呢?”
“也读过。”
皇后冷冷地瞧了我一眼,大意是,你在孩子面前还能不能行。
我一时有些恼,斥道:“你说你小子正书不好好读,哪来的这么多时间看这些闲书?”
景真认真道:“儿臣正书也读得很认真,所以儿臣才能月月都拿太学第一。”
我无言以对。
景真很好地继承了皇后身上的优良传统,从小就表现出了成为新一代传奇的潜质,才貌双全,品德兼备,干啥啥都行,做什么什么都出息。
再来他出身高贵,自幼就在云巅之上,我虽未正式立他为太子,但在朝臣心目中,在百姓眼里,这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此一来,他便更是走到哪儿,就在哪儿被众星捧月般供着。
我见景真的双眼中那股自豪劲儿,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等他再长大些,一定要让他滚出去历练一番,吃点苦,受点难,也免得以后出一个刚愎自用、心高气傲的皇帝,苦了百姓。
景真出息,景善也很是聪明,听皇后说景善似乎对她的一剑有浓厚的兴趣,我那日知晓后,乐开了花,觉得有人能继承我的剑法了。
这两个兔崽子,一个是未来的皇帝,一个前途同不可限量。
至于皇后更不用说了,一生下来就被批是凤命,就是比寻常人高了那么几等。
一家四口,我总归就是在各方面被吊打,注定是要被压在最下面的那位。
我越想越觉伤感,皇后见我神色有变,伸出玉手安抚地摸了摸我的手背,对景真道:“好了,真儿也别为难你的父皇了,你的父皇操劳国事,自然没空瞧那么多闲书来给你讲。”
我虽伤感,但也不想就此认输,在孩子面前真把脸面丢了。我沉思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说书先生口中的一个探案故事。
那是一个发生在西夷的故事。
我故意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朕比你们大不了两岁时,就常常去镇上卖菜,赚钱养家了。不像你们,再过个十年,出宫后都未必能赚到钱,管得了自己的温饱。朕儿时虽然无钱看闲书,但却听了不少故事,朕保证这个故事你们绝对没有听过。”
这回不仅景真和景善满怀期待地看着我,就连皇后都来了兴致,静候我的下文。
“这个故事发生在西夷,相传两百年前,在西夷的是列颠国里有一位叫洛克的神探,他最擅长的便是通过观察细小的事物,推断出整个案件的经过。”
我顿了片刻,等他们的反应,景真兴奋道:“儿臣只知道我们历朝历代出了不少神探,可竟不知西夷小国里也会出神探。”
皇后评价道:“无论何地都会有蠢材和天才。”
我见这故事他们都没听过,心里头涌上来的欣喜让我的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些,道:“朕接下来要讲的这个故事,便是发生在洛克身上最有名的一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作墨字的研究。”
我刚说完故事名,眼见气氛调动到了最高点,马车偏不合时宜地停了下来,紧接着赶车的人掀开了帘子,对我恭敬道:“老爷,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天使们国庆节快乐O(∩_∩)O~~,以及因为放假都在外面浪,所以更新不是很稳定QAQ
能日更会日更,如果不能日更就隔日更,比心心
☆、皇帝的日记:二十三杀下
京城中高端的府邸若按规模来论,大约能分为三种:大、很大、非常大。
若要一一举个例子,称得上大的府邸莫过于小崔府,犹记得当年初到小崔府的厨房时,我便大吃了一惊,这厨房比我山中小屋起码大了两三倍不止。
至于很大的府邸,晋王府自然称得上,当初我夜探晋王府时,站在大树上对地图对了老半天,才在无数间房中寻到了晋王的书房,可见那晋王府确实是非一般的大。
可若要论非常大,放眼京城,也只有这崔大将军的府能称得上了。听闻最先这座府邸小而陋,可随着府邸主人的步步高升,这座府邸也在不断地扩建修葺,最终便有了我眼前这一庞然大物。
按照说书先生的话来说,你一个臣子明目张胆地修这么大的府邸,不就是把野心放在了台面上吗?皇帝不来搞你,还能搞谁?就算不搞你,心里头定也是不舒服的。
要说我心里头真没一点想法,也不大可能。
我唯一的想法是,这么大的府邸,过会儿一不留神,怕是要迷路。
迷路的后果是又给皇后丢脸,不用想便知,回宫后绝对没好果子吃。
崔将军府大,其实也有它大的道理,如若没有这么大的府邸怕也装不下他那一家子人。崔懿发妻死后,他便开始纳妾,算上三个多月前刚纳的一位,如今他府上活着的还有十一位妾。
这个数量虽和皇帝的后宫相比算不得什么,可放在朝臣里绝不算少。
数量可观,听闻质量也不错,妾多了,自然子嗣也多了。
崔懿的美妾们共给他生了九个儿子,没一个女儿,九个儿子里莫名其妙地夭亡了三个,如今还剩下六个。最大的已二十出头,最小的才七岁,只比他的外孙大了一岁。
崔家的后宅不太平是出了名的事,宅里的妾室们斗得很厉害,崔懿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可以说是持有一种默许的态度。
反观宫里,皇后的铁血手腕导致了后宫中演不出一场宫斗大戏,无宫斗大戏可看的百姓们自然会退而求其次去看宅斗大戏,而崔宅无疑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好戏台。
崔宅里争风吃醋有之,明枪暗箭有之,你推我跳有之,堕胎绝孕有之,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她们斗不出来。
我听了几出崔宅大戏后都不得不感叹,这精彩度真不输先帝当年的后宫大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胜过当年烂尾的后宫大戏。
毕竟当年的后宫大戏演了半天,竟没把至关重要的太子给演出来,先帝着不着急我不知道,反正我们这些追戏的吃瓜百姓们都看得着急了。
至于结尾,众人皆知,太后之位被半路杀出来的小姑娘给抢了,皇位更是平白让个追戏的吃瓜百姓捡了漏,这不是烂尾,又是什么?
下了马车后,皇后让我看好孩子,她独自走上了前,同府外两位看守的护卫说了几句话。
几句话后,护卫面色巨变,朝我这边瞧了一眼,就差直接跪下。两位护卫终还是没有跪下,而是转身就跑,进去通传了。
不多时,府门再开,走出来了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那人不是崔懿,而是崔秀。
崔秀是崔懿的第一个儿子,皇后的二弟,二十出头,虽是将门之后,可从小不爱习武爱读书,如今在朝里领了个不大不小的文职。此人性子说好听些是温和,说难听些便是温吞,听闻他做什么事都慢,没学到他爹半点儿在战场上雷厉风行的样子。
我让跪着磕头的崔秀起身后,便笑问道:“怎么崔大将军不来接驾?”
话音落,刚起来的崔秀额间就冒出了冷汗,道:“回陛下,大将军他今日下午与友人有约,如今不在府上。”
我瞧了一眼皇后,只见皇后微微皱了皱眉,道:“将军他可有说何时回府?”
“回娘娘,应是黄昏时分。”
我叹道:“真是不巧。”
“陛下和娘娘莫急,微臣马上派人去传话,请将军回府。”
我笑道:“不必了,无须因为朕和皇后来了,就扰了岳父大人的雅兴。今日朕本也无事,索性就陪着皇后在崔府里候着岳父大人,也好让皇后和你们娘家人多叙一会儿旧。”
崔秀连忙称是,随后将我们迎进了大堂,一路上的家丁侍女早被崔秀打好过招呼,一瞧见我们进来后,就整齐地跪了一地。这一跪,顿时让我觉得自己回到了宫里,先前的紧张感也一溜烟似的不见了。
坐了一会儿后,进来了一位模样温婉的妇人,身着绫罗锦衣,瞧上去不到四十,眉眼很像一个人,我未想多久,便想出她像谁了,原来是像太后。
这一来,我也猜出了眼前的这位妇人是何人。
妇人行完礼后,皇后起身将她扶了起来,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真笑,喜道:“夏姨娘。”
这位妇人果然就是传闻中崔懿最宠爱的夏姨太。
夏姨太是大理寺卿夏京的庶出妹妹,太后的亲姑姑,也是如今这崔府里真正的女主人。
我的正牌岳母去得太早,听闻自夏姨娘进府后,皇后便交给了她带。所以眼前这位合该算是我半个岳母,也难怪皇后见了她表现得如此亲密。
为了今夜回宫后能好过些,我还是要在这半个岳母前挣挣表现,我刚打定主意,还未来得及表现一番,皇后便向我请旨离开,说要和她的夏姨娘说些闺房话。
我除了说准外,还能说什么?
皇后离开后,我一边看着椅子上安分的景真和不安分的景善,一边打起精神极为客气地和崔秀聊了起来。
崔秀人如其名,生得很秀气,才学很平平,说话很无趣,胆子又小,动不动就觉自己说错了说,想要跪下来请罪。在同他的谈话间,我屡次怀疑他是否真是崔懿的儿子,怎么除了容貌外,别的都没继承下来。
也不知崔懿剩下的几个儿子是否也是这副模样,想到此,我便好奇道:“怎么不见你的几个弟弟?”
崔秀道:“二弟他同友人出游了,另外几个弟弟,都未及冠,不懂规矩,微臣怕他们在御前失仪,便让他们老实地在屋内温书。”
我想到了坊间的传闻,又笑道:“说起来,朕倒有些想见见你的四弟。朕听闻崔家的四公子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崔秀笑道:“四弟他确实天资聪颖,今年不过十五,论文论武都远胜过我们这几个当哥哥的。”
“他如今可也在房内温书?”
“是。”
“听你这么说,朕倒更有些想见……”
我话未说完,便见景真走了过来。
原来景善年纪小,有午休的习惯,坐了片刻后,他便撑不住了,眼皮不住地往下搭。景真见幼弟已然睡了过去,便不得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了上前,对我和崔秀极有礼貌道:“父皇,善儿睡着了。不知舅舅这里可有客房,能让善儿小睡一会儿,我怕善儿在这睡会着凉。”
崔秀小声叹道:“大皇子殿下小小年纪这般明理懂事,微臣的四弟可比不了。”
我听后觉得有面子极了,大笑道:“是你的姐姐教得好。”
说完我起身,朝景善那边走了过去,景善的眼皮已经搭上了。我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景真在旁还不忘小声提醒道:“父皇轻些,别惊醒了他。”
我看了眼怀里抱着的儿子,又看了眼正抬头望着我的儿子,只觉人生如此,似也无所求了。
我动作虽轻,但还是惊醒了景善,景善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奶声问道:“父皇要带我去哪儿?”
“父皇带你去床上睡觉。”
言罢,我转头对崔秀道:“带路。”
崔秀一听后,便将我们引到了客房。见景善安然入睡后,我们几人才安心地出了客房。
出来后,我问景真:“弟弟睡了,你睡吗?”
景真摇头道:“儿臣想多在父皇身边待一会儿。”
我不禁又揉了一把他的头,道:“朕也想同你多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