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清同江予袖从小争到大一向不和,她此番站在母亲身旁,面色淡淡的,一双眸子却是冷的可怕。
一副能吃人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辆翠盖珠缨的华车的华车缓缓驶来,然后在府门口停下,最先掀开帘子走下来的,是一位身穿云雁纹锦滚宽锦袍的男子,龙章凤姿,面目俊朗。
那是......武定王薛琰?
从山沟沟里出来的泥腿子,怎的会长了一副这样的容貌,江予清不敢相信,一时看着,目光凝住,竟是有些呆住了。
然后,她看着薛琰反身去抱江予袖,力道很大的样子,将她放在地上,还差点打了个趔趄,江予清不屑的弯了弯唇角,心底暗笑。
看来就算嫁了王爷又怎么样,人家根本不待见她!
予袖本想自己下来,谁知一掀开帘子就被他给抱住了,这蛮汉放她到地上的时候,受惊大了,害她打了个趔趄,扭了脚腕,予袖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只能忍着痛,依旧往前走,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父亲,母亲。”予袖朝江承曜和裴氏行了礼,问道:“衿儿呢?”
“他昨日闹着骑马,摔伤了腿,正在屋子里养着了。”裴氏回答完,又朝薛琰行了礼,道:“小儿未能及时相迎,还请王爷见谅。”
“小舅子受了伤,该好好养着。”薛琰点点头,答道。
予袖抬头,看了他一眼,想着这一声“小舅子”,真是不害臊。
“二叔,二婶。”予袖走过去,也向江承许和徐氏行了礼。
然后一家人就转身,进府去了。
......
江家虽是商户,但也是富贾之家,府邸修得自然很是大气磅礴,倒不算失了颜面去。
薛琰走在前头,左边是江承曜和裴氏,薛琰本一直是冷着脸,走了一段路,居然想起什么,转头同裴氏,说了两句话。
予袖看着奇怪,薛琰同她娘,有什么好说的?
“王爷。”予袖唤了一声。
薛琰回过头来看她。
“我想去看看衿儿。”予袖小声的说道。
薛琰点点头,应了一声,示意可以让她去。
予袖拉了拉裴氏的袖子,凑过去,低声同裴氏道:“母亲,带我去看看衿儿吧。”
“娘,方才王爷同你说什么了?”一走出来,予袖就急忙拉住了裴氏,放低了声音,小心问道。
“没什么。”裴氏摇头,轻笑,答道:“王爷就是问了两句你的喜好。”
裴氏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放在手里捧着娇养着,从小到大,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这突然间嫁去了王府,她若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但是方才她暗地里打量了那薛琰几眼,虽然面冷,但生的周正,而且有意顾着予袖的喜好,想来自家女儿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说话间的工夫,两人已经走到了江予衿的房间。
江家大房,也就是江承曜,只娶了裴氏这一位夫人,生的头胎,便是女儿,后面便再没能怀上孕,但是江承曜也不愿纳妾,所是为了江家继承人的事,曾是困扰了裴氏许久,二房那几个,也一直揪着这事,喋喋不休。
直到三年前,裴氏又怀孕,终于生了个男孩,才止住了府里边那些悠悠之口。
“拿开拿开,衿儿不要吃这个。”软榻上,一个年画娃娃似的小人儿,随了父母的一副好相貌,嘟着粉嫩嫩的小嘴,将头偏到一边,不悦,却是让人看了,便心生欢喜。
“衿儿乖,好好吃了饭,姐姐就给你做糯米凉糕吃。”予袖走进屋,笑着,柔声哄道。
予衿一听就是姐姐的声音,想着好几日都没见到姐姐了,心中委屈,一回头,泪就涌了上来,可怜巴巴的张开手,道:“姐姐,抱。”
予袖忙是心疼的抱住。
小脚上还缠着纱布,动弹不得,予袖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子,斥责道:“姐姐怎么和你说的,让你不要闹,现在好了吧,又要受罪。”
姐姐一说话,予衿就不敢还嘴了。
“好了好了,快吃饭。”予袖亲了亲他的脸,然后从一旁的丫鬟手里接过碗来,一口一口的亲自喂给予衿吃。
裴氏在一旁看得无可奈何。
自家这儿子,从小就跟姐姐亲,有时候连她的话都不听,独独听予袖的话。
予衿虽然才两岁多,但脑子一向聪慧,古灵精怪,想起这些日子都没见到姐姐,骨溜的眼珠子一转,小手就紧紧扯住了予袖的衣角,说道:“姐姐今晚陪衿儿睡好不好?”
“衿儿。”裴氏出声,微喝道:“姐姐已经嫁人了,哪还能由你这般胡闹。”
予衿虽不晓得嫁人是什么意思,但他大致能猜到,以后就会很少见到姐姐了,鼻子一酸,小脸上又往下滑泪了。
怪可怜的。
“姐姐日后得了空,就会回来看衿儿的。”予袖拿出帕子给他抹眼泪。
这就算再心疼,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
王爷在前厅同江承曜聊的正欢,江予袖同裴氏去看江予衿了,江予清心中憋着一股火,气冲冲的就回了屋去。
看见那个贱蹄子,徐氏心情也不好,刚刚回了屋,又被屋里的丫鬟冲撞了,现下在气头上,不免就拿屋里人撒气了。
“一个个连这点事也做不好,我养着你们做什么!”
江予清心里不痛快,一屁股坐了下来,气鼓鼓道:“她江予袖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其它能有什么,凭什么,就是比我命好。”
生在大房,还成了王妃,特别是还长了那样一张狐媚子的脸。
世间人只知江家有女为予袖,而不知她江予清。
“你喊你喊,有什么好喊的!自己没本事,只知道背后抱怨。”徐氏烦躁的将手头上的茶盏推到一边去,斜睨了江予清一眼,骂道:“没用的东西!”
徐氏这个人,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强势霸妇,把自家夫君管的严严的,光是动手打骂,揪出外室,这样的笑话就让旁人看了好几起去,因着自己只生了个女儿,对江予清,也是恨铁不成钢。
“江予袖那个狐媚子,都能攀上王爷,你要是争气一点,哪能不比她强,就现在这个样子,咱们在家里,不得被大房那几个踩在脚底下!”徐氏越想越气,瞪着眼睛,喋喋不休。
江予清暗暗磨牙。
她何尝又不想嫁个好人家,有个好夫君,然后远远逃离这个地方,这么多年来,所有的肮脏掩攒,她都已经看够了,也受够了!
就算知道机会不大,那她也要试过才行,反正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这边徐氏还想再说什么,江予清站起身来,冷着一张脸,不悦,一句话也没再说,转身便又走了出去。
反正都这样了,不如搏一搏。
终归走不到绝路上去,只要小心着些,不怕没有法子。
第10章 闺房
予袖看过了予衿后,打算离开,可是予衿闹着要她抱,要她陪着她怎么也不肯撒手。
好说歹说的,予袖还特地去厨房做了一份糯米凉糕,这才把人给哄好了。
就在予袖打算离开的时候,薛琰独自一人走了过来,却只站在门口,然后,往屋内看了一眼。
衣袖已经忙是走过去,唤道:“王爷。”
裴氏站在后面,也行了礼,却是一时没看住,让予衿瘸着个小腿爬了下来,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到了薛琰的旁边。
小小的个子,还没有薛琰的膝盖高,特别是小不点再大块头面前,简直就小的不能再小了,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糯声道:“姐夫。”
薛琰低下头来,看着下头拉着自己衣角的小不点,左脚上还缠着纱布,特别是那一句“姐夫”,叫得他心里莫名就舒畅了,俯下身来,就把予衿抱了起来。
这一抱,把予袖是看的心惊胆战。
薛琰力气有多大她当然知道,予衿年纪小皮肤嫩,这要是被他一碰,那非得青紫的厉害,当下心颤颤的伸手过去,道:“王爷,衿儿年纪小不懂事,怕冒犯了您,还是让妾身来抱吧。”
可薛琰却并不放手。
怀里的小人软的跟没有骨头似的,他虽没抱过小孩,但也尽量的放松了力气,小心托着,夸赞道:“小小年纪,倒是聪明。”
“姐夫,娘说,姐姐嫁人了,衿儿就不能尝尝见到姐姐了,可是......衿儿想姐姐。”予衿扁着小嘴,可怜兮兮的看着薛琰说道。
薛琰看着予衿,却在想,这孩子倒是长得同予袖挺像,特别一双眼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
“好。”薛琰微微点头,然后目光投向予袖,应允道:“本王允了,想回家的时候,随时向本王报备。”
予袖微微吃惊,抬眼间霎时讶异,这随时报备......可是莫大的恩典呀,予袖愣了愣,眸子一亮,才是道:“妾身谢过王爷。”
“那姐姐是可以经常回来了吗?”予衿不怎么听得明白,掰着手指头想,然后皱眉,问道:“随时是多久?”
“没多久,很快的。”予袖摸了摸他的头,含糊的回答了过去。
......
予袖跟着薛琰走出来,低着头,不紧不慢的在他后面走着,也不说话。
薛琰在前边走着,忽然就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你带本王,去府里转转。”薛琰走到这突然停下,其实就是不识路了,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是。”予袖应下,然后抬头,往周围看了看,才发现这是已经走到后院里来了,前边是个岔路口,往左是她以前住的院子,往右就是一座湖,过了桥往前院去,予袖愣了愣,指着右边道:“王爷,这边请。”
薛琰注意到予袖左右看了看,神色犹豫。
于是没理她的话,直接转身往左,道:“本王还是觉得,往这边走比较好。”
既然心里有了打算,那还问她做什么?
予袖没法子,也只能跟了上去。
这武定王爷的心思,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
走了没多久,面前就出现一座院子,没有名号,就是一间二层的木质小楼,看着倒是赏心悦目,薛琰站在外面,将这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便就抬腿,走了进去。
才一进门,就有一个绿衣丫鬟冒冒失失袖儿跑了出来,看见薛琰,明显一惊,下跪去行礼,却就在身子下去的瞬间,一个东西,从丫鬟身上掉了下来,落在一旁的地板上。
那丫鬟看见了,却不敢去捡回来,两手抓着衣角,身子颤颤发抖,一副实在害怕极了的样子。
薛琰眼神扫过去,淡淡的看了一眼那掉下来的东西。
是一个蓝底金丝线荷包,半成新的样子。
予袖却在看到那个荷包的一瞬间,身子微不可闻的一震,好在她反应及时,马上平静下来,吩咐道:“你下去吧。”
“等等。”薛琰突然出声,俯下身来,捡起那荷包,掂着放在眼前,有点重量,应当是装了珠钗在里面,忽然眯了眼去看,才发现,原来荷包上面,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并蒂莲花。
上好的锦布和金丝线,一看就不是丫鬟下人能有的东西。
薛琰的视线淡淡扫过去,没有说话。
那丫鬟身子发颤颤的厉害,这厢瞧见薛琰把荷包捡了起来,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俯身下去就不住的磕头,哀求道:“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奴婢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偷拿了这屋里的珠钗,请王爷恕罪,请王爷恕罪。”
薛琰倒是没再看她,掂了掂荷包,转头问江予袖,道:“你的?”
“回王爷,这确实是妾身的东西。”予袖看了一眼那荷包,没有犹豫,便点头应下了。
她知道在薛琰面前,说实话,永比撒谎要来的好。
“那人你处置吧。”薛琰倒是没问什么,捏着荷包,自己收在了腰间,全程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停顿和犹豫。
予袖一顿,眼瞧着自己的荷包被他收入囊中,抿了抿唇,转头对那丫鬟道:“自己去找管家领罚。”
丫鬟双腿打着颤的站起来,连声谢恩,就快步的跑离开了。
予袖看着薛琰继续往里边走了,心里却惴惴不安,想不通薛琰为什么会把荷包收了起来而不问她半句,那荷包上的图案......怕谁看了,都不会在心里毫无芥蒂和怀疑的。
“这是你的房间?”薛琰自顾的说着,踏进门便开始四处环顾。
屋子分为内外两间,以帘子隔开,外屋放了个梅花朱漆小几,小几上放着雕红漆海棠花茶盅,屋内间入口处,摆着一盆海棠花,花瓣层层叠叠,将花蕊藏住。
内屋摆着个檀香木雕花滴水大床,右边妆镜上是大红描金海棠花妆奁匣子,女孩家的屋子,多以粉蓝为底色,薛琰一眼看过去,似乎就发现了什么。
她好像......很喜欢海棠花。
“妾身喜静,所是这屋子离正院较远,所有的布置,也是我亲手安排的。”予袖低眉顺眼的回答。
“你喜欢布置屋子?”薛琰反问。
“还好,只是觉得,自己亲手布置的地方,住起来,要开心些。”他问什么,予袖也都一一如实答了,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薛琰轻轻嗯了一声,想了想,道:“正好,本王最近正准备布置一下王府,看着你挺有经验的样子,就交给你吧。”
予袖蓦地睁眼,惊讶的看着她。
“怎么,不行吗?”薛琰看着她,出声问道。
“行,妾身定当尽心尽力。”予袖对上他的眸子,点了点头。
那么大一个王府,全叫她布置是什么意思,这不存心是想累死她吗?
随后,薛琰又在她房间里走了一圈,上上下下的仔细查看,怕是连哪里有灰尘都看的清清楚楚,整整有一刻钟的时间,才是作罢。
......
傍晚时分,予袖随薛琰一起回了晋王府。
之前在江府门口下马车,予袖就扭到了脚腕,但是在薛琰面前时,她一直都是忍着,这么一整天下来,此时她的脚腕,就算静置着,也如同针刺一般疼痛,让人难以忍受。
坐在马车上,予袖很想揉一揉腿,但看对面薛琰一脸装了冷冰块的样子,也就只能安安静静的坐着了。
待到下车时,薛琰伸手,依旧是想抱她下去,但是予袖一想起上回他抱她落地的时候那狠狠一震的力气,心里就一阵后怕,便拒绝道:“我自己能下来。”
她踩着车凳,小心翼翼的往下走,只是脚上疼得太厉害,尽量的左腿使力了,但一个没撑住,还是摔了下去。
薛琰就站在旁边,眼疾手快的,将她捞入了自己的怀里,面色担忧,问道:“怎么了?”
“脚......脚疼......”予袖已经疼得龇牙咧嘴,都不怎么能说完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