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忆(重生)——野雨
时间:2018-02-17 11:29:53

  “若你能说出缘由,为父便不再插手。”抬手指了指漏壶,“给你半盏茶的时间。”
  宋衑下意识握手成拳,低头敛目沉思。
  宋誉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的神情。
  漏壶的水滴一点点地落下。
  宋誉扫了宋衡一眼,眉梢微挑:“过来磨墨。”说着拿出一张纸,取出一支笔,准备草拟明日将要上疏的奏折。
  提笔写下了两个字后,屋内忽然响起了宋衑的声音。
  “是爱重。”
  宋誉没有抬头,一边说着继续,一边在纸上写上了第三个字。
  “衑儿是熙国第一位参加科举的女子,又是宋府的小姐,一举一动皆受人注意。眼下只是乡试,后面还有会试与殿试。若是一开始便站在极高的位置,那么之后该当如何?不过第六名,就已牵扯出诸多事来,程老先生若真给了衑儿第一,向衑儿射来的暗箭怕是会令人防不胜防。”顿了顿,“其实不仅是衑儿,宋府在朝堂之上,已有一位右相和御史,如若衑儿风头过猛,只怕会遭人忌惮。再者,世人皆不信女子能从政为官……凡事当从长计议,步步相随。”
  宋衑吐出一口长气,慢慢道:“衑儿不能让世人相信的东西,时间可以。”
  宋誉放下笔,望向她,眸中若有所思。
  “看来你早就做好了决定。”
  “郑老学士德高望重,学识渊博,著述甚丰,然而其中庸之姿,虽乃儒家大成,却非衑儿所慕。程老先生之脾性,衑儿素有耳闻,但观其文字,常觉豁然通达,如入无人之境。”宋衑拱手正色道,“既然程老先生先有伯乐之功,后有爱重之劳,衑儿怎能不投桃报李,尊师以孝。”
  宋衡看着妹妹,嘴角微翘。
  宋誉笑着摆摆头:“真是老了,做不了衑儿的主了。”
  宋衑低头抿嘴一笑:“瞧爹爹说的,明明是衑儿长大了。”
  “郑学士那里,为父自会向他解释。”宋誉收起笑,告诫道,“你不可因此事生出骄躁之心,这几月需好生在家准备春闱。记性差不碍事,勤能补拙,到时总能记得两三句。”
  宋衑掩饰住心中的雀跃,恭敬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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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宋衑番外二
  殿试放榜,宋衑位于二甲中的第三,赐进士出身。
  科举及第者,大多会先去文渊阁当两年编修,然后才能进入六部或是分派至地方,接触实事。但鸿胪寺因职责是管辖番邦礼交,内事不涉,并非士子心仪之所,一向人员少缺,倒是让宋衑得以直接进入。
  鸿胪寺卿孟深,太康郡主府的世子,年二十五,长宋衑九岁。为人刚板冷硬,不喜多话,是以负责具体与外使商谈者,多为少卿祝昇。
  这日孟深正与祝昇讨论遣车前使者一事,吏部的人恰好送来了新人名册。
  看到“主簿,宋衑”时,孟深眸光微动。
  祝昇会意,笑道:“下官听闻,这位宋主簿与大人您算是师出同门。”孟深是程纪的第二个学生。
  “老师说她不错。”孟深面色平静。
  “能得程老先生的赞许,下官倒是对这位宋主簿有些好奇了。”
  孟深将名册放至一旁,淡淡道:“车前一行,派谭椿去。”
  谭椿擅车前语,行事亦素来稳重,但念其新婚燕尔,祝昇便未曾提他。熟料孟深早已做好了决断。
  虽知晓这位寺卿的脾性,祝昇仍旧想再试试。
  “谭府前几日才办了喜事——”
  “第一次出使车前,万事都需妥当。”孟深抬了抬眼皮,“况且离出发至少还有两月。”
  祝昇无可奈何,拱手道:“是。”
  上任第一天回府后,宋衑便被宋衡寻着问道:“怎么样,为官可是你所想象的样子?”
  “还行吧。”宋衑摸了摸下巴,“总归我现在只是个小吏,仅需负责处理一些文书,算不得难。反倒还有闲暇看看老师让我读的书。”
  宋衡点点头,记起什么,眉梢一挑:“你觉得鸿胪寺寺卿如何?”
  “妄议上者,怕是不好吧。”
  宋衡啧了一声:“衑儿你初入官场,竟然没有半分不怕虎的气性吗?”
  “我又不是哥哥。眼下不过一芝麻小官,还是慎言为好。”
  见衑儿神色认真,不似玩笑,宋衡收起戏闹之色,语气略有感伤:“一年而已,衑儿就长得这么大了。”
  宋衑抿嘴一笑:“待嫂嫂腹中的孩子出世,哥哥你便没心思管我了。”
  宋衡弹了弹她的额头:“想得美。”
  宋衑连忙捂住额头,故作不满道:“我品级虽低,但好歹也算朝廷命官,哥哥你以后可不能随便欺负我。”
  “小丫头还真是长本事了。”宋衡一把将她抓过来,捏着她的脸,神情难得像个小孩子,“我就欺负你怎么了。”
  “我要向爹爹告状!”
  “你去。”
  “那我要向娘告状!”
  顶多一顿饭吃不了:“你去。”
  找到他的死穴,宋衑呵呵一笑:“我要向嫂嫂告状。”
  宋衡微顿,然后将手拿开,理了理袖子和衣领,好一幅风清霁月。
  “不许去。”
  宋衑转了转眼珠:“那哥哥你去给我买寿福楼的小笼包。”
  “你不是朝廷命官吗?”
  “朝廷命官也要吃饭的!”
  宋衡板着脸和她顽闹了会儿,方才展颜答应。
  宋衑眉眼弯弯,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兄长神色几变,古怪非常。纳闷地顺着他的目光转过甚去,身子立时一僵。
  宋誉立在孟深的身边,神色平静。
  “犬子犬女在家时常聒噪不堪,让孟大人见笑了。”
  孟深看了一眼宋衑,见她白皙的脸颊忽然变成红色,知晓那是被宋衡捏出来的痕迹。他垂下眼眸,忽然就记起白日她来鸿胪寺报到时的模样。
  “右相言重了。”孟深取出袖中的书,“家师令孟某定要上门拜访一次,以全同门情谊。”
  宋誉对着宋衑淡淡道:“还不快见过师兄。”
  宋衑回神,上前疾趋几步,拱手道:“孟大,孟师兄好。”
  “衑儿请你师兄到正厅去吧。”宋誉朝孟深轻轻颔首,算是告辞,正准备动身回到书房,脚步却突然一顿,侧身扫了一眼宋衡,慢慢道,“你母亲近日也想吃寿福楼的小笼包了,一会儿记得多买些回来。”
  宋衑连忙埋着头,忍笑不言。
  宋衡笑道:“不知父亲想要什么馅儿的。”
  “三鲜吧。”意识到不对,不动声色地瞟了瞟孟深,见其神色如常,方才慢吞吞补道,“你母亲喜欢吃。”
  宋衑侧头,朝宋衡咧嘴一笑:“爹爹都发话了,哥哥你还不快去。”
  看出妹妹偏心父亲,也不顾忌孟深在场,捏着她的鼻尖,笑道:“肉吃多了不好,我给你买些白菜馅的。”
  宋衑下意识道:“我要吃牛肉的!”话音刚落,想起身边还有外人,立刻收了娇态,握拳咳嗽了一声,正色道,“兄长说得有理。”
  宋衡笑着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免得被你记仇。”不等宋衑反驳,便向父亲和孟深告辞,朝府外走去。
  宋誉亦回了书房。
  宋衑面上再无戏谑之色,对孟深十分恭谨。
  “师兄,这边请。”
  孟深将一直握在手中的书卷递给她,眉目平淡:“见礼。”
  宋衑连忙双手接过,一看,竟是《杜长风集》,语露惊喜:“师兄何处得来这本书?”
  她果然很高兴。老师倒是清楚她的喜好。
  “因缘巧合。”
  宋衑曾耳闻过他的性情,是以也不在意他的言辞省略,当即拜了一礼,笑道:“这礼实在过于贵重。还请师兄给我十日的期限,待我将书誊抄一遍——”
  孟深截道:“不必。此书乃我手抄之本。”
  宋衑一愣。
  孟深便看着她。
  “师兄您送的书都是——”
  “我还未给别人送过。”听着有些奇怪,孟深蹙了蹙眉,难得补道,“原本珍贵,不便赠人。”
  宋衑面色微讪:“师兄说得是。”心里忍不住想,怪不得孟深到这个年纪都未能成家。
  孟深见她耳朵发红,以为是自己注视过久,飞快地将视线移开。
  “若无事,那便告辞了。”
  “师兄不去正厅吗?”
  “天色近晚,不打扰贵府休息了。”
  若是真去正厅,宋衑还不知要如何与他说话。心下松了一口气,不再挽留:“那请让我送师兄出府吧。”
  孟深点了点头。
  ……
  宋誉不愿女儿过早涉及政事,私下吩咐吏部对她不予理会,是以宋衑在鸿胪寺主簿的位置上,一待便是两年。
  鸿胪寺的日常实在松闲,宋衑每日完成公务后,便会在府衙内四处走走。她官职虽小,但因为宋誉与宋衡,同僚对她倒是客气,偶尔还会向她讲解些条例。宋衑求之不得,皆是虚心收下。
  至于闲暇,便要完成老师布置的课业——因她少了两年编修之历,需得由此弥补。宋衡常调侃宋衑,称她虽已是朝廷命官,日子过得却更像位学生。
  宋衑每每闻言,只是一笑,并不放在心上。她确实要学的东西太多,远非科举答题时的两三行所能容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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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宋衑番外三
  宋衑回府时,恰好遇见了兄长宋衡。
  “衑儿眼看就要十八了,不知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宋衡一边笑,一边用手比着她的个子,语气略有惊诧,“平时一直看着倒不觉得,怎么衑儿忽然长高了这么多,都到我肩膀了。”
  两岁的小侄儿从宋衡的身后冒了出来,迈着小短腿跑到宋衑面前,软糯糯地咧嘴一笑:“姑姑。”
  宋衑眉梢一挑,蹲下身仔细打量,见他衣着整齐,不像是疯闹过的模样,笑道:“果果是要回去了吗?”宋衡与宋誉父子俩虽早已和好,但宋衡并未搬回相府,仍旧住在十里外的宋府。
  果果连忙点头,记起什么,将身上的小荷包举到宋衑的面前,眼睛眯成一条缝:“姑姑快看,这是祖母送给果果的。”
  果果喜欢吃糖,昭容长公主疼他,又担心会坏了乖孙的牙,是以常做些不黏牙的糖,分量亦不多,只是浅浅两三层。
  宋衡走上前,摸了摸果果的头,叮嘱道:“你近来在长牙,糖更要少吃一些。”
  果果懂事地将荷包放下,朝宋衡点了点头:“果果知道的。”
  宋衡一笑,牵起了他的手。果果嘴角立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母亲操心你的婚事,方才还特意同我说了几句。”
  宋衑哂道:“母亲又不是不知,我眼下哪得空关心这些。”
  “所以我才替你糊弄过去了。不过,我看这次不比以往。”顿了顿,“昨日她还当着我的面责怪了父亲。”
  宋衑有些发愣。母亲一向鲜少当着子孙辈的面说父亲的不是。心中忽然生出不妙,眼角一抽,慢慢道:“她已经开始相看了?”
  “我虽未看到名册,但从母亲的言谈之间,听出了几丝端倪。”
  “何解?”
  “她对昌邑城内的昭远侯府世子王柏和平成王府世子顾庭似是很有好感。”
  宋衑有些头疼:“母亲还真是的,竟然背着我偷偷去做这样的事。”
  宋衡拍了拍她的肩,勉励道:“俗话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兄相信你能应付。”
  果果一直在仰头听着他们的对话,神情迷糊。宋衡石低头一看,忍不住觉得好笑:“你可知我们在说些什么?”
  果果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
  宋衑被他的可爱模样逗乐,弯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好了,快与父亲回家吧。你母亲还在等你们呢。”
  “嗯!”
  次日,待宋衑处理好一天的文书后,她拿出了一本《五经正义》,可盯了半晌却如何都看不进去。
  忍不住将书一推,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晓母亲的担忧,只是她确不欲在此刻成亲。
  吴主簿同她是一科进士,素日与她交善,见状不由关切道:“宋同年这是怎么了?”
  宋衑笑道:“家中琐事,不足为提。”
  吴然识趣,不再追问,反倒说些别的。
  “今日我听闻一事,想必同年会有兴趣。”微微一笑,“圣上欲派遣使队前往熙国西面,与西夷结好。”
  宋衑神情微震,急忙追问道:“不知吴同年是何时得知的消息?”
  “就这两三日。”顿了顿,“自开国以来,熙国便鲜有人去过西夷,这正式的出使更是头一回。也不知陛下会派何人前往。”
  宋衑努力平复下心情:“陛下定有他的思量。”
  “这是自然。”
  宋衑又与他说了几句,虽不算应付,却也能看出她心有旁骛。吴然渐渐收了话头,起身不知朝何处去了。
  宋衑深深吸了口气,复又拿起书,准备认真研读,熟料仍是一个字都读不进去。她能看见的,唯有出使与西夷两个词而已。
  她将书再次推开,轻蹙的眉头慢慢松开,眸光若有所思。
  ……
  得知是宋衑上门拜访时,孟深略有些意外。除两年前他登门拜访相府外,两人的交流场所便仅限于鸿胪寺。况且今日还是休沐,特意寻了这个日子来,应是有甚重要的事。
  孟府的管事乐呵呵道:“老奴已将茶厅收拾齐整,公子直接过去就好。”
  孟深合上书,微微颔首。
  老管事又道:“方才老夫人闻得有人拜会,特意让老奴嘱咐公子一句。”
  嘱咐?孟深看着他,眼中有一丝疑惑:“说。”
  “老夫人说,您若再不娶妻,这断袖之名怕就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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