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听到有人说自己厉害,乔景延反而感到有些可笑,电梯门打开以后,他低下头,往云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解释:
“我是因为你身上的香水味,才认得出是你。”
他能认出她,是因为她每日使用的那款香水,像是身处在春日赏樱时节,如同樱花一样的味道。
那是云暖香水工作室的镇店之宝,也是促使她在香水圈获得认可的秘宝。
——
云暖却不愿意和乔景延提起关于自己的这段过往,回了房间煮上米饭,她的思绪被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断,来电公司是南音航空,说是她前不久丢失的箱子已经找到了。
云暖挂了电话,在冰箱上给陈奚妍留了纸条,临出门之前在家门口的地毯下放了钥匙,拿了证件就匆匆前往机场取画。
据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交待,云暖的箱子被一位男士误带走,过了几天才发现,这才通知的航空公司。云暖赶到机场的办公室,一进去就见到那只箱子躺在地上,她二话不说按了密码打开,画作被层层叠叠的薄膜纸包裹着,细心的云暖马上就察觉到,薄膜包裹的方式和自己的包裹有些差距,明显被人打开过,她小心翼翼的打开,拿起来看了一眼,确定了没有事情,这才收起画作带走,在回机场的路上,云暖给童佳音打了电话,让童佳音撤掉在各大网站发布的求画信息。
失踪了大半个月的画作又重回手里,云暖高兴还来不及,报了喜讯,又和童佳音吐槽:
“这人打开过我的画了,要是副名画,他可能都不会归还了。”
“回来就好。”童佳音知道这副画作对云暖的重要,“对了,你找到工作没有?”
“昨晚陈大小姐被我爸丢到我这里来了,我忙的要死,准备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去摆地摊。”
童佳音当然不相信云暖会去摆地摊:“我看你那晚和乔景延谈的不错啊,他那边没戏么?”
“他啊。”云暖把手放在膝盖上,想了想:“我发现这人自理能力超级强,不知道骆学长作为他的助理,平日里都是帮他做些什么的,我在别人面前可以自信斐然,但是在这个人面前……”云暖说到这里便停顿了数秒,把目光落到窗外飞速前进的风景上,此时黄昏已至,被暖色夕阳笼罩的城市明晃晃的,刺的人眼睛发痛,她说:
“他的感官,尤其是嗅觉,非常敏锐,我没遇到过这样厉害的人。”
是仰慕,让他对这个盲人先生望而却步,心生敬佩,第一次他从隔壁翻墙进来,是因为嗅到她家煤气灶上烧干的水,再到最近一次,她因为用了香水,被他准确无误的识别出来。
“我都不知道,我还有什么特长,能够胜任他的助理。”
云暖的这句话,说的童佳音内心一颤,连设计香水瓶的手稿也画歪了,她握着电话走到窗边,想像此时此刻坐在计程车里的云暖说出这番话来的模样,提醒她:
“你可别忘了,你是无往而不胜的云暖。”
云暖点了点头,挂了电话抬手捏捏眉心,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那不是当初她和父亲吵架时说的豪言壮志么,现在听来,反而觉得满是苦涩。
——
云暖在小区门口买了烤鱼,知道陈奚妍不会烧菜,又带了一份卤花生。云暖还真的决定要摆地摊,进了电梯就开始在批发商城上研究物价,在心里有了个小计划。
开了门锁,云暖弯下腰换鞋,看到门口有双男士的鞋子,她眉头一皱,猜想肯定是陈奚妍又不知道从哪里带了个男人回来,直接把烤鱼放到鞋柜上,踩着高跟鞋进去,怒斥:
“陈奚妍,你小小年纪别给我……”
她刚刚进了屋,就因为在厨房里忙碌的那个人身影愣住,把目光落到在旁边打下手的陈奚妍身上,狠狠的瞪了一眼。
陈奚妍把锅铲交给旁边的乔景延,朝云暖吐了吐舌头,指指乔景延:
“云暖啊,隔壁这位先生炒菜太香了,我就拜托他帮帮忙了。”
云暖返回玄关把拖鞋换上,看陈奚妍厚脸皮的和乔景延说话,几步走过去,把陈奚妍从厨房里拉出来,挥了挥拳头,用眼神告知她:
你想死,麻烦盲人给你炒菜,你怎么不上天?
陈奚妍装作看不懂的样子,耸了耸肩:
“我先去写作业。”
陈奚妍一走,厨房里便只能听到炒菜的声音,被油渍溅起来的牛肉片渍渍渍的在锅里翻腾,看起来很是美味,那个人系着她今日买的新围裙,关了小火,在手掌心倒了一小点盐,用食指捻着,撒了些进去,如果不是看到他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她大概都不会相信这就是一个盲人的日常生活。
云暖拿了一张湿巾放到他手里,让他把手里多余的盐处理掉,自己走过去接替了他的位置,说道:
“麻烦乔先生了,她有点作,吃泡面也不会饿死的。”
她几乎都能想的出来,陈奚妍是怎么去敲乔景延的门,诉说自己没有饭吃的可怜模样。
乔景延擦了手,被云暖抖进去的胡椒味呛到了鼻子,咳了一声,退到水池那边洗手:
“没关系,我平日里也会在家里下厨。”
“那么厉害?”
他摸到手掌心的盐,察觉到云暖像个小孩子一样吃惊,唇角勾起一抹微笑:“这没什么难度,家里有为盲人量身定做的料理瓶,不会放多。”
即便如此,云暖对他这个人,还是佩服又好奇。她开始在心里想象,他一个人是怎么在那间屋子里生活的,他不会寂寞吗?不会想要去什么地方看看风景吗?会不会开灯,会不会听电视剧?
就像是踏进了一片未知的领域,她对他的所有一切充满好奇,迫切的想要跟着他去探索一番。
云暖把炒好的牛肉出锅,劳烦乔景延在家里下厨,留他下来吃饭,小桌子勉强挤得下三个人,云暖原本对自己的厨艺一直很自信,谁料挑剔的陈奚妍吃了一半突然冒出一句:
“云暖你的厨艺退步了,做的这几道菜难吃死了。”
云暖想拿勺子敲死面前的聒噪鬼,倒是听到那个人说了一句:
“挺好吃的,清淡一些才养胃。”
云暖这才打消想要打死陈奚妍的冲动,低着头继续翻手机,陈奚妍探过去看了一眼,切了一声:
“你研究这些小商品做什么?”
“研究怎么摆地摊养你啊!”云暖提起这事情就来气,看陈奚妍毫不自知,说道: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你以为我欠着童佳音多少钱啊,这房子的租金都是童佳音帮我出的,现在你又滚来我这里了,我不摆地摊,明天喝西北风吗?”
云暖并不喜欢陈奚妍,自然在她面前毫无顾忌的说这些卖惨,那只说者无意,听这倒是有心,乔景延把汤放到桌子上,问她:
“你打算卖什么,去哪里摆摊?”
“就去城海市大学附近的文艺巷啊,我记得那边晚上七点最热闹,现在刚刚初春,可以买点丝袜了。”
“听说那边城管很多?”
“那有什么,蹲守几天和头头搞好关系,别人跑你也跑就行,做生意没有这点反应怎么行?”
乔景延听闻她无所畏惧的说起这项打算,甚至已经开始在研究丝袜的进货渠道,沉默了好一会儿,云暖以为他在考虑她这个计划的可行度,谁料那个人一开口,便是一句反问:
“不是一直挺感兴趣助理的,那么快就变心了?”
云暖一愣,突然间反应过来他这么说的意思,心里首先冒出两个大问号:
助理?是,是那种贴身助理???
她可以呆在他的身边吗?
第6章
云暖没想过这件事情,会是乔景延自己提出来的。
她不是愚笨的姑娘,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乔景延大概是心软了,愿意给她一个工作机会,可是这份工作具体需要做些什么,碍于有陈奚妍在,云暖并没有多问。
直到晚饭以后,她送乔景延出来,关上自家的门,说了一句:
“作为乔先生的贴身助理,有没有附加条件?”
她没忘记在公司里遇见乔景延,她和一堆前来应聘的女性站在一起的壮观场面,哪怕是乔景延亲自开口,她始终还是对这份工作,抱有些怀疑。
乔景延以为,能说出那种大胆又豪放话的女人,应该会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的反应倒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偏过头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
“我没有恶趣味和不良嗜好,如果你觉得这是个好的工作机会,明天来报道就行。”
云暖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像是天上掉了个大饼,一下子就被砸的晕头转向。
和乔先生一起工作,了解她的日常和生活,这大概是半年以来,云暖觉得最幸运的一件事情。
第二天,云暖前脚刚刚见到乔景延的司机先生来接他,后脚便进了地铁,踏上了去乔氏的路程。
乔氏位于北市区最高的商务楼,周边地段繁华,商业区修建起来也不过短短两年,这是乔氏修建的大楼,也是云暖今后和乔景延工作的地方。
或许乔景延昨晚就已经把她要来公司的事情通知过前台,她抵达前台报了自己名字,接待她的人事部部长就亲自从楼上下来接应,应聘的时候两个人就见过,这下再见面,部长知道她是乔景延钦点的助理,客气了不少,在电梯里就和她说:
“作为乔先生身边唯一的一位的女助理,云小姐实在是太幸运。”
乔景延从进入乔氏开始,他的身边就只有骆沅一位助理,这么多年深居简出,在乔氏像个摆设,只因为最近换助理一事,闹了些动静。
云暖作为第一天来报道就无比瞩目的新职员,在第一天入职时就传遍了各大部门:
“听闻乔先生的新助理是个女孩子,一米七,腰细腿长,很有气质,穿着黑色的正装往乔先生身边一站,气场十足。”
“听说原来的女助理早就内定了的,结果乔景延临时变了卦,钦点了云小姐。”
“又听说云小姐是城海市大学的化学系高材生,那么说能进乔氏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乔景延习惯每日早上给楼上的乔老爷子送茶,自己一个人从楼上返回来的时候,关于云暖的谣言,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漂亮大方,化学系高材生,这是乔景延从那么多闲言碎语里挑拣出来的关键词。
乔氏内部的装饰和摆设,如果不是因为特殊原因从不轻易改动,乔景延在乔氏呆了很长时间,从董事长室到自己的办公室,是一条在熟悉不过的路程,刚刚走到门口,听觉一向不错的乔景延就听闻云暖在他的办公室里请教骆沅的声音。
骆沅的办公室和乔景延同一层,他刚刚升职,需要办的事情肯定很多,云暖并不敢当然太久,一开口便问骆沅:
“骆先生,你平日里都是怎么照顾他的?”
“不是照顾他,是帮助,他偶尔需要我帮忙看点东西,说说新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骆沅纠正云暖来这里的态度:
“乔先生的生活能自理,他需要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
骆沅是乔景延最信任的人,他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性格,短期不可能让云暖接触乔氏的生意往来,就像是古时候的伴读书童,云暖反而更像是来学习的。
云暖谦逊,因为前辈的提点马上鞠躬感谢,认真看骆沅交给她的注意事项,看的出来,乔景延的日常并不多,每天早上的列会乔景延是必须要去的,每周五的总结也必须抵达,其余的只选择在乔景延所管辖的部门内安排。
他掌管乔氏的核心骨,颜料。
一个看不见的盲人,究竟是怎么去管理这些美丽的色彩的,这让云暖满是好奇。
——
云暖在乔景延身边的工作,比她想象中的轻松很多,第一天,他除了偶尔帮乔景延端茶递水,关于业务合同方面,全由公司里专人翻译成盲文,让他细细研究阅读。
乔景延存在于乔氏,就像个特殊而怪异的存在,有个专门为他服务的部门,给他翻译最新的公司业务状况和财务分化,他看不到,一切全靠除了视觉以往的感官,用清晰冷静的思维去处理和计算。
但是他所有的文案企划,或是感想,全部都要经过乔老爷子的审阅,爷孙俩像是工作多年的伙伴,乔老爷子为此专门学了盲文,便是为了和他交流的更轻松。
云暖陪在他的身侧,果真像个伴读书童,直至中午三点,乔景延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她才全部抱上楼,去了董事长室。
这一天下来,关于新助理云暖的事情早就不知道在乔老爷子耳朵边盘旋了几遍,看到云暖进来,他知道她就是那天被乔景延拉住的人,便推了推鼻梁骨上的眼睛,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
云暖站直了身体,大方的笑了笑:
“乔董放心,我会照顾好乔先生的。”
老爷子不急着看云暖交上来的文件,见云暖大方得体,看过她的应聘简历,哦了一声:
“你是化学专业的高材生,对颜色应该有了解过的吧?”
云暖没有提及自己在格拉斯的求学经历,点了点头,和乔老爷子攀谈气了自己在学校的经历。
而另一边,关于云暖在格拉斯求学的经历,不过在短短半天之内,就被乔景延翻了出来,骆沅昨晚就听闻乔景延决定了新的助理,哪里知道,乔景延亲自打电话给他,会是让他帮忙调查她的背景。
乔景延的手指尖停在某一处简介上,来来回回的摸了好几次,抬起头问骆沅:
“她是香水师?”
“是的,去年还就读于有名的格拉斯香水学院,今年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休学,她名下有一家规模不大的香水工作室,和一家金钻淘宝店,今年在微博上非常火的香水‘樱花小姐’,就是她的代表作。”
说完这话,骆沅从兜里掏出一小瓶香水,随意在屋子里喷了一下,乔景延的鼻尖刚刚嗅到那抹熟悉的味道,就愣住了,这就是他总是在她身上嗅到的那股味道,犹如春日赏樱时节,弥漫着满山遍野的樱花。
骆沅看他对云暖这人的背景调查的非常认真,便问乔景延:
“先生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有问题的?”
乔景延摸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盲文,一行一行的摸下去,仿佛早就在心里知道云暖有些行为怪异,说道:
“我以为和她三番两次的偶遇是缘分,直到听到她介绍自己叫云暖。”
乔景延摸到云暖的家族史,修长的手指停顿了片刻,又摸了摸,和骆沅说:
“他妹妹曾经提过让她去支钱,家里有公司的话才会习惯性说支钱,她偏偏又装出自己很穷的样子,提及要去摆地摊……”
乔景延端起面前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落到窗外泛着光芒的位置,勾着唇角,说道:
“如果这时候我还不提及让她进乔氏,是不是有点不配合她的演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