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殿内众人震颤。
来访者众多,不知亲者何人。
这下,朝朝的身份,更是不清不楚了。
看着座下众臣惊诧,议论纷纷,对于朱樱宝贞洁的怀疑,对朝朝出身的厌恶与不屑;这一切都让朱樱宝思绪混乱,心内翻天覆地,她几次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朱樱宝何曾面对过这样的指责,气得快要昏厥。
钟唯懿焦急的稳住朱樱宝,再看下面吵吵闹闹的众臣,杀机强烈:“都住口!”
众臣噤声肃立。
“朕难得一女,你们却费尽心思证明她非朕血脉!朕自问并非昏庸无道之君主,你们却为何要一再扫朕颜面,挑战朕的底线!”钟唯懿搂着虚弱的朱樱宝,寒眸似箭扫射过众臣。
“朝萌长公主乃朕亲女,不需再议。朕会昭告天下,朝萌长公主的身份不容质疑!而一再污蔑朝萌长公主的人,朕不会再放过!为长公主正名,就从你们开始吧!”钟唯懿眼里是无限暴戾,“但凡今日入到殿内之臣,皆对朕大不敬!官品连降三级,杖责六十!杜家,江家臣子,革职查办;梁家,向家臣子禁职待审!空缺之位择日再议!”
他的目光略过趴在地上的王婆,残忍一笑:“其余关联人等,全部杖毙!”
话音落下,殿外的禁军已冲进来取走了众臣的乌纱帽与官服,动作快的三两下就把大臣的官服扒了,拖到大殿外就开始打了。
天启殿一时乱的不成样子,然而这场闹剧的幕后操控者却无暇顾及,抱着朱樱宝施施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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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雷厉风行加暴力镇.压的手段,围绕着朝朝展开的一系列算计和流言蜚语算是消散了。
虽然之后朝堂上大概也会乱上一阵子,但是总算收拾了那群让人不爽的大臣,钟唯懿觉得这个买卖还是很划算的。
这段时间他在朝堂上的威严更甚,自己培养的新人也顺利安排到了重要的职位,新政的阻力瞬时缩减了很多。
然而他这边春风得意了,朱樱宝却是一直不太好。
任谁自己的孩子被说成父不详,都是会伤心的。何况朝朝还在天下人的面前被说来道去,等她以后长大了,这也是一个不能洗干净的污点,毕竟人心难测,人言可畏。
钟唯懿去看朝朝的时候,朱樱宝一反常态的没有跟钟唯懿分享朝朝的囧,事,她表面看起来很是平静,然而在对着钟唯懿的时候,却是多了份淡漠。
她终究还是介意,介意钟唯懿同意了那个可笑的一月之期,让朝朝成了天下人口中的笑柄。即使最后钟唯懿承认了朝朝的身份,然而被大臣逼问受到的耻,被王婆篡改的真相伤到的善,还是让她在心里病上了一场。
不记得是谁说过,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鱼片里示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大概是朱樱宝没见识过人性真正的无耻和恶毒,所以在面对别人的算计和伤害时,还是存了一丝善意的期待。
可是朱樱宝还是太稚嫩了,受到会心一击便是好长一阵时间的颓靡。
许是看出了朱樱宝的失落,钟唯懿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他的思量。于是他只能抽出时间,多陪朱樱宝,他想告诉朱樱宝,他待她与朝朝,都是真心,并没有她想的那些算计与权衡。
朱樱宝沐浴出来,钟唯懿竟已经提前回来。看到她湿着的头发,钟唯懿想小小怡情,亲自动手帮朱樱宝擦湿发。
于是面对着半开的窗扉,香风微微拂过,朱樱宝紧张的神经松懈了些,她软着身子靠着钟唯懿,“朝朝的名字你想过吗?朝朝是我取的小名,你……如果是你,你取什么名字呢?”
其实问这句话之前,她想起了那张纸上,飘逸傲气的字——钟毓朝。
她一直等着钟唯懿亲自跟她说,这是他为朝朝取的名字,这是饱含了他对朝朝的珍视和疼爱的名字。多希望钟唯懿能昭告天下,让全世界都知道朝朝是钟唯懿的孩子,是他最喜爱的孩子。
然而对于朱樱宝的问题,钟唯懿沉默片刻,漫不经心道:“你不提朕倒忘了,有时间朕一定好好想想。”
朱樱宝笑容一滞,淡淡地应了一声。
如果不出意外,日子就该这样不瘟不火的过下去。等朱樱宝心里的难受好上一些,她会重新对钟唯懿好,会因钟唯懿对她的温柔而心火沸腾。
然而意外就在于,在朱樱宝这寂静的街道,又有不甘人为她燃烧不怀好意的烟花。
原本梧越来客离开以后,朱樱宝以为自己和他们再无交集。然而这不过才三个月,她就收到了一封家书,来自梧越方家的家书。
但是这封信,并没有直接到朱樱宝手里。不知道为何,这封家书辗转到了李牧手里,也许是因为他守卫皇宫,宫外的事物总要经过他的手才能到达目的地。
本来一封信也没什么的,可是里面无意间落出的东西却不能让人轻易放过。那是一张齐岚皇城的银票,全国通兑,面额巨大,但是是由千里之外的梧越送入皇宫,这,就跟不寻常了。
朱樱宝一个后妃,在齐岚没有母族支撑,自然是手头拮据。然而她既然嫁入齐岚,便算是齐岚人,为何还要联系到遥远之地的梧越方家,要取这样数额巨大的银票?
难道在她心里,梧越仍然比齐岚重要。
梧越方家的家书与银票一同被送到了钟唯懿面前,钟唯懿看着银票,心里有些复杂。
他应该相信朱樱宝的,但是梧越使臣离开时,他让她和方应宣见过一面,虽然他没有问过他们都谈了些什么,以至于后来朱樱宝失魂落魄,方应宣也松口签订了合约,但他心里不是不好奇的。
如今,一张银票送到了朱樱宝这里,那信里又会说什么?
他们私下仍有联系,那这信,是方应宣给朱樱宝的,还是,另有其人?
钟唯懿想起前段时间,后宫里传播的宝妃与梧越使臣私会的谣言。谣言满城风雨,朱樱宝没有对他解释,但他选择相信她。
那么,他就看一看这信里有什么?如果只是普通的家书,也证明了他的判断没有错,他的相信,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钟唯懿打开家书,原本带着不安与犹豫的眼,在最后,盛满了震惊与怒气。
这天下了雨,朱樱宝撑着伞,一个人出去转转。
许是怀念以前的安静,她沿着偏僻的宫墙,竟然没有撞见一个人。
这应该是一段有历史的宫墙吧,长长的巷子,被雨淋湿后,显现出深红的颜色。在阴暗天空的映衬下,别有一番幽怨和凄冷。
走着,她看见一个破旧的大门。有些以前向芳洲居住的宫殿的味道,冷冷清清的幽怨美人。
已经腐朽的牌匾上有着三个大字——广清宫。
啊,原来这就是冷宫啊!
朱樱宝抬头看着牌匾,被风吹斜的雨丝飘进伞下,恍惚间,她看见了扬起的透明雨滴,没有尝过,但她知道这一定是苦涩的味道。
还是不要进去了,这地方太过压抑和寂寞。
她转身。下次还是派宫人带些东西来看看向芳洲吧,一个大好年华的女子,就要在这里幽居一生,真的很可惜。
然而未走几步,她便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那么,我姐姐就拜托魏总管了。”
“不敢不敢,芳贵人尽管放心。”
声音更近了,出来的人一眼就看见了那一席锦衣,身段玲珑的女子。
“……”
向芳洲的妹妹!
因为好奇,朱樱宝回头看她。然而两人四眼相对,却都是无语。
都不熟,而且名义上她也是钟唯懿的女人,所以朱樱宝心里也谈不上多待见她。
无话可说,转身就走最好。
然而向芳滟却觉得,这是个机会。
魏总管站在原地,看着新进宫的芳贵人走向朱樱宝。
他觉得朱樱宝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哪位贵人,便摇摇头回了广清宫。
向芳滟跟在朱樱宝后面,安静地走了一段路后,朱樱宝停下脚步。
她奇怪地看向芳滟:“你有事?”
向芳滟娴静一笑:“妾想谢谢娘娘照拂我姐姐的恩惠,不知娘娘能否给我这个机会?”
朱樱宝看她半响,“不必了,向贵人之前也帮过我,我们之间,不存在谁对谁有恩。你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向芳滟走近她,“娘娘现在不必拒绝我,这个恩,我是一定要报的,就像我姐姐的仇,我也一定会报。我只希望娘娘日后有需要时,能够记得有我这样个人在。”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随你吧。”朱樱宝不再多说,转身才走几步,就见一队人匆匆忙忙过来,为首的正是冬何。
“娘娘你快回去吧,皇上来了。”她神色焦急,未等喘匀气道。“皇上盛怒……”
☆、文之一百一十八 没有如约而返
朱樱宝回到碧萱阁时,雨势更大。
常林士面色愁苦的看她,带着她去了观景最好的花苑。
平日里她是喜欢来这里,可是这里在碧萱阁偏僻的一角,钟唯懿只来过一次。不知道今日他怎么会在这里等她,还是在一个带雨的日子。
她走到阁中花苑时忽然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她抬头,楼上钟唯懿正低头凝视着她,面无表情。
朱樱宝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她慢慢上了楼,便看见站在露台上的钟唯懿。
他的脸色很冷,目光就像是冻结了感情,没有任何爱意和温柔。她心里略感不妙,止步在他身前。
“皇上今天怎么有兴致,来这里看雨听风?”
钟唯懿目光沉沉的看着朱樱宝,那里面似压抑着某些情绪。
然而他没有回答朱樱宝,另外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喜欢来这里看什么?”
他的神色依然冷淡,却没有冬何所说的暴怒。于是朱樱宝没那么怕了,走近他道:“看风景啊,这里很高,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是想看到梧越吗!”钟唯懿声音低沉。“你想回去?”
“什么?”朱樱宝莫名其妙,怎么突然提到梧越。她对那里一无所知,没有一个亲人,她做什么想回梧越啊!
“这里有你和朝朝在,我——没有想过梧越。”朱樱宝奇怪的看他,“你怎么问这个?”
所以是因为朝朝在齐岚,你才会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我?
钟唯懿背着的手克制得握成拳头,想到御书房里来自梧越的信,他面上不显,没有谈及这件事,只是淡淡地说:“朕推行的新政与先皇的政念不符,朝中大臣颇有微词,朕打算前往玉皇山祭祖请罪。之前都是朕一个人去,但是现在后宫有了皇嗣,便要同朕一起去。你准备一下,七天后,长公主仪仗与天子御驾,一同前往玉皇山。”
要带朝朝走?
朱樱宝神色一变,“只带朝朝一个人?去多久?”
“祭祖十五天,祈福四十天,请罪四十天。”钟唯懿语气平淡,“只有帝后与皇嗣可往玉皇山。”
“你也要在玉皇山停留这么久吗?”
“朕一个月后回宫。长公主继续留在玉皇山,代朕祈福请罪。”钟唯懿侧头,看到朱樱宝苍白的脸色,心里一痛却又涌出一丝扭曲的快意。
“你回来了?那朝朝呢?”朱樱宝惊怒的问。“你要把她送到哪里?”
钟唯懿淡淡一笑,“你放心,朕自然会把她放在安全的地方。毕竟,她是朕唯一的长公主啊!”
朱樱宝有些不敢相信:“钟唯懿,你什么意思?”
听到她的喝问,钟唯懿彻底冷下脸色,他冷漠的看着朱樱宝,“朕说了会护她安宁,你不相信我?”这冷漠的声音里隐藏着无边怒火。“总之,七日后长公主仪仗动身。仪仗队只能有长公主一人,你好好准备吧!”
在朱樱宝开口前,钟唯懿堵住了她所有的请求。
不想再看朱樱宝瞬间惨淡的样子,钟唯懿黯然着眸光快速离开。
他凌乱的步伐和着破碎的雨声,颇有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然而任朱樱宝再怎么无法接受,该走的还是要走。
钟唯懿不见她,不理会她的哀求。
她不明白钟唯懿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然而在她还没想明白之前,朝朝就要离开了。
圣旨一下,无力回天。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可准备的,朱樱宝要准备好的,也是她的心,她要接受朝朝一个人离开她这么久的事情。
朱樱宝被突如其来的分别打击的失魂落魄,反而无暇顾及钟唯懿待她冷漠,也将离开。
朝朝走的时候还很兴奋,她在宫里两年了也没有出去过,这次去玉皇山,没有朱樱宝在一边限制着她玩天玩地,她开心得不得了。哪里想过她要一个人生活那么久呢,在上轿前她都没有表现出一丝留恋和惧意。
朱樱宝有些心酸,更多的还是担忧。
她恍恍惚惚的送走了朝朝,甚至没有去送别钟唯懿的御驾。
于是在适应失去了朝朝这个小东西的问题上,她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另外半个月,她净用来想钟唯懿为什么突发神经,以及自己该怎么指责钟唯懿的狠心。
于是时间匆匆,到了钟唯懿回宫的日子。朱樱宝总算打起精神,想要去从钟唯懿那里打探一下朝朝的情况。
她等了一天,两天,五天,十天……
钟唯懿没有如约返回。
朱樱宝不知道,钟唯懿被她心心念念的宝贝绊住了脚步。
有人想让她的朝朝出了宫,就永远不要回来。
杜之琳还是按捺不住,她安排的宫人伺候在朝朝的身边。
因为之前钟唯懿查得紧,她没有机会下手,而今终于等到钟唯懿要回宫,她便开始着手进行早就准备好的计划。
玉皇山上树木众多,然而因为靠近皇家墓陵,种的最多的树还是李子树。
民间有谚语:桃保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
玉皇山上的李子,不是为了食用,而是观赏,以及它隐含的一层寓意。
杜之琳的这一招,也是在得知钟唯懿要带朝朝来玉皇山后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