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玹微微苦笑,道:“可笑他们说的时候,我还不肯相信。”
锦宜道:“三爷听谁说的?”
她凝视着桓玹,突然想起今日桓素舸指责身边老嬷嬷们的话。锦宜道:“真的是……林嬷嬷张嬷嬷他们?他们是三爷的人?”
桓玹并未否认:“是。”
锦宜点点头:“怪不得夫人那样恼怒,你、你是一直都在算计她?”
桓玹抱紧了她:“我若是一直都在算计就好了,我是后来才……不过也算是亡羊补牢。”
这会儿,锦宜以为桓玹指的是前世。
但桓玹所指的,偏偏只是今生。
——那日,当他重新醒来,发现自己并不在那冰天雪地的北境边疆,周围也没有一望无垠的茫茫雪野,他摸了摸胸口,抬头惊而四顾。
这显然是在桓府的他的南书房,他人安然地坐在圈椅里,桌前的地上,火炉子烧得旺旺的,隐隐能看见那通红的一线火光。
桓玹以为自己是濒死之际产生的幻觉。
直到门扇叩响,是阿青进来。
阿青道:“三爷,外头来了个人,说是什么……工部的郦员外郎,您是要见,还是不见?”
***
灯笼的光有些幽暗。
桓玹回神,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锦宜,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此时此刻,似乎只有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的体温,心才是踏实的。
桓玹道:“还是不用理会这些了,何必只想这些不好的,不如想些好的,对了,我听子远的先生们说,他的文章做的很好,这次春闱,一定会有不错的名次。”
锦宜呆了呆,忙道:“你、你有没有……”
桓玹起初不解,望着担忧的眼神,方会意地笑道:“你放心,我绝没有插手,何况卷子都是封了头题名号批阅的,我还不至于去做这种龌龊的事。且我看过子远的文章,他的文采是很好的,一定可以不负所望。”
锦宜松了口气。突然又暗笑自己:是她杞人忧天了,她一时因想到了前世,但前世桓玹不管是答应对子邈的罪行网开一面,还是对亲戚们的升官……都是她去求的。
他虽然答应,却显然是答应的极不情愿。
如果不是她插手,就如桓玹自己所言,他是绝不会做那种不上台面的事的。
桓玹道:“……等金榜题名,到时候一定又有很多到郦家提亲的,你现在最操心的,不如是提早给子远寻一房贤惠淑德的妻室,对了,你有没有看中的人家?”
锦宜心中一阵欢喜,同时又微微地恍惚:前世子远残了双腿,虽然她也曾要给他寻觅一房好妻室,但子远早已灰心,不愿再连累好人家的女孩。
但这一次不同了,春闱在即,子远也可以如同其他考生一样一展所长,以后,也可以意气风发地娶妻生子……且桓玹居然也为他把私事都想到了。
也许,她应该很满足了。
“在想什么?”桓玹见她不吱声,手在她的颈间摩挲着,悄声问,“今天晚上你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我是多久没跟你见面了?还怕成亲前都见不到了呢,好不容易见到,你可别人在心不在的。”
锦宜抬眸看向他:“三爷……你的伤怎么样了?”
桓玹道:“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容先生说,有一处伤到了骨头,所以还得再养一养,总之不妨事。”
锦宜道:“真的吗?那……让我看看。”
桓玹本不想再让她担心,毕竟伤虽然好了,身上还有些疤痕未退,可转念一想,便道:“看是无妨,只是样子有些难看,你可别吓哭了。”
锦宜却没有跟他玩笑的心思,固执地催:“让我看看。”
“好好好,”桓玹低头要去解衣,突然心动:“阿锦帮我。”
锦宜愣了愣,却果然缓缓地站起身来。
桓玹极为意外,心里又生出一种狂喜。忙站直了等她亲自“伺候”。
两人对面儿站着,锦宜望着他,他仍是那样高,就像是……像是前世的某些记忆。
锦宜清楚的记得,那天春雨连绵,悄然深夜他突然回到房中,身上似乎带着外头湿湿冷冷的雨意,也不知雨丝有没有沾到他的脸上,那俊美犹如天神的脸上似有些晶晶微光,两道浓眉却越发乌黑,凛然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冷意。
她吓得慌了神,针扎破了手指,虽然疼,却又不像是真的疼,反而呆呆的。
那鲜明的血珠儿却像是预兆着什么。
所有人、乃至天地在一瞬间都消失了,他走到身旁,问那件儿给子远做的衣裳,她浑浑噩噩地,也不知回答了些什么。
直到他将自己的手指含入口中,那时候,就像是整个身体,甚至三魂七魄都给他含在口中,吮吸而去,隐隐战栗之际,又是那样酥软,温暖熨帖,无法自禁。
深深呼吸,锦宜解开他的腰带,桓玹的身段儿很好,腰身修挺,端的是“玉树临风”这四个字的最好演绎。
锦宜将衣带放在桌上,又去解他肩头的纽子,这就有些费力了,脚尖情不自禁地轻轻踮起,身形一晃,就被他轻轻抱住了。
桓玹笑了声:“怎么还是这么着……”他在这刹那想起了前世锦宜为自己解衣的场景,却又忙噤声。
幸而她没有留意,在他胸口微微一伏又将他推开:“三爷别动。”
桓玹呼了口气,重又松开锦宜,锦宜小心为他将外衫褪下,又将里衣解开,一寸寸地往下,露出肩头的伤痕。
因为习武,他的肌理完美而有力,完全不像是文官一样软绵无力,就像是上好的玉质,摸上去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安全感。
只是,肩头的伤破坏了这种“玉山”似的完美无瑕。
锦宜绕到他的身后,仰头仔细打量着那伤痕。
桓玹无法回头,却察觉她在细看,无端竟有些不安,便道:“这个有什么好看的……”话未说完,锦宜的手自腰间抱了过来,背上也是她贴靠过来。
她的身量毕竟矮他很多,脸贴在背上,竟还够不到那伤处,锦宜低低道:“以后可别这么着了。”
桓玹怦然心动,摸摸她的手:“阿锦是心疼我?”
“嗯。”
桓玹拉着她的手,把她轻轻拉到自己身前儿:“你放心,我答应你,以后再不会了。”
他俯身,手指抬起她的下颌,轻轻地亲了下去。
唇瓣厮磨,浅尝辄止。
桓玹知道自己这会儿衣衫半褪,看着很不像话,不敢放任下去。
但就在他打住的瞬间,锦宜抬手勾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儿,主动吻了上来。
第100章 春从春游夜专夜
桓玹本还能克制,不料锦宜自己亲了过来,倒是让他忍无可忍。
当下就像是火上浇油一般,唇齿相接,却不管如何的相濡以沫,都不能餍足,满心里只想要更多。
“阿锦。”他好不容易令自己停下来,声音有些喑哑。
锦宜的脸已经红了。
桓玹暗中调息,因衣衫已尽滑到了臂弯里,便刻意慢慢地整理妥当。
“不着急,再过十几天而已……”他喃喃地,又迫不及待把人拥入怀中。
“谁着急了。”锦宜低下头,声音也很小地辩解。
桓玹笑道:“我当然是跟我自己说的。”
锦宜一怔,被他抱紧,总觉着有什么东西叫人不适,她想了想,脸白了又红。
桓玹想要调息,让自己冷静下来,但鼻端跟口中都是她的味道。
他本该降温,怀中又像是抱了块儿炭。
这所有种种虽然是他所渴望的,他也曾一度想过,但……并不是在这种情形下。
上辈子他没有做好,这一次,一定要万事俱备。
他只得尽量让自己去想些别的事。
“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桓玹终于记起来,笑道:“等成了亲,咱们……会住自己的府里。”
“啊?”锦宜诧异。
“我已经求了皇上,他会赐宅给我,让我自己开府。”桓玹忍不住又在她额头上亲了口,“你说好不好?”
锦宜愣了愣:“好……啊。”
桓玹笑道:“到时候,虽没了那些闲杂人等搅扰,但我却又怕你会不习惯,只怕你会嫌冷清呢。”
锦宜不言语,只是低下头去。
桓玹想着,突然又笑道:“我怎么忘了,你那么喜欢小孩子,不管是子邈,八纪还是阿果,都跟你玩的很好,再加上你们家的那个小东西,以后倒也不会太冷清。”
锦宜的脸又白了几分。
桓玹看出她有心事,便在她腮上亲了一下:“如今你要做的,就是不管其他,只专心等我们的大婚。”
锦宜心乱如麻,轻轻在他手臂上一推,转身走开。
“怎么了?”桓玹将衣裳微微拢起。
锦宜走到桌边儿,背对着他站住,过了会儿才说道:“三爷,假如父亲、不愿意和离呢?”
桓玹没想到这种旖旎时刻她竟然又想起此事:“他愿不愿意是其次,只看你的主意,你若一心想他们分开,这件事我来做就是。”
锦宜道:“若不是父亲自愿,他只怕会伤心。”
“长痛不如短痛而已,何况他是男人,总有消愁的法子。”桓玹的口吻有些不以为意。
锦宜似乎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心里微微一寒。
却又忙压住,只道:“那……如果真的和离了,小平儿会如何?”
桓玹道:“他自然是会留在郦家的。”
锦宜松了口气,又问道:“夫人会不会要带着小平儿走?”
桓玹想了一想,摇头:“她不会。”又怕锦宜再担忧其他,便道:“就算她真的想带着,也是说不通的,按法典得归郦家。”
只要桓府不以势压人,按照当下律法,小平儿的确是归郦家的。
而且平心来说,桓素舸只怕还真的不愿意要那小孩子。
得了桓玹允诺,锦宜却并没有十分安心之感。
桓玹见她仍旧面有愁容,便问:“怎么了?才说了不叫你想这些,如何又开始操心?你还有什么担心的,索性一并告诉我,我为你开解。”
锦宜愀然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我要父亲跟夫人和离,虽是为了小平儿着想,但是对小平儿来说,夫人始终是他的生身母亲,不管如何,孩子都是想跟随生母的。所以我觉着这孩子实在可怜。”
桓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幸而这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又有奶娘照料,倒也罢了。”
锦宜看他一眼,转身走到窗户边上,将窗扇打开。
院子里暗影沉沉,廊下的灯笼安静地散着微光。
桓玹走到身旁,从后面将她拢住:“你心里的其他事呢?还有没有了?我还听着呢。”
锦宜靠在窗户边儿上,目光从院中收回,她慢慢地打量着屋内,突然问道:“三爷到底还有多少幽居别苑……是我不知道的?”
听了这句,桓玹又是意外,便笑答:“你当我是狡兔三窟么?除了这里,临宫外还有一处,除此就再也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还是说……有什么是我不便知道的?”
桓玹本不解她的意思,心头转念,便皱眉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想到他方才所说“消愁的法子”,锦宜歪头看他,莞尔一笑:“我不信三爷……这么多年的,没有个什么金屋藏娇,红颜知己之类。”
前世,桓玹不肯沾她的时候,也有些风声传入锦宜耳中,什么……某某楼的某花魁姑娘之类。
桓玹明白,虽知道她是在玩笑,但这玩笑里,只怕也藏着些半真半假的试探。
他不由笑道:“你说的红颜知己,是类似郦郎中惯常去的什么锦云楼里的那位吗?”
锦宜见他竟拿雪松出来做比,啐了声,推开他要走。
桓玹把她拉着,重抱了回去:“只怕要让阿锦失望了,我一个那样的知己都没有。”
前世因皇帝总是问,加上群臣无处不在的八卦目光,他便在花魁娘子楼里下了半宿棋,童花魁八面玲珑,对外瞒的滴水不漏。
锦宜微微抬眸:“真的?”
桓玹道:“我这一生的心思,都只在一个人的身上,也只想她是我的知己,想把她仔细的金屋藏娇起来。只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三爷放手,”锦宜转开头去:“我不爱听这些怪肉麻的话。”
她脸上微红,却垂眸转头地不肯看他,这种似无情偏而有情的样子,却更叫人魂动。
桓玹觉着今晚的锦宜有些怪,似乎……比先前要主动的多,而且这会儿旁敲侧击的,仿佛是在吃干醋。
但是却又如此可爱。
桓玹笑道:“你不爱听也得听,因为我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呢,终究要回答我。”
那樱唇的唇角微微一挑:“我偏不说,再者,我说了有用吗?”
心里突然有一股火燃烧起来。
桓玹深深呼吸:“你再说这话,我可又要亲你啦。”
锦宜沉默了会儿,才小声道:“谁怕你不成?”
桓玹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锦宜哼了声:“我没说什么。”
桓玹将她的身子转回来,却见因方才那一场拥吻,眼前的樱唇格外嫣红润泽:“真不怕吗?”
锦宜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瞟了他一眼,这简直是在引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