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这么一本正经地向他道歉,沈奕微微一愣,会错了意,连连摆手,“不喜欢也没关系,不必道歉。”
她看着他张了张嘴,没有反驳。
他想大概是自己的雕工太差才会被嫌弃,有些小失落地要将玉玦拿回,下定决心回去后一定好好磨炼雕工。
可沈奕才将手探过去,就见穆子湄忽然又将东西护在了怀里,甚至往一旁又挪了挪。
沈奕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不是不喜欢吗?”
“我……”穆子湄紧紧护着玉玦,想了想后道:“这玉料本身我还是挺喜欢的。”
挫败感陡然而生,所以他雕了好几日,其实还画蛇添足了?
沈奕一脸的很忧伤,穆子湄也挺过意不去,揣好玉玦又问他,“这几日,你去哪儿了?突然消失不见,又突然出现。”
沈奕拍着脑袋想起正事,从怀里又掏出一小罐毫不起眼的小瓷罐,递过去,邀功道:“我去替你讨来了这样好东西。”
穆子湄狐疑地接过,随手打开,凑近鼻间,是扑鼻的药香,“药膏?”
“嗯。”沈奕点了点脑袋,想也未想道:“宫里的太医没用,你身上那几处淤青与伤那么多日了也没见好多少,即便好了,之后肯定会留下疤的。姑娘都爱美,哝,所以我去替你求来这个,绝对玉骨生肌的好东西。”
穆子湄捧着药罐的手微微一抖,盯住他危险地眯起了眼,不可思议道:“你是不是偷着看我换衣裳了?”
他也是一抖,没有立刻回答,移了移眼,然后说:“没有啊。”
静,夜无比地静……
显然没人相信,在她暴怒之前,他连忙坦白,“那日救你上来,你说自己没事,我不大相信,所以……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的伤势重不重。”沈奕说着对天竖了三指,再三对天起誓:“绝不是心怀不轨。虽然日日观察,但那也是想确定你有没有好转……”
那声音说到最末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自己倒先红透了耳根。
穆子湄扶额,无言以对。
夜,无比地静,清风朗月,屋檐上两人望着天边的明月心思各异。
不知过了多久,穆子湄率先出声打破沉默,“你这次怎么不扮姑娘了?”
沈奕面上神情有些囧,“你不是不喜欢么?”
对,他此刻身上穿着的不是什么夜行衣,而是小太监的衣服。
她低笑一声,视线在他身上绕了两圈,忍不住打趣道:“不是说有损男人的尊严么?”
他也笑,却是道,“怪不怪?与你相比,许多曾经的无法妥协,都变得无关紧要。”
…………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今天是七夕~
哼哼哼,单身的小伙伴们七夕快乐(* ̄3 ̄)╭比心
第60章 娘娘的守宫砂(十八)
太后虽一再强调自己的生辰不必大操大办,但后宫嫔妃又怎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皇上是出了名的大孝子,若能得太后青眼,讨其欢心,定也能得皇上另眼相待。因此个个掏空了心思使出了浑身解数。
莲池上早几日便已搭好了浮台,今日更是以鲜花绫绸装点得极美,但看在众宫妃眼里那是不见血的战场,觉不太出美感。
宫人久候,皇上搀着太后姗姗来迟,穆子湄看去一眼,太后是一位十分雍容华贵的美妇人,保养得当,模样看着不过三十出头,与皇上站在一块,看着不似母子,倒更像姐弟。
太后面上带着欣慰的笑,不时侧头与皇上低语,见扑簌簌跪了一地的妃子宫娥,稍一抬手只说是场家宴不必拘礼。
众人纷纷落座,各宫陆续奉上寿礼,而凤霞殿敬献的寿礼即不过分新奇惹眼,也难落人话柄,总之穆子湄挑了样中庸的寿礼。然而太后看向她时,眼中是明显的不喜。
浮台上宫妃献艺,身姿袅娜,歌喉婉转,确实令人挪不开眼。座下花枝招展的妃嫔个个目不转睛,更多为暗自较劲。虽心中嗤之以鼻,面上却绽着甜笑,极力拗着造型,只为了皇上不经意瞟过来的那一眼。
穆子湄悄悄扫视一周,没有瞧见贤妃的身影。贤妃的事并未闹出什么风波,平静得令穆子湄都要怀疑那日的事是否真实发生过。
起身退下稍作准备,换了一身舞裳,手持一柄未开刃的长剑,飒爽英姿与那艳丽的容貌更有一种别样风情。再出现于众人眼前时引来一阵私语。
当穆子湄踏上浮台的那一刻,便有极轻微的一声吱响,只是掩于乐音之下难以察觉。
挥剑起舞,柔与刚的结合达到完美的和谐,那本为夺人性命的利器,在她使来如银丝飘带,飘逸轻灵……
莲蓉看直了眼,抑制着啪啪鼓掌的冲动,心道娘娘深藏不露。
随着鼓乐的激昂,这一舞进入了高/潮,看得心中澎湃不已,恨不得冲上浮台随她起舞。
可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巨响,浮台崩塌,并非粉碎瓦解,而是以某个角度,向一侧倾斜,半个台面浸入了水中。直接将穆子湄抛入了池水中。
池岸边霎时乱做一团,尖叫连连却不见一个人入水救人。
池水深过顶,穆子湄胡乱拍打着手脚于水中沉浮,想要喊池水灌入口中呛入鼻中,在心肺火烧火燎的灼疼中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身体变得越来越沉……
不是吧?不是吧!真要把命交代在这儿了?分不清眼中的是泪花还是水花,再重新来一回她得疯,拼命划着手想要做最后的挣扎,可眼前一黑,沉沉向下坠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手腕被紧紧握住,下一刻一只手紧紧环上了她的腰际,那掌心的温暖真是叫人贪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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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娘……您终于醒了,呜呜呜呜……莲蓉以为再也见不到娘娘了,呜呜呜呜……”
这熟悉的开场,这聒噪的莲蓉,不是吧……
穆子湄想要抹泪,但下一刻她狐疑地微微眯了眼,望着头顶的勾花帐幔,不对……这地方不是冷宫,她撑着手一下坐起了身,但因动作太快,眼前黑了一瞬,脑袋跟着一阵发晕,险些又栽回去。
莲蓉连忙去扶,却见穆子湄瞪大了眼,先是将她一阵打量,再将屋子一阵打量,然后问:“我没死?”
莲蓉抽抽鼻子,“娘娘不许说这样的晦气话,娘娘活得好好的,只是昏睡了两日。”
“是谁救的我?”她分明记得当时池岸上的人个个冷眼旁观。
“是皇上。”莲蓉以为娘娘知道后一定会很开心,可谁知娘娘听后面上却只有疑惑。
怎么会?穆子湄微愣,再三询问:“是皇上?”
莲蓉用力点头,“娘娘此次遇险是有小人为祸,见娘娘落水还不够,竟然还想在水下逞凶,幸好娘娘命大,有皇上守护。”
穆子湄撑了撑手示意她停下,觉得听得有些云里雾里难以理解,“什么水下行凶?”
莲蓉双眼亮晶晶,将皇上当日的英勇复述,“当时与皇上一同下水的还有一个小太监,这次娘娘遇险便是那小太监一手谋划。奴婢听说那是个假太监。”
穆子湄心下咯噔一声响,一把抓住莲蓉的手,急急追问道:“那那小太监现在在哪里?”
“抓……抓起来了。”莲蓉觉得娘娘此时的表情有些吓人,抓着她的手力道之大,有些将她弄疼,“现在应该在刑场。”
“什么?!”穆子湄瞪大了眼,脑中嗡嗡作响。
“皇上下令午时四刻于闹事斩首,以儆效尤。就是今日。”
穆子湄一把掀开丝被,赤脚奔向门边,忽而回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莲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令娘娘这样激动,有些被吓得说不出话。
“现在什么时辰?!”她又问一遍,控制不住地吼出声。
莲蓉心中一战,连忙回道:“午时二刻。”
闻言穆子湄整个人怔在当场。
“午时二刻?午时二刻?”穆子湄捂着脑袋面上神情似哭似笑,一双眼不知看向哪处,口中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来不及了!”
莲蓉被吓出了哭腔,“娘娘你怎么了?您别吓奴婢。”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穆子湄先是拿眼在屋里一圈圈地转着,随后索性迈开了脚,没头苍蝇似地一阵翻箱倒柜。直到在妆台上的小屉里瞟见一把金剪子时,面上方露出了诡异的笑来。
“来得及,还来得及。”
…………
第61章 娘娘的守宫砂(完)
莲蓉惊呼一声,上前去夺,不知哪里来的大力气,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莲蓉!你放手。”穆子湄怒,将莲蓉瞪住。
莲蓉泪眼把擦呜呜道:“奴婢不放手,娘娘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没有怎么了,快将剪子给我,我就剪一手指甲。”昏迷两日刚醒,身体还虚弱着呢,与这小丫头比力气,实在好吃亏。
莲蓉说娘娘你别骗人,“奴婢看见你方才拿着剪子是打算扎脖子。”
穆子湄拨浪鼓似地摇着头,立刻表示,“误会误会,那是视觉错位。”她与她细细分析,“你娘娘我死里逃生,鬼门关前绕了一圈,这才刚醒来,有什么道理再去寻死?”
看着剪子眨巴眨巴眼,莲蓉顿时觉得娘娘说得好有道理。
见莲蓉慢慢松开了手,穆子湄眸子都跟着在发亮,但转念心里又挺古怪。她高兴个什么劲,这是在找死啊。万一这一剪子下去,一个手抖没能扎中要害,血流满地,痛个半死,再又被莲蓉及时送医,那可怎么办?
看着手中金剪子锃亮,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变态。
她在心里问着自己,重来一次究竟是想要改变什么?是不与沈奕相遇,还是随他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前者,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后者,自己当真逃得了?逃得了皇宫,又是否逃得过命运?
死于原主所爱之人手下,这是她来到这些世界的最终目的。但其实,即便她什么也不做,最后的结局也早已注定了吧?一如姮娘,一如莫长妗……她从来无法改变什么。
就是这一犹豫间,探过来了一只手,将她手中的金剪子夺过,她抬首看去,见他眉眼微蹙,看向她的眸中蕴了薄怒,“爱妃这是在做什么?”
见娘娘看着皇上半天不答话,莲蓉战战兢兢地替着答:“娘娘打算剪指甲。”于是下一瞬便被轰出了门外。
看着屋门紧闭,门内只余皇上与自家娘娘,想着皇上方才的那股无名火,莲蓉揪着袖口,有些担心。挨着门脚迟迟不肯挪脚。
李公公扶额,这小丫头还打算听皇上的墙角?摇了摇脑袋,李公公不由分说地将人拎走。
在燕漓陌出现的那一瞬间,穆子湄心中就已做出了决定。
将金剪子远远扔开,燕漓陌盯住她,复又问:“爱妃在做什么?”
穆子湄缓缓抬眸,一脸无畏,“皇上不是都看到了么?”
“为什么?”他似乎不能理解,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她?自嘲一笑,他又何时看透过她。
她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道:“这……难道不是皇上所希望的吗?”
“……爱妃说得对。”燕漓陌微微眯了眼,双手忽然握住了穆子湄的双肩,俯身道:“知道吗?当日你于水中挣扎,有那么一瞬间,朕是真的希望你能就这么死了。”
穆子湄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等着他接下去的话,可他却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微颤着声音说幸好:“直到真的以为要失去你的那一刻,朕才发现,朕不能没有你。”他将手臂用力收紧,好似松了手,便再抓不住她,“朕甘愿当那耳塞目盲的昏君,只要你能留在朕的身边,怎样都好。”
“皇上真的这么想?”她看着他轻声问。
他眸光微闪,“与瞿国断了联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做不到。”她望着他,艰难道:“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伤害你,你该杀了我。”
他的眼中溢满痛苦,颓然后退,“不要逼我。”
“我没有逼你,是你在逼自己。”她微微摇头,望着他道:“怎样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你比我更清楚,因为你是王,燕国的王……”
…………
……
“旌竹?旌竹你在哪儿?”白鸢憋了一肚子的话等着一睁眼,逮着旌竹就来个三天三夜的质问。可小舟外黑乎乎一片,摸出去时船梢处根本不见黑袍子的身影。这帆小舟更是自行自黑海驶入的花海。
提着裙摆从小舟上跳下来,想着旌竹莫不是忙着什么忘了来接她?可想想不应该呀,她再没有见过比他更清闲的家伙了。
提着裙摆一路向竹屋奔跑,那白衣同大片的鸢尾花海迎风招展。
“没有?”
“不在?”
将小竹屋翻了个顶朝天却也不见旌竹身影。白鸢心里有些着急,又将旌竹可能去的地方全找了个遍,可依旧不见他的身影。小溪池里没有他的身影,木棉树下没有他的身影,断崖她都跟着绕了一圈依旧不见他的身影。
“能去哪儿了呢?难不成又跑去现世诱拐少女?”白鸢闷着脑袋可劲儿地想。
“玄冥洞!”只剩那地方还未找。白鸢一锤手,即刻朝那处进发。
眼前气势磅礴的瀑布,好似自天幕垂下,飞流激溅……
白鸢远远站着摘了数片叶片极大的叶片,巧手制了个简易大圆伞,撑着便往瀑布里闯。
说起来,这是她第一回进玄冥洞,之前几番想偷着进都被旌竹给拦下了。也不知里面藏着怎样见不得人的东西,他要那样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