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小……小妾?”白鸳话都说不利索了,表示难道不能安安分分地做一名不起眼的小侍女么?
旌竹摇着指头反对道,“人人皆知,在下出门从来不带侍女。”
“可从前也没见你身边带个小妾啊。”白鸳低着声与他打商量,“要不我们折中,贴身侍女怎么样?”
有人偏开脑袋,打起马虎眼,“……琥珀,现在什么时辰了?”
…………
第66章 世风日下
“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白鸳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暧昧目光,觉得自己的决定冲动了些,或许有一个更好的万全之策。
“小鸳想要进唐家堡的决心,便仅是这样么?”旌竹摇头,很是不能理解,“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身份,不必太过在意。”
旌竹的大方随意,不拘小节,对比自己的耿耿于怀,扭扭捏捏,反倒显得心思不纯的那个人更像是她……
对于自己是如何从姑娘晋升为小鸳的,白鸳也是迷糊着。自打入了唐家堡,她就一直迷糊着。
虽说堡主遇刺,险些丢掉性命,搅得唐家堡人心惶惶,神经紧绷。但底层的丫头小厮们并不在此状况之内,她们只关心天气冷暖,有无赏钱。因此,白鸳的出现成功地将她们眼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点燃。
得得得,非常时期,还是注意些的好。不就是扮演小妾吗?没吃过猪肉总还是见过猪跑的。
小妾嘛,还不就是低眉顺目,唯君是从。温柔点,听话点,总不会错。
刚入堡,旌竹便被请走了。琥珀引着白鸳回了旌竹所在的院落。
这一路蹀躞前行,娉婷袅娜地,拗得白鸳全身酸痛。一进屋子,大门一关,先是伸展一下全身的筋骨,再言其他。
等至月上中天,屋内烛火依次点燃,也不见旌竹回来。
百无聊赖中,白鸳早将屋子打量了个遍,第一画师练笔的墨宝满屋子皆是,随便藏起一件,都够好一阵吃穿不愁了。
白鸳随意指了幅画,绕着手指,试探着问:“我可以仔细瞧瞧吗?”
琥珀还是笑得那么一脸纯良,那份侥幸欣喜,抑制不住地自眼角眉梢往外冒。殷勤且大方地表示:“小鸳姐随意,看上哪幅画直接拿去便是,不必与主子知会。”
白鸳在半铺的画卷上,连着看了几幅,发现卷上所绘,似乎都是些美人图。之所以用的‘似乎’二字,是因为这些画皆非成品。
看来传言不假,第一画师不但好美人,且好画美人。
只是不知为何,这些美人图往往只画至一半,更甚者仅是勾勒个几笔,作画的人似乎便有些兴致缺缺。以至于,这许多美人图中,竟找不见一幅成品。
但不得不说,不愧是大家手笔,即便仅是半成品,观之也依旧令人心神陶醉。那作称的花鸟虫鱼,真假模辩,皓腕纤指,跃然纸上。同样的纸墨,期间的差距隔着一双妙手。
白鸳暗暗称奇,喃喃道了句,“可惜了……”心中接着道,可惜是个大淫棍。
想到如今自己的身份是旌竹的小妾,白鸳有些头疼,独立的小屋是不要肖想了,先想想今夜乃至以后一段时日的晚间,该如何休息吧。
白鸳扫着眼思量,是该抢了床位还是打个地铺呢?但转念一想,都不妥,那家伙绝不是什么柳下惠,出入秦楼楚馆尚如入自家别院,她还是要小人之心地提防一下为好。于是将视线上移,接着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难受是难受了点,但果然还是睡在房梁之上最为稳妥了。
心中想着事,手上不自觉地将画卷移开了一点儿,一根绸带便自画下滑了出来。
白鸳奇怪地‘诶’了一声,顺手便捻住了带头。却见琥珀面色惊变,三步并两步地飞扑而来,想要将东西盖回去,晚了,已经被白鸳捻着带头,一刺溜抽了出来。
艳色的肚兜在半空中打着晃,两人的面色都有些尴尬。
屋里有烛火的涨燃声,与浅浅的呼吸声。为了缓解当下这尴尬的气氛,白鸳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她撑开了那片肚兜,与琥珀谈论起了上边精妙的绣工,“这朵牡丹,嗯……甚好……”
琥珀的视线,同样落在了那朵娇嫩的牡丹花上。闻言顿时大窘,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刷地就涨了个通红。大有找个洞埋了自己的意思。
原本还挺尴尬的白鸳,看到他这模样,忍不住乐了。
看来琥珀小兄弟没跟自家主子学坏,还是个小纯洁。难得难得。
看着小琥珀纠结难看的小表情,白鸳善解人意地表达了想要出门散个步的意愿。
屋外冷风一吹,白鸳跟着拢了拢袖子。举目望向廊角檐下,火红的灯笼被风吹得一晃又一晃,在空中打着转。于是,那艳晃晃的肚兜不禁又在脑海中浮现。
旌大画师的生活作风,果然很有问题,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呐!
白鸳摇摇头,越发觉得睡房梁的决定,实在英明非常。
介于自己被旌竹安上的特殊身份,且又是第一日入府,加之唐家堡的主人又是那么个情况。因此不好大摇大摆地在堡内随意乱逛。白鸳蹑了手脚,偷摸着还是可以的。
一路神行,燕过无痕,不知何时,身后跟上了一条小尾巴。白鸳既不停步,也不回头,而是在探了一圈后,引着那条小尾巴往僻静处行去。
月光透过枝叶,斑驳成影,憧憧光影,斑驳成画……
‘咔擦……’一声清响,白鸳折取一截木枝,旋身回首的刹那,甩手朝身后声起处飞掷,不给身后的人半点反应的时间。
而同一时间,不知是被空气还是被石子绊倒的小丫头,啪叽一声,重重摔趴在了地上。
这身手实在拿不出手,令白鸳接下来的动作不禁缓了又缓,狐疑地看着不远处,吐着泥渣憋眼泪的小丫头。
小丫头看一眼白鸳,以及她手上的半截木枝,显然也发觉事情不对,顾不得嘴里没吐净的泥渣子,连忙举手投降,“自己人,自己人!”
白鸳古怪,将眼前的小丫头上下打量,“谁?”
“师姐!”小丫头用力抹了抹脸,声音里带着几分惊喜,“是我呀!”
虽然依旧想不起,这张娇俏的小脸在哪儿见过,但是——
“喔~”白鸳眯觑着两眼,目光不善,皮笑肉不笑地盯住她道:“原来是你啊。”
模样虽没什么印象但是这声音却是不会记错的,她说什么来着?若是再叫她遇上,先吊上个三日再说。这怎么还上赶着送上门来了?
白鸳十指捏得噼啪响,面上保持着‘和善’的微笑,一步一步将小丫头朝某个方向逼去。
纵是再大的神经也得察觉不妙了,小丫头干笑着往后退,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了眼前的师姐。很快她的后背便抵上了树干,“师……师姐?”
随着一声怪叫,枝叶跟着一振,惊飞了数只小雀。
白鸳拾了颗石子在手上掂了掂,然后朝树枝下的一根藤条弹了去,那倒吊的粽子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小丫头委屈巴巴,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师姐,你干嘛?”
…………
第67章 小鸢快来
大方地承认自己这是在报私仇,白鸳是没打算的。于是还是装模作样,明知故问道:“金鳞教的?”
“嗯嗯嗯!”小丫头点不了脑袋,只得拼命眨眼。
白鸳扫她一眼,没有放下来的意思,“面生的很。几时入教的?”
小丫头瞟着叶片数了数,然后道:“半年前。”
“怪不得。”
其实即便是再早个三四年,白鸳该面生还是面生,毕竟她八岁就已离开金鳞教,被教主一句从娃娃抓起,派去了别派做卧底,这一晃十年就过去了。
“师姐……”
一声师姐将她从回忆中拉回。
小丫头瞪着无辜的眼,既然弄清了身份,那么,“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白鸳捏着一缕长发,在指上一圈一圈地打着绕,并不动作,只盯着她看,“方才为什么偷偷摸摸地跟着,不作声?”
小丫头眨了眨眼,委婉地表达了一下人靠衣装这个说法,“师姐虽然还是师姐,但今日这身打扮令人有些不敢相认,所以才一路跟着。师姐,你真的想不起来我了么?”
这说法勉强过得去,她对这丫头的身份没什么怀疑的。她其实只是单纯的想要找茬罢了。
但介于她固执地认定她们交情非浅,白鸳多嘴问了一句。
小丫头立即喜滋滋地答道:“那时师姐被抬回山,就是我在师姐榻前照顾师姐,只是不等师姐醒来,教主便指派了其他任务给我……”说到这,小丫头一脸恍悟,若是不是被捆着,这会儿应当锤一下手,“我虽然与师姐相熟,但师姐其实并不知道我。”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白眼狼这三个字便有那么点如影随形的意思。
白鸳面上神情讪讪,醒着嗓子将人放下来。终于问到了重点,“你……怎么会在这?”顿了顿,补充道:“我是指,唐家堡。”
小丫头理了理衣裳,抬头看来,“我在这等师姐呀。”
“等我?”白鸳退开一步,“你怎知道我一定会来唐家堡。”
小丫头有些得意地笑,“我也是意外得知师姐要刺杀唐家堡主的事。茫茫江湖要找师姐太难了,所以我先找来这等着,想着师姐总会出现的。”
这又是等她又是找她的,这小丫头打着什么算盘?
不等白鸳细想,小丫头已道出了缘由,“那日混战,我侥幸脱身,事后再找回去时,金鳞教内已成了个空壳,大家都不知所踪了。金鳞教不可能那么容易便被一锅端了,所以我想这个地方说不定只是金鳞教的其中一个据点。但我入教太晚,知道的不多。唔……但师姐一定知道的。”
白鸳这才明了,原来是找她问路来了。金鳞教的第二个窝,她确实知道。
白鸳随口问了一句,“中原武林门派众多,为什么选择了金鳞教。”
小丫头昂首阔步,将目光放远,一脸傲然地表示:“金鳞教前途光明,一统江湖指日可待,而我是一个有追求的人!”
白鸳面上表情有些耐人寻味,又一个被深深荼毒的无知少女。
“那么小师妹,你唤做什么名。”再提起师妹二字,白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眼前似又浮现一张略带羞怯的笑脸,无声地唤她师姐。那双无辜的眼与眼前的少女恍惚重叠。
“石榴。”
石榴交代完自己混入唐家堡的全过程后,白鸳若有所思,“对了,你在哪里做事?”
石榴答:“唐堡主的小院内。”
白鸳听了双眼直发亮,拍着她的肩膀,眯眼直笑,“来来来,师姐有任务要交给你。”
回去的路上白鸳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石榴入唐家堡不过比自己早了三日,便已经成功将自己安插在了唐堡主的小院内。而自己这之前又是威胁,又是给自己挖坑跳的,却只得这么个结果,想想实在是惭愧啊惭愧。
小院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屋内还亮着火光,也不知旌竹回来了没有。
轻轻推开门,粗略扫去一眼,屋内已被好好地整顿了一番,只是没个人影,白鸳试探着唤了一声琥珀,没得到小琥珀的回应,画屏之后倒是应声转出了个人来。
旌竹将换下的衣裳随手搭上画屏,回眸朝她看来,“回来了?”那种熟稔的语气没来由令白鸳觉得怪异。
白鸳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一步,再又想起了那艳红的肚兜。奇了怪哉,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画师,自己又何须怕他。只是脑袋里似有个声音,在提醒着自己,最好离他远点。
他似乎刚沐过浴,半散的长发上带着微微潮意,隔着一步之遥,也可闻见那特有的清香。
对于她晚上该在哪安寝,他从始至终都未提及,也不知是没这份细腻,还是根本打了歪心思。
白鸳借了纸笔,在案上信笔涂鸦打发时间。想等着他先入睡,再攀柱上梁,好避免尴尬。但旌竹却不打算那么快如了她的愿,径自取了本书,坐靠在榻上翻看了起来,也不去理她。两人就这么干耗着。
眼看蜡烛燃去一截,案上王八画了一只又一只,再几笔勾出一片肚兜,榻上的人终于有了倦意。
白鸳忙将纸一翻盖好,见一卷册子落在案头,便听他笑,“画的什么?”
白鸳顺着那只手看上去,脱口便是,“……牡丹花。”不等旌竹再问,她便将画纸折了几折塞入袖中,“大师面前,不好班门弄斧。”
“你要睡了么?”她明知故问,迫切之意难以自抑。
他颔首回身上床,自觉往床内里移去,然后翻开褥被一角,拍了拍榻面冲她招手,“小鸳,快来。”
白鸳眯了眼,看他一脸并无不妥,一瞬便也弯了唇,倒真的走近。
他眼角弯弯,真的意外,幸福来得太快。然而下一瞬只觉身上一凉,有人抢了他的被子,翻上了房梁,几个掌风拍灭了屋内的烛火。
入目黑魆魆一片,他听见有人一声低哼,于是默默卧倒,卷了毯子盖上了身。
…………
第68章 都是误会
天光大亮时,白鸳舒服地翻了个身,手还未落下,脚下一蹬,瞬间惊醒了,意料之内的跌坠感并未来到,手已摸到了舒适柔软的绒面。
白鸳腾地坐直了身子,发现自己不在梁上而在榻上。屋内只她一人。
此时有人推门而入,是旌竹。不及她质问,他反倒先开口抱怨道:“昨夜有人抢了褥子还不够,半夜将床也霸了去。”
那委屈的小模样、怨念的小眼神,让白鸳话到嘴边的质问,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