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矢吗?——木夕朝兮
时间:2018-02-26 13:54:53

  垂首扶额,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一年了,她找了他们整整一年了,到后来几乎不抱希望。但师兄还活着,他还活着,再见到他的那份喜悦无法言喻,只是这份喜悦未及一瞬,便被那双不复熟悉的眼,狠狠敲醒。
  思绪渐渐清明,回到现实中来,距离唐堡主逝世已过了十日。
  石榴事后来找过她,不住地向她道歉。由于连日来打着十分精神,盯牢唐堡主的小院,事发当时反倒不小心打了瞌睡。一时的松懈,导致前功尽弃,没能出色地完成师姐交代的任务,令她万方愧恼。
  最后反倒是白鸳费了不少口舌,将石榴好一顿安慰,最后给了她金鳞教老巢具体位置,才将人打发了。
  而七日前她便与旌竹分道扬镳,当日旌竹仅是稍微提了下,聘她为护卫的意愿,在被她婉拒之后,潇洒地挥手与她道了别。反倒是琥珀似乎极受打击,急红了眼圈,就差没扯着她的腿挽留了。
  白鸳去意已决,多说无用。但她并没有立刻离开沐阳城,没头苍蝇似地去找陆仟寒。而是就唐堡主之死,与断指为记的连环杀手,展开了调查,然后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线索。
  树影幢幢、万籁俱寂。约摸还有三刻,旭日方东升。
  **
  “主子,我们什么时候起身去昶州?”
  “再等等。”旌竹随口应了一句,然后对着琥珀上下一番打量,最后好不嫌弃地表示道:“将团扇挪一挪,将你那半张脸都遮上。”
  见琥珀满脸哀怨地乖乖照做后,这才蘸墨提了笔。只是,时不时还要嫌上一句。
  半个时辰后,案上的画已成型,旌竹抬眼瞟他一眼,提笔又添了一笔,然后向后退开一步,一支笔在手上转了几转,望着案上的画,横着看竖着看只觉得变扭。最后再一次将失败归咎于模特太丑。
  琥珀委屈极了,主子,咱们得讲道理,哪个大好小年轻,打扮成这个鬼样子能好看!
  屈辱!屈辱!他那日就该再努力努力,死乞白赖地将小鸳姐挽留下来。
  窗子边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异响,紧接着吱嘎一下,被自外头打开。下一瞬是白鸳的半个身子搭了进来,“这地方规矩真多,非得出示证明才肯带路。”无奈只得翻窗。
  她说着,抬眼往里一看,发现屋内除了旌竹外还有一位高挑的轻纱美人。正疑心会否坏了这家伙的好事,正待往退时,好奇之心驱使她,忍不住多瞟了几眼,这一下惊掉了下巴。
  这丰胸桶腰,罗扇掩面的大脚美人,莫不是——
  “小琥珀?!”
  琥珀全身一震,肌肤寸寸烧红,一甩袖子,呜呜掩面逃走了。
  白鸳看看大开的屋门,再看看从容淡定的旌竹。眨巴眨巴眼,从窗外翻了进来。
  “大画师,”她开门见山,“你还缺不缺护卫?” 
  …………
  
 
第73章 五年之约
 
  虽说是问,但早已知晓答案。如料想一般,旌竹对她的出现一点不感到意外,那本就是他留住她的手段。短短几日时间,便被她摸到这条线索,她不认为自己的消息网这样灵通。那么很显然,是有人故意将消息放给了她。
  旌竹垂眸向她看来,“此去昶州,路途虽短,但凶险太甚,多个人,要安心得多。”
  白鸳弹了弹衣上浮尘,向他走来,“看来,有人惹上了麻烦。”
  “是,大麻烦。”旌竹将笔搁下,不觉莞尔,但毫无自觉,“大概是知道了太多,惹了哪位英雄不快。想要……杀我灭口。”
  唐堡主的死不是个例,几个月来,算上唐堡主一共死了四个人,皆是死后被斩断了小指。可以判断凶手是同一个人。死者的年岁身份乃至江湖地位等,没有一处相关点,毫无头绪可言。
  而她得到的意料之外的线索,便是旌竹。四个人,四个地点,每一回,都捕捉得到旌竹的身影。这已不是巧合能够解释的事情了。
  照旌竹的意思,他似乎因为追查这件事,才惹上了大麻烦。只是她不明白的是,这事自有大把的人想要究明真相,他一个柔弱书生,为何要去滩这趟浑水。
  对此旌竹给出的解释是:“因为死去的第一人,曾有恩于我。这份恩情还未还清,他便死了,于情于理,我都该替他揪出那个仇人来。原本蛛丝马迹隐约浮出水面,待我轻轻一扯线的那头究竟牵着谁,很快便会知晓。只是出了点披露,在我将他揪出来前,他先发现了我。”
  旌竹一摊手,很是无奈,白鸳听后,用眼神表示了鄙视,“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还想□□?这下好了,仇没报成,反倒惹禍上身了吧。
  其实辨不出他话中有几分真假,但无所谓,各图所需罢了。她不知道旌竹留她在身边是图什么,或许是她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吧。
  虽然不知道旌竹图的什么,但小琥珀之前的殷勤谄媚、执意相留,是图的什么,她今日算是看的明白了。想到方才,白鸳噗嗤一声笑,原来——他图她,替他脱离苦海~
  于是第二日,他们便整装上路,一路南下,取道昶州。
  马车一路颠簸,白鸳神秘兮兮地挨近旌竹,打探道:“你去昶州搬救兵么?莫不是那地方有你的大靠山?”
  她脑袋里盘点着,昶州城内有哪些势力,可能会是旌竹身后的大靠山,塞选过后,财大势大的有两个。一个是以刀法闻名的夏侯家,一个则是狭义无双的落霞山庄。想到这里,她不由有点担心,若是靠山太过强大,对方会否知难而退?若是那样,那她跟着旌竹的意义就全无了呀。
  身为护卫,却希望自己的雇主身临险境,实在太不称职。她正为自己卑劣的小心思受着良心的小小谴责。
  旌竹朝她看去一眼,表示,“去昶州,赴一场五年之约。”
  白鸳顿时愣了,她以为他是去寻找救助,却原来是去玩乐。这人心可真够大的,一点作为目标人物的自觉都没有,还能不能有点危机意识啊……
  旌竹看在眼里,自然明白她的想法,于是向她投来了无比信任的一眼,轻松道:“不是还有小鸳在吗。你一定不会让我受伤的,对不对。” 
  白鸳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反思反思,跟着他的决定是否真的靠谱。
  到达昶州时,已是八月初八,再七日便是中秋佳节。而晚市上竟已隐隐有了节日的热闹景象。街口的糖人铺前摆上了月宫的白兔、伐桂的吴刚、以及那奔月的嫦娥,惟妙惟肖,令孩童爱不释手。  
  落月湖畔的桥岸上,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席地而坐。笔墨纸砚一应画具在身周铺排开来。眼前,十层高塔拔地而起,塔顶檐稍,将将托住渐满的明月。湖畔印影,粼波涟涟。华服公子横着一支笔,再三比划,想要将眼前的美景临摹下来。
  身后传来一叠声的小跑,一小厮打扮的小哥,气喘吁吁地扶着桥头站定,“少爷,少爷,小的可算找着您了。”
  听声音便知来人,夏侯麟头也没回,“小叶子?找我干嘛呀。”
  这不是废话吗,小叶子苦着脸,“少爷,您都好些日子没回府了,大少爷发了狠话,今夜您若是还不回家,就打断……”他越说越委屈,“就打断小的的狗腿。”他招谁惹谁了。
  作画被打扰夏侯麟不是太乐意,哼地一声回头道:“回去干吗啊,男儿志在四方,我这还没离开昶州地界呢,不就小半个月没回家么?”
  小叶子期期艾艾道:“大少爷说您荒废刀法都俩月了,再不知悔改,就……就家法伺候。”他越说声音越低下去,委屈巴巴,你们兄弟俩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何苦为难他这么个小小角色。
  夏侯麟不耐烦了,“夏侯家的刀法,自有大哥继承与发扬,何用我操心。行了,行了,一边凉快去,别叨扰少爷我作画,再几日可就到日子了。”
  若是带不回小少爷,大少爷该不会真打断他的腿吧?想到这里,小叶子不禁小声嘀咕,“怕是记得这个约定的只有您,旌画师到现在还没影呐。”
  真是会心一击,夏侯麟咔擦一声捏断了手中的笔,瞬间黑了脸。掏了掏耳朵,皮笑肉不笑地冲小哥招手,“你说什么?来,再说一遍。”
  小叶子心尖一颤,向后倒了三步,“小的说小的这就退下,不敢叨扰少爷作画。小的这就回去向大少爷复命。”
  夏侯麟长长吁出一口气,顿时心情全无,将折断的笔随手一丢,收拾收拾散会儿心去,然后乖乖回家去得了。
  旌竹啊,旌竹……
  夏侯麟踢了踢脚边的石头,心底其实也没个底,该不会像个蠢蛋似的,真就自己一个记得这五年之约吧?
  …………
 
第74章 眉间心上
 
  夏侯麟俯身收拾画具,有道黑影从身后闪出,他并未注意到。待要起身时,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又一人冲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画具再次散了满地。
  他方才蹲在桥栏阴影之下,几乎与之融为一体,远远望去很难发现。来人想来也未料到,桥上怎的凭空出现一人,这才撞了个满怀。
  夏侯麟才不管这些,他本就窝了一肚子气没处发,正打算一顿臭骂。
  青丝于指背滑过,石榴裙摆轻拂袍角,夏侯麟抬眼猛然对上了一双雾色的眼,心跳不由漏了一拍,将到了嘴边的怒骂,又生生咽了回去,“不打紧,不打紧。” 
  女子面有急色,起身致歉后便匆匆离去。
  夏侯麟这会儿却毫不在意,对着人姑娘的背影看直了眼,待回过神来,急急追了上去,“诶,等等,姑娘!姑娘芳名呐!” 
  可那女子转瞬间便消失在了高塔之后,那翩飞的裙摆仿似乘风归去,消隐月间。
  夏侯麟愣愣睁着眼,半晌,喃喃道:“我莫不是,遇上了月宫仙子?”他痴傻地望着那轮明月,第一次痛恨自己,平日为何不听大哥教诲,勤修武艺。
  半个时辰后,白鸳回到了客栈,将手中的包袱丢向了琥珀。
  琥珀接了包袱,连忙打开一顿找,见东西不缺不少,这才拍着胸脯放下心来。
  方才她们进城,决定在就近的客栈入住。琥珀率先提了大包小包上二楼安置。旌竹自去补购彩料。她安顿好马匹后,听见楼上琥珀的一声鬼叫。赶到时,琥珀一脸惨相地扯着她的袖子哭诉——包袱被抢了,银票全在里面。
  这还是自被琥珀被她瞧见女装后,第一次同她搭话。她看一眼他腰上还未来得及拔出的佩剑,不由感慨,这一对弱质主仆,究竟是怎么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
  彼时琥珀手里拎了三个包袱,偏偏被抢去了装着银票的那个,怕不是先前露了富,早被跟了一路。不过贼人显然不知道旌竹身份,否则盗上两幅画,可是更划算。
  琥珀急得团团转,比手画脚地指明方向,她追了三条街,才将人胖揍了一顿,夺回了包袱。转身时发现已绕晕了头,早不知身在何处了,幸亏记着客栈名称,这才一路问着寻回客栈。  
  当夜夏侯麟乖乖回了夏侯府,小叶子意外的同时,抚着大腿庆幸躲过一劫。
  夏侯麒看着眼前神情恍惚,答非所问,反应慢一拍的弟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打发人回屋面壁思过去,一个月内不准踏出房门半步。
  本以为这小子一定又得闹,谁料这一回他竟然乖乖答应了。夏侯麒一声低哼,只以为他又在耍花招。
  一个月?超过三日不出门,那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了。
  八月十四,六日过去了,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夏侯府的小少爷也没从屋里出来。只是整日魂不守舍,茶饭不思,只在入了夜,方打开一扇窗户,对月游神。短短六个日夜,整个人都仿佛瘦了一圈。
  这可纳罕坏了夏侯府上下的人。
  刚回府的小叶子,迎头撞上了夏侯家家主夏侯麒,顿时两股战战。
  “要去哪儿?”夏侯麒轻拂茶沫,浅饮半盏。
  小叶子哆哆嗦嗦道:“郑家公子今日抵达昶州,邀麟少爷上沁阳楼一叙,麟少爷命小的前去回绝了。”
  夏侯麒面色一肃,咣地一声将茶盏拍回桌上,茶水撒了半桌子,“就这些?!看来这几日,小少爷邀约不断。小叶子你,也跑断了腿啊。”
  那断字咬得极重,小叶子只觉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咣咣咣地嗑脑袋,全盘托出:“少爷还命小的寻人……”说着膝行而前,从怀里掏出一幅人像画,连忙奉上。为了小命着想,只能卖主子了。
  夏侯麒看后怒而拍桌,为自家这不学无术的小弟伤透了脑筋。夏侯家的刀法他不好好练,经商也不是那块料,成日抱着彩料乱跑也就罢了。这回更能耐,为了个女人做出这副没出息的模样! 
  窗台前夏侯麟一声长叹,撑着脸望着月亮,又发起了呆来。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只是匆匆一眼,却怎么好似着了魔一般,眉间心上,如此令人念念难忘。这感觉很新鲜,却又似乎还不赖。
  他想着,又是痴痴的笑,圆若玉盘的月上,仿佛印出了佳人的音容笑貌。她有娇柔的眉眼,但举止之间并不给人柔弱的感觉,她是谁?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梦?想到这里,不禁又惆怅起来。 
  “少爷,少爷……”
  夏侯麟听远处传来小叶子急切的呼声,以为命他寻人的事有了眉目,顿时大喜过望,亲自将人迎了进来,“怎么样?怎么样?找着人了是吗?哈哈哈爷重重有赏。”
  但他抬眼瞧见小叶子苦哈哈的模样,瞬间明白过来,不是那么一回事。
  小叶子期期艾艾地表示道:“少爷,郑公子约您上沁阳楼的事,要不,您还是去了吧?”
  夏侯麟像泄了气的孔明灯,重新坐了回去,蔫儿巴巴地支着下巴靠在窗台前,“不是说了么,大哥还禁着我的足,不去,不去。”
  小叶子小心翼翼道:“大少爷早将这话收回了,怕您闷出病来,希望您应约去呢。”  
  夏侯麟眯觑了双眼,眼神危险地看向小叶子,“我说,小叶子,你该不会是把爷给卖了吧!”
  小叶子艰难地向后退步,咽了咽口水,深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少……少爷若再不出屋门,大少爷该往少爷屋里塞人啦!”
  夏侯麟怒而愤起,险些震落披在肩头上的衣裳,“寻我回来也是他,踢我出门还是他,怎么大哥叫我回就回,踢我走就走,当我是藤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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