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宁记——马蹄声凌乱
时间:2018-02-26 13:56:29

  两个人僵了三十秒。
  盛年忽然一声冷笑:“好啊,好!我就知道,会有今天!”
  穆骏用尽全身力气喝了一句:“哥!”显然是阻止。
  盛年眼刀刮过去:“我不是你哥!”
  穆骏缓了口气,以手拄床,还想说什么,吴祈宁回头,朝他努力地摇头眨眼:意思你别火上浇油了。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盛年顿了顿,扭头而去。
  临走的时候,他用气声在她耳边说:“恭喜上位啊,我的娘娘……”
  他的声气儿凉凉的,好像一条蛇趴在人的耳边儿呵一口怨毒的气。
  吴祈宁不由自主地深深地打了个寒颤。
  盛年摔门求去之后,吴祈宁努力地向过往的大夫护士说明情况:“没事儿,没事儿,病人家属一时情绪激动,您别见怪。啊,对,我们不是医闹,对!他不是冲您……”
  周大夫摸着鼻子感慨:“也没见过你们这样儿的家属,怎么不犯病摔门,犯病救过来也摔门呢,咱有不摔门的家属能叫过来一个吗?不是我说,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属就是不行。”
  吴祈宁口不应心地敷衍着:“是是是,我打听了,有血缘关系的家属刚取保候审,我明儿给您找回来……”
  “卧槽!这都什么家属!”周大夫回头看了看穆骏,深表了一下儿同情:“我要是你,我也吐血。”
  穆骏笑一笑,没说话。他现在冰敷着胃部,不怎么说得出来话。
  一时静谧,吴祈宁托着腮帮子,困苦地坐在穆骏身边。穆骏的精神极差,只是强打精神倚在那里,他爱怜地摸一摸她的头发。
  吴祈宁说:“我要是盛年,我也气死了。那些年你专心卖冰淇淋,里里外外他一个人操持着,为了你把大学专业都扔了。你穆家的买卖能有今天都是他的心血。到最后,你把灵周科技大陆工厂给我了,越南才给他一半。你说他得多伤心。”
  穆骏眨眨眼,微微叹一口气。
  吴祈宁说:“要是你不认识我,还在卖冰淇淋,以你们兄弟的情分,大概你也就把工厂留给盛年了吧?”
  穆骏想一想,点了点头。
  吴祈宁下个结论:“你把盛年得罪了。”
  穆骏懊恼地抿了抿嘴角。
  吴祈宁搓搓脸:“其实,我也想把这几张文件砸你脑袋上的你知道吗?”
  穆骏抬了抬眉毛,看着她。
  吴祈宁深深地把脸埋到了穆骏修长的手指里,深深地抽了一口气:“我不想要你的钱,你的工厂,你家的房子和地契。”顿一顿,她无声地哭了出来,抽抽搭搭地那种哭法,跟个耍赖的小女孩儿似的:“我就想要你……要你好好的……你别把这些给我……我做不来……我没那么大本事……我做不来……”
  这些泪水,货真价实,情深义重。
  吴祈宁从没想过自己要掌握那么大的买卖,做多大的事业。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只想风平浪静地过过小日子,有个看得过眼的老公,其他混得过去就行了,下了班儿回家做点儿菜,有功夫儿吹两口儿笛子……
  要什么自行车儿?
  你知道当慈禧得着多大急啊?
  感受着手心热烫的泪水,穆骏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脸上有一种难以言喻地纠结和哀痛。
  他顺手拿过来iPad,蘸着着吴祈宁的泪水,在屏幕上写:拿着,否则盛年会欺负你。
  吴祈宁苦笑:“他反正也会欺负我。”
  穆骏摇头,写:你要资本。
  吴祈宁也摇头:“我不想和他火拼。”
  穆骏很疲惫地歪在枕头上,写:来不及了……顿一顿,穆骏强打精神写了最后一句话:做不来,就卖了!别犹豫!卖!
  写到这儿,穆骏再也支持不住,闭上了眼睛。不过实在是难过,他闭上眼睛也是深深地皱着眉。而他手指上,吴祈宁的泪水……也干了……
  吴祈宁坐在他身边,想了半天,只觉得头疼不已。
  她自顾自地说话给穆骏解个心宽:“这事儿也不是无解,你好好的,做手术,把自己养好。再活六十年。估计也就把盛年熬死了。我们也就不用面对这么尴尬的局面了。”
  穆骏没睁眼,敷衍地笑了笑。
  吴祈宁接着自说自话:“然后你传位给你儿子,咱们中国人,讲究父死子继。估计盛年就是到时候还是老而不死,也不好意思呛你儿子的行市。司马懿虽有,终归是少。碰上诸葛亮的概率也是蛮大的。”
  穆骏强打精神睁开了眼,挑着嘴角笑了笑,用嘴型说:“生儿子。你加油!”
  吴祈宁有一瞬间哭笑不得,三分羞窘,七分欣慰:大概这人一时半刻死不了了。王八蛋!那还立什么遗嘱?挑事儿不是?
  可是转念一想,穆骏那几个表姨家的亲戚,吴祈宁还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第71章 东渡
 
  人说日不可说人,夜不可说鬼。
  这边儿刚给周大夫许愿说血亲探视,那边儿颤巍巍地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个老太太,自称是穆骏的表姨。老太太一边儿一个大小伙子扶着,也没空手儿,提溜来了一盒柴鸡蛋,一盒特仑苏牛奶。
  这三位来得及时,就跟白骨精变得那么爽利。
  既然是董事长亲戚,吴祈宁还是迎了出去。
  这老太太削薄的嘴唇儿三角儿眼,上上下下把吴祈宁打量了半天:“你是谁啊?”
  吴祈宁让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我是穆骏的女朋友。”
  老太太仿佛是松了口气:“哦,没结婚啊。那你起开,我跟你没话,我要见我亲外甥。”
  吴祈宁怎么觉得这么别扭。
  跟着这位阎王奶奶的牛头马面二位爷一把推开了吴祈宁,不由分说进了病房。
  吴祈宁“哎”了一声:“病人还在休息……”
  老太太打鼻子里“哼”出来一声:“姑娘,你个外人,少说话。”嘴一撇:“大姑娘家家的不害臊,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吴祈宁气得脸都红了,寻思:这是打哪儿来的金蝉大仙啊?
  这位老太太戏路也是真宽,刚才还掐着半拉眼角看不上吴祈宁的样子,这一见了穆骏的面儿,立刻哭得一行鼻涕两把热泪,口口声声哭出来:“我那苦命的儿啊……”
  吴祈宁一个白眼翻上来。 
  穆骏迷迷茫茫地看着眼前这一家三口儿,一脸的蒙圈。他刚刚让周大夫拿200焦耳的电击过,现在真是提不起精神应酬。
  老太太哆里哆嗦:“苦命的儿啊。身边儿也没个人伺候。来,虎儿,给你弟弟倒杯牛奶。”
  吴祈宁下意识地伸手拦着:“他还不能……”
  老太太的一个儿子一步跨过去要把穆骏扶起来喂牛奶。
  另外一个一脸腆笑地拦着吴祈宁,一把就搂住她的腰,吴祈宁才想起来好像自己这绝无仅有的婆家人里有一位天兵天将是猥亵妇女的行家,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张嘴要喊,不提防嘴也让人捂住了。
  就在这时,大门“咣”的一声推开了。
  伟大的盛年同志如劈开黑暗的真道之光一样降临人世,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来,厉声大吼:“你们都谁?这是要干嘛?保安呢?吴祈宁!报警!”
  吴祈宁这才趁乱脱了身。
  老太太也不是善茬:“我看我亲外甥,你个外人别拦着。”
  盛年面若寒霜:“你亲外甥?一表三千里吧。怎么早不来晚不来,今天来?我们董事长身体不好是一天两天了吗?”
  老太太一瞪眼:“我外甥好歹,你管不着,他家的事儿,不是亲戚做主谁做主?你个外姓人还要造反啊?”
  盛年毫不客气地把他们往外推:“滚!我们董事长还没死呢!我还就告诉你,他死了也没你们事儿,人家有遗嘱。继承轮不上你们!”一回头:“吴祈宁!愣着干嘛!报警啊!”
  盛年那天干的很绝,不由分说把人轰了出去,想一想,回头提了牛奶鸡蛋,朝这娘儿仨扔了出去。
  吴祈宁毕竟腼腆些:“也不至于就这么扔吧……”
  盛年气急败坏:“你傻啊,这都不由分说迫不及待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给穆骏下药?”
  此言一出,吴祈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盛年抹把脸,长长地出一口气:“不行,得赶紧送小骏去日本。”
  吴祈宁木木地点点头:“嗯。我同意。”
  做人不能失能。多大本事的人失能了也不顶用了。
  穆骏张惶地躺在轮床上摇头,用气声在求:“不……不……不要……”
  盛年冷着一张脸,丝毫不为所动:“你早干嘛去了?”
  吴祈宁心疼地帮穆骏擦擦汗:“事到如今,你就别闹了。依了我们吧。”
  穆骏在轮船上挣扎着要坐起来:“我不去日本!我不去日本!这节骨眼我走了你们根本应付不来!你们俩怎么能这样。”
  吴祈宁和盛年一左一右地推着轮床往外走,有志一同,齐心协力。
  盛年“呸”了一声:“臭不要脸的,死了你穆屠户,我还就吃了带毛猪了!”
  吴祈宁狠狠地瞪了盛年一眼,盛年自己也觉得不太合适,又“呸”了一句,不过摆明了这一声是“呸”自己胡说八道。
  吴祈宁好声好气地哄穆骏:“你好好的啊,把病治好了,磨刀不误砍柴工。”
  盛年黑着一张脸接着呵斥:“我对你的遗嘱不满意,你不能死,给我改过来!”
  吴祈宁摆事实、讲道理:“你留在滨海意义不大,不如好好去日本专心治病。”
  盛年直接吼出来:“大敌当前,你还想拖累吴祈宁守着你昼夜三陪多久?姓穆的你要脸不要?”
  另类的红脸白脸。
  穆骏急地一头汗:“你们……你们……”
  盛年和吴祈宁对视一下儿,异口同声:“我们跟你不一样,我们能自理。”
  互相看一眼:“我们又不会吵架。”
  “嗯,对啊。从来都是精诚团结。”
  穆骏急地说出声来:“我才不信!”
  吴祈宁一跺脚:“爱信不信!”
  盛年一声冷笑:“由不得你了。”
  轮车隆隆,不容置疑地往门口推过去。
  穆骏急切间抓住了他们两个人的手,就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我秋天就回来!秋天!”
  盛年看了看吴祈宁,吴祈宁看了看盛年,两个人一起把穆骏的担架护上了车,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目送着董事长的座驾远去,灵周科技的两位大拿并肩而立,半晌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盛年仿佛是自言自语:“他秋天会回来吧?” 
  吴祈宁抿了抿嘴角,微微仰着头,帅气地把手插到了裤兜儿里:“一定会。咱们等着他。”
  盛年歪头斜睨了吴祈宁一眼:“咱们?”
  吴祈宁回头瞥盛年:“那是什么?对了,你管我叫娘娘,那是本宫与大人?”
  盛年“切”了一声,一脸的看不上:“说你胖你就喘上了!”
  吴祈宁看了看自己的腰:“说我胖是你瞎!”
  盛年仰天长啸:什么叫养虎遗患?什么叫尾大不掉?这才几年?
  吴祈宁也敢跟他还嘴了!
  穆骏!你惯得她好!
  看着这样的吴祈宁,盛年忽然想:也许……也许她堪当大任。如果是那样儿,我前两天又为什么着那么大急?
  闭上眼,他有三分的良心发现:为穆家拼死拼活也十来年了。分了价值千万新工厂的一半儿,其实穆骏……待他也不算薄……自己前些日子,也许真有几分失态……
  自己不是先前也盼着兄弟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么?
  回头再看看吴祈宁,还是不顺眼:穆骏也是!放着我们家美人一样的盛欣不要。要这泼辣货做什么?果然是瞎!
  目送着盛年远去,吴祈宁长长地呼了口气。
  这年头的航空公司也不是东西,才不管病人本主儿乐不乐意出国,只要是钱给了足够,一定会把人顺顺当当地拉走。盛欣人美嘴甜,定然可以打理一切。
  是,她是去那个花钱的。
  吴祈宁后来慨叹:这花钱的事儿,总是好办的。
  在医院里呆了那么久,好容易送走了穆骏,吴祈宁心无挂碍地回家去洗了个热水澡。
  冲淋之后,换身衣服,擦擦头发,吴祈宁晃里晃荡地去了童培培店里,心满意足地喝了一杯热可可。
  神清气爽!
  简直有种离婚的痛快!
  童培培在穆骏生病期间也提溜着点心去看过。现在得知二房东一时不会病故,自己的买卖还可以安稳地干下去,也是心情大好。由此可见,人心之不可依持。童培培对穆骏少女粉红的爱恋终于敌不过成年做生意的房钱。虽然关心还是关心的,但是意思总是差了一层。
  傍晚时分,帅哥齐江施施然地来盛境报道。
  童培培凤心大悦之下,关门落锁,拽着吴祈宁和齐江一起出去烤鱼。
  世易时移,吴祈宁终于不再和童培培坐一排椅子。她笑笑地看着桌子对面,童培培和齐江眉眼传情的样子,忽然有了几分感慨:也不知道穆骏现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已经住院检查了?
  不得不承认,只分开几个小时而已,她已经开始想他了。
  齐江机智风趣,听说穆骏去做手术了,说了不少宽心安慰的话。对于人家这一番好意,吴祈宁总是颔首笑纳。开心了一晚上,晃里晃荡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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