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宁记——马蹄声凌乱
时间:2018-02-26 13:56:29

  吴祈宁坐在办公室里,火冒三丈,红口白牙说好的,怎么说赖皮就赖皮了,讲理不讲理了,这还没让你给现钱呢,拨付一点儿应收账款……哎……应收账款……应收账款……
  她眯起眼睛,咬了咬牙:盛年,谁让你忒拿我不当人呢?
  吴祈宁点手叫来了管报关的小周:“咱们手里还有一批给灵周越南代工的FFU吧?”
  小周翻了翻笔记本:“最后一个拼装箱了,这个单子完了,这一笔就算完了。”
  吴祈宁问:“收货人是谁?通知人又是谁?”
  小周脱口而出:“申川科技收提单啊。”
  吴祈宁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摸准了越南的饭点儿,吴祈宁拨通了韩毅的电话:“韩总,我,小吴……听说您最近过的可是滋润……”
  韩毅一愣,随即喜笑颜开:“小吴……哎哟喂……我的吴总……哪阵香风儿把您的电话给我吹过来了……说吧……找哥哥什么事儿?我跟你说嗨,平阳省没了你的家常菜,我们的日子简直生无可恋了……”
  吴祈宁就笑了:“难得韩总还惦记着我这点儿不入流儿的手艺,说真的,在国内好馆子多,还真就没人捧我这个场呢,也就你们还夸我。”
  韩毅笑得跟一朵花似的:“你又谦虚了不是?哎,我说小吴,听说您现在混得不错啊,风生水起,就算顶了盛年了。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
  吴祈宁笑一笑:“我哪有什么本事啊?这就要混不下去了,不是来求您了么?”
  韩毅一愣:“吴娘娘,您眼瞅着正位东宫了,还有什么事儿能让我效力啊?”
  吴祈宁叹口气,这什么年头儿了,怎么人民群众还拿当正房大太太当女孩子人生的终结啊?思想太简单了,慢说没当上娘娘,就是当上正宫娘娘了,给剁了肉馅儿的还少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张居正进了棺材了,还免不了抄家获罪呢。
  自然,这些话是不方便跟韩毅说的,吴祈宁想了想,再开口身段就低了一层:“韩哥,灵周科技越南工厂不是有一票你们的订单么,那是灵周科技滨海工厂代工的……”
  韩毅说:“有啊,我看单子最后部分你们也要装船运输了,怎么了?货期要拖?”
  吴祈宁摇摇头:“不拖。我就是想商量,这一笔申川国际直接和我们滨海工厂结账。”
  韩毅一愣:“合同是和越南工厂签的。”
  吴祈宁说:“所以,才叫求您啊。”
  韩毅就不说话了。
  这事儿显然是不合规矩的。但是作为收货方风险也不是那么大,如果吴祈宁执意做成赎单付款,货款到灵周科技滨海工厂的账上也不是不能操作。万里有一,灵周越南翻脸,打官司也是他们两家儿肉烂在锅里。申川国际顶多担负个操作手续不完备的不是。
  这事儿可大可小,唯一的风险是,如此一来,他就算得罪了盛年了。
  值不值?
  电话那边的吴祈宁声音温润动人:“韩哥,我也不怕您笑话,要不是山穷水尽了,我也不会打这笔货款的主意。盛年真的是把我挤兑到墙角了。”
  韩毅愣了愣,显然是想做个顺水人情:“是听说你俩不对付,不过……这么严重啊……我也是……好多日子没见盛年了,要不然哥真给你好好劝劝他……别这样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么……”
  吴祈宁凉凉地说:“您自然是看不见他的,他最近都在忙活老挝工厂的事儿,现在哪儿顾得上越南啊,倒是我闲着呢,大陆工厂有可能拆迁,也许过些日子我们就收拾收拾包袱去平阳省找您了呢。”说到这儿,吴祈宁近乎狐媚地笑了笑,她压低了声音:“韩总,你猜,到时候平阳省,谁掌权……”
  韩毅一口气噎住,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妈的,还有这么一天。
  一分钟的天人交战,韩毅忽然冒出来一句话:“吴总,这事儿其实也不是不能商量,不过……毕竟我和盛年那么多年的交情了,也不能说卖就卖他。这事儿啊,你得过来……”说到这儿,韩毅也压低了声音,近乎是气声送话,说不尽的暧昧情色:“吴娘娘,你来找我,咱俩面谈……”
  握住电话,换吴祈宁愣住了。
  眼前仿佛还是那个和盛年勾肩搭背哥俩好的韩毅,可是真跟电话那边儿的臭流氓挨不上边儿。
  虽然也听过宝姐给她吹风儿,韩毅对她有意,可是吴祈宁真是没想到此人色胆包天至此。
  想到这儿,她居然替盛年有几分唏嘘:这也是排华打砸时候并肩撤退的兄弟,盛年也没对不起他过,果然啊,情义千斤不敌胸脯四两。
  爷们儿,就这么大出息……
  撂下了电话,吴祈宁定了定神,她再打给宝姐。
  这一回吴祈宁电话里开宗明义:“盛年还要吗?要就把钱预备好……”
  宝姐一愣:“我寻思你不管这档子事儿了。”
  吴祈宁皮笑肉不笑:“这么多年都是盛总关照我,我也想通了,风水轮流转,也该我惦记惦记他了不是?我这人,知恩图报!”
  
 
第92章 招远
 
  宝姐简直乐不可支:“坟头烧报纸---你骗鬼啊。听您这话音儿后槽牙都咬烂了,你这是恨疯了盛年吧?”
  吴祈宁有恃无恐地笑一笑:“就有这么明显?”
  宝姐嘻嘻哈哈:“不奇怪,哪个女的不恨他啊。”
  吴祈宁陡然紧张:“什么意思?你不要他了?”那紧张是货真价实的,吴祈宁现在是真担心盛年砸她手里了。
  宝姐含嗔带笑啐了一口:“说吧,手续怎么办?”
  吴祈宁大松一口气,她如今一手托两家儿,微微沉吟一下儿:“你不是以个人入股的名义拨款到我们账上么?明天咱们就去公证吧。”
  宝姐女中豪杰,十分痛快:“行!我明天得见到刘熙的离婚协议书寄出来。”
  吴祈宁很痛快地说:“好。”她简直是等不及看见盛年瞅见离婚协议的表情了。人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吴祈宁觉得自己这是缺着德呢,但是,不可否认,这缺德的感觉是真特么好。
  放下宝姐的电话,吴祈宁想了想,叫来了李文蔚:“你说,咱们现在人工人工不足,原料原料赊账困难,咱们要是发外包怎么样?”
  李文蔚说:“发外包?包给谁啊?”
  吴祈宁说:“马姐啊,马飞燕啊,她挖走了咱们那么多墙角儿,养汉的吗?”
  李文蔚倒抽一口凉气:“你可真敢想。”
  吴祈宁点点头:“七十年代都能中美建交,何况咱跟马姐这点儿过节。我去跟她谈谈呗。”
  李文蔚皱眉头:“人家不把你大嘴巴抽出来啊?” 
  吴祈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抽的时候再说。”想到这儿,她回头嘱咐刘熙:“给我定一张去越南的飞机票。越快越好。”垂头顿了顿,她终于说:“刘熙姐姐,宝姐,明天想给钱。你再想一想,你到底要不要……”
  刘熙长叹一声:“要!”
  吴祈宁就不说话了。
  刘熙拢了拢头发:“马飞燕那里我陪你去。怎么说她也不是自己人,万里有一有个推推搡搡,你自己一个人不行。”
  吴祈宁点点头,忽然就想起来,那年盛年带着自己去见刘杨的时候,叹口气:世易时移啊。
  沃尔沃开到了马飞燕的新工厂,吴祈宁也算熟门熟路,还是当初刘杨开的那个场子,还是那个机器格局: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
  这个现象往好里说,是马女士怀旧。往差里讲:是这位新厂主并没有什么生产经验,依旧听从的是刘杨的主张。
  虽然就跟着盛年来过一次,但是刺激太过强烈,所以吴祈宁熟门熟路地停好了车子。
  刘熙从来坐办公室出身,斗个上门找茬的机关单位还有经验,出来跟人单挑,还真是有几分紧张。
  吴祈宁特意往车间门口溜达了一下儿:熟人不少,嗯,都是从她那里投诚过来的么。但是看着都不太忙,显然,这里的订单还没完全跟上。
  吴祈宁点了点头:这也不算什么,新工厂,难免。也不愁这个,只要架子搭起来,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
  跳槽的工人显然也看见了吴祈宁,很有几分臊眉耷眼地逡巡着,不知道该不该和她打招呼。
  吴祈宁和煦地笑一笑,仿佛是很有深意地和他们对视了一眼,
  然后扭头走了。
  不是不怨恨这几个跳槽走人的家伙,但是现在还想争取他们回来,不能撕破了脸。再有也是做给马飞燕的亲信们看,这几个人和旧东家还是勾搭连环的。
  信步进了办公室,吴祈宁四外打量一下儿,不愧是女人当家,就是比刘杨管事儿那阵子干净整齐不少,前台不大,也有个小姑娘稳稳当当地坐着,像模像样儿的。
  吴祈宁笑了笑,走过去报了家门:“美女,通报一声吧,灵周科技的小吴想见见马总。”
  小姑娘翻了翻眼皮:“有预约吗?”
  吴祈宁很好说话地笑了:“没有,来的鲁莽,你报个试试看。她不见我我就走。”
  一分钟之后,马总满脸蒙圈地接了出来,吴祈宁笑容可掬地走过去:“马总,好久不见了。”上下打量一番:“哎呀,你一点儿都没变,怎么保养得这么好?”
  马飞燕老实说有点儿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茬子,冷嘲热讽地杠几句吧?铁拳不打笑脸人。顺着话头儿跟吴祈宁勾肩搭背?她俩好像又全然没那份儿交情。
  马飞燕拘谨地脱开了吴祈宁握住她的手:“吴总,怎么这么闲,上我这儿来了?”
  吴祈宁笑得温柔敦厚:“怎么着?不让我进屋去说吗?”
  马飞燕飞快地看了看四周若有若无往这边儿飞眼儿打量她们的员工,犹豫了一下儿,还是把吴祈宁她们让了进去。
  马飞燕的办公室不大,桌上是金蝉叼钱的摆件儿,后背是百财聚宝的风水画,背后的神龛里还供了一尊武财神。
  吴祈宁笑着回头看了刘熙一眼,俩人心里同时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盛年万般不好,论品味,实在说胜过这位姐姐百倍。
  落座奉茶,寒暄了几句。
  吴祈宁上下打量着马飞燕,这几年的功夫,人家倒真是保养得宜,没怎么变化,妆容打扮反而越显得精致了。如今马女士这一身衣裳头面又比几年前跟刘杨的时候体面了不少。
  可见,近贵则贵,做人也是要不断提升自己的。
  刘熙想着当初俩人共事的日子,不由得微微地叹了口气,当初只觉得她心高而已。没想到,也真是个钻牛角尖的主儿。非得把这个场子找回来不行。
  马飞燕也在打量着吴祈宁,她就一个观感:长大了,当年那个小丫头儿真是长大了。举手投足都不一样了。
  气势来自骨子里。
  想到这儿,马飞燕不禁有几分酸涩:她倒是混出来了啊。
  心里存了这几分的不爽,再张口,就不那么好听了:“哟,吴总,我看你气色可不怎么好啊。怎么了?最近焦头烂额吧?”
  吴祈宁笑了笑:“真是瞒不过我们马总的法眼啊。可不是焦头烂额么?穷忙。你看咱们同事一场,早知道你开张,就应该过来贺一贺。这不是来晚了,马总,你可不许挑我的理啊。”
  马飞燕冷笑一声:“挑理是不敢,不过吴总好端端的来找我有什么事儿么?闲聊就算了吧,我们业务可忙着呢,不像您二位,巴结上好男人后半辈子都不用发愁了。”
  刘熙的脸色变了变,吴祈宁慢慢地压住了她的手。
  吴祈宁苦笑一声:“马总真会说笑话呢,咱们大伙儿都是出来混的,谁还不知道,这年头儿靠不住的也就是男人了。我们穆总那多愁多病的身子指不上就不说了。盛总也是,忙里忙外,常年驻海外了。做滤棉的李总,你听说了没?喝多了大酒,弹了弦子了,好大的一个厂子,现在也是他媳妇儿周姐姐强支撑着,我看现在啊,咱们滨海还真是妇女能顶半边天了。过些日子咱们洁净行业开大会,改妇联的希望是有的了。到时候,我推你当妇联主任,你可不许推辞。”
  刘熙慢慢地咂摸着吴祈宁的语音,仿佛是真来讲和的,先把马飞燕心里元凶巨恶盛年支出了海外,再把当初坑他们的李总也踢出了这个圈子,这么打扫街道,海内澄清,难道说真要和马飞燕建立攻守同盟?你有这个心,人家有这个意吗?没看出来马总恨得你牙根都七八丈长了吗?
  果然,马飞燕并没有给吴祈宁好脸儿:“那我可高攀不上,我也没那个闲工夫,不像你,爬进老板被窝里,什么事儿就都解决了。我当初可真没看出来你个小丫头片子,绿茶婊装得跟一朵白莲花似的,一门心思吊老板做凯子,您也不用谦虚,你的本事可大过我一百倍啊。”这话就相当不好听了。
  吴祈宁脸上依旧有笑容:“绿茶婊在绿不在婊,我又没给结发的老公头上种草原。你这可不是冤枉我?”
  马飞燕的脸咣当就沉了下来:“要是斗嘴,你就给我出去吧。”
  整理一下情绪,吴祈宁很正式地说:“我说马姐啊,行走江湖,都不容易,咱们就不能不要这么剑拔弩张的?我这次来是想给你单子做。”
  马飞燕就愣住了,她下意识地说:“我不缺单。”
  吴祈宁笑了笑:“咱们都是一个工厂业务出身,单子还有嫌少的?多多益善啊。单越多,你越赚。大不了扩大产能,开第二条线啊。这事儿在如今是多少工厂求之不得呢。”
  马飞燕呆了一呆:“有这等好事儿,你干嘛找我啊?”
  吴祈宁愣了愣:“不找你,找谁啊?你难道不知道我自己也是独立开业的贸易公司?现在灵周科技的产能全满,一点儿单子都插不进去。我难道看着自己的买卖黄了?长远来说,我难道就吊死在灵周科技一棵大树上?是女人,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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