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修往旁退开一步,“方才你可是说梁丘不见了?”
“是呀!”蒲桃点点头,“还没有做完殿下让他干的活儿就不见了,奴婢还以为他偷懒去了,就打算替殿下到他屋里把他揪出来继续干活,谁知道他也不在屋里,奴婢还找了好一会儿呢,还是没有见到他,殿下可是有过吩咐,入了夜咱们可哪儿都不准去的。”
“你发现他没在干活是在什么时候?”习修又问。
“嗯……”蒲桃想了想,“一个时辰多些时辰前。”
一个多些时辰前……
习修眼睑微垂,和梅君说的他在寝殿外听到动静的时间前后相差不了多少时间……
“替本宫将梅君找过来。”习修抬眸,吩咐道。
“殿下不是要奴婢留下陪您呢?”蒲桃有些不情愿。
习修看他一眼,他立刻听话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将梅君管事找过来。”
蒲桃这才一脸委屈地离开。
可在拐过一道月门后,他本是委屈的眼神忽尔变得锐利起来,但不过一个敛眼,锐利便又消失了。
习修正在低头沉思。
想来是福裕长公主自己在府里养了一只害人的猫了,只不过——
梁丘这个名字,他好似在哪儿听过?
*
尹卢东背上背着鼻青脸肿得认都认不出模样来了的梁丘,踩着夜色,能和福裕长公主府离得多远就离多远。
要不是他知道殿下的左边屁股上有一颗大黑痣,他可也根本认不出来这就是殿下!
殿下最最在乎的就是这张面皮,殿下醒来之后要是发现自己一张脸肿成了猪头,还掉了两颗门牙,该咋整?
当务之急,还是先带殿下去看看大夫吧,看看这俩牙能有啥法子补上不。
哎!他就说嘛,殿下就不应该和皇上赌气这么久不回去,这下可好了,啥也没做成,连门牙都掉了。
*
“我府上养了一只会害人的猫?”白露翘着腿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端端正正一本正经模样坐在自己对面的习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说小肚鸡肠,你在我这难得的正午休息时间把我找出来就算了,你能不能找我去酒楼啊?到这茶楼里来你什么意思啊?我想吃肉我想喝酒我不想喝茶!”
看着不修边幅没个正行连男人的德行都端不正的白露,习修真真觉得她就是块怎么雕都雕不成器的朽木,不明白白焱对她的信任除了血亲之外还能有什么。
白露不开心的嚷嚷声才落,习修便将两只食盒提到了桌面上来,白露迫不及待打开,发现食盒里边盛着的居然是她的长公主府的厨子烧的菜,而且还都是平日里她爱吃的菜,顿时高兴得朝绷着脸的习修甜甜一笑,“谢谢你呀小肚鸡肠!”
哎呀,还真没想到小肚鸡肠也有体贴人的一面,她感觉她已经好久没有吃到美味的饭菜了!
白露说完,开心地夹起一大块鱼肉就塞进了嘴里,另一只手不忘拈起一个鸡翅膀递给习修,嘴里满得口齿不清道:“给你一个鸡翅,一块儿吃呀!”
看在他还有点良心的份上,就给他个鸡翅,虽然她有点不舍得。
“我不吃。”习修微微别开头。
“其实我还不舍得给你呢!”白露笑眯眯地把鸡腿收回来,欢喜地当即就咬了一口。
她没有瞧见,习修被长发遮挡住的耳朵此时有些红彤彤的。
习修死都不会承认这个荒唐长公主的笑颜明艳得动人,哪怕顶着的是他的容貌,可他的眼里从来没有过那般明亮的光。
不不,他想这些是什么,这个荒唐无耻的公主,全身上下可没有哪一点是好的。
“你不是说找我有重要的事情的吗?干什么不说话?”白露美滋滋地啃鸡翅,瞅着习修老一会儿不说话,便催他道,“还有你说的我府上会害人的猫,你倒是继续往下说啊。”
“梁丘。”习修这才转回方才微微别开的脸,看向吃得满手满嘴油腻腻的白露,只觉嫌弃,心想自己方才怎么生出觉得她动人的想法来。
“梁丘?”白露歪歪脑袋,“你说梁丘是我养的一只害人的猫?”
“你觉得呢?”习修反问。
“我知道他接近我是有目的的啊。”白露笑了笑,夹了一颗肉丸子放进了嘴里,不急不忙的模样好似她真的知道些什么。
习修颇为震惊,“你知道?”
“干嘛?很震惊?”白露也不生气,反是又笑了,“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不过就是个荒唐无度不知廉耻还胸无大脑,无所谓咯,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懂大体识大礼的人。”
白露一点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她,就算全天下都指责她,她也不在意,她自己活得逍遥自在便行,何必在乎那么多是是非非,再说了,她一不伤天二不害理,更从来没有对不起过谁,凭什么要因为别人的看法而活?
习修的确觉得很震惊。
只听白露边吃边接着道:“既然你都说梁丘是一只会害人的猫了,看来他终于露出些什么马脚来了,不然你也不会这么着来问我,那我也就告诉你吧,我查到他才不是什么梁丘,而是谷梁丘,谷梁可是衡国的皇姓,谷梁丘就是那自小得尽衡国皇上宠爱的小皇子,如今的资王。”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大衍,但我多少能猜出来他为何接近我。”白露说这些的时候可没忘记吃,说得那叫一个漫不经心,就好像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小事似的,“他既然有目的,那我就等着他慢慢露出尾巴咯,反正他不在意卑躬屈膝给我端茶送水捶腿捏肩的,我自然也就舍得将府里的饭赏一口给他,反正他就算想咬也咬不到我。”
“唔,这个肉丸子好吃,你真的不要来一个试试?”白露用筷子杵了最后一个肉丸子,非常大方地递给习修。
习修想也不想便推开她油腻腻的手。
其实他的内心异常震惊。
她竟然……什么都知道?
“他昨夜想要轻薄于你,只不过当时皇上将我召进宫中,他非但未能得逞,反被翠衣揍得鼻青脸肿,虽然梅君将其捆在柴房,可还是让他给逃了。”习修一瞬不瞬地看着白露,仿佛今天的她和以往的她不一样似的。
“哈哈,还是我的小翠衣痛快!”白露哈哈一笑,满不在乎道,“逃就逃咯,一个不怎么有脑子的小王爷,谅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我皇帝哥哥找你什么事儿?这就是你要说的重要事情吧?”白露将最后一个肉丸子塞进了自己嘴里。
习修将昨夜白焱递给他的纸条从怀里取出,递给了白露。
白露伸手来拿,看着她那油腻腻的手,习修又将手收了回来,将纸条摊开给她看。
白露将嚼碎的肉丸子眼下,舔舔嘴角,目光渐沉,难得的严肃正经道:“我知道了。”
有那么一瞬间,习修看着神色认真的白露,竟有些移不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殿下:小肚鸡肠你等着本宫的光环闪瞎你的眼!【叉腰笑.jpg】
☆、第二十四章
“呜呜呜……”终于结束了一天在官署的办公,白露觉得就算不用自己用脑但她也已经妥妥的精疲力尽,她蔫了吧唧地回到习府时,小习蓁哭得眼儿红红地跑来找她,那眼泪大得跟豆子一样,让人瞧着好不可怜。
“怎么了小宝贝?”白露看着哭兮兮朝自己跑来的小习蓁,蹲下身便将她揽进了怀里来,边替她抹掉眼泪边哄着她,“跟小叔说说。”
哪个没良心的玩意儿竟然舍得惹哭这么可爱的小宝贝!
“小叔,黑豆豆,黑豆豆……”小习蓁话还没说完,便哇哇大哭了起来,哭得小脸儿通红,边哭边哽咽道,“黑豆豆死,死了……呜哇哇哇——”
白露愣住。
*
黑豆豆死了。
白露见到它的时候,它躺在青果给它缝的小窝里,后腿骨折的后腿上的夹板还没有拆,可它整个身子都已经冰冷僵硬。
小习蓁蹲在黑豆豆旁边,哭得更厉害了,一边摸摸它一边道:“黑豆豆,蓁蓁和小叔来陪你玩儿了呀,你快起来和蓁蓁一块儿玩嘛!”
“呜呜呜,小叔,黑豆豆不理蓁蓁……”小习蓁哭得伤心极了。
“蓁蓁乖啊,小叔再给你带一只小狗狗回来好不好?”白露又帮小习蓁擦了擦眼泪。
“不要不要不要。”小习蓁将小脑袋摇得好似拨浪鼓,“蓁蓁不要其他狗狗,蓁蓁就要黑豆豆,黑豆豆今早上还舔舔蓁蓁的手了的,蓁蓁和它说好等小叔回来蓁蓁再和小叔一块儿来看它的,呜呜呜……”
“娘亲和祖奶奶都不和蓁蓁一起来看黑豆豆。”小家伙哭得像个泪人,她忽然扯扯白露的衣袖,“小叔,黑豆豆是不是真的死了?”
“……是。”白露有些不忍心,但也没法骗得了小习蓁。
她以为小习蓁会哭得更伤心,谁知道小家伙用力吸溜了一下鼻子后将窝里的黑豆豆给抱了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白露,“蓁蓁不要黑豆豆被扔掉,小叔,蓁蓁想要把黑豆豆埋起来,埋在蓁蓁屋前的红豆树下,到了秋天,就会再结出一个黑豆豆来给蓁蓁。”
“好,那就埋在蓁蓁屋前的红豆树下,秋天的时候再结出一个黑豆豆来和蓁蓁玩。”白露心疼地摸摸小家伙的脑袋,看着她怀里身上没有任何皮外伤但是偏就这么无缘无故死了的黑豆豆,眼神有些冷。
青果找来铲子,替小习蓁在红豆树下挖了个正好能埋进黑豆豆的坑,小习蓁不舍地将死去的黑豆豆放进去,然后蹲在一旁用小铲子将泥一点点填进坑里,埋起了黑豆豆。
小家伙伤心得晚饭一口都没有吃,任是她的娘亲怎么哄她她都不张口,便是习老夫人哄她她都不搭理,最后还是习修哄得她扒拉了几口饭。
许是哭了一整天,小家伙洗了身后便倦得睡了,其母陪在她身旁不舍离开,青果便轻声退下。
青果才退出小习蓁的屋子便被站在院子里的人影吓了一跳,“奴婢见过三公子。”
这人影正是白露。
白露看了恭恭敬敬的青果一眼,淡淡道:“到我书房来,我有些话要问你。”
青果的心咯噔一跳,一时间竟忘了回答,待她应声时,白露已经走远。
青果抿抿唇,低着头快步跟了上去。
“青果,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青果才入书房,白露便开门见山道。
在同蓁蓁去看黑豆豆的时候,他很清楚地在青果面上瞧见过异样的神色,她虽不是聪慧之人,可她从小在后宫长大,她能从青果的神色看得出来,对于黑豆豆的死,青果她知道些什么。
“奴,奴婢不知。”青果低着头,交握在身前的手攥得紧紧的,她右手更是死死抓着衣袖,显然并不像她嘴上所言。
她的神色举动白露皆看在眼里,白露的目光落在她双手上,落在她紧抓衣袖的右手上,“将你的右手衣袖别起来给我看看。”
不过很是随意的一句话,却是吓得青果当即跪到了地上,战战兢兢道:“奴婢手臂上生了疹子,出了脓水,奴婢不敢污了三公子的眼。”
“别起来。”白露语气倏沉。
青果身子微微一抖,而后才见得她慢慢别起了自己的右边衣袖,露出了右边小臂来。
只见她的小臂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疹子,有的,只是一道四指爪印,足足有两寸多长。
很显然,是猫狗一类动物才会有的爪印。
白露微微眯起了眼,语气更沉,“说,怎么回事。”
青果身子抖得厉害,“奴婢,奴婢……”
“谁杀死的黑豆豆?”只听白露紧跟着问。
青果震惊地抬头,在接触到白露的视线时又赶紧低下了头,三公子他,他——
“你从小小姐生下来一个月开始便开始在旁伺候,白日里陪她玩,夜里陪她睡,比乳娘甚至可以说比大少夫人待她还要亲,你是真真切切地疼爱小小姐,我不信你会忍心杀掉小小姐喜爱的小狗,况且,你也没有杀黑豆豆的理由。”
白露道得不紧不慢,好像她什么都知道似的,“说吧,是谁害死的黑豆豆,你又是在为谁隐瞒,你若回答得我不满意,从今往后你也不用在小小姐跟前伺候了,哦不,是你都不用在习府呆了。”
白露话音才落,青果便匍匐在地,将头用力磕在地上,浑身颤抖,“三公子,奴婢,奴婢……”
“青果,怕是离了习府,你就再也遇不到像小姐姐这样会叫你一声‘姐姐’的主子了。”白露慢悠悠道。
青果浑身又是一抖,“是……是表小姐!”
表小姐一直都不喜欢小小姐,可表小姐不能将气撒在小小姐身上,所以表小姐一直就将气出在她身上,表小姐是主子,她只是个下人,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得忍着。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表小姐听说小狗是福裕长公主送给三公子之后会那么生气,竟然生生将小狗给踢死了,她当时正要去喂小狗,正巧就看到了表小姐在踢小狗,而小狗瞧着好像已经快死了……
表小姐拿着小狗的爪子在她右边小臂上划下爪印,威胁她说绝不许将今天见到的告诉任何人,否则她就别想再见到她家里的老母。
可,可小小姐待她那么好,但表小姐又是将要成为三公子妻子的人……
“三公子,求求您不要将奴婢赶出习府,奴婢不舍得小小姐……!”在三公子面前说表小姐的不是,三公子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再留在习府伺候小小姐了吧!
却听白露又是不紧不慢道:“去将老夫人还有表小姐请到前厅,现在就去。”
青果震惊地看着白露,难道,难道三公子是要在老夫人和表小姐面前惩罚她然后才将她赶出府吗?
白露似乎看出了青果的想法,她颇为无奈道:“小小姐不会舍得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