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中局——棠月
时间:2018-03-03 14:55:35

  “妾身…妾身…不知,这追星逐月舞是贵妃娘娘让我跳的。”
  白媚儿揉着额角细细想了淡淡的说道“你说的不错,舞是本宫让你跳的,白色舞衣?”她皱眉冷冷瞥了一眼“本是为皇上助兴本宫何苦自讨没趣,哼,讨巧卖乖?贱人!”
  “给朕乱棍打死。”他震怒的看着瑟瑟发抖不明就里的丽嫔,胸腔剧烈的起伏,眼睛充血如一头发怒的狂狮,颤抖着指着不住磕头请罪的丽嫔“滚!滚!”
  萧玦情绪失控剧烈的咳嗽,满眼阴鹜,气急攻心吐出一口鲜血,一向镇定自若的太后也稍显慌乱之态扶着萧玦沉声吩咐“传太医,扶皇上去后殿稍作歇息。”
 
  ☆、宫宴
 
  丽嫔似被掏空气力一般坐在地上,本应艳若桃李的容貌面若死灰,目光自妃嫔席列缓缓移过。
  淑妃清和淡然无任何情绪起伏,德妃似还未回神一般愣愣的望着稍显混乱的大殿,白媚儿本欲起身去后殿被竹溪拦下,眼神中少有的忧心忡忡心绪难安,回过头恶狠狠剜了一眼丽嫔,厌恶、轻贱、不屑,眉梢一挑扶着葛菀回到坐席。
  太后自后殿而出,九凤朝服,坦然自若让在场诸人安定了不少“皇上无愈,歇息片刻便好。丽嫔惊扰圣驾,罪不至死,贬去冷宫吧!”
  扶黎脑中不由闪过白日所见的情境,宓妃、宁嫔皆未出席今日的宫宴,那末丽嫔是自作聪明弄巧成拙还是无意之间受人算计?
  集宠于一身集怨于一身,已成定局,无论是哪个因由都已经不重要了,君王的爱何其凉薄,不过又是一个可怜人。
  酒过三巡萧玦并无任何异常自后殿而出,刚筹交错之间他随意的问道“退之怎还未到?”
  萧瑀自认为很优雅的喝了一杯上供的葡萄美酒笑着说道“二哥不喜热闹。”
  “此言差矣,往常家宴他避府休养朕也不便强求,今日可不能推脱了,高巍,着人去请逍遥王。”
  “是”
  “皇上,太后,妾身不胜酒力,这会感觉头有些昏沉,是以想去外面吹吹风散散酒气。”淑妃心情不愈多饮了几杯酒脸上不自觉挂了些微红晕。
  “去吧。”萧玦冷瞥了一眼继续和白媚儿笑语,反而是太后柔了目光和婉的吩咐“你们好生伺候。”
  御清台依水而建,一径引入,绕着碧桃,穿过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见绿柳周垂,两边皆是游廊相接,几块山石,一株硕大的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金缕,葩吐丹砂。
  宫中夹道入夜并未设有宫灯,花影婆娑之中只可隐隐绰绰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
  “他是不是永远不会回来了?”林清薇异常的平静,清瘦孱弱的身躯裹在宽大的粉蓝团绣紫芍药宫衣里空空荡荡似乎风一吹便折了。
  “是,秦谦战死沙场是我指挥不当。”男子眸色微沉,悲痛之色丝毫不加掩饰,他是极为潇洒不羁之人,此时面对她的质问毫无反击之力。
  “你是如何答应我的?”她咬碎银牙勉力维持镇定之色“秦谦一向莽撞,思虑欠周,可为先锋不可为帅,司马云朗安在,秦谦安在,可对?”
  “对。”
  “结拜异性兄弟,他待你一片赤诚,侠肝义胆,你曾说长兄如父,必祐他一世安康,仕途坦荡,可对?”
  “对。”
  “呵呵…”她倒退几步冷笑,易折芊芊柔枝仿佛咔擦一声拦腰折断“如今他死了,死在你的面前,回来的不过是个驱壳罢了,建业塞外风沙凌厉,春风不度,你说他一个人在那边飘啊飘得,能不能找到回来的路?他那匹笛沙你给他留下了吗?
  千里之遥没有快马他可怎么回来?他这个人吃不得苦,官宦公子有几个是吃的了苦的,我怕没有马他可能走累了就不回来了,他有冬衣吗?建业是不是还飘着雪?铁甲冷寒他还受了伤可怎生使得。”
  “清薇!是我对不住你们!秦谦死了,你要好好活着,你是他的命,你这幅模样秦谦死不瞑目。”司马云朗未免引人耳目竭力压低声音碍于礼节欲伸出搀扶她的手堪堪僵在了半空中悻悻收回。
  “他不在了,我还活着做什么?入宫五载有余,所求所盼不过林家与他平平安安,呵…委曲求全,步步为营,卑躬屈膝,谨小慎微,到底为了什么?他在奈何桥等着我呢。”
  望着空中半弯残月,死寂的眸子泛起奇异的光彩,满颊泪水早已模糊了精致的妆容“你看,他真的在等着我。”
  回过头认真的对着司马云朗陈述,煞有其事指着不远处的虚无,看着她透明惨白的手指,颤抖着自怀中掏出一枚荷包,淡蓝色的蜀锦绣着一朵紫薇,背面用发丝绣了四个清秀簪花小楷“莫失莫忘”
  紫薇花的绣线因为年代久远偶有断丝,一点鲜红的血迹浸透整朵紫薇花,湖蓝的穗子褪成水蓝,秦谦一向爱极了这枚荷包,临死之前死死攥在手心,但他的右手异常干净整洁这荷包之上的血迹是无意之间溅上去的还是他在暗示着某件事情?
  林清薇一把夺过荷包摊在手心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缓缓自发间抽出一支兰花朱钗,铁钩银划刚劲有力的四个字“不离不弃”。
  扯开穗子,荷包里面一缕秀发并一朵干枯的紫薇花,眼神在荷包与朱钗之间徘徊,嘴唇颤抖,无声的抽泣,大颗大颗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指一遍一遍摩挲着朱钗山的刻痕。
  “宫人自裁乃是大罪,万望娘娘三思。”
  “我想最后见他一面,你帮帮我好吗?”那枚荷包让她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恍然之间恢复理智,眸色悲戚,泪光点点,无助的请求更像抓住黑暗之中的最后一丝光芒。
  “此次回京遭遇埋伏,伏击暗杀,我周遭皆是耳目,若贸然行事,受人把柄,于娘娘清誉有损。”
  阖上双眼,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起身,掏出帕子拭尽未干的泪水,整理好臂间的挽纱,大方得体的说道“不想本宫在皇宫迷了方向,多谢将军提醒,宫宴酒过三巡,皇上念叨将军许久,莫要再做耽搁才好。”
  “是,属下遵命。”司马云朗躬身一礼环顾四周并无异样才微微放心。
  自林清薇旁边走过只听她轻语道“宫里人多眼杂,我与你不过低头一面,切记。”
  “娘娘!娘娘?”
  绣鞋踩过草丛悉悉索索,林清薇倚着一块太湖石瞧着西府海棠出神,酒劲并未完全褪去脸颊有些不正常的潮红“来了。”
  碧纹点头,抖开手中的银红团锦双碟披风披在她身上,她似受惊一般微不可查的战栗一下木木看了碧纹一眼任由其摆布“我这模样是不是难看极了?”
  碧纹摇了摇头瞧着她一张清丽消瘦的脸颊略带哭腔道“小姐受苦了。”
  “走吧!”
  入门之时恰好偶遇姗姗来迟的萧辞,现已是五月初夏,虽夜间偶有寒凉但大多人都已是轻薄的纱衣,然此时萧辞裹着厚厚的鸦青色羽缎金丝连寿纹样的大氅,手中捧着铜雕锦地龙纹八宝手炉,面色憔悴,薄唇没有丝毫血色,青鸾小心的在一旁服侍。
  淑妃屈膝微施一礼“王爷这般惧寒?暖玉阁因今已初夏空置出来许久还算干净整洁,王爷可去暖玉阁小住。”
  “淑妃娘娘有心了,无碍,梨花落也算清静。”萧辞气虚体弱说话的声音也略显中气不足,疏离有礼一番寒暄进入大殿。
  萧瑀瞧着他的模样不由大惊“二哥,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你怎病成了这般模样?”
  萧辞似乎连勉力维持身形的气力都没有,整个人歪在紫檀木的椅背之上低声咳嗽,青鸾把一个银蓝软垫置在椅背之上,又在两旁的扶手之上铺了羊毛月绣毯子这才代替萧辞回禀“太医道雨气阴寒,寒气入体,酉时三刻始便开始咳嗽,按太医的方子熬了药,这会子稍好了些。”
  “这孩子身子总不见好。”太后微微叹气转身对萧玦道“依哀家看辞儿还是回府休养的好,逍遥王府清静,皇上以为如何?”
  “母后所言甚是,朕本是一番好意延请宫中御医为退之调养身子,如今这身子比起入宫时愈发不济,是朕的不是。”萧玦态度恭谨温和,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环顾了一下大殿剑眉深锁,一怒之间拍案而起“这帮御医平时自称华佗在世,一群庸医罢了!欺世盗名,斩了。”
  “陈年顽疾,病入膏肓,得皇上护佑方可安然至今,与人无尤。”
  冷眼旁观的天胤,白衣紫袍,正襟危坐淡淡道“天命不可违。”
  “天胤,你这是何意?”萧瑀直起身子,放下酒杯,不悦的沉下脸色“你不懂岐黄之术就不要胡言乱语,什么天命不可违,二哥定可长命百岁。”
  冷冷瞥了一眼萧瑀,讥讽的勾勾嘴角不欲多谈,萧瑀豁然起身,带倒手边的夜光杯,葡萄美酒泼满了几案,缓缓蔓延沿着桌沿滴落在洁净的锦袍上“你……你……妖言惑众!”
  “坐下!”萧珩位于萧瑀旁侧,冷然看着他厉声吩咐,他按捺住心中的不快,蓝色锦衣下摆被葡萄酒浸染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狠狠瞪了天胤一眼,拂袖而去。
  “七弟年轻气盛,胡言乱语,冒犯之处,还望大祭司海涵。”萧珩含笑向着天胤遥遥执杯。
  天胤清冷的饮了杯中酒,一语未言。
  白媚儿偎在萧玦怀中不知说了些什么,娇笑妩媚的灌了他几杯酒,以至于神魂颠倒之间顾不得此间些许争执之事,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令人冷汗涔涔。
  “司马将军到。”
 
  ☆、通敌叛国
 
  司马云朗身穿一声宽衣窄袖的墨衣锦袍,塞外风沙磨砺,棱角分明的脸宛若刀削,整个人似一把出鞘的利剑寒光凛凛“臣司马云朗参见皇上,太后娘娘。”
  “爱卿不必多礼,秦爱卿的灵柩可安置妥当?”
  “已停灵秦府。”
  萧玦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林清薇,她刚刚失了仪态卸了妆容如今只稍施粉黛,此时酒劲已退脸颊惨白如纸,瞳孔无神怔愣着看着手中的白瓷勺发呆。
  “入席吧!”
  “是。”司马云朗抱拳一礼走向天胤旁边空置的坐席。
  宫宴重整开场,丝竹管弦,歌舞袅袅,低鬟转面掩双袖,玉钗浮动暗香生。
  萧玦举起酒杯朝着司马云朗说道“此次建业告捷,爱卿骁勇善战,指挥有方,朕替雁月的百姓敬爱卿一杯。”
  “微臣不敢。”他抱拳行礼待萧玦饮闭方恭敬的一口饮尽。
  “爱卿此言差矣,高巍颁旨。”萧玦饮了不少酒加之刚刚气血攻心至亥时,醉意朦胧,渐现疲惫之态。
  高巍拿出早已拟好的圣旨尖细着声音说道“司马云朗接旨。”
  司马云朗整顿衣袍离席,俯首跪地“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褒有德,赏至材,大将军司马云朗宿卫忠正,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其加封正一品镇国大将军,以都斛地益封三千户。钦此。”
  “谢主隆恩。”双手接下高巍递给他的圣旨,自建业回京一路之上刺杀暗杀从未间歇,至京都一切风平浪静,入宫觐见,御苑设宴,加官进爵,那人果然有足够的耐心,怕是伺机而动,致命一击。
  “启禀皇上,臣有本奏。”来人墨绿锦袍,三十左右的年龄,眉目端正,自西角落末席缓缓起身跪在大殿之上。
  “秦编修?今日宫宴实为司马爱卿接风洗尘,诸如其他国事明日早朝再议。”萧玦并没有什么兴趣,懒懒的挥挥手,朝着高巍说道“朕闻司音坊新编了一曲柳心月?”
  “确有此事。”高巍瞧着萧玦半眯着双眼,昏昏欲睡,手指略有节奏的在桌案上打着拍子发出沉闷的声响,抬眸看了一眼旁边的太后。
  太后扫视一眼大殿方道“秦编修若有本奏明日不迟,皇上今日龙体微恙,早作歇息才好。”
  “启奏皇上、太后,舍弟秦谦之死另有内情,堂堂十万戍军统领正一品镇国大将军司马云朗通敌叛国,谋害忠良,微臣今日舍命冒犯天颜亦要为舍弟讨回公道,如此奸佞之臣封邑千户、加官进爵、名垂史册,实乃欺世盗名之徒。”
  秦询一番话愤慨激昂,字字千斤,秦谦少时成名文武双全,十二岁入翰文苑驳辩史官,十五岁入骁羽骑以一敌百,打马过玉台,满楼红袖招,流觞曲水会,风采足风流,风头之盛与显赫一时的司徒舒文齐名,锦雁城谁人不知秦家二公子?
  可秦询三十五岁仍为翰文苑编修文史大夫,平平无奇,是以鲜有人提及这位秦家大公子。
  司马云朗维持着跪立的姿势,不卑不亢,背挺若松,这番石破天惊之语并未让他有太大的情绪起伏,白维捻髯不语笑着朝不远处的林政廉举了一下酒盏,一饮而尽。
  萧玦猛然睁开双眼,余光望了一眼林清薇,弹弹微皱的衣袍,不以为意的问道“你可知妄议朝廷重臣以何罪论处?朕闻司马云朗与秦谦私交甚好,尤胜同胞兄弟,何况雁月边疆一直赖佑司马爱卿镇守,通敌叛国?朕还没有昏庸到此等混淆黑白的地步。”
  秦询一脸正色自袖中取出一纸供状,双手举至眉心处方道“硌邺之役舍弟率一万精兵引蛇出洞借助天业之险与司马云朗形成包抄之势,此一役舍弟前方涉险浴血奋战司马云朗的大军迟迟未至,致使一万精兵全军覆没。
  据军中士兵佐证司马云朗此间会见敌国军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此为其一。
  舍弟为先锋,首仗告捷,司马云朗与舍弟帅帐之中发生争执,其后暂卸舍弟军中一切职务,建业之战,尸横遍野,此一役八万士兵全军覆没,其间司马云朗与敌国军师亦有书信往来,此为其二。
  班师回朝,建业告捷之际,司马云朗自言舍弟战死沙场,是他与李述自建业戈滩运回舍弟的尸体,舍弟出入沙场五年并非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若想无声无息置他与死地亦绝非易事,除非是他亲信之人。
  仵作验尸舍弟致命之处并非全身刀剑之伤乃为金针刺脉而亡,谁人不知司马云朗身边的亲信李述金针暗器独步江湖,此为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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