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中局——棠月
时间:2018-03-03 14:55:35

  五、死于清毒,宓妃身穿皇上最忌讳的白色舞衣,若是遭人暗算簪了有毒的绿牡丹,但全身上下无伤无痕,那末歇息就寝之时妆容整齐又是何故?”
 
  ☆、欲盖弥彰
 
  扶黎微低着头, 满头乌发束成男子发式干脆利落,月华光影, 映照着她浅淡的眉眼,指尖捻着一朵梨花迟迟并未落下,那般沉稳思索的模样若运筹帷幄的将军, 英气勃勃,无半丝女儿家矫揉造作之态。
  萧辞已然洞悉她心中所思所想,手中的折扇拨开笼在一起的梨花,形成合包之势, 折扇点了点正中心的一朵梨花。
  “皇宫内院, 宓妃之死只会封锁消息,由宫内暗中查访, 断不会如其他命案移交刑部、大理寺处理,无论是否为百花案,那人真正的目的只是想让应该看到的人看到, 他一直走在我们的前面。”扶黎不由震惊道。
  背后之人如影随形, 对于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宓妃之死究竟在掩盖和暗示着什么?
  更深露重,萧辞拥着狐裘低咳了几声,一副不温不火置身事外的态度, 扶黎反而不知他作何打算,手边的雪梨花浸的身体微微发冷,她起身看着萧辞略显苍白的面容说道“王爷,夜深寒凉, 你早日歇息才好,此事应从长计议。”
  他微微点了点头,扶黎上前打好帘子,屋内暖意融融,只听银炭噼啪作响的声音,无端熏得人头晕气闷。
  她赶忙在一旁服侍萧辞歇下,稍稍打开了窗子,他接连不断咳嗽了几声,方皱眉睡下。
  屋内炭火烧的很旺,不到一刻功夫扶黎已大汗淋漓,额间的发被汗濡湿贴在额头上,而那人沉沉睡着盖着上好的白虎毯子,惨白如雪的面容无一丝鲜活人的气息,这张面具覆盖下是怎样一颗善于伪装的心呢?
  慢慢触至他的手指,暖热空气中指尖那丝冰到心底的凉意,毫无缘由心里一阵难受,谋算谋心?
  她自嘲的一笑,手指颤抖着攥紧他修长的手指,绵柔温润的气泽一丝一丝沁入他的体内,直至手中的手指慢慢有了温度才作罢。
  房门关闭的声音极其轻微,萧辞睁开眼睛,披衣下榻,体内那股绵柔温润的内力慢慢被巨大的冰窟侵蚀,不过冰山一角而已。
  “公子,刘骏并没有死,被关押在白府京郊别苑。”景皓躬身回禀“宁王也已得到消息。”
  “无暇那边呢?”
  “江湖中七起命案,尸身皆是无伤无痕,无蛊无毒,额间一朵红梅,周围覆盖应季落花,应是百花案无疑,具体死亡地点时间无暇公子正在查访。”
  景皓看萧辞并没有说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说道“还有…还有…”
  “何事?”
  “依照你的吩咐暗雨楼所有情报皆已送去祭司府,但大祭司似乎并不打算有何动作。”
  “他的耐心一向很好。”他冷冷一笑“李述回京之后尽快来见我。”
  景皓颔首瞧着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炉内的炭火燃的七七八八,橘里泛红一点一星的火光“公子,你如今的身体状况亲自前去夜探,欠失妥当。”
  “我不放心……”萧辞咳嗽了几声显然是倦极了,后半句并未说完“罢了,青鸾醒了又要数落我,羽墨今日就给我摆了脸色,你们一个个哪里把我当成主子了。”
  景皓干笑着扶着萧辞躺下“你好生歇着,我保证古籍今日分门别类仔仔细细规整好。”
  宸华殿,白媚儿一早饶有兴趣的临窗习字,一卷佛经,蝇头小楷,素青衣裙,挽着一条蓝色挽纱,用一支碧玉簪挽了寻常发髻,耳侧垂着一粒翡翠珠,大把青丝垂于脑后,少有温婉娴静的时候。
  “参见贵妃娘娘。”
  “芩儿一早便被我安排出宫了。”她头也未抬的说道。
  “娘娘料理后宫,诸事繁杂,宓妃一案关乎娘娘声誉,王爷让奴婢暂留宸华殿,听候娘娘差遣。”
  白媚儿柔和了目光,那般温顺的眉眼反而让人无所适从“葛菀,还不搀姑娘起来。”
  “谢过贵妃娘娘。”扶黎起身行礼“不知案件有何进展?”
  白媚儿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方道“既然事涉本宫,本宫自是要查的清清楚楚,后宫还容不得她如此猖狂,昨日已经仔细搜查六宫,并未有清毒的踪影,丽嫔那个贱人信口胡言,所述之事半真半假,如今神志不清,似有疯癫之兆。”
  “宸华殿的清毒…”扶黎试探性的问道。
  白媚儿眸光一闪,饶有兴趣的看了她一眼“宸华殿清毒?不过是个祸水东引的法子,逼着本宫清查此事,本宫倒是不懂,那人既有通天之法把清毒置于宸华殿中,寻个凶手神不知鬼不觉杀掉也不是什么难事,何苦难为本宫费力气。”
  她漫不经心的语气对于祸水东引之人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埋怨“深宫寂寥,有件耗费心神的事打发时间也不错。”
  那声微叹轻嘲大抵不应该出现在白媚儿的脸上,繁花似锦的雍容华贵,宠冠后宫的高高在上,她似乎比任何人都活得快活肆意“你有什么想法?”
  “回禀娘娘,依奴婢看应从绿玉牡丹着手。”
  “本宫倒觉得这是一个障眼法,绿玉牡丹稀少左不过那么几朵,既是作案何不寻来御园的普通牡丹,了无痕迹才好。”
  “她想找个替罪羊,经手之人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白媚儿不喜林清薇,她既然心里明镜般雪亮,偏偏任由旁人颠倒黑白嫁祸于林清薇,也许打从一开始她就明白萧玦无论寻了什么由头都不会杀了他心尖上的淑妃。
  “高巍公公曾言,绿玉初开第一朵如翡翠,次开如碧玉,贵妃娘娘可遣人查看,宓妃娘娘簪的是翡翠色的牡丹。”
  “竟有此事?”白媚儿抬眸看了一眼葛菀。
  “宸华殿那株绿玉初开第一朵,娘娘不喜,掐了去,而后才送去紫微殿的。”
  “那朵牡丹花呢?”
  “娘娘不喜的东西自是不会再出现在宸华殿,是奴婢亲手埋进土里的。”白媚儿身边的贴身大宫女七窍玲珑自是行事周全。
  “腾龙阁的绿玉去向你还是问一问高公公,皇上一时兴起赏了哪个妃子,过后就忘也是有的。六宫妃嫔本宫自会一一盘问。”
  白媚儿懒懒的说道“葛菀今早做的芙蓉糕,你帮本宫送去腾龙阁吧!”
  “是”
  腾龙阁紫琼玉盖,富丽堂皇奢靡之处比之御清台更甚,她远远便瞧到侍立在殿外的高祥“姑娘是哪个宫里的,面生的很。”
  “贵妃娘娘遣奴婢前来送芙蓉糕,麻烦公公代为通传。”
  小太监一听是宸华殿里的宫女丝毫不敢怠慢,疾步入内通传,片刻功夫高巍堆着笑意迎了出来“皇上正在批阅奏折,芙蓉糕我替姑娘呈上便可,劳烦你跑一趟,贵妃娘娘有心了。”
  “有劳公公了。”高祥赶忙接过芙蓉糕,扶黎笑着说道“公公,有件事情还望你指教。”
  “不敢,姑娘请说。”
  “不知腾龙阁初绽的绿玉牡丹皇上是否赠予宫中的某位小主?”
  高巍仔细想了想“绿玉皇上并不喜,一直摆在角落无人问津,前段日子新晋小主进宫,诸事繁杂,绿玉牡丹老奴并未注意。”
  他狐狸一般的圆滑自知白媚儿的吩咐便是皇上的吩咐丝毫不敢怠慢的朝着高祥道“高祥,你仔细盘问一下腾龙阁的宫女太监。”
  “何人在外喧哗?”殿内忽然传来萧玦的厉喝。
  “启禀皇上,是贵妃娘娘遣人送了芙蓉糕来。”
  说话功夫萧玦已经出了殿门,殿外奴才宫女齐刷刷跪了一地。
  他今日穿着黑色龙袍,腰间垂着一枚九龙戏珠玉佩,金冠玉带,帝王威仪,阴沉着脸色看了她一眼“都起来吧!”
  “朕去露华台瞧瞧太皇太后,你们就莫要跟着了。”
  “皇上身边怎能没人侍候。”
  “你随朕去露华台,皇奶奶最喜芙蓉糕。”萧玦指着她说道,扶黎起身尾随在萧玦身后。
  高巍悄声朝着她说道“有劳姑娘了。”
  萧玦性情暴躁,阴晴不定,说一不二,腾龙阁奴才宫女一向小心侍奉,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否则宫内白媚儿自创的各类刑法只会让他们万劫不复。
  露华台周围遍植各色蔷薇,此时恰值花季,玫红,朱红,绯红,鹅黄,淡粉,酱紫…热热烈烈覆盖了大半个宫墙,暗香浮动,满目繁花,让她不由想起十年前蔷薇花开的午后,她尾随他穿过蔷薇花架去看那位满头银丝的奶奶。
  “珞哥哥,以后可以把皇奶奶接到你的府邸吗?”
  他含笑着用折扇敲了一下她的头,她痛的龇牙咧嘴“太皇太后!宫里人多眼杂,莫要再说错了。”
  她不高兴的嘟着嘴,他附在她耳边轻柔的说道“待你及笄之时我该早日向父皇请一道赐婚的圣旨才是。”
  她在一旁羞得面红耳赤,低垂着头嘟囔着说道“谁要嫁给你,我只是…只是想多陪陪皇奶…不,太皇太后。”
  他瞧着她含嗔带怒羞答答的模样不由心中一软“皇奶奶儿孙众多,礼法规矩自是理应在宫内安度晚年。”
  “礼法规矩,礼法规矩,你每次都说礼法规矩,我不爱听,皇奶…不,是太皇太后,她自然是期盼儿孙多去陪陪她,可除了你,他们都把她高高置在太皇太后的宝座上朝拜。”
  “好,以后我们多来陪陪她。”宽大的衣袖遮住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她笑得明媚温暖,一袭银红色衣裙袅袅婷婷,如初开的豆蔻弱质芊芊。
  物是人非事事休,露华台依旧,故人依旧,可他不会再回来了,那我代替你去看看皇奶奶好不好?可我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哪里还是当年单纯善良的司徒漱毓?
 
  ☆、错梦
 
  露华台, 洗尽铅华,灌木深深处, 旧时燕子家。
  殿内宫女太监并不是太多,大多在太皇太后处侍奉多年,看到萧玦前来施了礼, 继续侍弄院里的花花草草。
  凌姑姑正在殿外做绣活,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连太后都要礼遇几分,欲躬身行礼被萧玦一把扶住“姑姑不必多礼。”
  “太皇太后若瞧见皇上来了, 必然是极欢喜的。”凌姑姑放下绣活, 竹制的匣子因为年岁日久磨得发亮,各色丝线细细码着, 干净齐整。
  萧玦微微叹气说道“这些活计怎劳姑姑亲自动手,交予下人料理便可。”
  “近日天气热了,露华台风大, 我就寻思着替太皇太后做个抹额, 旁人做的我不放心。”凌姑姑笑起来慈眉善目的模样, 十年岁月,乌发花白,眼角有了密密的皱纹, 步伐也不似当年那般轻快麻利。
  “姑姑劳心了。”萧玦自踏入露华台之后眉目之间一派清明之色,温和有礼,进退得度,她有千万个理由说服自己他早已离世的事实, 但那张相似面孔的刹那神似足以让她心生期盼。
  殿内朴素雅致,一个鬓发如雪的老太太阖目躺在摇椅上打盹,身上盖着墨蓝色团圆锦花的披风,她隔着雕花窗渗透的光影,鼻头泛酸几乎留下眼泪。
  凌姑姑走过去柔声唤道“太皇太后,皇上来看你了。”
  太皇太后缓缓睁开眼睛,半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萧玦,笑得满脸慈爱“凌丫头又哄我,这明明是珞儿。”
  她怔愣着站在原地,清清淡淡一句话宛若一声焦雷击的她,木到了心里,凌姑姑欲解释却被萧玦摆手制止。
  “珞儿,快让皇奶奶好好看看。”
  萧玦俯下身子,捡起掉落在地的披风盖在她的腿上,她颤抖着抚摸着他的头发慢慢摩挲寻至耳朵脸颊才板着一张脸说道“怎么又瘦了,你身子骨不好,可是旧疾又犯了?”
  “皇奶奶,孙儿胖了许多,前几日还和四弟、五弟、七弟一起出宫狩猎,身子骨好着呢?”
  她满意的点点头“阿珩,珝儿,小瑀许久不来看我了,阿玦这些年游历在外,一向贪玩,莫不是都把我忘了。只有珞儿记得我这个老糊涂。”
  “他们过几日便入宫来看你。”萧玦声音温和轻柔,半哄半顺,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皇奶奶,今儿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芙蓉糕。”
  扶黎赶忙上前一步呈上,太皇太后紧紧攥着萧玦的手,一面又眯着眼睛打量了她几眼,她不敢抬头,不敢去看那双熟悉的眸子,原来这世上还有她无法面对的人,无法坦然的事,大抵近乡情更怯,不敢对来人。
  模模糊糊端详许久,只听她笑着问道“毓儿,你也来了?”
  那声毓儿让扶黎下意识猛然抬起头,老人苍老许多,精神也大不如从前,颤抖着用另一只手去抓她的手,凌姑姑接过芙蓉糕朝着她叹了一口气,而萧玦则转头皱眉沉沉看了她一眼。
  “丫头,你怎么许久不来看我?”
  “我…我…”突生变故让她一时之间无所适从,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回答。
  “皇奶奶,毓儿入宫多有不便。”萧玦适实的解危,不着痕迹的解释。
  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自萧玦身上移到扶黎身上,又自扶黎处移至萧玦处,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只是一直念叨一个字“好。”
  “这丫头往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今日怎也不说话,莫不是珞儿欺负你了,你告诉皇奶奶,我替你出气。”
  她攥着扶黎的右手,掌心的温度让她十年苦筑的防线一瞬间崩塌,大抵自己在外受了再多的苦,无人问津,一个人都能挺过来的,但一旦感受到亲人的温度满腹委屈就如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控制。
  她用力回握那只枯枝朽木却因保养得益干净整洁的手,似乎想多贪恋几分温暖,低垂着头,抿着嘴唇,眼泪开始止不住往下流。
  老人感觉到手背湿润的凉意瞪了萧玦一眼才转头柔声问道“果然是珞儿让你受了委屈?”
  她摇摇头,他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慢慢的无声哽咽因为老人一句话愈发控制不住,直至哭的泣不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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