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鸳鸯锁,比我想象中复杂。正反相同的回复结构,若非特制的钥匙,一旦触碰引发四周的机关暗器绝无生还。”谁能料到眼前姹紫嫣红的美景实则为杀人于无形的修罗场?
“你懂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虽是反问实则是印证心中所想,子午鸳鸯锁结构复杂仅次与乾坤西陵的天地乾坤锁,他刚刚用银针试探便可准确判断其结构,全身而退,绝非略通皮毛那么简单。
“恩。”
风吹落花,一片胭脂花瓣落在她的唇瓣,云鬓微乱,罗衫松散,白色衣裙覆满牡丹花瓣,冰肌玉骨衬的花瓣格外艳丽。
稀薄的空气,甜腻的花香,燥热的气息,脸颊通红,昏昏沉沉。
他黑眸之中暗潮涌动,怔怔然望着她,距离越来越近,轻颤的薄唇吻住了那片胭脂花瓣,隔着薄薄一片花瓣,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荡。
略微抬头,雪衣乌发,银白面具,嘴唇上噙着一片胭脂花瓣,与平常温文尔雅的君子判若两人,含情脉脉的眸子蛊惑着清明如常的理智。
复又覆在她的唇瓣上轻啄了几下,柔软的唇瓣若新鲜的樱桃,急欲索取更多,浅尝辄止慢慢变为疯狂的索取,他吮吸着她的唇仔细耐心的用舌撬开她的齿关,诱使她与他唇濡交融。
急促的吻让她喘不过气,他稍稍退出哺入几口空气,鼻尖碰触着她的鼻尖,眼睛中酝酿着复杂莫名的情绪。
这次的吻轻柔而缠绵,悲凉而决绝,她本来应该推开他的,她答应配合他演戏不代表任由他为所欲为,蚀骨缠绵的吻让她胸腔中涌出一股难名的酸涩,她竟然不讨厌和他亲近?
手足无措的手胡乱摸到怀中的玉佩,宛如一把利刃精准的刺入她的心脏,奋力的挣扎了几下,箍在她腰间的手力道更大,虚弱无力的身子在他面前毫无反手之力,反而更激起他的占有欲。
这世上唯一让她感到安全的东西逝去她就只剩下这幅千疮百孔的躯壳了,伤口的疼痛让她紧锁眉心,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银缎披风。
察觉有异停下动作怜惜的望着她,眉宇间有几分懊恼,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转瞬便换成了惯有的温和疏淡。
红唇潋滟比盛放的红牡丹还要娇艳几分,眉目舒冷质问道“王爷太过失礼了。”
“情之所至,情不自禁。”他轻笑搂着她起身,带落片片牡丹花瓣,撒在洁白的裙裾,妖艳夺目。
四指穿过她的发,稍作整理流云髻挽成了松松的堕马髻,折了一朵白玉牡丹斜簪在鬓角,饶有兴趣的端详。
“王爷好兴致。”爽朗的笑混着几分暧昧之态,文齐恰逢时宜的走了过来。
隔着一径牡丹,萧辞起身优雅的弹去身上的花瓣,披上银缎披风,依旧温文尔雅,纤尘不染的模样“软玉温香倒是太师理解的通透,适才与夫人斗花取乐,失了仪容,不知府上可有厢房供本王与夫人稍作梳洗。”
“原是如此,王爷请。”文齐了然一笑,着人引路,萧辞自花间抱起娇俏的丽人,神色淡然告谢。
“我可以自己走。”
“为夫今日冒犯之处,还望夫人海涵。”温润的声音如陈年梨花白醇香清冽。
扶黎淡瞥了他一眼“先斩后奏,未免太迟了,王爷这场戏足可以假乱真。”
“仰仗夫人配合。”他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嘴角挂着一丝苍白无力的苦笑。
说话间已行至厢房,婢女掩门而出,萧辞不放心扶黎的伤势,急急把她放在榻上,方想起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重新清理包扎,扶黎以手撑额半闭双眼“伤口并无大碍,只是略感疲倦。”
“可有其他不适之处?”
她轻轻摇了摇头,除了伤口处略有些疼,浑身无力,倒并无其他感觉,他复又探了探脉才露出些许笑容“百草丹起了效用。”
屋外传来婢女的叩门声响,得萧辞应允后,端着用玫瑰花汁调好的清水,呈上胭脂水粉,菱花镜,檀木梳等物,可见主人家考虑齐全。
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她不由呆在了原地,眉目含情,云鬓松松垂着,簪着一朵白玉牡丹更添几分娇羞之态,这副模样何其陌生。
用清水随意洗了一把脸,才发觉一旁的萧辞一直绕有兴趣的看着她,扯过绢帕慢条斯理擦拭着脸颊上的水珠“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惯了。”
“难得见到你的真性情。”
曝于敌人眼中的性情便是致命的弱点,她笑笑不再答话,走到桌案旁,欲卸下钗环重新梳理。
萧辞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帮她一一卸下发间的紫玉钗,乌发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用青檀木梳细细梳理,一丝不苟。
抿了抿唇转头看着他犹豫道“要不传婢女来吧,这…这总归不妥。”
那双本应弹琴握笔的手拿着一把檀木梳,轻笑着问道“有何不妥?闺房之乐,莫若画眉挽发尔尔。”
画中戏,戏中画,虚实之间总让人混淆而不自知,她是他局中的一枚棋子,而他未尝不是她利用的对象,几多真情假意?
挽了一个寻常的单髻,疏落有致簪好紫玉钗“两厢皆已如愿,我这便称病回府。”
耳听萧辞又开始持续不断的咳嗽,回头接过檀木梳赶忙扶他坐下担忧道“病情会一直恶化吗?”
“过几日或许会好些。”萧辞含糊其词应付而过,微瞥了一眼身旁倒茶的扶黎,心下黯然,但愿上天垂怜,还不能死,也……不想死。
☆、偷得浮生半日闲
出了文府, 马车驶入闹市,掀起一角轿帘, 正值暑夏,蝉鸣聒噪,烈日当空, 街上行人皆换上轻薄的夏装,行人较之往日少了不少。
“糖蒸酥酪,好吃的糖蒸酥酪。”一虬髯花白的老汉,身穿灰布葛衣, 袖口挽至手肘, 疲于劳作,黑瘦, 但精神矍铄。
扶黎僵愣着看了很久,缓缓放下轿帘,抿了抿微干的唇瓣, 一恍十年指中过, 迎面相识故人非。
萧辞不着痕迹打量了她一眼, 解下身上的披风,吩咐车夫停车,对上她询问的目光笑言“偷得浮生半日闲, 走着回府可好?”
她笑着点了点头,脚步轻快的跳下了马车,胸口的疼痛还是让她忍不住撇了撇嘴,萧辞手拿折扇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她揉揉额头怒瞪了他一眼。
他心情甚好,折扇轻摇,儒雅斯文,看了一眼前面的摊铺“可愿陪我吃碗糖蒸酥酪。”
扶黎戒备的看着他含笑的黑眸,这种琐事他也能洞悉不成?笑意盈盈施施然下拜“如此有劳王爷屈尊了。”
手中的折扇又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她嗔怒不解“在外直呼其名便可。”
“属下不敢。”
“不然你更愿意称呼夫君?”萧辞似笑非笑的反问。
“萧辞其名怕是比王爷二字更易引人耳目。”
“退之一字少有人知。”
摊铺紧挨一颗百年老槐树,枝叶繁茂,鸟语啾啾,浓荫之下很是舒爽,简陋的桌椅,寥寥几人吃着糖蒸酥酪,旁边并一碗凉茶,点心,茶语闲聊。
老汉看到萧辞忙满脸堆笑迎了上去,深深的皱纹堆在一起仿若刀刻,嘴角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一边擦拭着桌椅招呼两人入座一边问道“公子怎么这个时辰来了?身体可大好了?”
“劳李叔挂心,如今已大好。拙荆最喜李叔做的糖蒸酥酪,央我多次,左右今日无事,特来拜访李叔。”萧辞并无贵族子弟的做派,居于陋巷正襟危坐,礼于平民谦和有礼。
李叔眯着眼睛看了扶黎一眼,双目眯成一条缝,笑意更深了“好,真好,夫人与公子郎才女貌,老朽这便去做酪子。”
“夫人为何一直盯着为夫呢?”
“王…退…退之还真是一个善始善终的人。”直呼其名总归有些不自在,退之二字萦绕齿间自朱口中吐出带有一丝软语呢喃的柔情,出了文府少去看戏的人,演戏的心松了下来,这句夫人自然显得格外不适。
“岂敢,西街闹市难免偶遇故人。”
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姑且听之任之,扯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你与李叔相熟?”
“旧时故人最喜李叔亲手做的糖蒸酥酪,一来二去,倒也熟了。”
看着老人略显佝偻的背,抬目葱郁的老槐树似乎刹那之间满树白花,一巷槐香,风吹叶动,串串银铃般的笑声恍若隔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五湖十六国,槐花乳酪还是这里的最好吃。”
李叔端着两碗糖蒸酥酪摆在木桌上,平民家惯用的粗瓷碗,乳白色的酥酪散落了几颗新剥的莲子“二位慢用。”
“老板,大碗凉茶两碗。”两个健壮的大汉,挑着两担柴,袒露着半个胸膛,黝黑的肌肤,满头大汗朝着李叔一声吆喝。
“得咧。”
扶黎迫不及待舀了一口,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十年不曾改变的味道,几口下肚,碗已见底,萧辞把面前纹丝未动的糖蒸酥酪推到她面前,把另一碗略有残余的酪子替换了过来“原是府中饭菜不合胃口。”
“未必王府的山珍海味及得上寻常人家的粗茶淡饭。”
萧辞用白瓷勺舀了一勺酪子,斯文的吃了几口“实乃为夫思虑不周,委屈了夫人。”
“沾染一些人间的烟火气说不定身体就好了,来。”扶黎微扬下巴,用白瓷勺舀了满满一大勺的酪子送到他口边。
并未推拒,张口吃完,她满意的低头几勺一碗酪子又去了大半,他手中的折扇一直不紧不慢的扇着,缕缕清风吹着扶黎额间被薄汗濡湿的发渐渐散成根根青丝。
面若桃花,娇俏动人,唇角残余着一点乳白的酪子,瞥到他眼神掠过,快速的用舌尖舔了一下,抿唇不语,修长的指拈起她发丝一片槐叶轻笑“一碗酪子就让你如此开心?”
“简单易得者未必有价,与我而言你府中的奇珍异宝都比不上这方小小的摊铺。”
沿西街古巷而行,榆槐参天,浓荫蔽日,偶有烈阳,一把折扇为其遮于发顶,广衣宽袖遮住大半娇小的身影。
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如此也好,一闲话知己,一俗世烟火,一普通女子尔。
“夫人相伴,浓荫幽巷闲行,此乃人生一乐。”
“闻临溪沁凉澄澈,莫若暑至临溪濯足。”
萧辞合上折扇,收扇时不觉扯动了她的发髻,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
自然熟稔的正了正其上的紫玉钗,声音轻柔绵长“午倦一方藤枕,雨夜红袖添香,何如?”
“然,我看你今日气色甚好,以后还是出府走走为好,散散病气。”
“五湖十六国,你都去过?”
她微做思量点了点头“四海为家,自在逍遥。”
“琴剑走江湖,情仇酒一壶。闲云野鹤,毕生所愿,可惜……”
扶黎抬头看他无奈的讥笑,可惜病弱残躯不能远行?迎着榆叶撒下的细碎光影,她仿佛能透过银白的面具看清了他真实的模样,展颜一笑“我可以说给你听。
乌蒙国白雪皑皑,那里的居民皮肤很白,出行皆以木撬代替车轮,千里梅海,盛产雪莲。
滁斯国舞女当垆卖酒,鲜艳的纱丽,浓眉碧眼,腰肢婀娜,世间少有男子不拜倒其石榴裙下。”
“哦?”
扶黎见他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调笑道“清心寡欲如退之,怕也是要为美色所倾。”
“人皆对美的事物心向往之。”
“瓦利国葡萄美酒配以夜光杯天下一绝,兰西国居于帐篷,漂泊为家,牧马放羊,族人却都是极善骑射的……”
不知为何今日她的话格外多,似乎这些年真的浮萍漂泊,四海为家,仗剑天涯。
刺杀乌蒙首相,暗杀滁斯专政两朝的太后,重新洗牌瓦利政权,如果没有遇到云亦大约手刃兰西四皇子那次她差一点便死在了塞外……
她伸出手仔细看着手心慢慢变淡的纹路,攥握成拳,淡淡道“乾国政治清明,国力富足,路不拾遗,百姓安居乐业,为君者以仁孝治国,为臣者廉洁为民。雁月有朝一日也会如此吗?”
“会的。”萧辞牵过她的手,紧紧攥在手中,眼神肃冷而坚定,不似平常温文尔雅那是她从未看到过的笃定。
走出长巷日头骤然烈了,她伸手遮在眼睛上,却见他又打开折扇遮在她的头顶上方,这样热的天气好像无论她走到什么地方总会有一方小小的阴影为她遮去头顶的艳阳。
眼前是一个用靛色棉布支起的摊铺,凌乱的码放着一大堆西瓜,皮肤黝黑的大汉短衫已经被汗水浸透,声如洪钟吵吵嚷嚷招揽着生意。
摊铺前站着一瘦小的中年男人,灰色长袍,眼睛细小却炯炯有神,花白的胡子说起话来一翘一翘的,而他侧旁则立着一位身穿天青色华服的公子,衣襟下摆绣着银蓝色的竹叶,剑眉星目,俊雅风流。
“王大人,这西瓜可挑好了?”
他抱着一个大西瓜左右拍了拍,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大汉在一旁说的吐沫横飞,直夸自家的西瓜如何如何清甜可口“若非你请我吃瓜,老朽今夏还没有那个口福呢。”
“王大人说笑了。”
二人看到扶黎萧辞皆是一惊,王克礼瘦小的个子抱着一个大西瓜显得分外滑稽“多日不见,王爷气色大好。”
“托王老的洪福,精神尚好。”
“老朽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王克礼转过身看了一眼身旁的华服公子又道“改日去老朽陋宅,拙荆粗笨,粗茶淡饭也算可口。”
眼见王克礼走远,陆旌阳抱拳一揖“自家人无需多礼,长姐多日未回府省亲,近日可好?”
“天气暑热,郡主搬去了清风阁避暑,礼部修氏录公务繁忙,我也许久不曾见到郡主了。”陆旌阳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无奈与歉疚。
萧初豢养男宠人尽皆知,与这位名义上的郡马貌合神离似乎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除非特定的场合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两厢安好,萧辞看着陆旌阳手中朴素的陶铃问道“这陶铃本王瞧着有几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