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侍卫不远不近尾随其后,文齐淡瞥了几人一眼不以为意笑道“王爷莫不是怕老夫府中的下人侍候不周么?”
“太师说笑了,本王常年病体缠身,母妃放心不下,着人时刻不离左右,方可宽心,为人子者,当以孝为先。”
文齐眯着褐色的浊目盯着扶黎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道“王爷身边自有佳人作陪。”
萧辞清和含笑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冰冷,略微向前一步遮住扶黎大半个身子,淡淡道“你们在府外等候即可。”
“是。”
天心亭四周种了大片的芍药牡丹,明明已过了盛放的季节,不曾想万紫千红,霞蒸似火,打眼望去似一匹上好的越绣缎锦。
亭中集聚不少的人,锦衣华服中间红衣翠裳,柳腰舞扇,或妩媚风流,或小家碧玉,或娇艳似火,或婉约清丽,或端庄大气,皆是绝色佳人,柔弱无骨的纤腰斜斜倚在才子名士侧旁斟酒,眉梢之间尽带风情。
萧辞掩在袖中的手悄悄牵过她的手,冰冷的触感,很舒服,并未推拒,十指相扣,莞尔笑言“莺歌燕舞,佳人在侧,我未免成了累赘。”
“庸脂俗粉怎及夫人绝代风华。”他轻笑着附在她耳间,温热的气息吞吐耳根略有痒意,并不习惯如此亲昵之举“为夫心中只夫人一人,若多看了旁人一眼,回府但凭夫人责罚。”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入了文齐的耳,疑惑的瞄了扶黎一眼,精明的眼珠转了转,并未说话,引着二人走至天心亭中央“参见逍遥王。”
“免礼,文诗酒会,不必理会繁文缛节。”萧辞客气疏离的回礼,与扶黎一起坐在了空着的主位坐席。
不过区区酒会朝中重要官员来的七七八八,左相白维、礼部尚书王越、户部尚书陈德淮、兵部尚书万坤山、九卿之中除去大理寺廷尉戚无源皆至,其他诸人亦是当世袭了官职的一时才俊。
“王爷身子可大好了?”白维自斟了一杯清酒随口问道“宫宴之时,王爷脸色不好。府中还存有先皇赏赐的千年人参,今早芩儿已带去逍遥王府,给王爷调养身子,略表心意。”
“近日身体稍济,劳姨父挂心。”
萧辞自降身份依照辈分尊称白维姨父,他脸色顿时缓和不少露出些许慈爱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在榜,原谅糖糖抛弃文艺书名换了一个天雷滚滚的名字,后期是会换回来的。
☆、虚与委蛇
亭子北侧是翠竹纤枝缠绕的花架,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红肥绿瘦,热热闹闹,浓郁的仿佛能滴出胭脂。
仔细看去疏落之间挂满了竹片, 做工考究边缘刻着水纹回文,每片竹片用工整刚劲的颜体写着几个韵脚,题目。
文齐捋了捋花白胡须,摆了摆手, 婢女手捧托盘呈上几支木质羽箭, 箭簇是一朵雕刻精巧的桃花“得蒙诸位赏老夫几分薄面,依约前来, 今日老夫效仿古人,附庸风雅,来个花间诗会。”
身旁侧立的婢女笑语盈盈解释道“竹片上是太师亲拟题目, 难易各有不同, 羽箭为凭, 投掷到哪个竹片还望诸位大人不吝笔墨,限题限韵,赋诗一首。”
在座诸人纷纷称妙, 已有人耐不住性子拿起白羽箭掷下一道题目,不大的天心亭瞬间热闹了起来,有人凝神聚目提笔写诗,有人拥着丽人投掷羽箭, 有人不以为意自斟自饮,有人放浪形骸丑态毕露…
萧辞稍坐片刻之后脸色慢慢开始变差,扶黎接过婢女自马车上送来的银缎披风,披在萧辞身上仔仔细细打了结柔声问道“可好些了?”
他握住一双柔夷,淡笑道“劳夫人挂心,为夫惶恐。”
扶黎抿唇低首,一抹红晕爬上脸颊,嗔怪道“该罚。”
萧辞握着她的手稍作用力,妙人已跌入怀中,伸手捻去她发间的一片蔷薇花瓣,轻笑附在耳边问道“今日回府为夫定让夫人满意,可好?”
佳人入怀,低语呢喃,不由让人微微侧目,萧辞苍白如玉的指节捻过一颗葡萄,紫衣剥去露出绿玉般的果肉,用银签剃去果核,动作优雅温柔的喂给怀中的女子。
她靠着他的胸膛阖目养神,并不睁眼,轻启朱唇吮入口中,萧辞拿过一方素净的锦帕仔细的帮她擦净唇间残余的果汁,并未有多少旖旎之态反而温情脉脉,深情流转。
白维敛袖提笔,七言律诗跃然纸上,青袍竹冠,孑然一人,与在场诸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寡淡无趣。
步至天心亭,干咳两声,扶黎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自萧辞怀中起身,敛衣垂首福了一礼。
“不知这位姑娘是…”
“母妃所定,姨父应是知道的。”
白维皱眉想了想笑道“人老了记性也一日不如一日。”
萧辞咳嗽了几声,扶黎端过桌上的热茶服侍他喝了几口,文齐、王越、万坤山谈笑风生拾级而上问道“王爷不去凑凑热闹?”
持续不断的剧烈咳嗽,稍有血色的薄唇已成青白,她自瓷瓶中倒出几颗黑色丸药,送到他口中顺着清水服下,右手拍着他的胸口顺着气,方缓。
“诸位尽兴,本王如今执笔的气力都无,不打扰诸位的雅兴了。”
文齐面露担忧之色“王爷正当盛年,好生调理,必能身体康健,皇上对王爷又是极为看重,近日通敌叛国的大案都交由王爷监察,足见对王爷的倚重。”
萧辞笼在袖中攥着扶黎的手紧了紧,她亦回握了一下,手指缠弄着扶黎胸前的一缕发丝,不以为然道“还未结案么?”
一语倒把文齐问住了,白维若有所思看了萧辞一眼低头饮了一杯酒“王爷不知?”
“前几日李大人入府送来卷宗录词交由本王过目,奈何旧疾复发卧床休养,不便见客,已吩咐管事若是为着监察一事无需请示,盖上本王印鉴便可,三司会审,皇上亲查,自是不会有任何纰漏的。”
轻描淡写一语带过,轻笑对扶黎道“你看本王印鉴可是左右国之要事的,以后莫要随意盖着玩了。”
扶黎不悦的皱眉自萧辞手中抽出发丝,他软语轻哄赔笑道“外客在场,夫人总要给为夫几分薄面才是。”
她斜睨了他一眼附在他耳边轻语了一句,萧辞微微一愣笑得一脸无可奈何点了点头,摆弄着折扇环顾四周问道“李大人乃宣化二十八年的状元郎,学富五车,太师花间诗会,不曾向李大人下拜帖吗?”
“李兄如今乃戴罪之身,不便前来,今日早朝皇上罢免了李兄的刑部尚书,贬为…”
“今日莫谈国事,区区刑部尚书,公务繁忙,罢免了倒好,与太师一般写诗作画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李奎府上是不是有一副村野山人的《画里江山》?”
萧辞不耐的打断白维的话,提到村野山人的画作神采奕奕,待看到文齐点了点头更是眸光晶亮忽而淡淡叹了一口气十分遗憾的模样“不知怎样李大人才肯割爱?”
此时一阵悠扬的玉笛声穿过牡丹丛、芍药圃,蔷薇架,携着缕缕暗香丝丝传来,时而悠扬婉转,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欢快雀跃,时而柳暗花明,尾音却在高'潮迭起的部分戛然而止,让人意犹未尽。
自蔷薇花架旁转出一人,手持白玉笛,红衣黑发,行至亭中携着玉笛抱拳一礼“玉楼见过逍遥王。”
红衣灼灼,黑发用红色缎带在发尾系了一个结,狭长的丹凤眼直飞入鬓,皮肤白皙,眉目如画,俊雅飘逸之中带着一丝妩媚风流之态,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不知为何竟有几分熟悉,扶黎直愣愣看的痴了,那双眼睛不应是这样的,不应是这样?她不由让自己的这个想法惊住了,她究竟在想什么?
“玉楼玉三郎,花间美人名不虚传。”萧辞不满的揽过扶黎语气中不由多了几分揶揄之色。
“王爷谬赞,玉楼愧不敢当。”玉楼低首恭敬有礼道。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他缠绕着扶黎的发淡笑道“太师府中的景致亦是极好的,本王陪你去看看。”
“好。”
眼见白色身影隐入花丛之中,文齐堆笑的脸骤然变了颜色,萧辞所吟之句乃岐乐郡主所画玉楼丹青亲题的诗句,她爱慕玉楼欲收为男宠闹得锦雁城人尽皆知,这岐乐郡主便是萧辞的长姐萧初。
“玉郎今日怎么不请自来?”
“昨儿新谱了曲子,欲为大人助兴,看来我又让您不高兴了。”玉楼低垂着头,半截玉笛隐入宽大的红袍中略微有些颤抖。
文齐锐利的眸子瞪了他一眼,玉楼眉宇之间淡漠有礼微微靠近了几分,他盯着玉楼白皙似雪的脖颈浊目露出贪欲之色,枯枝槁木的手抓过玉楼持着玉笛的右手像抚摸着一块上好的美玉摩挲了几下。
玉楼面无表情温顺疏离“三郎,才满雁京又如何,莫要忘了你是从我文府中走出去的,不要妄图在我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招,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祈求讨饶,啧啧,可惜了这幅好皮囊。”
“玉楼不敢。”他身子微僵脸色蓦然变得惨白如纸。
“如此甚好。”文齐盯着他的脸诡异一笑“今日莫要回去了。”
踏着青砖石道,花满蹊,压枝低,少有人行,花木繁盛更甚前厅,萧辞掩在袖中的手一直攥着她的柔夷“夫人贪图美色,又当如何惩罚?”
扶黎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王爷不会如此小气吧?”
“为夫心系夫人一人,夫人自当夫唱妇随。”
她浅淡的眉目对视着他温柔缱绻的眸子侧头抿唇以示应允,花香馥郁,蜂飞蝶舞,不紧不慢徐徐而行,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清静时光。
行了几步他停下脚步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苞牡丹,左右端详片刻簪在她斜斜低垂的流云髻上,自然的把她拥入怀中,扶黎脸上已有倦意接触到他微热的胸膛,好闻的白梅墨香,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一只蝴蝶翩跹飞舞,扶黎长睫如蝶翼般颤了颤,浑身气虚无力,没甚力气,依偎在萧辞怀中,伸出右手,蝴蝶转了几个旋儿落在了她微翘的中指上,她眸光晶亮,嘴角弯弯,直直看着停留在手指上的斑斓蝴蝶。
孩子气的抬头对着萧辞道“蝴蝶!”
萧辞轻笑着点了点头,她似发现了极为好玩的物什,一动不动,聚精会神,眸光潋滟看着蝴蝶在她指尖飞舞“真美。”
古井般幽深莫名的眼睛亦是盯着同一个方向,纹丝未动,巧笑嫣然,明目皓齿的模样让他脸上的笑意更浓,附和道“甚美。”
蝴蝶舞入花丛,埋入他怀中继续阖目,沙哑的声音柔声问道“可累了?”
她摇摇头,闭目反问道“这里有何不妥?”
“文齐宿在此处的时间一年亦有大半,宅邸设置精小,守卫严密,加之暗器机关,固若金汤,只能探寻到暗室入口所在。”萧辞不动声色望向不远处最为繁盛的牡丹花丛。
“你…”她本欲说什么,虽暂时失了武功,耳力极佳的判断出周围有暗卫巡逻把守“我能做什么?”
“怕是要冒犯夫人了。”
☆、胭脂色
花影浓荫处, 黄金蕊绽红玉房,百枝绛点灯煌煌。照地初开锦绣缎, 当风不结兰麝囊。 映叶多情隐羞面,卧丛无力含醉妆。
暖风熏得人昏昏欲睡,扶黎鬓角渗出淡淡的薄汗, 整个人精神恹恹,没甚精神,不由又往萧辞冰冷的怀中凑了凑,他披着银缎披风整个人身上毫无温度, 冰冷的气息让她身上的暑气略略散去, 很是舒服。
离得近了,发间淡淡的香气丝丝入鼻, 在她鬓角印下一个吻,甜腻的花香撩拨的心头微微发痒,细碎的吻沿着鬓角轻柔的落下, 轻吮了一下小巧圆润的耳垂。
渐渐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侧, 她猛然睁开眼睛, 不自觉瑟缩了一下身子,萧辞却并无终止的意思,一点一点浅尝辄止一路吻下, 流连在光滑凝脂的脖颈,留下几点淡淡的红梅。
扶黎自小怕痒,缩了缩脖子试图稍稍隔开一点距离,小小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却是极为亲昵的配合之态, 肌肤相贴冷热交替的触感让她心下不由暗恼,身体反应快于大脑,往后倒退了几步。
繁花掩映中脚下是不规整的石板,身子不稳,整个人一个踉跄往后倒去。
萧辞偎在她颈侧,右手揽住纤腰,左手扯下银缎披风,落地的瞬间银缎披风铺设在花瓣中,她趴在他的身上,抬首侧目,唇瓣如蝶翼般拂过他的薄唇,他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容,就势吻了一下她的嘴角轻哑着问道“可摔疼了?”
扶黎摇了摇头,看着她明眸娇丽的模样,心间一动,撑起身子反客为主,双眸幽深盯着身下的她,落英缤纷,花枝摇动,白衣白裳隐在大片艳丽的牡丹花丛中分外显眼,细碎的低吟让人心照不宣的脸红心跳。
宽大的白袍遮住娇小的身体,两个人距离极近,彼此的心跳清晰可闻,扶黎的左手一直隐于背后,纤细有力的指节循规蹈矩精确无误探寻着身下的泥土,不时有节奏的敲打几下,左手勾着他的脖颈借力起身附在他耳侧轻语道“是暗室。”
罗衫半退露出一点香肩,他半搂着她纤细的腰肢沉声道“真是煞费苦心。”
耳听暗卫避得稍远了一些,萧辞轻轻把扶黎放在银缎披风上,怜惜的用袖口拭了拭她额间的汗。
打量了一下四周,皱眉微思目光定在她头顶上方矮矮的太湖石上,碗大的牡丹把不高的太湖石遮的严严实实,左手撑地维持着旁人看来缠绵旖旎的姿势,右手略过她的发顶探入牡丹花从。
萧辞今日略显好转的脸色自入府之后越来越差,扶黎猜测不排除故意做戏的可能,但一滴滴豆大的汗水滴在她的脸颊,方感不安,扯了扯他的衣摆,他淡笑的朝她摇了摇头。
右手自花丛中探出,中指食指之间夹着一枚银针,大约行动不便没入骨肉三寸有余,用内力逼出,伤口很深并无鲜血流出。
俯身看着扶黎苍白的脸色,手指轻扯开领襟,胸口的素绢渗出一点鲜血,显然是伤口开裂,顿时变了脸色,整理着她半褪的罗衫歉疚道“今日不该扰你相陪。”
“找到机关入口了?”她干脆利落的问道,这样的伤与以往相比不值一提,只是失去武功毫无招架之力的滋味让她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