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中局——棠月
时间:2018-03-03 14:55:35

  她的珞儿十三岁从军入伍,上阵杀敌,天纵奇才,生气勃勃,数九寒冬穿着箭袖单衣猎狐擒豹比冬日的暖阳还要温暖,而今……
  “母后,儿臣并非有意隐瞒。”
  “你实话告诉我,你的身体究竟怎么样了?”
  萧玦面有动容目光躲闪,不发一言,萧辞搀扶着她起身温言道“无妨,陈年旧疾而已。”
  秦曦箬眼泪依旧在不停的往下流,蓦然撸起他的袖子,手腕处一点深深的疤痕清晰入目,她双唇颤抖,几欲张口说话奈何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成忱移了圈椅,扶着她坐了下来,她阖目平复着失控的情绪,手并未从萧辞身上松开。
  先帝驾崩,太后与虎谋皮商议李代桃僵,假借遗诏实则拥立睿王登基以定朝纲,睿王玩世不恭,风流放荡合了他们的意,然此李代桃僵非彼李代桃僵,太后早已派人去晋州密诏睿王。
  危难之际力挽狂澜定社稷,太后做了最好的选择,于她而言策立新君断了他们的其他异动,稳定朝纲,对文齐等人而言昏庸无能的傀儡皇帝正中下怀,对外萧玦与萧珞模样相像,奉诏登基,日后改换身份也是长幼有序,社稷之法。
  然宣和五年十一月二十五,睿王萧玦自晋州月宫绣坊亲自取走一支鸾凤琦玉钗,宣和五年腊月初十,睿王萧玦继承大统,登基为帝,晋州至帝都皇城快马加鞭一个月的日程,是不可能赶回锦雁城的。
  而他确实回来了,登基为帝,册立后宫,不理朝政,整日整日宿在宸华殿夜夜笙歌。
  “是你,对不对?”
  萧辞没有否认,萧玦双唇紧抿摸了摸鼻子干咳了两声,她目光略过神色莫名的李成忱、琯夷哑声道“你们都知道?”
  李成忱、琯夷双双跪地“太后恕罪。”
  “原来如此。”秦曦箬含泪苦笑问道“珞儿,你究竟想做什么?”
  “母后下特设令就是为了引我现身吗?”
  “是。”
  “国之大事,岂能儿戏。”
  “李总管。”
  李成忱低声回禀“太后附有口谕,接旨之时汪氏一族若少一人,诛九族,头颅挂至城门口以儆效尤。”
  秦曦箬低叹了一口气对着萧玦问道“可还记得你父皇对你们的教诲?”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母后可知这句话最初不是父皇所授?”
  萧辞接过琯夷递过来的热帕子亲自侍奉,秦曦箬略微一怔“不记得了。”
  “是儿臣授业恩师白维所言。”
  “欺世盗名之徒!”
  “老师从未食言,无论是对萧氏天下、雁月子民,还是对父皇、儿臣,甚至于对母后。”
  萧辞一五一十温文平和道出所有因由,秦曦箬从最初的震惊激动至平静坦然,接二连三的变故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也让很多雾里看花的事情迎刃而解。
  为何登基之初长达一年的时间除非特定场合萧玦寸步不离宸华殿,夜夜笙箫?为何白媚儿娇纵跋扈对她却十年如一日的恭敬有礼?为何凤鸾殿空置,后位空悬至今?为何萧玦对她疏离有度,不冷不热?
  “枉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秦曦箬自嘲一笑“我想……见他一面……”
  “小心!”她一句话还未说完,李成忱、琯夷护在了她的侧旁,萧辞手中乌扇飞出伴随着咔擦咔擦的响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簌簌而落。
  目标明显是针对萧玦,秦曦箬并未收到波及,萧辞捂着肩膀单膝跪在地上,乌扇落在汉白玉地面上格外刺耳,从小到大他总是挡在他面前,无一例外。
  “二哥!”
  萧玦忙跪在地上察看伤势状况,李成忱早已追了出去,地上并无暗器,琯夷俯身用帕子包了几点类似雪粒状的东西,触帕便化了。
  萧辞点了几个穴道,大口呕出几口黑红色的血,秦曦箬从未亲眼见过他这幅模样,大惊失色,萧玦察觉事情不对镇定道“琯夷,派人去宸华殿请贵妃娘娘,你亲自去暗室让宇文景皓带无暇入宫觐见。”
  “是。”
  ……
  白媚儿手上数十只银镯剧烈的震动,无数铃铛相撞寂静无声,室内临时生了一圈暖炉,萧辞裸着上身,肩头有个小小的伤口,浮动的青紫黑气凝聚不散。
  她满头大汗,口中念念有词,抬眸看了萧玦一眼,他会意用匕首划开了萧辞的中指,滴滴鲜血在装着清水的白瓷碗中散开,红中夹杂着不正常的紫黑,少倾,两只米粒大小的虫子被逼了出来,一只红似丹砂,一只通透似白雪。
  无暇、青鸾、景皓一道而入带进一阵冷风,萧玦半搂着面色苍白的白媚儿站了起来,她略挣扎了几下反被他紧扣在怀中“你还想添乱吗?”
  无暇探了探脉,抽出银针探入穴道,秦曦箬忧心忡忡眸光悲戚若有所思,李成忱却道“皇上,淑妃娘娘求见。”
  “不……”他不耐的皱了皱眉“天冷夜凉,让她回去好生安歇,便说朕要陪贵妃娘娘。”
  “是。”
  白媚儿瞥了他一眼转而看向萧辞被银针扎满的上半身“公子把情蛊引到了自己身上,还好上次下的绝心蛊一卵双生,与之相克。”
  “你对他下蛊?”
  太后习惯性对她厉言相对,想到什么别过头去没有继续追问,无暇抽出肩头几根银针“百花案。”
  “竟然要对朕下手?二哥他……”
  “没事,死不了,他就一毒罐子,天下至毒齐聚于此,多一味不多,少一分不少。”
  无暇说得轻松面色却越来越沉,随着银针被一根一根拔出,青紫色的脉络渐渐消退,萧玦心思缜密,惊疑道“旧疾复发?不是寻了冰魄草解了丹燚的毒吗?”
  “冰魄草失了效用,怕是被人做了手脚,果真有内奸。”
  “他们按捺不住了,是好事。”
  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无暇窝在心口的怒火无处纾解气急败坏道“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有多糟糕吗?活不活得过这个冬天都是个问题,好事?”
  他淡淡应了一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约莫快戌时了。”
  萧辞淡定坦然的眸子中隐有焦急之色,几欲起身都被无暇按了回去“我有很重要的事。”
  “去死吗?”
  青鸾不悦的瞪了他一眼,无暇不再说话,秦曦箬忧心道“珞儿,不可胡闹!”
  萧辞自知自己眼下的身体状况决计出不了殿门“青鸾,你去趟杨柳渡。”
  
 
  ☆、追魂令
 
  蕉叶小筑, 扶黎简单收拾好一个小包袱,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紫金令牌看了几眼, 扣动机关内芯弹出一道密令,清闵舟琼华派左翼头目。
  雨若象征性的敲了敲门探出头来,扶黎用锦被把包袱遮盖好, 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和公子是不是吵架了?”
  扶黎把一盘雪片糕推到她面前,捧着一杯热奶茶暖手摇了摇头,雨若边吃雪片糕边含糊不清道“我感觉公子今天怪怪的,他昨天可找了你一个晚上。”
  “你说他喜欢我吗?”
  雨若目瞪口呆的望着她因口中含着点心噎得她咳嗽了几声, 扶黎倒了一杯奶茶她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才嚷道“这还用说吗?我和公子从小一起长大, 我从未见他对哪个姑娘如此上心,你都不知道公子知道他要娶的人是你时自己一个人傻乐了一天, 夫人还以为他着了什么魔怔。”
  她越说越激动,手腕上戴着的铃铛叮铃铃作响,煞是清脆悦耳, 扶黎一瞬间恍了神, 雨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开心的晃了晃手腕上的银链“是不是很好看?”
  “我能看看吗?”
  雨若从手上褪下那条坠着一颗铃铛的手链托腮解释道“这是我满周岁时夫人请剑阁徽因坊汪师傅帮我做得长寿铃铛,可惜后来它太小了我一直贴身收着,前段时间公子去剑阁帮我把它改大了些……”
  小小一颗铃铛雕刻着法螺、法'轮、宝伞、白盖、莲花、宝瓶、金鱼、盘长, 八吉祥纹饰,银链是一片一片的凤凰纹连接,做工极为考究,扶黎不期然问道“是不是本来是有一对的?”
  “对啊!对啊!”雨若兴奋的眼睛亮若星光, 两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来点去小声窃笑道“我十三岁那年随夫人途经建业,救了几个人,我看其中一个少年长得好看便把其中一串手链送给了他,寻思着等我长大了以后他为报救命之恩拿着信物来娶我。
  若是他还是那么英俊本姑娘就勉为其难的嫁给他,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得?
  看他那模样应该家世不凡,长得还那么好,肯定把我忘了娶了别的姑娘,可见话本子里写得都是骗人的,可惜了我的铃铛……”
  “也许他一直在找你呢?”扶黎紧紧攥着铃铛黑眸中隐有泪花浮动。
  “那等他找到我,我就嫁给他。”
  耳边不停有铃铛的响声回旋,落日余晖中那枚铃铛随着舞动的长剑叮当作响,夏日午后宣纸落墨处亦有这样一枚铃铛缠绕在他的手腕处,他曾摸着她的头道“哥哥倾心的女子也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好。”
  扶黎含糊回了一句,雨若接过铃铛咬着雪片糕问道“夫……不……少夫人……小姐,你认识玉公子吗?”
  “寐诀?认识。”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私交。”
  “敌人。”她淡淡吐出两个字打趣道“怎么?看他长得好看你看上他了?他可不是良善之辈。”
  “我哪有……”雨若嘟囔了一句脸颊上却飞上一朵红晕咬着嘴唇指甲点着桌面道“他说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好好去守护的人。”
  “他的话你也信?”
  “我信,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小姐在逍遥王府对他不是也有股莫名的亲近吗?那种感觉很奇怪,似乎他和你某些地方很像……”
  “哥哥……”扶黎无意识喃喃自语,抿了一口奶茶看了一眼沙漏“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息。”
  说着用纸包了盘中剩下的雪片糕意味深长道“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
  伴随着厚重的铁链摩擦声响,天牢的门被打开,小小的一格窗子透出些许天光,牢内阴暗潮湿泛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味,天胤穿着白色囚服,头发半披半散,阖目打坐,身处牢狱未损半分清冷孤高的风华。
  门锁复又被锁上,他睁开眼睛无波无澜的望向她,凉槿穿着碧色袄裙,边缘滚了一圈紫色缠枝木槿,梳着堕马髻簪了一支翡翠透雕玉兰钗,温婉端庄处透着一股妩媚风流。
  她解下身上的披风俯身披在他的身上,双手捧着他的脸责备道“怎么瘦成这幅模样了?他们都不给你吃饭么?”
  说着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的怀中“现在有没有暖和些?”
  天胤没有任何动作“你来做什么?”
  “来陪你。”
  “我一将死之人,能给你的东西都给你了。”
  凉槿抬起头来,狭长的丹凤眼风情流转,柔弱无骨的小手顺着他的脸颊慢慢移至胸口处勾唇一笑“不够,我还要这颗心。”
  天胤闻言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因温度骤降,他仅着单衣面色苍白,浑身冰凉,凉槿抿了抿唇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试图去温暖他的身体,他不适的偏头躲避偏偏没有把她推开任由她为所欲为。
  “你在怪我对吗?”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连日来的惶惶无措终于在此刻安下心来,面对他的冷淡疏离无动于衷凉槿柳眉倒竖质问道“从你娶我开始我们之间各怀心思,你怨我骗你,而你呢?你何曾没有利用我?我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那日究竟是你中了我的计,还是我入了你的局,你我心知肚明,你凭什么怪我?”
  她说着说着扯着他的领口竟然哭了起来“是你说要娶我的,是你说让我留在你身边陪着你的,是你说要给我一个家的,是你说爱我的,是你说要对我负责的,你也在骗我,我这样的人谁会真心对我好……”
  天胤皱了皱眉,低叹一声颇有些无所适从的用衣角擦着她眼角的泪水“我从没有骗你,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包括这颗心。”
  “那你说你爱我。”
  “我……”他一时语塞对视上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我爱你。”
  “那你说你会一直陪着我。”
  “眉儿,我现在生死未卜,不能……”
  “我不管,你快说。”
  “我会一直陪着你。”
  凉槿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立时止住了哭泣,扑了他一个满怀“好相公,我就知道我这次没有看错人。”
  天胤愣愣看着她笑靥如花在他怀中蹭来蹭去的撒娇无可奈何的问道“不哭了?”
  “太累了,不哭了。”她换了一个姿势躺在他的臂弯中,长睫之上犹挂着未干的泪珠“是王爷答应让我过来陪你的,你不许让我走,我也不会走,这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不然我就哭给你看。”
  “你身子骨不好,此地不宜久留。”
  “什么样的地方我没有待过?你抱着我我才安心。”
  他拢了拢披风把她包了个严实,手臂收拢让她离自己近一点,牵起她的右手默念了一个诀,凉槿感觉小指一痛疑惑的抬头望向他。
  天胤动了动小指,隔着三寸之距她的小指无因由的也动了动“同心线,以后你需要我的时候就动动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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