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他完好无损的回家,我又怎能安心入睡?
盼着也不是办法,还会令他分心,我就转移阵地换到了卧室里去等待,他晚上会悄悄坐在床沿边看我,我就呼吸平稳地装睡。
他会轻抚我的脸颊,会在我额头上亲吻,我们之间好像一点没变。
阿恒见我肯睡觉,后来甚至几天才回一次家,我的安全感在减少,我不知道他每天在忙碌什么,不知道他接触了什么人,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慢慢抽身退出江湖。
我迫切想要的幸福原来还是虚无缥缈。
有一天它甚至开始出现裂缝,再是很大的裂缝......
那晚,阿恒晃晃悠悠地进门,他身上酒气浓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喝醉的样子,他的自律性比谁都好,不管是在華兴帮还是在外面,他喝酒从不喝醉,我提了两次让他戒烟的话,他几乎已不碰烟盒。
我们接吻时,我在他嘴中也尝不出烟草味儿,只有口香糖的味道,我明白他是在压抑烟瘾,他想抽烟时就会嚼口香糖。
而他一天起码要吃上半盒口香糖。
看他忍得辛苦,我偶尔抽出一支红塔山递过去,让他循序渐进地戒烟,出人意料的是他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将烟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惊讶地问,你变化怎么这么大?
他微微勾唇笑,掐了掐我的脸颊,坏坏地说,以后要造人。
此刻第一次醉酒的阿恒就在我眼前,他衣领上有个香味刺鼻的口红印,那瞬间我愣住了,缓缓的,什么委屈的情绪都铺天盖地地袭来,心脏下沉的感觉不太好,我僵硬地立在原地,有多僵?——躯壳僵得不像自己的身体......
阿恒昏沉间将重量全倚靠在了我身上,他轻微啃咬了一口我的肩膀,醉醺醺地直白说,苜蓿,我要你。
接着,他把手摸到了我的裤腰上胡乱地解,寻常他单手就能解开,现在他醉得迷糊,用了两只手也解不开纽扣。
阿恒把呆滞的我抵到沙发上躺下,他边解裤子边吻我,回神后的我,暗自使力摁住了他的手,我想把他从沙发上狠狠推下去,他太重,又赖着我不放,所以行动失败。
阿恒没再乱动,他霸占着我,缓缓昏睡。
那个口红印是谁的?尤安歌亦或者是他场子里的女人?我在沙发上不眠不休地坐了一个晚上,窗户未关,夜风袭来,冷得我始终清醒。
阿恒歪靠在沙发上沉睡,他斜扬的双眉总是蹙起的,眉宇间仿佛郁结着什么,他的眼睛闭得不太.安稳,似乎在下一刻会睁开似的,那张退了红的面容,有几分寡淡,脸部的轮廓又显俊俏。
我盯着他的睡颜,仿佛要在他脸上盯出一朵花来。
苦水在这夜淹没了我,我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
清早大约六点,阿恒缓缓苏醒了,他睁眼时带着一种警惕,偏头看见我后,他眼中的警惕消退了。
阿恒握拳咳嗽了几声,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随手拿起桌上的冷水喝,并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这么早起床,穿得也少。”
我面无表情地扯下那件外套,使劲儿砸到了阿恒脸上去,他手中的杯子险些滑落,端稳后,阿恒阴着脸回头看我,他压抑着脾气,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发什么神经?”
自从阿恒变忙,他的脾气不复以往,耐心减少了些,但他从不会对我冷脸,也不会用差劲的语气同我说话,他最多暂时回避我,等脾气一过,再出现。
阿恒缓了脸色,他对我说了一句抱歉,勉勉强强地扯出一个微笑,“怎么了?。”
我冷笑,“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你如果腻了我,可以直接告诉我,背着我偷吃,是想干嘛?看着锅里的,吃着碗里的?是吗?”
阿恒露出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神情,他眼神迷茫,满脸无辜,“你又乱七八糟想什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没这精力。”
“没有?”我扯起他衣领上的口红印,咄咄逼人道:“没有这是什么?别告诉是你无聊画上去的!”
阿恒低头看衣领的一瞬,懵然不已,他回想着什么,好像在理思路,断断续续地说道:“昨晚...我和铎先生去喝酒了,没有喊小姐,喝多了之后...小岛扶着我出来...有点断片...但是我没在夜总会停留过,扶着墙出来打车了。”
我狐疑道:“是吗?”
“是。”阿恒用诚挚地眼神看我。
我不太信他的说辞,他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我们冷战了半日,阿恒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直接拉着我去夜总会看监控。
监控屏幕的画面还算清晰,阿恒和铎先生还有其余男士在包厢里呆了两个小时后,三三两两地出来了。向岛在后面扶着阿恒,阿恒醉得站不稳,此时柔弱得体的刘晴美款款而来,向岛和她说了几句话,就把阿恒交给了刘晴美。
刘晴美想扶走阿恒,被意识模糊的阿恒推拒,她故意在他衣领上抿了口红印,半醉的阿恒动作粗鲁地打开了刘晴美,他歪歪倒倒地靠墙而站,慢慢地走。
从厕所方向回来的向岛继续扶阿恒。
刘晴美微笑一下,体形优雅地走一字步离去。
看完监控,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随之而来的是不好意思。
阿恒重重拍了拍我的后脑勺,他炯炯地直视我,眼里好似有一股夏日暖阳般的光芒,他一字一顿道:“苜蓿,不管什么时候,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低低一嗯,算是回应了他。
衣领上的口红印暂且告一段落,阿恒处理了这件事,给了我一个清楚的交代,又去忙他的事去了,我跟随阿恒走出夜总会的门口,人将离去,我不知不觉中丧气地蹲在台阶上,我注视着他修长稳重的背影,只觉得恋恋不舍。
阿恒一步三回头,他拨弄着手里的黑色车钥匙,重复问了我好几遍,要不要送你回家?
我摇头示之,留下来不过是想和苏珊聊聊天罢了,回到那个冷清的家,未免等得太苦了。
阿恒不慌不忙地上车,他降下暗色的车窗总会看一看我,等车走人无,那温柔的视线也消失不见,他视线里的余温仿佛滞留在我周身,天气好像也不那么凉了,我在地上蹲了几分钟,站起来扭了扭膝盖活动筋骨。
我转身将要进入铜雀门,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路边多了一辆贵气的灰色汽车,那车我识得,是梁老大的!没看几眼,我又发现车上下来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青年现今穿衣的风格如同阿恒,但他的长相类型和阿恒截然不同,偏秀气。
向岛同车后座的人点头说着什么,他的举止没有寻常的散漫和轻佻,我第一次觉得他正正经经的像个男人,大约面对的人是梁老大,他的二流子模样也就收敛了许多。
我挪进门里偷偷看了看,在向岛转身那刻,我从后门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向岛该是要去找苏珊,我不想打扰他们,再者我就是不想见向岛。
说不上来,或许是因为前两次的意外,尽管我们是好朋友,该避嫌的还是要避嫌,等我心里没了膈应,就能与他和从前一样自然相处。
好巧不巧,我在铜雀门附近遇到了刘晴美,她刚从一辆宝马车上下来,正冲着驾驶座上的男人娇美一笑,她撒撒娇,宝马男便从皮包里搜出了一张蹭亮的卡,刘晴美惊喜地接过卡,她缓慢俯身,诱人地露出大波上的沟壑,和宝马男光明正大的舌吻。
宝马男把手从车里伸出来放肆地捏她的大波波,路过的行人皆侧目,他们视若无睹地亲热多时才分开,二人的嘴唇有距离之时,拉出了黏糊糊的唾液银丝,如莲藕的藕丝一般,要断未断地连系着。
真够激情澎湃。
宝马男意犹未尽,他的眼神春意盎然,神情极其色眯眯,不出人所料地把刘晴美拉了进去,他们关上车门后就开始车震。
略旧的宝马车在日光下微晃,它像一艘在海上飘浮的小船,遇了一阵风,晃得愈加厉害。
我坐在马路牙子上坏笑着拍视频,从刘晴美倚靠在车外时我就已经开始拍了,她使小伎俩令我误会阿恒,我拍视频吓一吓她,扯平。
只四五分钟的时间,刘晴美就从驾驶座上跨下来了,撇开其他私人恩怨,认真赏鉴一回刘晴美的身材,她和模特一样,身姿顶好。
来做妓.女,真是可惜了。
她娇羞地理着自己的A字裙,矫揉造作地捶宝马男的胸口,假得不能再假的夸宝马男那等功夫一流。
宝马男也没所谓,许是得了假象之中的安抚,便也满足了。
等宝马男一走,刘晴美那张谄媚柔情的脸蛋瞬间垮完,她不笑不语地踩着高跟鞋走向铜雀门,面对路人的异样眼光,她依然面不改色。
中途她撇过我一眼,示以疏离的微笑,继续走自己的路。
我大步越过刘晴美,迅速伸腿绊了她一脚,她踉跄着平衡重心来站稳,敌不过鞋子之下的十厘米细跟和绊倒的惯性,她扑通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身下险些走光。
一个过时的黑色手提包从刘晴美手中脱出,被摔得远远的。
我瞥见她没穿内裤,就把外套扔到了她的下半身去。
她表情吃痛,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找我算账,更不是揉膝盖,而是去捡她的名牌包,她心疼地拍干净它,发现手提包擦破了点皮以后,她冷冷地抬头,泪眼婆娑地想来打我。
我侧身避开了,顺便拿起手机给刘晴美看我拍的视频,我恶作剧地吓唬她,“车震的视频要是传到网上去,你红了的话,可能会有人找你拍a.片哦。”
刘晴美好像没听见我的威胁,她只顾追着我打,下意识甩起手提包来着,看了看包,她还是脱下脚下的高跟鞋,扬起来狠狠地砸我。
我左躲右闪,扮丑脸气她,“打不到,打不到。”
要不是有阿恒安排的保镖在暗侧,我还真躲不了刘晴美的攻击,她疯了,她真的疯了,甚至把垃圾桶抱过来砸我。
双目赤红的刘晴美被保镖拦在几米远,她咬紧牙关,恨恨地说:“李苜蓿!你赔不起我的东西!”
接着,她抱紧怀里的手提包缓缓蹲下了,她抖着肩膀抽泣,哭得...一言难尽,如丢了宝贝的小孩一般,嚎啕大哭。
哭花了妆容的刘晴美,不精致了,无论何时,她都以最精致的状态出现在大家面前,从没人见她伤心流泪过。
虽然我们讨厌嚣张的她,但的确佩服她每天充满能量的样子。
“怎么?只许你欺负别人,不许别人欺负你?”我慢慢倒退,瞅着她。
她不理我,心酸地搓着手提包上面的擦痕,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搓,搓得固执。
后来和苏珊的一次闲谈中,我得知刘晴美的过时名牌包是她的第一个情人买的,或许也算是她的初恋。
在夜场里,如刘晴美一般对旧恋念念不忘,是常有发生的事,有的人清醒抽身,有的人栽进去痛定思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眼中刘晴美没那么讨人厌了。
本是同道中人,挖苦与何?
☆、她们是夜场中人,我原本也是
我以为刘晴美她们是夜场中人,却忘了,我原本也是。
在家懒散地休息几日,体态养得圆润了一些,这圆润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又瘦了回去。
阿恒如今夜不归宿已是家常便饭,我只晓得他是在替大铎先生忙碌,却不晓得他忙到了一个旧人那处去。
三月末,气温不高不低,正是和风送暖的宜人时节,我躺在阳台的摇摇椅上,微微眯着眼打瞌睡,偶尔睁眼瞧一瞧阿恒最爱看的星座,尽管我看不出什么,无聊时看看也无妨。
“叮咚”
短信提示音响起,我摸过手机查看,上面的字不算长:阿恒八点零一分入住金箔酒店,301号房。
夜里春风拂过,丝丝凉意沁入骨中,我看着短信,打了个寒战。
短信是匿名的,手机上显示现在八点零五分。
我纵然不信阿恒会背叛,这一趟也不得不跑。我揣了零钱和钥匙,仓促地把鞋带塞进鞋子里,往后踹一脚将门关上,就扶着楼梯稳当一点的下楼。
我平常从不扶楼梯,上面沾了一层灰,很脏。现在我的手和脚莫名在颤抖,我怕摔倒,就扶了。
一出楼道,迎面扑来的凉风冻得我瑟缩,才记起自己没穿外套,不管三七二一,先打车去酒店看看再说。
站在酒店门口的我,望着大厦上面的一张张窗户,有的亮着,有的黑着,大体一起看,就是花的。
我没有询问前台,直接坐电梯上去了,我走在地毯上寻找301号房的过程里,脚步时快时慢,终于到301号房,我踟蹰在门前,捏紧了家里的钥匙。
我出神的时候,无意识地把钥匙放到门前去拧,我的钥匙自然进不了插卡的横孔,状态清醒后,我深呼吸一口气,敲了三下门。
我刻意变音,伪装成特殊服务。
里面竟真传来阿恒的声音,他低沉朦胧地说,不需要。
手心里颤出了汗水,我继续像模像样地推销一条龙服务,直到门打开为止...
“都说了不需要!烦不烦?信不信我报...。”那个女人的语气很不耐烦,她打开门看到我后,完全愣住了。
尤安歌穿着雪白的浴袍,细腿若隐若现,她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味儿,有一股隐隐约约的湿气。这是我看她的第一眼,第二眼顺看过去,一个消沉俊朗的男人靠在椅子上抽烟,四目交汇,他的眼睛在几秒之内睁了一下,也把嘴里的烟胡乱地扔到了一旁。
烟没有进桶,静静地躺在地板上燃烧,烟雾缕缕飘起,烟尾在暗淡。
阿恒捏着椅子手柄缓缓而站,他吞咽着喉结,好像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好像又不知该如何说。
我撞见阿恒和旧爱在酒店开房......这心情该如何形容?乱入麻,也痛得麻,我被黯然的情绪笼罩、吞噬,这情绪仿若满天飞的蝗虫,它们吃掉了我和阿恒几年来建立的信任,它们吃掉了我所有的绿色心情,它们吃掉...不...是穿过我不堪一击的脆弱心脏,留下了千疮百孔的小黑洞!我涣散地盯着他们,几乎要倒下!
我控制住酸酸的眼睛,不让眼泪流下。
反常必有妖,尤安歌摸着湿漉漉的长发,善解人意、画蛇添足地解释道:“我们什么都没有,因为我衣服脏了,就洗了个澡,我走在路上,楼上的死老头吐了两口痰下来,所以就变成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你看他,他穿得很整齐。”
阿恒终于挪动了脚步,他急若流星地朝我走来,眼神张皇,有一点慌,他嗫嚅着唇,干干道:“苜蓿,你要信我。”
在他靠近我之前,我就转身逃离了,失望透顶的痛楚使我疼到呼吸困难,逃跑中,钥匙顺着出汗的手心滑落,我回头犹豫想捡的那一下,阿恒从背后死死禁锢住了我,他的喉结在震颤,那些话语从我头顶上方飘来,“听我说...我会给你一个解释,你现在冷静点,我跟她只是在讨论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