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宣追着去灶间的时候,杨奎正在锅边忙活,昭娘上蹿下跳的,徐卫对她又是无奈怕锅里的油烫到她,又是窝火,气昭娘根本不听他的话。染香就站在一边远远的看着他们闹腾。
赵宣正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呢,染香抬头就瞧见了她,出声说:“公子?您怎么来了?”她这一声喊,杨奎也抬头看过来了,他与赵宣对视几秒,呡了呡嘴角没说话,又扭头回去烧菜。显然是还没有同昭娘他们说身份的事情。染香赶紧出来,随手关上门说:“公子,灶房里面油烟重,小心沾染到身上去了,杨大哥他们正在准备晚饭,奴婢陪您去前厅等一会儿吧。”
赵宣点点头,也问她:“你知道世子下午去哪里了吗?”
染香抬眉想了想,摇头说:“世子爷去了哪里连郡主都不知道,奴婢哪里晓得啊?”她朝院子上的那一方天空瞧了瞧说:“世子爷上下午申时三刻出去的,才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应该天黑前会回来的。”
“天黑之前…………”赵宣自顾自的念叨了几声。染香见赵宣还是有些心事的模样,解释说:“郡主大可不必担心,世子爷若是天黑之前没能赶回来,奴婢就叫昭娘留一份饭菜,等世子爷回来再热给他送去。”
赵宣眼神放空着摆了摆手说:“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昭娘那边就开始端菜上来了。第一盘是最为普通不过的炒茄子,不过杨奎的厨艺也真是没的说,单单一盘茄子都能让他炒的这般诱人,赵宣心里就越发期待着春笋那道菜了。
昭娘,徐卫端完菜就帮忙摆好碗筷。最后那道春笋,是杨奎亲自端上来的。他把盘子放在大圆桌的正中央,二话也没说,就这么坐着。他不说话,赵宣也不说话,剩下三个人还等着用膳呢,可赵宣不动筷子,没人敢先吃。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还是杨奎先开了口说:“小…………小照。”他叫赵宣的名字,叫的比以往要吃力很多:“先吃饭吧,不然就放凉了。”
赵宣点点头,夹了一筷子的春笋放在碗里白嫩嫩的米饭上。
这道菜是用春笋和鸡肉在一起炒出来的。先用小火温油,在把蒸熟的鸡肉切碎放进去,炒到泛红了,最后加入春笋片,调到大火炒。赵宣吃了一口,这味道确实不是以往京城定国公府的厨子能比的。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厨子做菜不像他们这样随意,如何好吃如何来。他们伺候的都是家世显赫的贵人。贵人的身体大多也要比普通百姓娇弱金贵些,有些俗气或者不干净的油荤沾不得。但殊不知这做菜的学问原本就是粗俗的。人又不是神仙,只要还吃五谷杂粮,他就依然是个俗人。不用寻常人家的油盐酱醋,哪里能吃得出烟火味?
他们见赵宣动筷子了,也陆续端起碗来吃饭。杨奎吃的最快,却还是硬生生是等到赵宣的碗见底儿了,才站起来。
赵宣见他站起来,心想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便轻拍桌子叫他坐下说:“杨大哥,今天早上的事情,我想同你解释解释。”
杨奎却不愿意坐:“郡主殿下,草民也有一事想要求郡主殿下。”他直挺挺的就朝着地毯跪了下去。
此言一出,昭娘、染香和徐卫三个人顿时吓得呼吸一滞,相互间对视了几眼,纷纷站起来。这层窗户纸不戳破,赵宣就一直是那个待人亲和的李公子,可是杨奎把话说穿了,那赵宣就只能是庄姝郡主。
“干什么?这都是干什么?!!”赵宣顿时将手中的筷子狠狠拍在桌子上,扫视着他们四个人说:“这小半年来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你们现在一个个的这都是要干什么?这都是什么意思?!啊?!都哑巴了吗?!!”赵宣猛然站起来,身后的板凳由于她猛然的动作,向后倒去,砸在地上发出声响。
“一个要跪着!”赵宣指着杨奎,又指着昭娘、染香和徐卫说:“三个要站着!!到底就不能好好的吃顿饭了吗?!!”
赵宣动怒,没人敢上来劝。杨奎倒算是个货真价实的汉子,他站起来,朝着赵宣说:“不跪就不跪!郡主,草民有一件事情相求。”他利索的爬起来坐回板凳上。赵宣捂着脸,她心里晓得是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了,招招手叫染香把凳子扶起来,自己又重新坐回去。深吸了几口气说:“都坐着,只要不回京城,咱们以后都这样…………”
“其实今天早上的时候在衙门里,我和李昶就已经爆出身份了。杨…………”她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紧接着道:“杨大哥知道我们的身份,所以你们也不必太过惊讶。”虽然赵宣这样说了,但其余三个人眼中还是难掩震惊,尤其是染香,她瞪大了眼睛,在杨奎看过来时迅速瞥开脸。
众人这次真的是陷入沉默了,尴尬和窘迫充斥在整个前厅里。杨奎把手放到腿前,抓紧了衣裳说:“今天草民要同郡主说的事情,不求郡主能答应,但是还希望郡主能听草民说完。”他站起来看了一眼染香道:“我是个老实人,是个粗人,不会什么花言巧语的。样貌生的也不够英俊潇洒。家中…………无父无母,勉强能过日子,所以草民想,想向郡主求娶染香姑娘!”他看着染香说:“我会对她好,不叫她受苦的。”
一抹红晕慢慢的从脖子爬上染香的脸,一直蔓延到白嫩嫩的耳根处。她的视线甫一与杨奎接触到,就立刻躲闪开来,无处安放。
赵宣知道杨奎对染香有意思,就算先前她们一直是男扮女装,杨奎对染香也是格外的好,格外上心。她先前还在担心身份挑明会不会影响着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现在看来杨奎真的是很欢喜染香了,非但没有揪着她们隐瞒身份骗他的事情,反而直接了断的求娶来了。
赵宣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这件事情…………杨大哥同我说也是没用的。”她赶在杨奎要说话前,抢过话茬说:“这婚嫁之事,是人身大事。染香她……虽说是我的婢女,但是我也应该尊重她的选择,若是她愿意,我自然乐意放人,若是…………她不愿,那么我也不能强人所难。”她偏头瞧了瞧染香说:“这件事儿,能不能成,全要看染香自己的意思了。”
赵宣说完,杨奎直愣愣的转头去看染香,他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像他这个年纪的早几年孩子都该回满村头的跑了,而他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样子。
“郡主!奴婢身子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染香猛的站起来,没等赵宣回答,夺路就跑。这么多年来,她鲜少有无礼的时候。
杨奎一双眼睛追着染香直到她转弯,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他面子上实在是有些过不去。匆忙说:“我…………我该回去了。今日是事情……就当是我没说吧。”他苍白的笑了笑,摸索着大门,出去了。
赵宣瞧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李昶仍旧没有回来,心底隐隐的有些不安宁。她转身朝自己的屋里去,留下昭娘和徐卫两个人收拾碗筷。
“其实,我也能理解为什么染香姐姐不答应。”昭娘一边把碗叠在一起,一面对着徐卫说:“她呀,是放心不下郡主。”她说,徐卫就听着。
“染香姐姐今年已经二十二了,她年纪也不小了。我家中的姐姐十四五岁就嫁了人,像我们这样在别人府里做下人的,撑死了也该在二十之前找个人家。”昭娘往灶间走,徐卫就跟在后头:“那……她家里就没有催过她吗?”
“怎么没有催过?早几年我还小的时候,就瞧见她家里人来定国公府把她接回去了,说是找人家定了亲。到后来不知道这么的,染香姐姐自个儿又跑回来的,就这么一直伺候郡主到现在。她是舍不得郡主。在京城嫁人都不愿意,更何况是嫁到安华郡来?”昭娘用胳膊肘擦了擦脸上溅到的洗完水说:“郡主能在安华郡住一时,却不可能住一世啊。而杨大哥这辈子就定在安华郡了,染香姐姐嫁过来,怕是日后山长水远,再相见就遥遥无期了。”
她越说越烦躁,甩手将碗一丢道:“你洗吧,我去瞧瞧。”说着就大步迈了出去。徐卫摇摇头,认命洗碗。
昭娘进去染香房里的时候,染香正坐在桌前,一杯一杯的喝着凉透的茶水。她抬头看看昭娘也不说话。昭娘径自进来坐到她对面说:“你想好了?要守着郡主一辈子不嫁人吗?”
染香茫然的抬头看她说:“可是…………郡主待咱们的好,我这一辈子报不完……”桌上这一壶冰凉的茶水已经被她喝上差不多了,现在腹中还隐隐的有些绞痛,她问:“昭娘,你以后也会嫁人的吧?可惜…………可惜啊!”
昭娘知道,她这是又想起映棠来了,当初她们三个丫头就属映棠天天叫嚷着不嫁人,现在…………她真的一个人孤零零的就这么去了。
昭娘在房里陪着染香,一面劝,一面说。灶间里的徐卫洗好碗,听得院子里有人敲门,过去开门一瞧。门外站着一个小厮一般是男子,身量不算高,他探头问说:“请问,这里是李昶李公子的住处吗?”
徐卫点点头,那人便松了一口气说:“小人是清平乐的看门奴才,李公子在我们楼里喝了不少酒,醉了。这会儿赖着怎么也不走,小人说要送他回去,他偏说要小人将李照公子给叫去。”他一脸犯难,拉着徐卫说:“您就随小人走一趟吧!”
徐卫往后一退说:“我不是李照,你先稍等,我去请示一下我们照公子。”他说着关了门,跑到赵宣的房外敲了敲门说:“郡主。”
“什么事?”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站起身的声音,随后是一连串脚步声,赵宣打开门。徐卫摸了摸脑袋,硬着头皮说:“方才清平乐的小厮过来了,说…………世子殿下醉了酒,嚷着要您去接他回来…………”徐卫的声音越说越小,赵宣一张脸早就黑成锅底了。
不许她去,那李昶自己不是也去了吗?还喝醉了!!赵宣跨过门槛,“啪!”的一声关上门说:“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她脚下步子似飞,一路奔到门口,那小厮瞧见了赵宣一拍脑袋说:“原来那位李公子要找到照公子是您啊。”他朝赵宣伏了伏身子说:“咱们现在就去吧。”
赵宣一开始那阵子要打听安华郡的情况,还是会时常光顾清平乐的,是而这个小厮也认得她。天黑了,徐卫不放心赵宣一个人走,就悄悄跟在后头。别说,这城南晚上那片废民居还真是有点阴森可怖,惨白的月光,透过断壁残垣照射在路上、人的脸上,映得人脸也是一片惨白,四下寂寥无声。一路越来越往里走,才渐渐亮堂起来。徐卫没有来过这里,他隐隐约约听见前方有人身,想着大约快要到了。
果不其然,转过一角,面前灯火熠熠的大楼就突然出现在眼前。里面男男女女肆意欢饮大笑,入耳尽是靡靡之音。赵宣毫不犹豫的跨进去,徐卫长这么大还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便老实守在外头。
桃花昨儿给关进了大牢里头还没有放出来呢。所以今天是丁香扭着腰凑上来说:“呦~是李公子啊!您头一回大晚上的过来呢。”她手里的丝帕在赵宣面上轻轻拂过,带着某些催情的香料。不过这些香料分量极少,只是会让人略感兴奋罢了,没什么大碍。
“可是今儿不巧,桃花不在。就由丁香伺候您吧~”她的胳膊水蛇一般灵活的缠上赵宣的腰。赵宣低头看看她,皱眉说:“确实不巧,我今天也没心情跟你们调情!我是来找人的。李昶在哪?!!”
丁香状若无事,依旧不放手道:“公子这可就不懂情趣儿了呢。”她抬头,一眼望进赵宣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心下凉了半截儿,忙不迭的松开手,悻悻的指了指二楼说:“那位李公子在二楼最靠内的雅间里头。”
赵宣听完丢给她一锭碎银子就转身上楼去。丁香手忙脚乱的接住银子放在嘴边咬了几口,看着她的背影拍拍胸口嘀咕道:“有钱就是爷!李公子就是在发几次火,我也能捞着不少了。”,她说完又端起笑来,继续摇起小手帕去找旁人。
赵宣上了二楼一路走到最里面的那间。她推开门,最先入目的是李昶领口微张的躺在小榻上,他的衣服还算整齐。旁边跪着两个女人,一个摇着李昶的胳膊,一个要从他手里抢下酒壶:“公子,您不能再喝了!”
门被从外打开,李昶眯着眼睛悠悠的转过头,瞧见赵宣正站在那儿手里劲一松,酒壶就摔在地上了。那两个女人楞楞的收拾起地上的碎片。赵宣等她们处理完出去,冷冷的加了一句:“把门关好!!”
“李昶,你酒醒了没…………啊啊!”赵宣一步一步走到榻边,伸手要去打李昶,却没想到李昶顺势抓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初华?你来了啊?”
赵宣不明白李昶这么一个处事慎密的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让自己喝成这样?她扳开李昶圈着她的两只胳膊,一本正经的问他:“你喝了多少酒?”
李昶使劲儿的挣了挣眉眼,一副没听懂的样子,赵宣扶着他的身子坐起来问:“你今天晚上喝了多少酒?!”李昶偏着头似乎在想的样子,但是始终没有回答。赵宣的耐心快要被他给消耗尽了,终于他晃了晃两根手指头说:“不多,就两壶。”
赵宣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酒气的确不重…………坏了!赵宣一拍脑门,知道李昶肯定是喝了安华郡有名的“千年醉”了。这酒醉人的狠,她叹气,将李昶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问:“你还能不能走啊?”
李昶点点头,赵宣正发力要将他架起来,谁知李昶却一个翻身就把赵宣压在了身下。他的头压在赵宣的肩膀上,徐徐吐着热气。一阵阵的,叫人耳畔绵绵蜜蜜传来来瘙.痒的感觉。
他沿着赵宣白皙细嫩的脖子一路向下吻,在雪白晶莹的皮肤上造出一块块红痕,一白一红映照在昏暗的烛火下分外妖娆。赵宣渐渐的迷醉在这股旖旎的空气中,神智开始昏聩,手脚都慢慢褪去力气,瘫软的搭在李昶的脖子上。她抓住了李昶背后的衣料,屋子里低浅的喘.息一圈一圈的传开来。
赵宣感觉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说不出的舒服还是难受,每一根莹白的脚趾都像是收到刺激的花瓣一样蜷曲在一起。两人的呼吸渐渐重叠,小榻上混乱一片,赵宣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像是在云端,一会儿像是在地面。她觉察到身上一凉,有一阵钻心的疼痛开始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