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今,花如雪再不是从前那个人人奉承的花家三小姐,她想到的,又是花如雪曾利用身份,对她的种种维护。
苏幼向道:“那你一定不要忘了我们。”
莫上岚道:“自然。”
李彦炳酝酿好一会儿,终于道:“长路漫漫,多加小心。”他想挽留,可是他也明白,自己没有立场挽留。
莫上岚道:“多谢。”转身离去。
再回到马车上,莫上岚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在京城这一场大雪下,任何从前与花如雪有关的物或事,都已被淹没,再寻无迹。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好友,莫上岚已上线。
☆、第二拨送行人
马车继续行驶,隔着厚厚的车帘,依旧能听见呼啸的风声,莫上岚想,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即便外面是冬风凌冽,内心也是平静欢喜的。
可是京城中的一切,真的会这么简单结束吗?
没多久,马车又停下了,茗荷将车帘揭开询问车夫,原是宁王来了,似已在长亭等候多时,却不是见莫大人和莫夫人。
莫上岚心跳得有些厉害,这是她曾深深爱过的人,即便现在,也依旧没忘。
她下了车,慢慢走过去,向宁王请安:“殿下是在等上岚吗?”长亭虽是建在避风处,可是这寒冬季节,也是冷得很。莫上岚想,他是怕冷的,还是直接了当的好。
宁王道:“你如今叫上岚?倒是个好名字。”
莫上岚并不敢抬头,笑道:“谢殿下夸奖。殿下此来,可是有事交代?”
宁王摇头,望向官道:“不是,是阿修,他想来送送你,却被梦丽缠住了,故而叫我来拦一拦。”末了又加上一句:“他说,旁人不一定能拦住。”
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原不是为了等自己,莫上岚道:“原是白公子。”语气中尽是落寞:“上岚在长亭等着就是,殿下还请回吧,这里风大。”
宁王道:“确是冷了些,既已拦到莫小姐,本王就先回城了,告辞。”不冷不热,听不出高兴与否,说完,也不看莫上岚一眼,径直而去。
莫上岚的紧张,一点一点消失,目送着宁王离去的背影,内心唯有无限悲伤,从此,这个男人身边无数的俏丽身影,没有一个会是她。忽然,她想起一件事情,慌忙追上去:“殿下留步。”
所幸宁王还没有走远,莫上岚小跑几步,也就追上了:“殿下,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殿下说。”
宁王略一摆手,身后的随从后退数步,他道:“莫小姐有什么话,请说。”
莫上岚略有些犹豫,她心里也拿不准她的猜想到底对不对,但是事涉宁王妃和宁王的第一个孩子,她不得不说:“听闻宁王妃出生名门,端庄贤惠,气质不凡,和宁王也是伉俪情深,待他日诞下世子,想必,与宁王殿下,会更加幸福美满吧。白家小姐白梦丽,知书达理,才名满天下,听闻自小便痴情与宁王殿下。”
莫上岚略一停顿,去看宁王反应,不过依旧是那张冷冰冰,没有表情的脸,她又道:“上岚想要和殿下说,女人,为了争宠上位,往往会不折手段,最美丽纯良的皮囊下,可能隐藏着最丑陋的心,还望殿下小心提防。”
她不能直接说出白梦丽的名字,毕竟她不知道宁王妃的死,和白梦丽有没有关系,只能以这番说辞,提醒宁王,希望他能明白。
宁王依旧保持着他一贯的平静:“知道了。”转身上马,往京城方向去。
茗荷瞧着宁王走了,赶紧拿了暖炉过来塞进她的狐裘下:“小姐,快暖暖手吧。”
莫上岚紧紧抱着暖炉,笑道:“方才和宁王殿下说话时不冷,倒是你拿了暖炉过来,就冷了。”
茗荷望着宁王骑马远去的身影:“宁王殿下那张冷冰冰的脸,只怕比着冰天雪地还叫人感觉冷呢。”
前世里,宁王对她极好,冷冰冰的脸上,也有暖意,故而从不觉得,这一世,她从不敢好好看一看那张脸,故而,也未觉得。
莫上岚道:“哪有那么夸张,宁王殿下不过是不常笑罢了。”说着,带着茗荷往莫大人莫夫人的马车去:“天大的面子,永安侯府白少爷要给我送行,不过人还在京城,托宁王殿下来,叫咱们等着。还说旁人来了不一定拦的下,怎么,茗荷,我是那般不讲道理之人?”
茗荷笑道:“对其他人嘛,是讲的,只是不知为什么,一遇到白公子,小姐就有些蛮横不讲理,茗荷也很奇怪。”茗荷还要说下去,忽然感觉一道冷冷的目光看向自己,不用猜,也知道是自家小姐。
她立即改口道:“没什么好奇怪的,那都是因为白公子不是个能讲理的人。
正说到莫上岚心坎上,她略有些满意,收回目光:“算你机灵。”
还真是决定生死的一瞬间,茗荷想。
白元修收到宁王派人传去的口信,人已经拦下,在城外长亭。他安顿好白梦丽,立即马不停蹄地往城外去。
即便如此,还是用了两刻钟的时间才到,官道上只有一辆孤零零的马车,莫大人一家回杭州,肯定不止一辆马车,而且那辆马车上,并没有莫家的标志。他又往长亭上去,只见长亭内空无一人,根本没有莫上岚的身影。
白元修有些莫名的失落,心道,难道莫上岚连两刻钟的时间都等不了,就走了。
牵着马回到官道上,忽然看到有几位女子从那马车上下来,相貌很是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可是他一向不太注意女子,实在想不起来。
正要回府时,那其中一位,朝他大声喊道:“白公子,我们小姐在这里。”
另外两位立即捂住她嘴,似是要叫她小声点。
白元修终于想起来,这是跟着莫上岚的那三个小丫头,他走过去:“你们小姐在车上?”
那大声叫喊的小丫头答道:“小姐等了白公子快半个时辰了,白公子再不来,我们可就要走了。想见我们小姐,只能去杭州了。”
自马车上下来的莫上岚,刚好听到这句话,瞬间石化,敢情自己的丫头就是这么卖自己的:“芳萝,刚刚吵着要走的不是你吗,怎么就成了你们家小姐了?”
芳萝很不情愿地转过头去,讨好地笑道:“小姐,芳萝是看小姐冷,心疼小姐呢。”
莫上岚不理她,给她一个眼神叫她自己体会,向白元修道:“到长亭里去吧,这儿风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长亭,莫上岚解释道:“姨父姨母先走了,这一拨一拨的送,一个一个的等,怕是开春都到不了杭州。”
白元修明白她是在说自己,解释道:“梦丽着了风寒,她从来生病轻易不肯喝药,得哄着,所以耽误了。”
莫上岚本想吐槽,这病得也太巧了些,但碍于他二人兄妹情深,便没有说出,只道:“白公子有事便说吧,还挺冷的。”
白元修想起正事,语气也严肃不少:“为了去杭州,你倒肯牺牲。若是其他人便罢了,偏偏是常年混迹风月场所的花承物,假的也成真的。”
莫上岚嘴角维扬,望着京城方向:“也没什么,假的就是假的,况且杭州那么远,也不会有人知道,日后,我便在杭州找一户简单人家,嫁了,再不回京城便是。”
白元修叹一口气:“你自己做的决定,不后悔就好。”
好半晌没听他继续说下去,莫上岚笑道:“怎么,你来,就说这个?”
白元修道:“只为送送你罢了,一路小心。”
莫上岚笑道:“行,送也送了,回吧。”
白元修点头,两人又回到官道上,各自施礼告别,莫上岚先转身回马车上,白元修才上了马,扬鞭要走时,只听一声喊道:“白公子等一下。”
他回头去看,正是芳萝,手里抱着莫上岚的狐裘:“我们小姐说,今日风大,这里距离回城还有段距离。白公子将就这狐裘披着,御一御寒吧。”
原是出来得急,忘了拿大氅,白元修接过那狐裘,道:“代我谢过你们家小姐。”
芳萝回到马车上,只觉浑身冰凉,竟比外面还冷些,只听莫上岚道:“我有吩咐你说那些话吗?”
芳萝立即躲到茗荷背后去:“茗荷救我。”
四人欢快地打闹起来,马车里再也没有刚出城时的阴霾。
☆、回京
知府比不得丞相,莫家也不是大家族,莫大人为官清廉,莫上岚出了丞相府后,才知道锦衣玉食四字所言非虚,但是她从未怀念过从前的优渥生活。
杭州的清静,是她此生所求,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不再回去。
杭州虽远,京城的风 ,依旧能将消息吹到莫上岚耳中。
当今圣上的病重,朝中风云瞬息万变,立储,成为朝堂上下必论的话题,宁王无声无息崛起,呼声最高,身后更有苏氏整族和国公府支持。
皇后也一改往日,对宜妃徇王母子的过分关心,让人不得不多想,大约她也晓得,天生结巴的齐王,是不会有成为储君的机会。可是宜妃性子软弱,他日徇王登基,皇后自然能将他母子二人稳稳捏在手里。
而丞相,站在权利的中央,始终不发一言。这也正是他聪明之处,几十年依旧不倒的原因。
白元修得宁王提拔,领着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的虚职。倒是很符合他纨绔子弟的身份,莫上岚心道。
三年,莫上岚在杭州安然无恙,平平静静,度过了三年,迎来自己十五岁生日,和杭州知府升迁为大理寺少卿的喜讯。
苏幼向又有信写来,这三年,她和李彦炳,送往杭州的信件,就没有断过。英蓉展开信,一字一句开始念,惯常的问候,还有询问她何时回京。
英蓉念着念着,声音越来越小:“小姐,李公子和苏大小姐,定亲了,难怪好一段时间没有写信过来了。”她小心拿眼去看莫上岚。
莫上岚静静听着,手上银针,一针一针扎着花绷子上绷着的织云锦,起落不错。命运的□□,或只因身处其中的人,随意一句不同的话,就会有所改变,她已经习惯。
更何况,李彦炳本就是要娶苏幼蓁。
她在乎的,是这个关头,苏幼蓁和李彦炳的亲事,代表着什么。表面自然很清楚,李彦炳的父亲是丞相心腹,苏幼蓁虽是旁支,却也是宁王背后苏家的女儿。
或许是丞相和宁王联手,选择宁王就是丞相的态度。但是莫上岚想,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英蓉叹气道:“说句不好听的话,苏大小姐的品行,配李公子,确是差了些。”
莫上岚笑道:“配不配得上,咱们说了不算。给幼向回信吧,最迟四月,我就进京。”
英蓉又道:“信还没念完呢,小姐别急,还有一句,苏二小姐说,宁王妃难产身亡,已于前日下葬。”说完,又小心地看一眼莫上岚,今日的信尽是些不好的消息。
莫上岚的针终于是落错了:“大约他并没有将我说的话,放在心上,也罢,早知如此就该说得清楚些。”
英蓉虽不知她说的是什么,但是大约也能猜到一二分:“这下子,京中更热闹了,护国公府没有适龄的小姐,永安永定两位侯府却有两位,宁王殿下最近风头正盛,也不知谁会是下一位宁王妃。”
莫上岚笑道:“京城热不热闹我不知道,你倒是越发聪明了。不过,肖沁涵的心思太单纯,不是白梦丽的对手,宁王也多和白府亲近些。”
英蓉道:“小姐以为,是白小姐?”
莫上岚道:“宁王妃是谁,都不可能会是白梦丽,再者,几位尚书大人家里也有适龄的小姐,究竟怎么样,还要看宁王殿下自己的心思。”
收拾行李,应酬宾客,交接公务,忙完这些,又是三个月。
一家人喜忧各半登上去京城的船时,已经是二月份的事情,河面上的冰刚破开没有多久,寒气袭人,莫上岚跟在莫夫人身边,小心照顾着船上各处事宜。
这三年,眼见着她越来越懂事,莫夫人很是欣慰,握着她的手,柔声道:“风大,早些回房去歇着吧,不必拘在姨母这儿。”
莫上岚道:“今年倒是不算十分冷,上岚瞧着姨母照顾全船辛苦,陪着姨母,给姨母解解闷罢了,还望姨母不要嫌弃。”
莫夫人拍拍她手,称赞道:“上岚懂事,姨母自然高兴。”莫上岚心里有隔阂,和她是不亲近的,她明白。
四处巡视完,莫上岚陪着莫夫人用完午膳,正要回房,莫夫人忽然叫住她:“上岚,你坐着,姨母有话问你。”
莫上岚回身坐下:“姨母请问。”
莫夫人道:“当年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此次回去,你心里可有准备?”
当年的事情,这些天,莫上岚也想过,但如今她只是一个四品官员家的小姐,尚不如苏幼蓁,大约那件事情,也不会有人提起了:“姨母放心,我不与花家的人接触就是了。”
莫夫人望着她的脸,道:“这般果断决绝的性情,也不知是像了谁。”
莫上岚低下头去,不再说话,是啊,也不知是像了谁,若是她爹娘尚在就好了。
河面上热闹得很,来来往往无数船只,船上的人操着各式各样的口音,有哭有笑,莫上岚望着他们,心底没来由地生出孤寂。
杭州京城,没有一处是她的家。
忽然肩上一暖,原是茗荷拿了披肩给她披上:“小姐,外面风大,回船舱里去吧。”
莫上岚眺望着远处:“茗荷,两个月后,就进京了,你想不想家?”
茗荷笑道:“杭州很好,我倒是更喜欢杭州的。”
莫上岚道:“是啊,杭州很好。”
京城也很好,无数繁华,无数钱权梦,无数纸醉金迷。
☆、接风
再一次来到京城,心中五味陈杂更胜过重生之初,不,莫上岚明白,这一次,才算是她真正的重生,她再不会重现上一世的糊涂,在真相与谎言的迷雾中死去。